钱强听了,心里偷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么胡诌,他们居然相信了!接下来就好办了。”他哭丧着脸,说:“我那八姨太活脱脱母老虎一个。为了兹个事情,她这些天,一哭二泼三上吊,把我闹腾得寝食不安。唉……”赵力看他一副可怜相,安慰道:“钱兄,不用这么担心。老班子些经常讲,吃亏是福。更何况,这未必就是坏事啊!”李斯把剩在杯子里的酒喝完,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着,看了看钱强,说:“是嘞。赵兄说得对,古人云,福兮祸所倚。这表面上看是坏事,但说不定还是好事呢!”孙碧提起酒壶往赵力酒杯里倒满,再分别给钱强和李斯各倒了一杯,最后才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他抬起头,对钱强笑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钱兄消消气,听我说一句。女人最好哄,全靠床上戏!赵兄和李兄都说得精辟,这可能是好事哦。看来,钱兄要时来运转喽。来,我们大家都端起酒杯,一起祝钱兄:低头见钱,抬头见喜。出门遇贵人,进门逢财神。早生贵子,步步高升!”钱强这大半辈子,钱倒是挣得不少,就差两件事:一是还没有儿子,二是政府的一官半职没捞上。他最渴望的,是有一个儿子和当官。如今张霞就要跟黎翔思成亲,自己马上就能同县城最大的官攀上亲家。此时,他在想:“有了黎翔思这个靠山,还愁当不上官吗?再说,这两天不是听八姨太说怀上儿子了吗?看来,这是双喜临门啊!这个孙碧真会讲话,句句都说到我心坎上了。冲着他的这些吉言,这酒该喝!”他端起酒杯,对孙碧笑着说:“孙兄,你不但诗写得好,肚里有文采,顺口溜也说得相当好啊!感谢你的金言。来,大家都端起酒,祝我们大家发财发富,一切尽在不言中,干了!”说完,端起酒杯与孙碧等三人碰了一下,一仰头,全部喝了下去。
张霞等到钱强、八姨太和柯满先生等人离开房间后,回想着柯满先生开的中药处方——千金子、当归、生地……这到底是什么含义呢?以前接头传达上级指示时,柯满生生总是很简洁地写上寥寥数字。这次柯满先生以给自己看病为晃子,传达上级指示,为什么没有字条呢?她想,该不会是他搞忘了吧。但转念一想,柯满先生毕竟是好多年的地下党员,绝对不可能把这重要的环节给疏忽了。想到这里,她默默地反反复复念道:“千金子当归生地……”念着,念着,她灵光一闪:“千金,就是姑娘;子,即是你;当归,意为应当回;生地,不就是生我的地方吗?把这几个含义串连在一起,即为:姑娘,你应该回你的出生地。那就是叫我回家啊。”想到这一层意思,她欣喜若狂。曾记得,书记告诉她,只要收到回家的消息,就可以按计划完成任务了。只要执行了这次任务,就可以跟着接应的同志回大部队了。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穿上军装的样子,激动得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
“有人吗?”一阵轻柔的声音将她从凝神中惊醒。她赶紧开门一看,原来是茉莉姑娘。茉莉姑娘一进门,就关上房门对她说:“张霞姑娘,八姨太已经给我说过喽。首先要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个婚还是我替你去结吧!”张霞听她这么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听石榴说过,这黎翔思好色,变态,残忍;那李梦娇又生性贪婪,嫉妒,心狠手辣。自从李梦娇与黎翔思成亲后,凡是被招进去当作姨太太的女人,不超过两天,就会生病死去。知情的人都知道,其实就是李梦娇下药致死。张霞心想:“这茉莉姑娘要么就是穷疯了,要么就是不知情。哪有自告奋勇去送死的。”她转过身倒了一杯茶给茉莉,说:“妹妹有所不知吧。嫁到黎翔思府上当姨太太的女子,也不晓得有好多个了,但是,你看看,除了李梦娇,黎翔思还有别的女人吗?没有啊!你晓得不晓得兹个是为哪样?全被李梦娇弄死了啊。所以,黎翔思家是鬼门关,去不得嘞!妹妹啊,我就不明白喽,你到底图哪样哦!”说着说着,眼泪都差点淌下来。茉莉将茶杯放在桌上,向张霞鞠了一躬,含着泪对她说:“姐姐说的我都晓得,也感谢姐姐的真诚和善良。可是,姐姐却不晓得我的苦衷。妹妹我真人面前就不说假话喽。我父亲在世时,经常教导我,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不少女子参加抗日救国运动。也许是继承了父亲军人的情结,早些年,父亲送我到军校读书时,我就立志做一名真正的军人,救国救民。军校毕业后,父亲又送我到德国柏林军事学院拆弹专业留学。留学回来后,我成了一名军人,曾幻想与父亲一起驰聘沙场。谁曾想,抗战时期,汉奸蝇营狗苟,泄漏了国军军事机密,导致国军独山惨败。我父亲就是因为这个汉奸的出卖,在独山与母亲壮烈牺牲。杀父母之仇,夺妻之恨,君子必报之……”说到此处,茉莉双眸流泪,梗咽得再也说不下去。张霞端起她放在桌上的茶杯,递给她,问道:“你晓不晓得汉奸是哪个?”茉莉接过茶杯,轻轻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擦了擦眼泪,回答道:“这个大汉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啊,就是兹个县城的县长——黎翔思!”
张霞听了,吃惊不小,不解地问:“这黎翔思是小城的县长啊,他怎么出卖情报,成了汉奸呢?”茉莉说:“黎翔思在小城当县长之前,在独山当个县长。日本人打到离独山一百多公里的多云市后,黎翔思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不受影响,成了墙头草,两边倒的汉奸:一方面悄悄派人到多云市将独山的地图、财政物资、人口分布和军事资料送给小日本,另一方面在小城喊着抗日的口号。所以,黎翔思是伪君子,是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啊!我父母以及独山上万个同胞,间接就是被他害死嘞。所以,我代替姐姐嫁给黎翔思,不为别的,只为铲除这个伪装起来的汉奸,为父母及那一万多被害的同胞报仇!”张霞看到茉莉一脸真诚,没有半点撒谎的样子。心想:“多一个帮手,少一丝风险,也好。不过,得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告诉茉莉。”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妹妹,黎翔思那里戒备森严,行刺他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再说,那天,城里很多有权有势的人物都要来。比如,警察局的局长张大炮。黎翔思的小舅子肯定也在。还有四大家族的另外三人,毫无疑问会到场。我还知道这四大家族的赵力是武状元出身,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没有听说他遇到过对手。那一次舞龙,如果不是他生病,铁匠街必输无疑。所以,我觉得妹妹这次行刺黎翔思,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太大。而且,就是侥幸行刺成功,妹妹又怎么脱身呢?没有帮手,无人接应的行刺,就好比以卵击石,只能是毫无价值的牺牲,必输无疑。还请妹妹想别的法子。”茉莉沉静地听完,叹了一口气,对张霞说:“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这次行刺黎翔思,就是一场冒险行动。即使杀死了黎翔思,为父母报了仇,我也很难脱身。尽管我曾经是国军的秘书,也在军统训练过,可是,毕竟乱拳能打死老师傅。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意已决,行刺黎翔思的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倘若姐姐不答应我代替你结婚,我也要找时机行刺。只不过,错过这个最好时机,再找其他时机,就难上加难了。”她喝了一口茶,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
张霞站起身,摸了一下她长长的秀发,看了看她漂亮的容颜,对她说:“妹妹想报父母仇、除汉奸,这是挺正义的事情,是替天行道。但是,一定不要轻易就让你这么好的容颜毁了。黎翔思是该杀,也必须立即杀,并且就在婚礼的那晚上杀,但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其实,我给妹妹摊牌了吧。我跟她结婚是假,杀他是真。因为我的父母也是在独山被日本人枪杀死的……”张霞说到这里,看着茉莉惊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担心她不把话说完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迫切地等她把话讲下去。张霞轻轻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继续说:“可是,我杀黎翔思,不光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解放小城。所以,我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妹妹,说到这里,我就不转弯抹角了。既然你一心一意想刺杀黎翔思,你又是军校毕业的,还参加过军统的培训,身手肯定没有讲的了。你就参加我们吧。你不用代替我参加结婚,当我的伴娘即可。到时候,我们统一行动。行动成功后,我们一起逃走。如何?”茉莉听了,高兴地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当然太好喽。有组织当然比无组织好多了。哦,我冒昧问一下,姐姐的组织叫什么名字?”张霞自豪地笑了笑,说:“中国共产党!”
茉莉听了,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国共合作期间,常听到好多关于你们这个组织的传闻,有好有坏。不知道你们这个党是什么样的一个组织。姐姐能给我说说吗?”张霞轻轻捋了捋一下额头前的几缕头发,说:“我们党在抗战期间,真心抗日,救国爱民,一切为广大穷苦人民谋幸福,推翻压在人民群众头上的三座大山,简直就是老百姓的大救星啊。”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茉莉。茉莉听得津津有味,樱桃小嘴抿了一口茶,说:“姐姐,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哪样都不要讲喽,我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了。完事后,我跟你们走。好吗?”张霞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说:“妹妹,这就对了。”
茉莉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指了指关着的房门,压低了声音,对张霞说:“姐姐,我刚才到你这边来时,总是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要小心啊!”张霞点了点头,凑近她的耳朵,说:“妹妹说得对,这钱府,什么人都有。我们都要小心才行。”茉莉沉思了一下,靠拢张霞,说:“姐姐,这个事情会不会泄露出去啊?”张霞从事地下党工作多年,对这方面的事很有经验,听了茉莉的提醒,警惕性又被拨亮了。她在茉莉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阵。茉莉不愧为军校毕业,参加过军统培训,再一次看了一眼紧关着的门,踮着脚轻轻走到门边,使劲打开。只见,一个人影闪过。她立即关上门,走到张霞身边,拉住她的左手,用食指在她的手掌心写下了几个字:“有奸细,要先把奸细找出来。”张霞学过盲文,对触摸较为敏感,马上也拿着茉莉的右手,用食指在其手掌心写着:“你我连手玩一个游戏,诱敌上门,再想办法除掉敌人。”茉莉点了点头。张霞端起茶,喝了一口,看了房门和窗外一眼,故意提高了声音,说:“妹妹,你就别跟争了。如果你非要代替我,那就只能让我跟八姨太说说。你靠近一点,我给你说句悄悄话。”说完,向茉莉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悄悄靠近房门。茉莉会意,双脚轻盈地跳到门边,竟然一点声音也未发出。张霞心里不由得赞叹:“想不到茉莉妹妹小小年纪,功夫如此了得!”她继续提高声音,说:“如果妹妹不说话,就算应允了。我明日就给八姨太——我姐姐说去。”茉莉屏住呼吸,右耳贴近门仔细听着。她在军校时练过气功,隔屋听声的功夫很不一般。她听到门外果然有人。轻快地,她推开房门。却见,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即过。她双脚一踮,跃起约三米高,朝那逃离的黑影追去。追到钱府的院墙脚,却不见了踪影。她心底一沉,拍了一下脑门,暗暗责怪自己:“糟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收紧小腹,左脚抬起,右脚使劲用力一踮,一个“蜻蜓点水”,腾空而起,片刻的工夫,就飞跃到了张霞的门口,只见一个身躯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正在与张霞搏斗。张霞使的是咏春拳,那黑衣蒙面人使的是外家拳。很快,在黑衣蒙面人强而有力的功势下,张霞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茉莉上前,使出了太极拳中的“白鹤亮翅”直向那黑衣人腰间攻去。黑衣人使出“双风贯耳”,双拳同时出击,直向茉莉头部猛击。茉莉弯腰、低头躲过。那黑衣人飞起一脚,向茉莉踢去。茉莉来不及躲闪,腹部被踢中,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挣扎许久,还是起不来。那边,张霞捂着胸口,努力走过来相救,却觉得胃里一股腥气直往上窜。没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那黑衣人正要抓起茉莉飞起就走。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镖飞了过来,正刺中黑衣人的右手臂。黑衣人捂着伤口,施展轻功“随风飘曳”,霎那间没了踪影。这时,只见管家老周带着一帮家丁,握着火把,提着枪,赶到门口,大呼小叫间,朝那黑衣人逃去的方向乱开了一阵枪。
钱强和八姨太听到打闹声和枪声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钱强大声地问虾公背:“老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周弯了一下虾公背,笑着对钱强说:“老爷,是张霞姑娘和丫环茉莉被坏人盯上了。幸好我及时赶到,要不然她们两个今晚后果不堪设想。”八姨太赶紧走到张霞身边,关切地问:“妹妹,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啊?”张霞微微一笑,看着八姨太,摇了摇头,说:“姐姐放心,妹妹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死不了的。茉莉妹妹也受伤了。”说着,指了指茉莉。八姨太擦了一下张霞口角的血迹,心疼地说:“傻妹妹,都吐血了,还说没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说得有点出入了,她赶紧转变话语:“我怎么向老爷和黎县长交待啊……”说完,抽泣起来。张霞赶紧说:“姐姐,都说了,我没事的。快看看茉莉妹妹吧。她是为我才受伤的。”茉莉摸着腹部,向张霞和八姨太笑了笑,说:“姐姐,八姨太,茉莉命贱,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死不了嘞。”钱强转过身对身后的虾公背说:“老周,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请郎中啊!”虾公背应了一声,点了一下头,吩咐下人找郎中去了。钱强嘴里含着雪茄烟,望着墙外,自言自语:“这到底是谁来本府对这两个女子下黑手呢?”虾公背上前一步,看了两位姑娘一眼,压低了声音对钱强说:“我钱府最近没有结什么仇家啊?这个事情真让人捉摸不透啊!该不会是两位姑娘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找上门来寻仇了?”钱强听了,点了点头,说:“嗯,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我们钱府这几年一心一意做生意,与人为善。要说得罪人,除了铁匠街的那些穷鬼,小城的旺族、权贵都与鄙人相处得很好。哪里会有什么仇人。”说到此处,他看了看八姨太,又看了看张霞和茉莉。八姨太会意,走到茉莉身旁,问:“你伤得真的不重吗?”茉莉点了点头。八姨太继续问道:“你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茉莉刚要开口,张霞靠近八姨太,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嗔怪道:“姐姐,茉莉和我一样,来了钱府也有一段时日了,足不出户。怎么会与人结仇呢?”八姨太听了,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她转过头来,对钱强说:“老爷,这两个姑娘都不是惹事的。铁匠街的那些穷鬼都去了桃花源,也不可能是他们。再说,假如是铁匠街的铁匠或者是桃花源的土匪,他们来不外乎就是寻仇和劫财,可是,为什么不去老爷你的房间,却来到我妹妹张霞的房间呢?这样说来,即可排除那黑衣人肯定既不是铁匠,也不是土匪。”钱强吐了一口浓烟,点了点头:“有道理。八姨太不但人长得标致,头脑也很聪明啊。但是,不是铁匠,也不是土匪,又会是哪个呢?”虾公背凑近钱强,用右手掌挡住嘴,小声地说:“老爷,八姨太分析得有道理。我觉得应该是他们?”钱强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说的他们,到底是谁啊?”
虾公背神秘地笑道:“张霞和茉莉不过是两个平平常常的女子,与世无争,足不出户。一般人,根本感觉不到她们的存在。老爷仔细想想,她们在钱府这么长的时间了,都没有人敢到府上动她们一根毫毛。今晚居然有人想置她们于死地,在这小城,能有几人?”钱强吸了一口雪茄,有点不耐烦了,白了虾公背一眼,说:“老周,你在钱府当管家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你说话竟然像我吸烟一样——吞吞吐吐。你就不要再卖关子,大白天摆龙门阵——明说了吧!”虾公背向钱强点了一下头,微笑着说:“这个人啊,今天还跟老爷一起喝过酒吃过饭呢!”钱强沉吟了一下,说:“老周,你说的到底是哪个嘛?”虾公背说:“老爷,请借一步讲话。”
钱强看了跑出来的家人一眼,说:“大家都散喽,各自回各自的房间吧。”接着对八姨太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管家有一点事情要讲。”八姨太对钱强说:“我在我妹妹的房间坐一会儿再回去,顺便等郎中来帮她和茉莉治伤。你去忙吧。”众人散去。虾公背跟着钱强来到客厅,丢了烟头,喝了口茶,说:“老爷,我刚才带着家丁追击那人时,看那人的身影,很像赵力。所以,今晚来府上刺杀茉莉和张霞姑娘的,就是赵力、孙碧和李斯他们三人所为。”钱强不解地问:“那不就是赵力一个人吗?你怎么说是赵力、孙碧和李斯他们三人呢?”虾公背说:“老爷,您想想,那赵力不就是一介武夫吗?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钱府来行刺这两个姑娘呢?多半是李斯和孙碧教唆的。他们知道老爷要与黎翔思结为亲家后,势必会想到铁匠街这块肥肉会落入老爷您一人的手里,并且,以后老爷有了黎翔思这个靠山,他们好多好处都捞不着了。只有除掉张霞姑娘,阻止黎翔思和张霞的婚事,铁匠街那大块肥肉才会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们三个才想出让赵力来刺杀张霞的办法。”
钱强听完虾公背的分析,点了点头,说:“老周啊,你分析得有道理。我何尝没有怀疑呢?只是,这黑灯瞎火的晚上,对方是戴着面具来的,又跑得那么快,你也只是看见他的身影,没有看清真面目,敢确信他就是赵力吗?即是人家露出真面目了,人没有抓住,没有人证,谁也不会承认的。但是,赵力等三人的嫌疑却没法解除。”虾公背点了点头,向钱强竖起了大拇指,说:“老爷说得有道理,还是老爷高明!”钱强摆了摆手,说:“你先别夸我。现在,最要紧的是派人保护好张霞和茉莉,千万别有任何闪失!只有两三天了,必须保证婚礼照常举行!”“好嘞,老爷。”
天刚蒙蒙亮,伍二奶、伍二爷、杨二师、田新宝和王掌柜等人化了妆,从桃花源的出口走了出来。几个时辰后,来到了南门城门。
只见城门口有几个国军把守。凡是进出城门的人,都要严格搜身,盘问。杨二师见此场景,用右手挡住嘴,压低了声音,对田新宝等人说:“糟糕,如此盘查,怎么进得去啊!”伍二奶满脸愁云,说:“是啊,这种盘查,鸟都飞不进去,何况人啊!以前没见过这么严格的盘查。到怎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王掌柜捋了捋胡须,说:“必须找个人来问问。”田新宝点了点头,说:“我去找。”话音刚落,他看见一个人从城门走了出来。他走过去向那人行了个礼,用重庆口音问道:“请问老师,这个城里头到底发生哪样事喽,为哪样会盘查得啷个严格?”
那人看了看他,说:“你不是本地人吧?”田新宝点了点头,说:“我是重庆嘞,来这里找亲戚。”那人说:“哦,是这样啊。这城里头黎县长要娶姨太太。这姨太太是四大家族之首钱老爷八姨太的妹妹,叫张霞。听说,长得还水灵……”田新宝不解地问:“自古以来,大户人家娶姨太太,很正常啊!有必要严格盘查进出城门的人吗?”那人看了看周围的人,小声地对田新宝说:“那倒不是因为娶姨太太严格盘查,而是四大家族嚷着共军要攻城了,不能让城里出现一个共党,要保障黎翔思的婚礼能顺利进行。还有人说,前两天,四大家族中有人收到消息,说那要与黎翔思结婚的张霞姑娘私通共党。结婚是假,联合共党攻城是真。所以,这才布置了一场‘请君入瓮’的抓共党把戏!”
那人说完,匆匆走了。田新宝听了,心想:“如果是真是这样,那倒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只不过,就这么过去,还是不容易。”他赶紧走到杨二师等人身边,将那人介绍的情况告诉了他们。王掌柜看了看从桃花源带下山的几坛酒,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杨二师、伍二奶伍二爷夫妇和田新宝等人挥挥手,等他们靠拢后,悄悄说出了计划。他们走到城门口,被两个警察和两个团丁拦住。一个警察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王掌柜指了指马车上的几坛酒,说:“我们是麻窝寨烤酒卖的,钱府的管家虾公背老周说他们钱府和黎县长家要办喜事,让我们送点刺梨酒来。”一个团丁听说是刺梨酒,看了看王掌柜等人,瞟了一眼马车上的酒坛子,心想:“常常听李团长讲王掌柜家的刺梨酒好喝,可是自从王掌柜跟着铁匠街的那些铁匠走后,再也喝不上那好喝的刺梨酒了。如今这些麻窝寨的村民送进城来的酒,不知道好不好喝。”他斜眼看了一眼易容成麻子的王掌柜,问道:“麻子,你们这是什么酒?”王掌柜笑着说:“刺梨酒。”“好喝吗?”那两个警察和团丁咽了一下口水。王掌柜揭开一坛酒,倒在一个大土碗里,端了过去,说:“长官,好喝得很!不信,你们尝尝。”那个先盘问的团丁接过酒,喝了一口后,不住地称赞:“好酒,真是好酒!”他再往马车上的几坛酒看了看,问道:“你们是不是共党?”王掌柜笑了笑,从马车上抬着一大坛酒到他的跟前,说:“长官真会开玩笑。我们就是会烤酒的农民,长官假如不信,可以先尝尝酒好不好喝,再去问问老周就晓得喽。”那团丁看了看王掌柜,给同伴递了个眼色,将那坛刺梨酒收下,指了指王掌柜,说:“嘿嘿嘿,你这个老哥,说起话来,真有意思,还真懂事。”说完,接下了这坛酒,并示意他们可以进城了。
王掌柜一行人赶着马车,进了城。伍二奶刚才听到王掌柜说黎翔思娶的姨太太是张霞,又想起自己的侄女名字不就是张霞吗?前段时间不是听人说有人看见自己的侄女是进了钱府——这个张霞是同名同姓的姑娘,还是我要找的侄女。要是这个黎翔思娶的姨太太真是自己这次下山要找的侄女,那就太好了。她看了伍二爷一眼,没想到伍二爷一直盯着她看。两人对视了一下,迅速点了点头。他俩是众所周知的心有灵犀,被铁匠街的老少爷、大婆娘小媳妇戏称为“夫唱妇随”,名副其实。平时,夫妻俩只要相互对视,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思,一方开口,另一方就会及时地接下去。伍二爷说:“我们先去铁匠街看看吧!”杨二师和田新宝点了头,说:“好嘞,先到铁匠街看看,也许还能找个人再问问。”王掌柜说:“你们去铁匠街,我要去好再来小酒馆看看我的老婆和孩子。看好后,我们再到黎翔思家门口与你们汇合。”“好嘞,不见不散。”
王掌柜一人来到好再来小酒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再来小酒馆门窗紧闭。大门上还贴着封条。他呆呆地看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正在发呆,酒馆对面卖馄饨的孔老者走了过来,看了易容后的他一眼,说:“别看喽,要喝酒到别处去喝吧。这王掌柜家真可怜,竟出怪事:伙计离开没多久,掌柜的跟着铁匠街的那些铁匠上了桃花源。这几天,四大家族又说什么共军要攻城,说桃花源有共匪。凡是通共的家属,都要被抓起来。王掌柜一个人拍着屁股上了桃花源,他倒是乐得逍遥自在,可是却害得婆娘小娃也跟着受牵连。这不,你看这生意本来很红火的小酒馆被封了,婆娘小娃也被李老三带人来抓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王掌柜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身上的血液似乎沸腾起来了,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那孔老者看着他摇了摇头,说:“我在小城卖馄饨也有几十年了。这小城的人,我没有不认识的。你是外地来的吗?”王掌柜故意把声音压得嘶哑,说:“不瞒您说,我是独山的,王掌柜娘家的亲戚。日本人烧了我的房子,杀了我的家人。那晚,我上山逮兔子去了,才幸免遇难。本来是十多个人的一大家人,现在,只剩我一人了。我一路要饭才走到这里,还以为可以投奔我这个亲戚。谁知道……”说到这里,他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孔老者把他拉到馄饨摊旁,说:“这年头,穷人真不少。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你没吃饭吧?天下穷人是一家。来,我煮碗馄饨给你吃吧!”王掌柜平时同孔老者关系本来就不错。以前,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摆龙门阵。只不过,他年轻时闯荡江湖,杀富济贫,结下了许多仇家。在险恶的江湖,纵然身怀无影镖等绝技,无人能敌,也深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所以又学了一手易容术。这次小城寻人,不仅是由他精心策划,而且杨二师等人都由他亲手易容。精湛的易容术,让老友孔老者近距离接触也认不出来。此时,他担忧老婆孩子的心切,很快就将孔老者端来一碗馄饨连同汤一起吃喝得干干净净。他放下碗抹了抹嘴,伸手往怀里掏铜板付钱。孔老者按住他的手,说:“别摸喽。你家都没有,从独山一路要饭走路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身上有几个铜板,留着保命吧。你如果没有睡觉的地方,就到我那里暂时睡一晚上吧。我要收摊回家了。婆娘和娃儿在家里等着我吃饭呢。”王掌柜摇了摇头,说:“谢谢老哥,我不去了。我还是回独山了。听说,日本人已经投降了。我独山的房子虽然烧了,好歹也是个落脚的地方。我走了,谢谢你了,老哥。”“也好,你保重。”孔老者向王掌柜挥了挥手,准备收摊回家。
“孔老者,生意还好嘛!快给我们煮一碗馄饨。”王掌柜朝身后看去,只见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馄饨摊走了过来。他大吃一惊,心想:“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里碰上这两人。我正要找他们算账呢。这回好了,送上门来了!”
那两人正是李老三和喻歪嘴!孔老者对李老三说:“李团长,我已经收摊了,要煮馄饨,得重新生火,不好整哦。”李老三没说话,走上前就是一耳光,打得孔老者耳朵嗡嗡直叫。孔老者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经得起如此暴打!他捂着火辣辣痛的脸,结结巴巴地说:“李……李团长,你……你凭……凭哪样打人?”喻歪嘴飞起一脚朝孔老者的肚子踢过去,口中骂骂咧咧:“老不死嘞,别说是吃你几个馄饨,就是要了你的老命,也只是小菜一碟。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小城是谁的地盘!”孔老者捂着肚子大叫:“好痛啊,好痛!天,菩萨,还有没有王法啊?打死人喽……”李老三掏出手枪,对准孔老者,骂道:“鬼老者,你再鬼哭狼嚎嘞,老子就让你去那边卖馄饨!”王掌柜正要出手相救,这时,只看见一个小伙子举起一根木棍向李老三打去。李老三侧身躲过,扳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那小伙手臂中了一枪。孔老者跑过去抱住那小伙,大声哭喊道:“孔老八,你怎么来了?……我的儿啊……你……你没事吧?”孔老八咬着牙,看了一眼李老三和喻歪嘴,说:“爸,我不得事嘞。”孔老者指着李老三骂道:“李老三,你兹个狗日嘞,敢开枪打我儿子。老子跟你拼喽!”说完,推起馄饨摊向李老三撞去。“砰”的一声,喻歪嘴向孔老者开了一枪。孔老者闭上眼,心想:“完喽!没想到,我这条老命竟然这么快就结束喽!”可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没有丝毫疼痛,却听到了喻歪嘴和李老三杀猪般的叫喊声:“哎呦妈,好痛哦!”他睁开眼睛,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李老三和喻歪嘴的手枪已掉落在地,右手臂上却都插上了一把飞镖!刚才吃馄饨的那个麻子正慢吞吞地走到他俩身边。李老三挥拳向他打过去,被他伸出两手指点中了穴道,马上遍地打滚,并不停地笑;那喻歪嘴傻了眼,正要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只见王掌柜轻轻抬起右脚,朝他的腰窝踢去。喻歪嘴立即在原地不停地打转,并大声哭喊着。孔老者看着刚才还挺猖狂的二人,一眨眼的工夫就被这个外地来的麻子收拾得一个笑一个哭,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老哥?”王掌柜微微一笑,说:“他们一个是被点了笑穴,一个是被点了哭穴。如果不解开穴位,要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器官衰竭,气绝身亡。”孔老者“哦”了一声。李老三和喻歪嘴异口同声地喊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王掌柜走过去,伸出手在身上搓了两颗泥丸,依次掰开二人的嘴巴,将那脏兮兮的泥丸硬是塞进嘴里。接着,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喻歪嘴的胸口点了一下,又抬起左脚往还在遍地打滚、不停地笑着的李老三屁股上,使劲踢去。片刻,二人停止了哭笑,跪在王掌柜跟前,磕了个头,齐声说:“谢谢大侠不杀之恩!”王掌柜看也不看他二人一眼,两眼直视前方,说:“你们刚才吞下去的药丸,叫‘伸腿瞪眼丸’,须一日服一颗解药。否则,三天之后,就会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二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李老三连声高呼:“大侠饶命,悉听尊便!”王掌柜微微一笑,说:“既然李团长这么听话,还算是个聪明人。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李老三赶紧磕头,说:“大侠,不要说是一件事情,就是一百件事情,我也会照办嘞。”王掌柜淡淡地说:“这样就好。”他指了指旁边被打了封条的好再来小酒馆,问道:“这小酒馆是怎么回事?人呢?”李老三说:“大侠有所不知。这个小酒馆的王掌柜跟着铁匠街那些人上了桃花源,他的婆娘和小娃被我关了起来。”王掌柜说:“去把他们放了!”李老三说:“大侠有所不知,这完全都是县长黎翔思下的死命令——封店、抓王掌柜的婆娘小娃去,也是为了引王掌柜和铁匠街那些人出来。黎翔思说要在他婚礼那天——也就是明天,把王掌柜的婆娘和小娃放在黎翔思家门口,以此引铁匠街那些人和王掌柜出来,好一网打尽。”
王掌柜听了,朝跪在他面前的二人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起来,说:“好喽,你们走吧。但是,要保证王掌柜的婆娘和小娃没事。如果明天我在黎翔思家门口见不了他们母子俩,或少了一根毫毛,你们休想在明天拿到解药。还有,杀人抵命,欠债还钱,伤人医人。你们伤了人家两爷崽,还砸了人家的馄饨摊,快点把钱掏出来赔!”李老三和喻歪嘴听了,赶紧起身,一边允诺着,一边将身上的银元铜钱全部掏出来递给孔老者,看了看地上的手枪,慢慢离开。李老三刚刚跑出几步,又倒了回来,向王掌柜问道:“还不晓得大侠尊姓大名?”王掌柜冷冷地说:“江湖人称‘大侠无影镖’!”李老三和喻歪嘴一听,吓得差点腿都软了。向王掌柜鞠了一躬,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看见二人离去,孔老者跪在地上,捧着李老三和喻歪嘴给的钱,说:“原来大侠就是大名鼎鼎的大侠无影镖啊。恕我老者有眼无珠!这点钱应该给大侠才对啊。”王掌柜扶他起来,说:“老哥,这些钱是我向他们要来赔你的。你收下了,是理所当然的。刚才全靠你赏我一碗馄饨,才让我有了点精神。不然,哪有力气打架啊。哦,对了,得抓紧时间给你儿子治伤。”他捡起地上两支手枪别在腰间。再走到孔老八身边,把从喻歪嘴手里夺过来的尖刀轻轻挑出其手臂伤口处的子弹头。接着,自手枪里掏出一把手枪,打开子弹匣,从里面拿出一颗子弹,稍微一使劲,就掰开了子弹头。他将子弹壳里面的黑色火药粉倒在孔老八手臂的伤口处,划了一根火柴点燃。只见孔老八手臂伤口处冒出一溜白烟,伴随着“哧溜”一声。孔老八痛得大叫一声。王掌柜微微一笑,对孔老者说:“这叫长痛不如短痛。伤口已经处理好完毕,你们两爷崽赶快回家休息养伤吧。我要走了,后会有期!”孔老者对王掌柜说:“无影镖大侠,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找到王掌柜,替我向他问好。保重!”说完,又要下跪。王掌柜又笑了,说:“我说老孔,你又来了。说好的,不要再下跪了。如果我找到王掌柜,我会跟他一起来和你喝上两杯,如何?”“好嘞,好得很喽。”孔老者笑了。王掌柜向他父子俩挥了挥手,慢慢离开了。
清早,黎翔思家里,李梦娇独自坐在卧室的椅子上,闷闷不乐。她听着外面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声音,心里一阵烦躁。看着窗外,咬咬牙,心里骂道:“这个老黎,老不死的。泥巴都埋到脖子上了,还要娶什么姨太太,简直是老色鬼一个。哼,老娘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要你娶一个进来,我就弄死一个。看看是你娶姨太太厉害,还是我弄死人厉害!”想着,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没想到才几年的时间,已经六个了。今天这是第七个!”她自言自语。前面那六个,都是被她串通医院的院长裘绰绰下药弄死的。“夫人,裘院长来了!”丫环春香踏着轻盈的脚步进来向她禀告。她赶紧回应:“请他进来。”片刻春香带着裘绰绰走了进来,自从当上医院的院长后,这裘绰绰利用职务之便,同黎翔思狼狈为奸,大捞黑心钱,原来又黑又瘦的身躯,渐渐肥胖起来。前天晚上,县长的管家找到自己,又要叫他做那种事情。回到家里,他从衣服口袋取出一根黄金,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吸了一口香烟,看着屋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心想:“弄死一个姑娘一根金条。几年的时间,已有了不少积蓄,做完这桩生意,再也不做了。最近常听人说,共军要打进城里来。必须赶紧多弄点钱,跑到台湾去。”
“太太,裘院长来了。” “让他进来。请坐,裘院长。”春香和李梦娇的对话将他从沉思中惊醒。春香给他倒了一杯茶,退出了屋。李梦娇翘着二郎腿,吸了一口烟,看着裘绰绰,说:“这次没问题吧?裘院长!”裘绰绰点了点头,说:“这个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喽。夫人请放心,我会办好嘞。”“那就好,裘院长,这次与前几次一样,绝对不能有任何散失。”“好嘞,夫人。”裘绰绰从李梦娇屋里走出来后,匆匆准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