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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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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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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街》连载

第一十一章 桃花源求生

李老三回到城里后,同喻歪嘴带着民团几十个人来到了好再来小酒馆。好再来小酒馆门开着,却只有王掌柜一个人。李老三大声地向王掌柜喊道:“王掌柜,小羊宝呢?把小羊宝交出来!”王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说:“李团长,小羊宝怎么了?”

李老三嘴里含着香烟,瞪了王掌柜一眼,说:“你这个掌柜是怎么当的?你的伙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晓得!”王掌柜一脸的无奈和莫名其妙,说:“李团长,小羊宝昨天晚上向我请假,说是要去黑石头许愿。我准了他的假。今天他没到小酒馆来。他去了大半天,应该回家了。李团长要请他做什么事情,可以去他家里找啊。”“我会请他做哪样事情?你的伙计小羊宝今天去了黑石头想杀我。要不是老子命大,今天老子就已经死在黑石头喽!”李老三气愤地说。王掌柜大吃一惊,满脸堆笑地说:“李团长,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小羊宝兹个鬼崽崽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胆小如鼠,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嘞!”李老三朝王掌柜的脸上吐了一口浓烟,随手一推,将他推倒在地,骂道:“老子的眼睛又不是瞎嘞,是不是小羊宝,老子会分不清楚吗?”王掌柜费了好大劲才爬起来。他摸着痛脚,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点头哈腰地说:“李团长说得对,兹个小羊宝鬼崽崽,可能是撞倒什么鬼了吧,居然会做出兹种事情来!气死我喽,气死我喽!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将他交给李团长教训。”李老三瞟了王掌柜一眼,心想:“兹个老东西一副怂包样,还算老实。”他想是这么想,却装着很认可的样子,向王掌柜竖起了大拇指,说:“老王啊,你还算懂事。你说对喽,小羊宝来了,立即通知我。直接带他来见我也行。”王掌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好嘞,李团长。来都来了,在小店喝点酒再走吧。”喻歪嘴自从那次在好再来小酒馆喝了田应福和小羊宝弄的那种口感特别的刺梨酒后,一直念念不忘,有事没事,都喜欢来这里喝上两口。前段时间,他去了老家,一直惦记着好再来小酒馆的刺梨酒。这时,听到王掌柜这么一说,顿时提起了他的兴趣,马上对王掌柜说:“好嘞,帮我们打点刺梨酒来,切一盘牛肉,炸一盘花生米。”李老三点了点头,说:“嗯,好嘞。我今天心情糟糕透了,喝点酒散闷,也是行嘞。”说完,挥了一下手,示意其他人先走,只留下喻歪嘴和自己,往小酒馆的东北角坐了下来。酒馆里没有伙计,王掌柜亲自和老伴在厨房里忙了一阵后,将刺梨酒、牛肉和花生米端了上来。喻歪嘴迫不及待地端起酒,喝了一口,说:“这酒怎么感觉没有以前的好喝?”李老三听了,说:“应该是一样的吧。那是你不怎么会品酒。”话音刚落,端起酒就喝。谁知,酒喝了下去,却感觉没有以前的味道。他向喻歪嘴看了一眼,说:“你说得没错,这酒的确没有以前的好喝。这是怎么回事呢?王掌柜。”王掌柜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问:“李团长,怎么了?”李老三指了指桌子上的刺梨酒,说:“兹个酒怎么没有以前的好喝?是不是换过了。”王掌柜又是一脸委屈,端起酒壶,倒了一点在碗里,喝了一口,说:“一样的啊。”他哪里知道,那一次田应福教小羊宝往刺梨酒坛子里撒尿,原意是报复李老三,缓解小羊宝心中的憋屈。谁曾想,那撒过尿的刺梨酒却让李老三和喻歪嘴喝得赞不绝口。这次,田应福和小羊宝都不在,自然就没有那种奇特的味道。

李老三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哪样现在兹个刺梨酒会这样难喝呢?”喻歪嘴说:“王掌柜,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不付你的酒钱,才舍不得把那好喝的刺梨酒拿出来喝啊?”王掌柜满脸堆笑,对李老三说:“李团长,看你说嘞。你到小店来,让小店逢荜生辉。如果是有比兹个刺梨酒更好喝嘞,我肯定会拿出来给你们喝嘞。现在问题是,我现在给你们喝的可是我兹个小酒馆最好的刺梨酒啊!”李老三站起身,向王掌柜一巴掌打去,打得王掌柜鼻子流了血。他捏着出血的鼻子,可怜兮兮地对李老三说:“李团长,我这里真的没有比兹个更好的刺梨酒了。”李老三从桌上拿起一个酒碗,往地上使劲一砸,酒碗顿时粉粹。他大声地指着王掌柜的鼻子,骂道:“王老者,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的兹个小酒馆踏成平地!”王掌柜哭丧着脸,指着桌上的刺梨酒,对李老三结结巴巴地说:“李团长,我……我给你们喝的,确实是本店最好的刺梨酒了。真嘞再也没有比兹个更好的刺梨酒喽。”李老三把含着嘴唇的烟屁股扔在地上,掏出枪,对准王掌柜,冷笑了一下,说:“王老者,你再说谎,信不信我会让你吃一颗不用油炸的花生米?”一直在旁边没说一句话的喻歪嘴,看到李老三气得掏出了手枪,心想:“老大是因为在黑石头丢了那么大的脸,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才为了喝点刺梨酒拿王掌柜出气。虽然老大绝对不会为这点小事情开枪,但是,就怕枪走火,打死了王掌柜,以后就别想再喝到那美味无比的刺梨酒了。”想到此处,他站了起来,轻轻推开李老三握在手里的枪,笑眯眯地对他说:“老大,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情发火。俗话说,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就是想喝那美味的刺梨酒吗?我来跟兹个老者再说说。”其实,正如喻歪嘴想的,李老三不过是拿王掌柜当出气筒,根本没有为了这点小事情要开枪打死他的意思。此时,见喻歪嘴这么说,就乘此机会收了手枪,并坐了下来,吸了一口喻歪嘴递上来的香烟。喻歪嘴轻轻拍了拍王掌柜的肩膀说:“老王,你是晓得我们团长的脾气嘞,他说得到做得到。我看,就不要为这点小事情连命都不要喽。赶紧去把那最好的刺梨酒拿出来吧。”

王掌柜正要解释,被吵闹声惊动了的老伴和儿子老巴斗走了过来。老巴斗扯了扯王掌柜的衣角,说:“爸,你就把那美味刺梨酒给他们喝了吧。”王掌柜放开鼻子。鼻子的血已经止住。他接过老伴递过来的手帕把脸上的鼻血擦干净,瞪了老巴斗一眼,指了指桌上的刺梨酒,说:“你兹个小娃,不是在给我添乱吗?我们哪里还有比这个更好的‘美味刺梨酒’啊!”李老三朝王掌柜冷笑了一下,摇着头说:“老鞭子,还不老实。小娃儿些不会说谎嘞。你儿子都说有,就是你还在咬起犟。我们喝点你兹个小酒馆的美味刺梨酒,就有这么难吗?别人是要钱不要命,你却是要酒不要命。好笑,好笑啊!我讲你啊,真嘞是无可救药啊!”老巴斗踮起脚,在王掌柜耳边说了一会儿。王掌柜又瞪了老巴斗一眼,大声地说:“怎么可以呢?那不是一般人能喝的啊!”老巴斗咬了一下右手的食指,撇了撇嘴,指了指李老三和喻歪嘴,说:“可是,爸,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嘛!”李老三看了看老巴斗在王掌柜的耳边叽里咕噜一阵,听不清楚完整的对话,但听到他父子俩最后的对话,似乎明白了什么。翘起了二郎腿,又冷笑了一下,右手指着王掌柜,说:“王老者啊,你让我说你哪样才好呢?你儿子都比你懂事。虽然你们讲的是悄悄话,但是,我嘞兹个烂耳朵尖得很——我好像听到你在讲你藏的美味刺梨酒不是一般人能喝嘞,对不对啊?我问你,我们是一般人吗?”喻歪嘴笑了笑,对王掌柜说:“老王,你也算是个聪明人,李团长和我可不是一般人啊!你活了大半辈子,兹个道理,我想你是懂的哦!”王掌柜对着李老三和喻歪嘴点头哈腰地说:“我懂,我懂。李团长,喻副团长,我这就去拿好酒来。”李团长抖动着翘起来的二郎腿,说:“早点这样懂事,就不会挨那一巴掌喽。”王掌柜捂着还在火辣辣地痛的脸庞,赶紧应声道:“李团长教训得是。我赶紧去取美味刺梨酒给你们喝。”说完,同老伴拉着儿子老巴斗的手匆匆来到了厨房。

王掌柜关上厨房门,向老巴斗骂道:“小祖宗,你这不是害我吗?我们小酒馆哪里还有什么‘美味刺梨酒’啊!”老巴斗嘿嘿一笑,又凑近王掌柜的耳朵,叽里咕噜了一阵。王掌柜白了他一眼,说:“胡闹,我刚才都讲过喽,那个是人喝的吗?你这不是在让我砸自己的招牌吗?”老巴斗伸了一下舌头,笑着说:“爸,你没有听茶馆说书人常说的一句台词‘好人吃好饭,坏人扯卵蛋’吗?”王掌柜老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兹个小娃,怎么说起流话来了呢?”王掌柜看了一眼儿子,笑了笑,说:“就是啊,你兹个小娃,真的是人小鬼大。赶紧整吧。”老巴斗将裤子撸了下去,往地上的刺梨酒坛子撒了尿。王掌柜忍住笑,将头歪朝一边,倒了满满的一壶酒,吩咐老巴斗提去给李老三和喻歪嘴喝。李老三和喻歪嘴喝着老巴斗提过来的‘美味刺梨酒’,连声赞道:“好酒!真是美味刺梨酒啊!好喝!”

两人喝得越来越欢,没多久,醉意越来越浓。常言道:借酒浇愁愁更愁,喝酒上头最思仇。李老三在酒意的熏染下,又想起了铁匠街。他一口气将一碗刺梨酒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角,对喻歪嘴说:“老歪,你说,今天……黑石头的那……那个事情气人不气人?铁……铁匠街的那几个老者老奶,上次劫法场,我的姐夫……黎翔思……黎……县长和我眼看就能将他们同小撮箕解决在法场上,可是,哪个晓得,半路上竟然杀出一个杨修德把他们全都救了。这次,在黑石头杨二师他们居然又配合着那个小羊宝想坏我们的好事,断我们的财路,真是气死人喽,气死人喽!”喻歪嘴也喝得找不着北,眨了眨充血的眼睛,晃了晃脑袋,说:“三哥,你……你消消气。兹个事情,我们要冷水泡茶——慢慢来。我看,我们可以让他们无家可归。”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柜台上的王掌柜。王掌头趴在柜台上,已睡着了。喻歪嘴指着打着呼噜的王掌柜,笑着说:“真是个窝囊废啊!被三哥骂得那么难听,又被扇了耳光、打得鼻子口来血,都睡得着,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李老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不要城隍庙卖布——鬼扯喽。还是讲讲对付铁匠街那些铁匠的办法。如何让他们无家可归?”喻歪嘴又看了一眼打着呼噜的王掌柜,压低了声音对李老三说:“三哥,铁匠街的那些穷鬼住的都是茅草房,只要点一把火,要不了多久,定会让铁匠街的茅草房灰飞烟灭!如果能这样子做,他们不就无家可归了吗?”李老三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心里荡起了一阵欣喜:想不到喻歪嘴居然同姐夫黎翔思想到一起了。姐夫有一次在这好再来小酒馆喝酒醉时,不是说了一句‘真想一把火烧了铁匠街!’这话吗?看来,姐夫的想法要得到实现了。李老三虽然想是这么想,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朝喻歪嘴笑了笑,用手指着他,说:“老歪啊,我姐夫说我的心黑,如果会写几个字,就跟他有一比了。我都这个年纪了,还学什么写字?我最讨厌的就是写字了。这不,送你的那支钢笔,就是我姐夫送我的。但是,现在,我觉得你的心比我还要黑啊!”

喻歪嘴得意地笑了,说:“三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啊?我不过是……”他正要继续说,从窗外飞来一只鸽子。喻歪嘴随手抓起那鸽子,将它脚上的纸条拆开来看。那纸条上写着三字“什么事?”。喻歪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李老三送的钢笔,在纸条上写下“火烧铁匠街”五个字后,裹成纸条拴在鸽子的脚上。完毕后,他双手捧着鸽子,往窗外扔去。鸽子马上飞上天空,片刻,没了踪影。李老三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向喻歪嘴竖起了大拇指,赞道:“行啊,老歪。你比老子强。老子只认得几个字,不会写字。想不到你不但鸽子训得好,还会识文断字。看来,该对你刮目相看喽。”喻歪嘴得意地说:“三哥过奖了。比起三哥来,我差远喽。要跟三哥学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不过是关公门前耍大刀,混口饭吃罢了。”

铁匠街杨二师家里,田新宝、伍二爷伍二奶夫妇和王红梅正在围着大砂火摆龙门阵。杨二师喝了一口苦丁茶,说:“虽然这次到黑石头没有完成许愿,为远在独山的小娃些祈福。但是,老班子些常常讲,心到神知。难道不是吗?哪个都晓得,子弹的穿透力比刀剑强若干倍,可是这次却没有要了我和田新宝的命。”田新宝咂了一口皮烟,笑了一下,说:“那不是因为我们的胸前揣了银元吗?”伍二爷指着田新宝笑道:“你啊,真的是认为你胸前揣的银元救了你的命吗?”田新宝吐了一口浓烟,看着伍二爷,微笑着说:“二爷,不是我们胸前揣的银元救了我们,难得会是黑石头显灵吗?”伍二奶抢过话头,对田新宝说:“杨二师和我家老伍的意思,你还没有听明白。我问你,田大伯,假若那子弹不是打在你们胸前的银元,是打在其他地方,你们还能坐在这里同我们摆龙门阵吗?”田新宝摸了摸脑袋,憨憨地笑了一下,瞬间正色道:“那是那是,说得有道理。那,你们说这是黑石头显灵?别忘了我们白天看到的场面,真相大家已经晓得:在那个黑石头许愿的事,可是黎翔思等人串通四大家族敛财的一种手段啊!”王红梅点了点头,说:“自从小撮箕、谢静、田应福和小二毛兹几个小娃去了独山以后,我天天都在吃素,祈求观音菩萨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回来。但是,我也觉得田大伯讲得对。假若跟一块黑石头磕一下头,就能实现愿望,那么,这世上,就用不着建那么多的寺庙了。再说,许愿不过是让心底踏实些,关键的是,只要我们平时行善积德,那些不好的事情是不会随便发生的。就是说,不管做哪样事情,还得靠我们自己老老实实去做!——是不是兹个道理,孩子他师父?”她一口气说完,看了看杨二师。杨二师喝了一口苦丁茶,抬起头来看看大家,说:“是嘞,王嬢说得对。我们铁匠街的父老乡亲,虽然大多数穷得叮当响,但是,都是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做事。那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跟我们铁匠街从来没有沾过边。这次小撮箕他们几个小娃出门,也是一番善意。老班子讲得好:人有善意,天必佑之。人善人欺天不欺。尽管黎翔思、李老三和四大家族等人无时不刻想方设法在鸡骨头上刮油,不让穷人喝口稀饭,逼得我们差点没饭吃,没衣服穿。但是,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这样做迟早要遭天谴,遭报应嘞!”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嗯,说得好。”

伍二奶突然闻到了一股火烟味,她站起身,对大家说:“不好,是不是什么东西烧着了,你们闻到没有?”一直半天都没有说话的杨二婶,用鼻子使劲嗅了嗅,说:“嗯,是嘞,兹个火烟味好浓啊!——是不是哪里起火喽?”她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一阵阵呼喊声:“起火喽,起火喽,大家快点出来救火啊……”杨二师提着烟杆和烟袋赶紧开门,只见整个铁匠街火光冲天。众人跟着杨二师冲了出去。铁匠街好几家的茅草房都着火了!顿时,本来漆黑的铁匠街,顿时火光一片,照亮了曲曲弯弯的石头路,更照亮了一张张痛苦、失望和憔悴的脸。喊声、哭声、骂声混杂在一起。大人小孩惊慌失措地从茅草屋里跑出来。街上混乱不堪。杨二师把烟杆和烟袋装进衣服口袋里,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慌,所有人赶紧从屋里跑出来。”他正要指挥大家救人,突然听到老伴哭喊道:“拐喽,我家也起火喽……天,菩萨,还要不要人活啊!……”此时,王红梅、伍二爷伍二奶夫妇也异口同声地哭喊道:“拐喽,我家也起火了……”杨二师定睛一看,吓得目瞪口呆——整个铁匠街的茅草屋全部着火,成了一片火海!

“屋里的东西都不要喽,大家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杨二师扯着嗓子喊道。“我家小娃还在家里面,哪个去救我家小娃出来啊?”“我家奶奶还在家里面呢!叔叔伯伯们,去帮我把我家奶奶救出来啊!”“外公,你在哪里啊。拐喽,我家外公还在家里没有出来啊!怎么办啊?……”杨二师、田新宝等人冲进燃烧着的房屋里分别救出一老一少。可是,还有好几个老人小孩被困在家里出不来。“爷爷还在家里面啊。爸爸去救爷爷出来吧?”火光中,一个小女孩扯着瘸子父亲的破衣服哭喊着。瘸子父亲哭丧着脸,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齿,正要冲进火屋,田新宝跑过来拦住他,双手抱住头,准备向那火屋冲去。但是,火势太猛,根本进不去。众人正在焦急之际,只见拥挤混乱的人群中,跑来一人,腾空而起,直接从那熊熊烈火中的屋顶跳了一下去。片刻,从火屋中救出一老者。他把那老者往地上一放。又腾空跳进另一间火屋救出一小孩。没多久,他如此跳跳跃跃,竟然救出了十多个人!杨二师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田新宝对杨二师说:“杨二师,你不觉得兹个人同黑石头救小羊宝的那人的身法太相似了吗?”杨二师点了点头,说:“他的身法让我想起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绝技‘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可是大侠无影镖的独门绝技啊。难道他真的是大侠无影镖吗?”田新宝肯定地说:“年轻的时候,我听我师父说过,铁匠街有两种绝技,第一是上乘轻功神龙见首不见尾,第二是半步崩拳。这两样绝技中,半步崩拳尚有传人。上乘轻功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大侠无影镖,无人能会。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见‘神龙见首不见尾’若见人。所以,这个在黑石头和铁匠街使出无影镖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无疑便是大侠无影镖。”杨二师捋了捋胡须,说:“我也曾听老班子些讲过兹个事情。不过,听好多人讲,他不是隐居了吗?”田新宝笑了笑,说:“他是隐居了。但是,老班子些常常讲:小隐于山野,大隐于闹市。我想,兹个大侠无影镖想必就是那种大隐于闹市的高人喽。”杨二师不解地问:“新宝,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田新宝又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早些年,我辗转于云贵川和两广之间,多少也学点功夫。但是,以我学的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如果不是高人搭救,我早死在广东了。”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伍二爷赶紧问道:“此话怎讲?”田新宝充满感激地说:“那一年,我十八岁。在广东不小心惹上了当时最大的帮会斧头帮。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斧头帮的几十个人围着我,有不把我砍死不罢休的气势。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哪能抵挡那几十把斧头的攻击?没多久,我渐渐力不从心,正想闭上眼睛,等待那几十把斧头砍下来,就此死在他乡。谁曾想,这个时候只听到一阵‘嗖嗖嗖’的声音,片刻的工夫,几十把斧头全部被击落。那斧头帮中一人大声问道:‘你是何人,有种的,留下名号!’那人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一边腾空而起,一边回答‘人送外号大侠无影镖’。我听其口音,居然是老乡。他把我送到郊外后,说了句:‘老乡保重,我走喽。后会有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在说话的这会儿,那大侠无影镖已将困在火海中的所有人救出,说了声“保重,我去喽”,就没了踪影。伍二爷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怎知道他隐居在闹市呢?他到底是谁?”田新宝正要回答,只见李老三、喻歪嘴和张大炮带着民团、警察等一帮人来到了铁匠街。

李老三来到肆无忌惮地燃烧着的大火前边,装着关心的样子,问杨二师等人:“杨二师,人没有事吧?怎么会整条街都烧起来了呢?我们来晚了!”喻歪嘴背着手,装着很痛心地样子说:“我不止一次给你们说过,铁匠街打铁用的炉火容易让茅草房燃起来,要时常注意。我平时说,你们不听,现在尝到苦头了吧?最近风这么大,茅草房又干燥得很,只要一颗小火星,就会燃起来。”李老三清了一下嗓子,说:“是啊,喻副团长说得对。你们看都烧成这个样子了。我心痛啊!”杨二师冷冷地看了李老三一下,说:“李团长,都烧成这个样子了,说那些也没用。再说,我们铁匠街世世代代打铁为生,打铁的火炉惹燃茅草房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伍二奶一边擦眼泪,一边骂道:“这是哪个挨千刀砍脑壳嘞,尽然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生个娃儿没得屁眼!”杨二师老伴看着自家的房屋被烧得惨不忍睹的景况,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天,菩萨,房屋烧成这样,这叫我们今后住在哪里啊?”早已悲痛欲绝,强忍泪水的王红梅在他们的感染下,眼泪如决堤的水,流了下来。她抽泣着哀怨道:“就是啊,烧得一样都没有了,老者早就死喽,儿子媳妇又不在身边,我一个老奶奶,怎么办啊。老天爷啊,还要不要人活啊?”

李老三正要说话,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大家一看,原来是黎翔思。黎翔思扫了一眼几乎被烧得片甲不留的铁匠街,打起了官腔:“老乡们啊,铁匠街被烧成这个样子,我很痛心啊。李团长刚才说得好,这都是你们这些铁匠平时不注意安全防护造成嘞。所以啊,我们要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和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说到这里,他发现铁匠街的所有人都在愤怒地看着他,马上转变了一下口气,继续说:“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结果,谁也不想。正如有的乡亲刚才说的,都烧成这样了,说哪样都没有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化悲痛为力量,好好活下去!”田新宝早就预料到这个黎翔思只会废话连篇,什么也解决不了,耐着性子听了他说了这么多,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黎县长,家都烧得一样都没有喽,我们今后住在哪里,总要给我们找一个临时住的地方啊!大家说,是不是啊?”铁匠街的老少爷、老奶婆娘姑娘大声附和道:“就是啊,我们现在住哪里,吃什么啊,总不能就睡在大街上,喝西北风啊!黎翔思继续打起了官腔,说:“现在是抗战时期,物资紧缺,政府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家还是靠自己,尽量想办法吧。好了,不早了,我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先走了。记住,以后,打铁时,一定要小心,不要像今晚惹起火灾了。”说完,挥挥手,带着李老三、喻歪嘴和张大炮一行人准备离开铁匠街。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你们这帮人面兽心的贪官污吏,不但不帮老百姓做点事情,却常常想方设法榨取民膏民脂,简直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铁匠街的火,不就是你黎翔思授意给李老三和喻歪嘴放的吗?自己放了火,不赎罪,不顾百姓的死活,还来这里废话连篇,你们这些当官的,心真黑啊!要是包青天再世,你们的鬼头,可能要被‘鬼头铡’铡三次喽!”黎翔思等人一听,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他正要说话。李老三大声吼道:“这是哪个胡说八道,有种的,站出来,别在这里装神弄鬼!”他一边说,一边看,却没也看到谁张口。一向爱凑热闹爱说笑的田新宝,在这洪亮的声音发出来时,仔细看了看,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人张开嘴,知道这是腹语。会腹语和懂得千里传音的他,知道这人并未在人群中,而是从离铁匠街一定距离处传出来的。他知道这是腹语和千里传音的并用。他暗暗称奇: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清晰洪亮的腹语和千里传音,比我的强多了。到底是谁呢?他大声问道:“请问前辈,我有几点不明白:为什么不是狗头,却是鬼头;不是狗头铡,却是鬼头铡;不是铡一次或千万次,却是三次呢?”那声音继续传过来:“李老三,你这个小人,早晚我会收拾你的。现在,让你多活几天——我不用站出来,报上我的名号就行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人送外号‘大侠无影镖’。还有,田老弟,你问我为何称他们为鬼头,又要铡三次。那是因为,狗是有灵性的,懂得报恩,他们这些当官的,都是鬼,狗都不如。因此,要用鬼头铡,铡他们的鬼头三次:一铡他们前世罪孽深重;二铡他们今生祸害人间;三铡他们永世不能超生!”铁匠街的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田新宝双手高举,拱了拱手,笑呵呵地大声说道:“前辈不但取名取得妙不可言,而且这三铡铡得好。好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哈哈哈……”铁匠街的众人一听,又都大笑起来。大侠无影镖说了声:“铁匠街的父老乡亲,我送你们四句诗:阳春乱落如红雨,绿水长流有根由。终归天无绝人路,天鸡报晓必无忧。后会有期!你们保重,我去也!”说完,没了声音。田新宝朝天空感叹道:“大侠无影镖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黎翔思脸色又青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头也不敢回,带着李老三等人悻悻离开。他们身后,传来铁匠街众人的一阵阵哄笑。

待黎翔思一行人灰溜溜走出铁匠街后,杨二师悄悄对田新宝说:“新宝,你知道大侠无影镖后面的那四句诗是什么意思吗?”田新宝沉吟了一下,说:“我也觉得这四句诗肯定有深刻的含义,就是一下子想不出来。”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向四周看了看,无意中,看见了王义。他心想,这小子家不在铁匠街,好久都没有露面了,这次来干什么呢?该不会是知道铁匠街着火了,特地赶过来的吧?如果真是这样,还算这小子有点良心。杨二师向田新宝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走过去。田新宝走到了杨二师身边,杨二师拉着他的手离开人群,走到僻静处,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这是大侠无影镖为我们指明出路,你看:‘阳春乱落如红雨’,寓意为桃花,‘绿水长流有根由’,寓意为源,这两句的寓意连起来则为‘桃花源’;后面两句的寓意,是无影镖大侠安慰我们不要担心,天亮时他会来铁匠街为我们指引出路。”田新宝听完,想了一下,不由得竖起来了大拇指,赞道:“杨二师不愧读过几年私塾,分析得有道理。这四句连起来,该不会是明天天亮时,他带我们暂时去桃花源住几天?”杨二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对田新宝说:“新宝的脑筋比我的还要好用,我怎么就没想到此处呢?”二人开心地大笑起来。他们走到人群中,杨二师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铁匠街的父老乡亲们,铁匠街遭此劫难,我们任何人也没有预料到。如今,徒伤悲没有用,最重要的是要想尽办法度过这几天。刚才,我和田新宝合计了一下,大侠无影镖已经暗示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带我们去一个地方,暂时住几天。”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伍二爷问:“杨二师,说了半天,无影镖大侠要带我们去哪里啊?”杨二师捋了捋胡须,说:“桃花源。”大家一听,开始沸腾起来。

“桃花源不就是土匪窝吗?”

“是啊,就是土匪窝。”

“去桃花源这个土匪窝,我们不就成了土匪了吗?”

杨二师咂了一口皮烟,抑扬顿挫地说:“桃花源是土匪窝,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家好好想想,就是在以前,那桃花源被称为土匪的人们,何时抢过我们铁匠街?据我所知,他们自从被人们认定为土匪开始,一直都没有动过穷人的一颗针、一根线和一棵茅草。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在做着劫富济贫的事情。再说,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这些铁匠,平时起得比鸡都还要早,做的‘活路’比牛都还要辛苦,却经常是吃了上顿不见得有下顿。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地主、财主、当官的,今天不是来收租收账,明天就是收那个费、缴那个税……我想问,我们铁匠街,有哪一家过的是衣食无忧的日子?没有吧?如今房子也被这些妖魔鬼怪烧没了,县长、民团和警察局的都来看过了,也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不去桃花源避难,难到就只能在这房子烧成炭的铁匠街等死吗?我们有的弟兄伙还说桃花源是土匪窝。他们真的是土匪吗?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被天灾人祸逼得走投无路的人。我相信,要是在太平盛世,他们根本不会在那个被世人歧视的地方,将自己与世人隔开,过着憋屈且提心吊胆的生活。所以,桃花源,只要不再下山抢人,就不再是土匪,应是避难所!我们的房子被烧了,睡觉吃饭的地方没有了,也不能打铁了。明天一大早,愿意跟我们走的,就去桃花源这个避难所打铁,暂时住一段时间。老班子些讲得好,天干饿不死手艺人。我们是铁匠,有手艺,是饿不死嘞!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他越说越激动,眼泪差点流了下来,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田新宝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把话接了下去:“杨二师的人品大家都晓得,我的为人大家也清楚。大侠无影镖的处世,想必好多人都知晓。明天一大早,愿意去桃花源的,今晚上做好准备,大侠无影镖一到,我们就即刻起身。”伍二奶大声说:“我们去桃花源,是去求生活,又不是去抢人当土匪。我们当然愿意去了。”伍二爷说:“我原来也是铁匠,成了跛子后,打不了铁。但是,医马还行吧。我们两口子可以在桃花源医马啊。”王红梅说:“我儿子媳妇都不在身边,我一个老婆子,做不了力气活,但是,缝补衣服、炒菜做饭、做点农活,还是可以嘞。我愿意去桃花源。”“我也要去桃花源。”“我和你们一起去。”“我们大家都愿意去桃花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示都要去桃花源。

鸡鸣。破晓。烟雾冲天的铁匠街。一群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人们,正在等着那个昨晚腾云驾雾般,一口气救了几十个人的盖世英雄——大侠无影镖。可是,杨二师等人等了半天却不见他的身影。杨二师看了看田新宝,说:“这大侠无影镖怎么没有来?难道他来不了吗?”田新宝微微一笑,说:“我虽然只接触他几次。但感觉得出,他说话算话,从来不失信。江湖上的人都是这么评价他的。我们不要急,再等等吧。”二人正在说话,此时,从铁匠街的街口走来一人,中等身材,肥肥胖胖的。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好再来小酒馆的王掌柜。伍二爷大声问道:“王掌柜,你怎么来了?”王掌柜可怜兮兮地说:“你们是不晓得,我开的兹个小酒馆,本来就是小本生意,惨淡经营,勉强可以养家糊口。可是,那个黎翔思、李老三和喻歪嘴,经常到小店来白吃。一两次,也就还算了。经常来白吃,还专门点最好的刺梨酒和进价不菲的牛肉,我那个小店怎么经得起他们的折腾啊!昨晚,听说你们铁匠街被歹人烧成了废墟,你们准备去桃花源打铁谋生。我同我家婆娘商量了一下,把好再来小酒馆关了,我跟你们去桃花源开个小酒馆。等我安顿好了,再来接我家婆娘和老巴斗上去。”伍二爷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那桃花源地势险要,又是土匪住的地方,等会儿,说不定官府还会来堵截我们呢。我们是房子烧没了,万不得已才去的哦!你在城里开小酒馆,虽然找不了几个钱,但是,总算也还有个住处。你现在要跟我们去桃花源,这不是在玩笑,给我们添乱吗?”王掌柜一脸的可怜相,正要哀求,田新宝微微一笑,对伍二爷说:“二爷,你放心吧,王掌柜是个福人,不会给我们添乱嘞。”杨二师点了点头,说:“王掌柜平时为人很好,他愿意跟我们走,就让他走吧。”他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大侠无影镖的身影。他侧过头问田新宝:“天已经大亮了,这大侠无影镖怎么还没有来?”田新宝笑了一下,说:“是啊,他老人家从来都是言过必行的人。他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如果没有来,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我看,我们先走,在半路上等他吧。”杨二师皱了一下眉头,说:“可是,他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吗?这桃花源,我可没去过啊。你去过吗?”田新宝正要说话,王掌柜说:“没有去过不要紧。我们可以问啊。老班子些经常讲,人是江湖嘴是路嘛!”伍二奶瞪了他一眼,说:“那是桃花源,是四大家族和黎翔思这些当官的一听就吓破胆的地方——是曾经的土匪窝啊,你以为是去赶场或走亲戚吗?”田新宝却说:“王掌柜言之有理,我们可以问啊。”伍二奶白了田新宝一眼,心想:“这田新宝平常最爱抬杠,今天怎么总是帮王掌柜说话了?该不会是他家小儿子田应福在好再来小酒馆当伙计,所以才这么捧王掌柜?嗯,应该就是这样。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杨二师。杨二师想:“这桃花源虽然最近没有抢人抢东西,但是,还是土匪窝。昨晚,当着那么多人提出要去桃花源,想必黎翔思、李老三等人都知道了。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现在不去也不行。如果再犹豫,等黎翔思、李老三他们来了就麻烦了。”他手一挥,大声对大家说:“父老乡亲们,走,出发。”号令发出,大家扶老携幼,走出铁匠街,向桃花源方向走去。

大伙刚刚走出城没多久,只听得后面一阵马蹄声。众人回头一看,是李老三、张大炮带着两队人马赶到。李老三一下马,就大声喊道:“我们民团和警察局接到举报:你们这些铁匠街的穷鬼,不守法,居然胆大包天,想投奔桃花源当土匪,都赶快跟我们回警察局,接受调查!”

杨二师说:“我们铁匠街的房子都烧没了,昨晚你们同县长去看过嘞。你们没有听到黎县长说过,现在是抗战时期,政府管不了吗?既然管不了,还不允许我们自己去桃花源打铁求生活吗?难道要让我们活活饿死冻死在铁匠街,才算守法吗?”伍二爷也大声地说:“就是啊,你们这些当官的,平时只晓得打压老百姓,关键时刻,却起不了什么作用。你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换成是你家房子被烧了,政府不管你,你会坐在一片废墟上等死吗?”李老三怒不可遏,跑过去,伸出手向伍二爷一拳打去。伍二爷左手前臂往上一挡,右拳往李老三的左肋就是一拳。李老三右手拨开伍二爷的右拳,飞起一脚向伍二爷的头部踢去。伍二爷低头弯腰躲过李老三的这一脚。李老三刚落地,被伍二奶双掌发功,将他推出一米开外。李老三站起来,恼羞成怒,手一挥,民团和警察一百多人举起了枪,对准了铁匠街众人。王掌柜大声喊道:“不得了,要出人命喽!”李老三走过去,用枪指着他,说:“王掌柜,鬼老者,你开起小酒馆好好嘞,怎么也跟着他们铁匠街凑热闹?”说完,左掌向王掌柜的脸扇去。王掌柜大声喊道:“哎呦妈,又要打人喽!”他一边喊叫,一边慌慌张张地躲闪。伍二爷看着他的狼狈样,担心他被李老三伤着,正要上去帮他。田新宝用烟杆拦住了伍二爷,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只见那王掌柜踉踉跄跄地躲闪,虽然动作极为难看,但奇怪的是,李老三居然伤不了他。喻歪嘴在小酒馆见过李老三把王掌柜打得鼻子口来血,知道王掌柜不会功夫。他跳上来,朝王掌柜使出连环腿,想一招制服他,以此在李老三面前显摆他的本事。王掌柜大喊大叫着躲过,并在躲的过程中,把喻歪嘴和李老三撞得人仰马翻。

李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摸着撞得胀痛的脸,手一挥,手下十多个人,一起围攻王掌柜。王掌柜吓得大呼:“哎呦妈,这么多人打我老者一个人,要打死人的呀!”杨二师看到这么多人打王掌柜一人,心想:“他这么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怎么经得起这么多人的攻击呢?”正要跳上去帮助王掌柜,却被田新宝伸出右手轻轻拦住了。杨二师正要问个究竟,只见那边王掌柜依然大声叫喊着,一阵躲闪中,不是后背撞这个跌倒,就是踩到那个的脚了。半杆皮烟的工夫,那上去帮李老三的十多个人居然被王掌柜又喊又叫的胡乱躲闪中,全部被撞得皮青脸肿,踩得哭爹叫娘。而王掌柜呢,除了连声高呼“哎呦妈”,却安然无恙!李老三惊奇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平时不经打、看似窝窝囊囊的王掌柜,居然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中,不但毫发未损,反而把他的手下伤得这么重。他有一种被羞辱和被欺骗的感觉,手一挥,民团和警察一百多个人都举起了枪,对准了王掌柜。这时,只听到一阵“嗖嗖嗖”的声音,那一百多只枪全部被飞镖击落。众人正在诧异,只听得一阵洪亮的声音传出:“你们这帮黑心的妖魔鬼怪,这么多人打一个,打不赢人家就用枪。不但心黑,脸皮还厚得很,简直无可救药。如若不赶紧走,我无影镖大侠的飞镖可没长眼睛啊!”

张大炮看着一百多人竟然被这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的镖击落了手中的枪,想起了黑石头的所见所闻,顿时颤抖地对李老三说:“李团长,我看我们是遇到高手喽。好汉不吃眼前亏,趁早撤了吧!”此时,李老三心里比张大炮还要害怕,早就想溜之大吉,但是又担心张大炮讥笑他是怂包。听到张大炮这么说,手一挥,大声说:“弟兄们,这里有人用妖术,我们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撤!”民团和警察局那些人,本来就是街上的嫖客、烟鬼和地痞组成,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刚才这种阵势,已把他们当中的好多人吓得差点尿裤子。现在,听到最高指挥官李团长下了撤走的命令,立即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李老三一行人离开后,伍二爷走到王掌柜身边,笑着说:“王掌柜,想不到你虽然不会武功,可是,你那胡乱的躲闪,居然把李老三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折腾得够呛。你真是个福人啊!”伍二奶白了伍二爷一眼,说:“老夫子,难得你还看不出,王掌柜武功远远在我们之上吗?他是深藏不露啊!”王掌柜正要回话,只见杨二师和田新宝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向他拱了拱手,说:“拜见大侠无影镖前辈!”王掌柜呵呵一笑,摸了摸脑袋,说:“好喽好喽,看来被你们看出来了,再隐瞒就没意思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吧,我就是你们要等的人。但是,还是喊我‘王掌柜’吧。什么‘大侠无影镖’,那不过是多年前江湖上送我的虚名罢喽!”

铁匠街众人一听,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一边作揖,一边异口同声地喊道:“谢谢大侠无影镖救命之恩!”王掌柜呵呵一笑,双手摆了摆,说:“你们快点起来吧,都是一家人。我父亲也是铁匠街的,只因我不喜欢打铁,从小在少林寺学武术。学成后开始闯荡江湖。上了年纪,不想在外面漂了,金盆洗手后,就回来喽。哪样‘大侠无影镖’哦,看你们讲嘞!——那都是别人取的外号。都别大侠大侠的喊我,听起来好生疏好别扭,还是叫我王掌柜吧。大家不用行此大礼,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快点起来,赶紧赶路上桃花源,还有好一段路程呢。不然,我也要给你们下跪喽。”一边说,一边就要下跪。众人见此,慌忙站起身,跟着王掌柜继续赶路。

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一条小河环绕的悬崖峭壁下。王掌柜向上望了望离地约几十丈高的洞,对田新宝说:“田老弟,这桃花源有两个桃源洞。这个是进去的桃源洞,还有一个是出去的桃源洞。今天带着大家初次上桃花源,按规矩,只能从这里进去。”田新宝心想:“老大就是桃花源的大当家。难怪那次送我出桃花源时,是从另一个洞口出去的。”他一想到马上要跟多年不见的大儿子相见,心情就格外激动。他正要开口回答,伍二奶抬起头,看着高高的桃源洞,问道:“无影镖大侠,洞口这么高,又是悬崖峭壁,这么多人,老的老,小的小,怎么上去啊?”王掌柜神秘地笑了笑,说:“不急,看我嘞。”说完,唱起了山歌:

能文能武不一般,

否定自己情何堪。

进退有度为何事?

洞若观火求平安。

田新宝仔细一听,这分明是四句藏头山歌,首字分别是“能、否、进、洞”,连在一起,寓意为询问对方“能否进洞?”。片刻,只听高高的山洞里传来一阵歌声:

敬如上宾有缘由,

请佛住世除烦忧。

入世登堂非一日,

筐箧中物不胜收。

田新宝听出,这四句山歌首字连起来就是“敬请入筐”。他心底正在惊叹这一问一答的巧妙山歌,只见山洞口放下若干竹筐。王掌柜吩咐众人分批入筐。待人坐进竹筐后,王掌柜吹了一声口哨,只见洞口里面有人开始将竹筐拉上去。一个竹筐装进一至两人,一次洞口放下十多个竹筐。大约十多个来回后,除了王掌柜、杨二师、伍二奶伍二爷夫妇,铁匠街的其他人都被拉进了洞口。田新宝年轻时在广东被大侠无影镖救过,但是,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想,无影镖大侠最擅长的除了无影镖,还有那武林中好多人都垂涎三尺的上乘轻功——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想看看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轻功到底厉害成什么样子。伍二爷对大侠无影镖的名号,早有耳闻,只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大侠无影镖居然会是平时看起来猥琐不堪的王掌柜,他也想看看这无影镖到底轻功如何。田新宝正要发话,伍二爷已抢先了一步,说:“无影镖大侠先请吧。”伍二奶立即附和着自己的老伴,对王掌柜说:“我们也想看看无影镖大侠的绝世轻功。”王掌柜看了看杨二师。杨二师沉默不语。王掌柜心想:“铁匠街的这些老者老奶,都是不服输的英雄好汉。他们是想让我露一手,我就成全他们吧。”想到这里,他说了声“恭敬不如从命”,双脚轻轻一点,胖胖的身躯居然如同羽毛般飘了起来。眨眼的工夫,王掌柜已不见了踪影。田新宝赞道:“真不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今天算是大开眼界喽!”伍二爷伍二奶夫妇俩更是赞不绝口:“看了无影镖大侠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这点拳脚,不过是三脚猫功夫,自愧不如啊。”杨二师捋了捋胡须,说:“人家大侠无影镖是多年前驰骋江湖的绝世高手,可谓武术家。我们呢,最多只能称为会点功夫的铁匠。这就是老班子些常讲的,人比人,气死人……不说喽,来,我们按老规矩,一起上吧!”田新宝、伍二奶和伍二爷夫妇回应了一声,同杨二师一起,四人手牵着手,首尾相连,围成一个圆圈,摇摇晃晃地进了桃源洞口。四人刚落地,王掌柜鼓起了掌,赞道:“早听说,铁匠街的‘四大金刚’不但轻功了得,关键时刻秤不离砣,义薄云天。今天,我总算大饱眼福了。”杨二师等人拱了拱手,连声说:“惭愧啊,惭愧。我们是班门弄斧喽!”

旁边的独眼龙看见铁匠街的人全都进了洞,赶紧带着他们走出桃源洞。出了洞口,仿佛来到了另一世界。正值三月,刚好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一棵棵桃花,似羞涩的少女伫立在蜿蜒曲折的小径旁,左顾右盼地迎接着风尘仆仆的客人。田间地头,忙碌着的,大多数是多年前从外地逃荒赶过来的难民,看见铁匠街的众人走过来,都友好地向他们挥着手。

桃源洞的四当家刀疤脸将他们领到小径的尽头。这时,跑来一人,一边跑一边喊道:“王掌柜,你们来了。太好喽!”那人走到王掌柜旁边,拉住他的手,突然跪了下来,哽咽着说:“掌柜,好多年前,你收留了我小羊宝。这次,你又在黑石头救了我。要不是你,我早已经死了几回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王掌柜呵呵一笑,赶紧拉小羊宝起来,说:“孩子,自家嘞,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没事就行喽。以后,做事不要再像以前莽撞就行。来,你看看谁来了。”小羊宝看到铁匠街的所有人都来了,顿时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大声喊道:“我兹几天正在嫌这里好倒是好,就是熟人太少。你们来了,太好喽。”这时,只听到赶过来的三当家独眼龙大声地说:“这都是大侠无影镖给我们出的好主意啊。那天,他把你小羊宝从黑石头救出来后,在半路上刚好遇到了我们。因为无影镖的名号太大了,所以,我们都认得他。他把你托付给我们后,又大概预估了铁匠街的情况,同时给我们讲了桃花源发展的问题。我们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当土匪不会有好结果,有机会一定要转型从良——这些话,跟大当家离开时讲的基本一致。于是,我们就同意无影镖大侠的想法,决定将桃花源扩展成一个小镇。没想到,铁匠街遭受火灾后,整条街的人全部都上这儿来了,太好喽!”

田新宝进洞后,迫不及待想见到的,是自己的大儿子田大毛,但却没有见到。他正在纳闷,这时听到独眼龙说大当家离开了,就着急地问:“三当家,你刚才说的你们大当家离开了,该不会是永远离开,没有当土……土匪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独眼龙笑了笑,说:“我们大当家已经把桃花源当成自己的家了。再说,自从老罗和外地的那些难民来桃花源后,我们都没有再下山抢劫了,所以,严格地说,我们以前算是土匪,但,现在已经没有下山抢劫,应该不算土匪了。那天同刀疤脸四当家带着几十个兄弟去黑石头捞财,没想到碰到小羊宝想杀李老三报仇,计划就泡汤了,只得打道回府。回来的路上,遇到带着小羊宝的前辈无影镖大侠。他耐心地开导我们,在桃花源求生可以,但不要再下山抢劫。我们庆幸没有违反老大的叮嘱,现在什么都想明白了。哦,对喽,老大是去独山探寻他大伯家的情况,还没有回来。”

田新宝一听大儿子田大毛是去独山了,心想,二儿子小二毛和幺儿田应福也是去独山了,但愿他们三兄弟能遇见,并一起回来,那就大团圆了。王红梅听到独眼龙提到独山,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她在心中默默念道:“但愿我儿小撮箕和儿媳谢静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逢凶化吉,平安归来!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南无阿弥陀佛……”杨二师的老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小声地安慰她:“不得事嘞,别担心。你没有听他们说的吗?他们的大当家也去独山了。都是一个地方出去的,想必会互相照顾的。再说,小撮箕功夫那么好,谢静又那么聪明,还有田应福和小二毛这些娃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会没事嘞。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伍二奶一直在旁边听着,等杨二师老伴说完,凑近她俩,压低了声音,说:“杨二婶说得好。孩子们都会平安归来的。现在,我们铁匠街的房子都烧没了,最要紧的事情,是在桃花源找一块地,先把房子砌好,等小娃些回家来,才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王红梅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赶紧对独眼龙说:“三当家,我们刚来,没有住处,我想得先把房子建好才行。”刀疤脸微笑着说:“王嬢,你家小撮箕和谢静都是我们桃花源的恩人——不光是你,所以到这里来到的所有人,我们都会让你们有房子住嘞。只不过,你们来得这么仓促,一时半会,房子还建不出来。我跟四当家刀疤脸兄弟商量好了,你们暂时住在那几间仓库里。我们大家动手建土墙房。人多力量大,你们都是铁匠街的,都有力气,应该要不了几天,就能将房子建起来。你们看,我们这样安排,好不好?”铁匠街的众人一听,都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好嘞!”“是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这种安排最好不过喽。我们是两个哑巴睡一头——没有讲嘞!”“嗯,好嘞,听你们嘞。太感谢喽!”“考虑得太周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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