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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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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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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街》连载

第六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说到这里,柯满先生停顿了一下,目光把谢伯远、谢静、赵不忧三人逐一扫了一遍,说:“很多时候,为了救人,有必要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今天我们三头对六面,碰过头,统一好口气。小静用药的细节,一定不要说出去。总之,治病,很多时候,全是靠一种机缘和灵感。小静用番泻叶治好了小细豆的病,虽然判断药物有误,但这也许是上天借助她的手,将错误的判断化为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因此用对了药。所以,小静这次的治疗细节,属于我们自己的一个秘方。有人如果问起,就说这是我的祖传秘方。其他嘞,就不要说喽。”赵不忧说:“舅舅,听说小城还有好几个人染上了伤寒病。你现在回来了,就可以同老爹、谢静一起医治那些患伤寒病的父老乡亲喽。”虽然谢静刚医好了小城的医师都没有办法医的伤寒病,但,赵不忧还是将岳父排在谢静的前面,“并且,有了舅舅带队,谢静的医术肯定会进步得很快。”柯满先生右手摇着鹅毛扇,左手摆了摆,说:“即使小静是我的亲外甥,我也不可能随时随地跟她在一起,手把手地教她。俗话说得好: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医术能不能提高,还是要靠小静自己啊。以小静的悟性和她跟医理的机缘,我相信,她会很快会超过我的。再说,我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杨修德司令带着他的军队赶赴独山准备抗日。这几天,听从独山来的人都说独山那边,好些人都染上了伤寒。抗日不只是他们当兵的事情,应该跟每一个炎黄子孙都有干系。我不能袖手旁观,得赶到独山,帮他们扑灭伤寒。不让抗日的将士们也染上伤寒。所以,我马上就要起身。这里,就交给你们三爷崽喽。”

赵不忧听说柯满先生要去独山抗日,马上有了兴趣,说:“舅舅,我也想跟你去抗日,带上我一起去吧。”柯满先生摇了摇鹅毛扇,说:“傻小子听风就是雨,抗日不是闹着玩嘞。不曾参加严格的军事训练,仅有武功是不行嘞。我此次去独山不是打仗,是给染上伤寒的独山老百姓治病,同时,也是为了给受伤的将士们治伤。身为炎黄子孙,有抗日的精神,值得褒扬;要上战场,就先放在一边吧,或许以后会有机会嘞。现在,你暂时就留在小城吧。小城还有需要你照顾的母亲、岳父、你师父、小静等父老乡亲呢。”谢静依依不舍地看着舅舅,说:“舅舅,去了独山,如果我这边忙完喽,你若需要我给你当助手,别忘了给我说一声。”谢伯远也对柯满先生说:“哥,快去快回。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你呢。你看,好不容易盼你回来,酒还没有喝上一杯,就要走了。你有你的安排,我就不啰里啰嗦地留你了。你早去早回吧。”柯满先生用鹅毛扇向三人挥了挥手,骑上谢静牵来的白马,两腿一夹,马蹄声声中,扬起一阵尘土,顷刻间,消失在漫天扬起的尘土中。

小城患伤寒病的人,在谢静的精心医治下,很快痊愈。刚开始时,谢伯远还时不时地跟谢静一起出去医伤寒,可是,奇怪的是,凡是谢伯远插手医治的病人,总是没有谢静单独医治的快。到后来,小城得了伤寒病的,直接到家里点名请谢静医治。谢伯远看到如此情况,就逐渐淡出,让谢静一个人去医,自己在她回家来时再指导她。小撮箕这段时间,一直在铁匠街和师父杨二师打铁,无暇顾及谢静医病的事。但是,谢静一般出去医病,都用不了很长时间,往往不到咂一杆皮烟的功夫就回来了。

一天,夜幕时分,谢静从北门的母鸡井医病回家,正准备要在铁匠街这边的婚房吃饭,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王红梅开门一看,是一对男女,三十岁开外的样子。尽管穿着布满补丁的衣服,却掩饰不住一股豪气。那女的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家哪个是谢静先生?”谢静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么称呼她。王红梅和赵不忧母子俩还未反应过来,聪明伶俐的她,马上走过去,对他们说:“我就是谢静。请问你们找我有何贵干?”那男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说:“想不到,如今大名鼎鼎的神医谢静先生,居然会是如此年轻漂亮!”那女的不停地称赞:“谢静先生仙女一般,难怪能那么快就治好伤寒病。”谢静羞涩地笑了,说:“还没有请教二位是哪里的人,尊姓大名,找我有何贵干?”那男的正要开口,女的却抢先了一步,说:“我是张珊,他是我当家的,叫李士。我们是桃花源山脚下的村民,家里有人染上了伤寒病,请了好多有名的郎中去医,都没有好转。最近,听好多人说,谢静先生能手到病除,妙手回春,特地赶来请谢静先生帮我们的家人医病。”王红梅正要说什么,谢静放下碗筷,对王红梅和赵不忧说:“你们先吃吧,医病要紧。我得跟他们去医病喽。”赵不忧心想:“舅舅说过,医病就是修阴功积德,他们因家人患病慕名而来,必须支持谢静。”想到这里,对谢静说:“好吧,你去吧。快去快回。”谢静微笑着对他说:“那是当然喽。你看我何时医病会用很长时间啊?当然是很快就回来嘞。等着我吧!”说完,上了那女的牵来的马。赵不忧和王红梅看着那两人同骑一匹马带路,谢静骑着马在他俩后面跟着,只听谢静说了声:“走喽。”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谢静出去两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王红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走来走去,还不停地念叨:“这就怪喽,怎么还不见回来。平时,出去帮人看病,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喽。这回出去已经两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回来呢?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说完,看着赵不忧。赵不忧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对母亲说:“老妈,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她晚上一个人回来,我还是不放心。我去桃花源山脚下找找,把她接回来。”王红梅正有此意,对儿子说了句:“好嘞,路上小心一点。快去快回。”从家里出来,赵不忧骑上岳父送的黑马,一路狂奔。没多久,就到了桃花源山脚下。赵不忧下了马,将马拴在一个大树上,向四周望了望。一座绝壁的高山,草木葳蕤,矗立在眼前。一条河流环绕着高山,潺潺流淌。赵不忧仔细查看,并未看见有什么村落。这不是桃花源吗?正在纳闷,只见一个樵夫,背着一大捆柴,正向自己走来。赵不忧向前问道:“请问樵哥,桃花源在哪里?”那樵夫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指了指旁边的那座高山,说:“这就是桃花源啊。你要去桃花源干什么?那可是土匪住的地方啊。”赵不忧说:“我不是上桃花源。我是来这里找人的。这桃花源山脚不是有村寨吗?怎么一个人家户也没有。”那樵哥笑了笑,说:“我是金鱼池的,距离这儿六里远,从小就在这桃花源的山脚下砍柴。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桃花源山脚有什么村寨。你是不是听错喽?”赵不忧把那夫妻俩请谢静到桃花源山脚的村寨医病的事,说了一遍。那樵哥放下柴,惊呼了一声,说:“桃花源就是眼前的这座高山。这山脚下没有什么村落。那两个人可能就是桃花源的土匪。这段时间常听人说,桃花源的好多土匪都染上了伤寒。你媳妇肯定是被那两个土匪夫妻抓上了山,帮那些染上伤寒的土匪医伤寒病喽。你赶快去报官吧。桃花源的土匪凶得很,单凭你一个人,是救不了你媳妇下山嘞。快去报官吧。”说完,背起柴,急匆匆地走了。

赵不忧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好,谢静被土匪夫妻骗上了桃花源,这还了得!我必须上山去把她救出来。”可是,他抬头一看,黑压压的天空中矗立的高山,离地面约五丈多高的半山腰上,隐隐约约可见一些似藤似草的东西,随风摇曳,又犹豫了:“这悬崖峭壁的,倘若从上面跌下来,必定粉身碎骨。但是,如果自己不爬上去救谢静,她一个女生,误入土匪窝,肯定是凶多吉少。那些当官的,何时为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考虑过?报官这条路是万万想不通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冒一次险,攀上绝壁,上桃花源,救谢静去。”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双脚一用力,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了起来。再往下一看,已经离地面约三丈高。他紧贴高山绝壁,抓住适才在地面看到的半山腰随风摇曳的东西,此时才感觉是树藤。他抓住树藤,气沉丹田,顺着绝壁,往上攀援。不多时,居然爬到了山顶。上了山,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丝灯光。他朝灯光走过去,只见,在一个高大宽敞的洞里,钟乳石上,吊着几个正燃烧着桐油的大铁锅。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痛苦地呻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这些人中不停地穿梭着。赵不忧看清了,此人正是谢静。那对叫张珊李士的夫妻,正在帮谢静张罗着做这做那。一个蒙着面,身材高大的土匪,正在大厅的正中央坐着,慢慢地喝着什么东西。赵不忧心里嘀咕:“听说桃花源的大当家是个蒙面人,想必此人就是大当家吧。”想着,再看看谢静,却不见了踪影。张珊李士和刚才那些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的人,也不见了。他揉了揉眼睛,仔细张望。诧异,着急。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酒坛子,只听“哐啷”一声,酒坛落地,引来一帮土匪,手持刀枪,将赵不忧团团围住。赵不忧也不说话,双拳挥出呼呼风声,将那些土匪手里的刀枪一并击落,把他们一个个打倒。蒙面人拔出手枪,对准赵不忧,说:“你的武功再好,出手再快,会有子弹快吗?”

看着那蒙面人握着手枪慢慢走过来,赵不忧闭上了眼睛,心想:“柺喽,怎么没有想到这个蒙面的土匪头子肯定有手枪呢?这下该怎么办呢?决不能输在这些土匪的手里,必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否则,即使谢静给他们医好了伤寒,也不一定能顺利脱身。”想到这里,他大叫一声:“还躲在后面做哪样嘛?快点出来帮忙啊!”这一声叫喊,让那蒙面的土匪不由得往赵不忧身后看了一眼。赵不忧趁他分神,快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球朝那土匪的手枪打去。不偏不倚,正好击落了蒙面土匪的手枪。蒙面土匪腾空而起,双脚以四十五度角从上向下,朝赵不忧踢来。赵不忧知道,对方使的招式是少林金刚腿,不敢大意,往前跨了一步,侧身躲过。随即用十八罗汉拳中的仙人搭桥,双拳发力,向对方的背部攻击。蒙面土匪一个旱地拔葱,躲过赵不忧的双掌。

众土匪一拥而上,将赵不忧团团围住,举起枪对准他。蒙面土匪手一挥,示意众土匪放下枪,要继续与赵不忧单打独斗。众土匪放下枪,将二人围了起来。圈子变窄了,赵不忧的十八罗汉拳变得无从施展。而蒙面土匪使用的睡罗汉拳,似乎在这窄窄的圈子里,显得游刃有余。渐渐地,赵不忧被对方看出了破绽,胸口、头部和背部各被蒙面土匪狠狠击了一下。蒙面土匪看到赵不忧被自己打得似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么厉害,看来只不过是程咬金的三板斧!”一边说着,一边使出了睡罗汉拳中的“罗汉踢梦脚”,往赵不忧的头部猛踢。赵不忧来不及躲闪,被踢得差点昏了过去。众土匪看到蒙面土匪占了上方,拿着手里的刀枪挥舞,并不停地喊道:“打死他,打死他……”这时,只听洞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对,擅自撞进桃花源的人,没有哪个能活着出去嘞,老大,打死他吧!”众土匪一看,是李二狗、刀疤脸和独眼龙三人。众土匪看到二当家他们这样说,喊声更大了。这喊声把被蒙面土匪打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赵不忧吵醒。他猛然想起师兄教的半步崩拳,立即用劲全身力气,试图站起来。但,还是没有站起来。他闭上了眼睛,用易筋经将全身所有的瘀血逼到胸口。瞬间,只觉得胸口一阵灼热,一股血腥气自胃冲到口里。他忍不住大喝一声,一口瘀血立即吐了出来。吐出了这口瘀血,赵不忧感觉舒服了好多。蒙面老大和围观的土匪看见赵不忧吐血了,都嚷道:“兹个小杂种被老大打得都吐血了,肯定不行喽!老大,打死他算球喽。”蒙面土匪正要高举双拳向赵不忧劈去。只见赵不忧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双手和双脚收拢,双手变掌往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再向左右各劈了一掌,刹那间,双掌变成无数掌。众土匪不懂赵不忧运用的掌法,看得眼花瞭乱。蒙面士匪被赵不忧的双掌逼得后退了几步。幸亏他内功深厚,没有被赵不忧的双掌击倒。但,心里却在捣鼓:“这穷小子,竟然会打失传已久的半步崩拳。这天山无影掌,就是半步崩拳的绝招。”

赵不忧的任督二脉已被师兄打通,能够在较短时间内恢复内力,更能自我修复创伤。渐渐地,赵不忧又占了上方,蒙面土匪招式变乱,破绽越来越多,被赵不忧踢了几脚,打了几拳,直踢打得他晕头转向。顾不得伤痛,蒙面土匪暗暗称奇:“这小子看不出不仅内力不在我之下,并且还能迅速自我修复创伤。莫非他的任督二脉已经打通了?如果是这样,与这小子再继续打下去。我不但占不了上方,还有可能让兄弟们看笑话。以后,我还能拿什么混?”想到这里,他趁赵不忧不注意,摸出手枪,准备朝赵不忧就是一枪。赵不忧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被开枪击中,只见飞来一张铁瓢,将蒙面土匪的手枪击落。蒙面土匪恼羞成怒,朝扔铁瓢的方向看去,只见后洞口边又多了两人站着,一人是李士,另一人是一个带着围腰的老头。蒙面土匪正要将手枪对准那老头开去。李二狗抢先了一步,跑到那老头面前,用尖刀对着那老头,说:“老罗,你是不想活了吗?老大的手枪也敢打落。难不成,你想造反?你不要忘喽,你的命,都是我救的。”老头面不改色,转过头来对李二狗说:“二当家,我老罗就是以前觉得活得窝囊——婆娘被黎翔思那个狗日嘞抢走喽,才在大坪桥跳河自杀的。哪个晓得,老天爷可怜我,又派你把我救活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老罗虽然活得窝囊,但也懂得知恩图报。这不是吗?自从我到了桃花源,你们吃的饭菜,不难吃了吧!这不难吃的饭菜,哪一顿不是我亲手做的呢?自从上了桃花源,我比谁都起得早睡得晚。我不图别的,就是为了报恩。不像有的人,不晓得知恩图报,甚至恩将仇报!”李二狗正要答话,蒙面土匪忍不住问道:“罗叔,虽然我是这里的老大,但是我还是尊重你。因为你和我爸年纪差不多,我一直把你当我叔对待。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该清楚吧。可是,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拆我的台呢?我不就是杀一个擅自撞进桃花源的傻小子吗?怎么会说我们是恩将仇报呢?”老罗指着赵不忧,问蒙面土匪:“老大,你知道他是谁吗?”蒙面土匪刚要回答,李二狗又插了一句:“他不就是那个给弟兄们医病的谢静医生的男人吗?是又怎么样?谁让他坏了我们的规矩——擅自撞进桃花源者,必死无疑!”老罗冷笑了一下:“我老罗的婆娘被黎翔思抢走了,早已不想活喽。你二当家救了我,大当家收留了我,我内心是很感谢嘞。但是,我是二世人,是死过一回的人,不怕再死一回。我就冒死提醒大当家、二当家,不要杀错人,甚至把自己的恩人都杀喽!”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二狗,接着说:“二当家,你晓得他的父亲是哪个吗?”李二狗冷笑了一下,说:“我不晓得,也不想晓得。他的父亲跟我有哪样关系嘛!”老罗走上前一步,对李二狗说:“我刚才听张珊李士说的,他是铁匠街为大家顶罪的小撮箕。在法场上用内功震断手链铁镣、差点杀了黎翔思的,也是他。他的父亲,就是二十多年前救你的赵大富啊!”李二狗一听赵大富的名字,立马将尖刀收了起来,激动地抓着老罗的围腰,指了指赵不忧,问:“老罗,他……他真的是我家大哥赵大富的儿子小撮箕吗?你没骗我吧?”老罗点了点头,指着赵不忧,对李二狗说:“你如果不信,人就在你面前——你可以去问他啊。”李二狗走到赵不忧跟前,接着桐油灯光,仔细看了看赵不忧,说:“太像喽,太像我大哥赵大富喽!老班子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真的太像喽!”他拉着赵不忧的手,语无伦次地问:“老罗说的是真的吗?……你……你到底是谁?……你爸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赵不忧说:“我姓赵。没见过我爸。我妈说我爸叫赵大富,是挖煤死的。从小我妈就叫我小撮箕。那次在牢里,师兄给我取的名字叫赵不忧。”李二狗一听,眼泪都流出来了,激动得握紧赵不忧的手,说:“幺,我是你二狗叔。我的命,就是你爸救的。你怎么不早说啊?”一旁的蒙面土匪,与赵不忧打斗了一阵,又听了半天对话,酒醒了一半,他看了看赵不忧,说:“原来你就是那位法场上差点整死黎翔思的小撮箕啊。不打不相识,得罪喽,得罪喽。久仰,久仰!”

“不忧哥,你怎么来了?”不知何时,谢静出现在人群中。赵不忧看见谢静,高兴地对她说:“我和母亲在家里,半天不见你来,才来接你的。他们两人说是接你到桃花源山脚下的村落医病,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到老鹰也不敢停留的这里来医病喽。”说完,看了看张珊和李士。牵着谢静手的张珊看着赵不忧说:“赵兄弟,我们兹些土匪,在大家的眼里,同凶神恶煞差不多。如果我说实话,你会肯让谢静医生一人,跟我们上土匪窝来医病吗?”众土匪听了,大笑起来。

李二狗说:“其实,来这里的,没有哪一个天生就是恶人。都是被当官的、地主老财逼得吃不饱饭,没有衣服穿,活不下去,才到这里的。并且,别看我们老大武功这么厉害,自从我上了桃花源,从来没有看见桃花源的弟兄们抢过一个穷人的财物。我们抢的,都是那些当官的和地主老财的财物。”蒙面土匪对赵不忧说:“二当家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没有抢过一个穷人的财物。那些当官的、地主老财,都是吸血鬼,抢他们的财物,也算是给被他们欺负过的穷苦人们讨一个公道。”赵不忧心里嘀咕:“这些土匪,说的尽是歪理。照他们这样说,没吃的没穿的,就应该去偷去抢,去当强盗当土匪,那么,这个世道岂不是成了强盗土匪的世道了吗?”但,他知道这里不能说实话,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说:“你们说的有道理。我看,谢静帮你们医病已经好长时间了。家里人怕是等得着急了,我们要回去了。”谢静对赵不忧说:“不忧哥,刚刚给他们用了药,要观察一下。我们明天再回去吧,好吗?”蒙面土匪握着赵不忧的手,说:“赵英雄,现在这么晚了,走夜路不方便。还是明天早上走吧。我还想同你聊聊呢。”李二狗和老罗也过来劝他:“幺,我们都是南门上的,好久没回去喽。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跟我们讲一下小城和铁匠街的事,摆一下龙门阵,明天早上,我们带你们去后山看看,再回去吧!”赵不忧看了看谢静。谢静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明早再走。想着土匪这边执意要留宿,母亲岳父他们那边在家里不免会等得着急,这该如何是好呢?赵不忧正左右为难,看了一眼老罗,突然想起了什么。

赵不忧说:“罗叔,我听师父说,你年轻的时候,曾经被称为小城的‘舞龙王’,有这回事吗?”老罗笑了笑,说:“我只是喜爱舞龙罢了。至于什么舞龙王,那都是虚名,是小城的父老乡亲抬举嘞。”赵不忧心里不由得荡起一阵欣喜:“今年过年要与李老三他们比赛舞龙,可是,对于舞龙,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师父常说,要是老罗叔还活着,由他来舞龙头,要打败李老三他们,肯定没有问题。可是,老罗叔虽然还活着,现在已经是桃花源土匪窝的一名成员,请他下山去参加舞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我可以趁此机会,留宿一晚,请他传授我一些舞龙的经验,以便在舞龙比赛时,能战胜李老三他们。”想到这里,他对老罗说:“罗叔,谢谢你今晚奋不顾身救我。我们就留下来住一晚,明早再走。”蒙面土匪一听,大喜道:“罗总管,你帮赵英雄和谢静医生安排一下住处,好吗?”老罗高兴地说:“好嘞,张翠花刚好回娘家去喽,就让他俩今晚住在张翠花的屋里吧。”蒙面土匪问老罗:“你能做张翠花的主吗?”老罗正要回答,李二狗笑着对蒙面土匪说:“老大,张翠花的主,他做得了嘞,因为张翠花早已经是他的人喽!”蒙面土匪笑了一下,说:“果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不错,罗总管,你不但饭菜做得好,飞镖厉害,还讨女人喜欢。厉害,厉害!看来,我们大家都要向你取经,讨教啊。”众土匪一听,全都哄笑起来:“向罗总管取经,向罗总管讨教!”老罗双手合十,向蒙面土匪作揖,说:“大当家,别取笑我喽。谢谢你当初收留了我。你的大恩大德,我这一辈子没齿难忘。该取经和讨教嘞,是我老罗。好喽,我就不打扰大当家休息喽。我带他们俩休息去。”说完,转过身,带着赵不忧和谢静从后洞口走了出来。

走出了洞口,仿佛了进入了一个村落,天色漆黑,看不清楚。只瞧见散在的茅草屋,从里面透露出忽闪忽闪的灯光。赵不忧正要停下来看个仔细,谢静知道他的心思,捏了一下他的手,说:“不忧哥,明天再看吧,今天太晚了。我和你都累喽,早点回屋休息吧!”老罗也说:“幺,明天早上我带你四处走走。你们跟我先回屋吧。”赵不忧和谢静跟着老罗来到一间茅草屋。茅草屋前面,一条小河环绕,叮叮咚咚地流淌着。茅草屋后面,借着忽闪忽闪的灯光,看起来应该是一片青竹林。门没有锁,老罗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谢静和赵不忧随着老罗进了屋,只见,外屋的中央,一个大砂火正向外抽着公鸡尾巴似的火焰。大砂火旁边,一个木碗柜、一张木桌子和两张长板凳。一盏煤油灯放在木桌上,照亮着外屋。老罗抬起煤油灯,带着他俩走进后屋。借着煤油灯光,可见后屋里,一张床,一个木柜子。“张翠花回娘家喽,可是,这几天傍晚,吃完饭后,我都要到这里点燃煤油灯,坐一会儿才睡觉。今天刚点燃煤油灯,就听到桃源洞那边闹哄哄嘞。门也不锁,就跑过去看个究竟,没想到竟然是你小撮箕。真好啊!——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先坐着,我去厨房弄点饭菜给你们吃。”老罗说完,不等他俩回答,径直出了屋。才一会儿,老罗抬着一大土碗清汤乌骨鸡进来了。吃着清汤乌骨鸡,谢静赞不绝口,连说好吃,并问老罗:“罗叔,你做的兹个清汤鸡怎么会这样好吃呢?里面主要放什么佐料?”老罗指了指清汤鸡里面的佐料,说:“你看,那个竹签样的佐料,是茴香杆,是兹个清汤鸡好吃的主要原因。其他的佐料,比如胡椒粉、姜片等,也是必不可少的。还有一个最关键的,我用来炖鸡的锅,不是铁锅,却是砂锅鼎罐。这砂锅鼎罐,据我老罗所知,也只有我们小城有,其他地方大多数都是陶瓷的,与这种胶泥烧出来的砂锅不一样。这种砂锅鼎罐,你们是晓得嘞,小城东门上的砂锅街,一条街的人,大多数人家户做的活路都是烧砂锅——砂锅街也由此得名。这一点,同铁匠街一样。用砂锅炖鸡,不但可以除腥味,还能保留鸡肉鸡汤的原汁原味。所以,做菜,食材、佐料、火候等固然重要,炊具也相当重要……”提起做菜,老罗如数家珍,说个没完没了。谢静听得津津有味,心里窃喜:“这老罗叔,做的菜,确实比我做的好吃。看来,这次来桃花源,不但帮他们医好了伤寒病,还学会了一些烹饪的技巧。不错哦!”赵不忧啃着一个鸡腿,问老罗:“罗叔,你们这些不会是……”老罗笑了一下:“你是说我们的鸡,是不是抢来的,或者是偷来的。是吧?幺,你放心吧,这里的鸡,都是我们自己喂嘞。”“鸡,是你们自己喂嘞?”谢静好奇地问。“是啊,现在我们桃花源,吃的猪肉、鸡,白菜和包谷饭,都是我们用辛勤劳动换来的,不是抢嘞,是干干净净的东西,你们就放心吃吧。”

“罗叔,你说的是真嘞吗?”赵不忧本来嘴就比较笨,说话比较直,如今遇到了性情和他一样朴实的老罗,说话恢复原有的直言不讳,“这桃花源是土匪窝啊。土匪不是以抢夺财物来维持生计吗?怎么还同平常人一样喂鸡喂猪种菜种包谷呢?”老罗咂了一口皮烟,看了看他和谢静,说:“我来之前,桃花源确实是以抢夺为主,每抢夺一次总会死一些弟兄。活下来的弟兄们,吃着弟兄们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有良心的人心里总不是滋味。并且不时会有官兵围剿……土匪的生活不好过啊。自从我来到这里后,劝过他们好多次,起初,他们都笑我傻,没有人领会。直到有一年,北方涨大水,来了好多逃荒的人,没地方去,就赖在这里不走喽。怎么办呢?蒙面老大犯愁了。对付这些难民,杀了没好处,撵也撵不走,留下来,他们大多数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或妇孺,根本不可能像普通土匪可以出去参与抢夺财物。怎么处理这些人呢?我当时就大胆提出来,让这些人同我一起喂鸡、喂猪和种包谷,平时做饭时,还可以帮我的忙,给我当助手。”老罗说到这里,喝了一口苦丁茶。谢静迫不及待地问:“那蒙面老大同意了吗?”“刚开始,他还举棋不定。后来,李二狗、独眼龙和刀疤脸他们也帮着我说话。他们说,出去抢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运气不好,哪天他们自己老命也会搭上。因此,何不如,让这些难民喂鸡喂猪种粮食,自己用劳力养活自己,同时,我们也不用天天去抢夺喽。结果,老大一听有点道理,就同意喽。从那以后,老大他们几乎都没有出去抢夺财物。不过,功夫和枪法,却天天坚持在练。所以,老大他们的功夫会有那么好。在他们的影响下,我也练了一手飞镖。”老罗说到此处,抖了抖烟斗里的烟灰,站起身,对谢静和赵不忧说:“不早喽,你们小两口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再顺便送你们出去。”赵不忧听得如痴如醉。谢静还沉浸在老罗的叙述中。听到老罗这样说,他俩才回过神来,站起身,送老罗出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阵阵鸡鸣狗吠,此起彼伏,将赵不忧和谢静吵醒。赵不忧和谢静匆匆穿上衣服,推开门,准备去找老罗。谁知道,老罗早已在门口等候他俩。昨晚天黑,看不清这桃花源的真面目。如今,谢静和赵不忧走在老罗的后面,看着一座座散在的茅草屋,纵横阡陌的田土,在田土里忙碌的农民和耕牛,田间小路上追逐嬉戏的孩童,河边洗衣洗菜的村妇村姑,翠绿的竹林……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安居乐业、夜不闭户的桃花源,居然会是土匪窝!谢静昨晚医治的病人,全都好了。一路上,遇上这些人,他们都会主动地过来给她打招呼。

沿着潺潺流淌的河流,老罗将谢静和赵不忧带到了一个不停地訇然作响的瀑布边。老罗对他俩说,你们可以从这里走出桃花源。只不过,你们走出去时,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你们来过这里,更不能带人到这里来——这是老大叮嘱我多次的。赵不忧和谢静看着瀑布,再看看周围,竟是悬崖峭壁,并未见任何一条路。老罗看出了他俩的诧异。笑了笑,说:“每天早上,总有一个时候,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个瀑布就会奇迹般突然消失,然后,你们就知道怎么出去喽。”老罗话音刚落,适才訇然作响的瀑布,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老罗对他俩说:“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耽误喽,你们就很难出去了。快走吧,孩子们。后会有期!”说完,挥挥手,示意他俩赶快走。谢静和赵不忧不敢停留,快速地沿着陡然出现在面前的一条路飞奔。赵不忧轻功已经练到上乘,拉起谢静走得飞快。没多久,便走出了好远。等他们抬头一看,竟然已经来到了小城的大平桥下。再回头看,刚才走过的路,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后,只有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赵不忧恍然大悟:小城的穿城河,主流是流到乌江河,一部分支流却流到了桃花源。当年,老罗跳大平桥后,并没有死。水性好的他,被河水冲到了桃花源的瀑布。瀑布间歇断流后,碰巧被李二狗们遇上,就把他救上了桃花源。但是,时至今日,小城的父老乡亲仍然认为老罗已经死了好多年了。这下好了,老罗大难不死,依然健在,有他指导训练舞龙,比赛取胜,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他看着谢静,拍了一下脑门,说:“哎呀,怎么忘了让老罗叔教我舞龙了呢?这可怎么办哦?”谢静轻松地一笑,对他说:“好大匹酸菜哟!哪天,我再跟你去一趟桃花源,请教一下老罗叔,不就行喽吗?”赵不忧笑了笑,说:“那可是桃花源,是土匪窝啊。你以为是走亲戚,回娘家吗?以后,那个地方,看来是不能再去喽。别忘了,上次,就是被诬陷为通匪,才给你和铁匠街的父老乡亲们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要不是杨修德师叔及时赶到,我早去阎王爷那里报到去喽。”谢静点了点头,说:“有道理,桃花源是绝对不能再去喽。”赵不忧说:“对,不但不能去,我们这次去桃花源的事情,也不能给任何讲,就是母亲、岳父和师父他们,也不能讲嘞。老罗叔大难不死,桃花源的那些人过得那么好,我们不能再去那里打扰他们喽。”谢静若有所思,说:“你说得对。原来以为桃花源是土匪窝,没想到,这次亲眼目睹后,才晓得,那桃花源并不是人们说的那个样子。你看,那里,夜不闭户,男耕女织,悠然自得。我想,小时候我爸给我讲过的仙境,也不过如此。”赵不忧说:“是嘞,我们今天早上看到的桃花源,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兹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嘞。我们如今的生活,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不说,还经常遭受黎翔思、李老三这些当官的欺凌。就是四大家族那些地主老财,也见不得穷人喝口稀饭,常常在我们穷人的背后捅刀子……不想喽,再想兹些事情,脑壳都想痛喽。兹种生活,哪个时候才是过头啊。”谢静说:“不忧哥,说兹些有哪样用呢?谁让我们生活在这种乱世啊!”赵不忧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远方,说:“还是师兄说得对,蒋介石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何时管过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死活?国民党挂的是青天白日旗,可是,却没有让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见到一次真正的青天白日啊!”提到师兄,谢静眼前一亮,对赵不忧说:“不忧哥,你说的师兄,就是我的双胞胎哥哥谢天吧?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了。要是早点能见到他,那真是太好喽!就是不晓得他在哪里。”

赵不忧说:“师兄应该在八路军那边。在监狱里,他教我写字,给我讲了许多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道理,让我知道穷人怎样才能翻身做主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谢静说:“不忧哥,我哥说得没错,总有一天,我们穷人会拔掉穷根,翻身做主人嘞。别着急,不忧哥,等着吧,那一天会很快到来嘞!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在舞龙比赛中获胜。”赵不忧点了点头,说:“是嘞,现在要解决的事情,是抓紧时间训练舞龙。”二人说着,走着,不经意间,已来到铁匠街。看到赵不忧和谢静回来,正站在家门口望眼欲穿的母亲赵红梅,高兴地跑过去握住谢静的手,看着赵不忧,说:“幺们,你们终于回家来喽。”杨二师也从铁匠铺走出来,问赵不忧:“你和小静到底去哪里医病,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呢?”赵不忧刚要回答,谢静抢先了一步,说:“我们去了桃花源附近的金鱼池。那里,好多人染上了伤寒。不过呢,全都医好喽。”这时,坐在杨二师家对面的伍二奶走了上来,拉着谢静的手,说:“小静,你真有出息啊。没有你帮小细豆医病,他不会好得这么快。”话音刚落,小细豆走了过来,对赵不忧说:“撮箕,你……你真好,找了这么好看的媳妇,心好,医术好。你……你真有福气啊!”赵不忧说:“细豆,我正要去喊你训练舞龙呢。舞龙比赛没有几天了,走,去火神庙舞龙去。”“好嘞。走。”二人说完,一起去了火神庙。

来到火神庙,赵不忧取出龙头和龙尾,同小细豆舞了起来。他轻功已练得炉火纯青,而且除了十八罗汉拳又精通半步崩拳,舞起龙头来,得心应手。但是,小细豆只有蛮力,不会武功,又是大病初愈。舞起龙尾来,总是跟不上赵不忧的节奏。好在赵不忧脾气好,并没有催促他,只是反反复复地一个动作又一个动作地教他。就这样,经过连续几天的训练,赵不忧的龙头与小细豆的龙尾,总算能跟着节拍舞上几圈。回头看着小细豆满头大汗的样子,赵不忧心想:“照着这样训练下去,要赢四大家族,应该还有希望。但是,就不知道以李老三为首的四大家族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北门大仓,高大宽敞的粮食仓库里,四大家族的东南西北龙正在敲锣打鼓中,欢腾地挥舞着。舞龙头的四人,赵力、钱强、孙碧、李斯,舞龙技艺娴熟。看着不停地挥舞着龙头,在半空中飞舞着的四人,喻歪嘴凑近李老三,说:“三哥,看这训练的阵势,我们赢定喽。”李老三得意地说:“赢铁匠街的那帮穷鬼,肯定是两个哑巴睡一头——不得讲嘞。到时候,不但要赢,还要让小撮箕这些穷鬼们尝尝我们的厉害。你晓得不晓得?赵力、钱强、孙碧和李斯,在广东训练一年后,舞龙技艺提升喽,武功也大有长进。尤其是赵力,武功不在小撮箕之下。这次,小撮箕不死,也会脱一层皮!”“哈哈哈……”赵力等人听了,放肆地大笑起来。

正月十五,终于到了。小城的老少爷们,吃了晚饭后,都成群结队地赶到了大府头。大府头广场的主席台上,坐着黎翔思和打扮得婀娜多姿的李梦娇。李老三、喻歪嘴、张大炮等人在黎翔思夫妇身旁坐着。大府头的正中央,是一个炉火和风箱。炉火的旁边,站着杨二师、田新宝等人,烧着铁水。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将熊熊燃烧着的炉火围得密不透风。谢静一手牵着王红梅,一手牵着谢伯远,站在人群中,不停地向四周张望。谢伯远看出了谢静的忐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用担心,小撮箕的武功越来越好,舞龙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他会赢的。”谢静其实并不在乎输赢,她担心的是赵不忧的安全。但是,为了迎合父亲,还是点了点头。王红梅倒是直言不讳惯了,掩饰不住内心的担忧,压低了声音,说:“黎翔思他们,平时心那么黑。他们对我家小撮箕恨之入骨,会不会趁这次舞龙的机会,要好好收拾他啊?”谢伯远心里早已盘算着今年的舞龙比赛,并不同往年。赵不忧面临的对手是小城有权的黎翔思和有势的四大家族,又是以一敌四,估计今晚凶多吉少。但是,为了不让王红梅担心,他故作轻松地笑道:“亲家母,小撮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舞龙比赛,对于他来说,游玩戏耍一般,应该没问题嘞。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任何事情嘞。”谢静也对王红梅说:“老妈,不要担心,不忧没事嘞。”王红梅点了点头,心中不停地念叨:“但愿没事喽。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南无阿弥陀佛……”

突然,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快看,龙来喽!”大家一看,东南西北的青龙、红龙、黄龙和白龙气势汹汹地将围观的人群,撕开了一道口子,冲进了人群中。杨二师见状,招呼田新宝赶紧准备拍板接铁水抛花。田新宝双手握着木拍准备着接杨二师即将舀出来的铁水。说时迟,那时快,杨二师用长长的铁勺往炉火里舀出铁水,轻轻地往上一抛。田新宝看准铁水双手举起木拍使劲朝那空中的铁水拍去。只见,那铁水顿时被木拍打散,变成了亮晶晶的金色花朵,自空中飘落下来。那四条龙在飘飘洒洒的铁花中翩翩起舞。

“快看,龙又来喽。”“红龙,是铁匠街嘞。”骚动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谢静擦亮眼睛,往南望去,只见:赵不忧高举龙头,小细豆高举龙尾,中间由小二毛、田应福、王义等十一人,各执一龙灯组成的龙身,快速走进炉火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为了能接铁花“消灾”,许多人都用围腰、衣服或布蒙住头和面部,只露出两只眼睛来。铁匠街的红龙刚走进人群中央,四大家族的那四条龙就将其围了起来。赵不忧知道这四条龙将要玩四打一的损招,赶紧转过身来,给排在他身后的田应福说:“把话传下去——他们要玩四打一,大家小心点!”这句话被一个传一个地传到了舞龙尾的小细豆耳边。小细豆深吸了一口气,说:“怕……怕个球,跟……跟他们拼喽!不……不怕得嘞……”话还没说话,杨二师和田新宝抛出的铁花扬扬洒洒地飘落下来。

四条龙将要围着铁匠街的红龙之际,坐在主席台上的黎翔思忽然站了起来,向李老三递了个眼色。李老三站起身,右手一挥。只见,挤在人群中的喻歪嘴等人点起了火把。刹那间,灯火通明,照亮了整个舞龙的广场。黎翔思看着挤在主席台前的人群,清了清嗓子,左手放在后背腰间,右手举了起来,示意大家安静。他脸上挂着笑,大舌头在嘴巴里活动了一下,从长长的脖子里发出了浑浊刺耳的声音:“各位小城的父老乡亲,今天是元宵节,鄙人祝愿各位发财发富。今天,是我们小城举行的舞龙比赛,大家一定要认真对待,仔细听好鄙人的提醒。俗话说:正月里来闹元宵,一年到头不会焦。不怕踢来不怕打,只为把那好运招。所以,今晚这个元宵舞龙比赛,大家可以尽兴地玩。注意安全第一。不过呢,万一出现伤亡,大家要理解,不要闹事。假若不同意鄙人的建议者,可以退出比赛。但是,如果出现伤亡后,肆意闹事者,鄙人会请他去吃几天牢饭。大家听清楚了吗?既然都听清楚了,没有意见了,我宣布,元宵舞龙比赛开始!”说完,黎翔思坐下来,得意地看了看身旁的李梦娇。李梦娇向他送了一个秋波。

听黎翔思说比赛伤亡责任自负,谢静心底一沉:“什么伤亡责任自负,这不是将人往死里逼吗?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不忧哥参加了。”王红梅本来心里就慌得厉害,听黎翔思这样说,心更慌得厉害,心里不停地嘀咕:“这个贪官,吸血鬼,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天打雷劈生怪病。比赛伤亡责任自负,各安天命——放他的狗屁!要是小撮箕有哪样意外,老娘要跟这个黎孤寡拼命!但是呢,千万不要出事啊。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南无阿弥托佛……”想到这里,赶紧闭目祈福。

黎翔思刚发完号令,杨二师的铁水立即抛了出去,田新宝麻利地用木拍子向那一粒铁水使劲拍打。夜空瞬间下起了铁花雨。铁花雨中,五条龙又开始舞动起来。说是五条龙舞动,其实就是四大家族的四条龙对付一条龙。王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手不停地发抖,脚不由自主地抽筋,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四打一,太残忍喽!我们还有胜的希望吗?绝对没有!这种阵势,咄咄逼人,哪里是舞龙比赛,简直就是屠杀啊!黎具长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死伤各安天命。老子还年轻得很,婆娘都还没有娶到家,不陪你们在这里等死。”想到这里,他趁四大家族的那些舞龙的家丁们正在朝赵不忧他们拳打脚踢的时候,悄悄地放开舞龙灯的杆子,猫着身子,从疯狂的人群中钻了出去。

处于被东南西北四条龙围攻中,铁匠街的那条龙本来就势单力薄,如今王义悄悄溜走,弱势越来越明显。眼看着那四条龙正疯狂地向他们的红龙扑过来,那些舞龙灯的打手,四五个打一个,直打得田应福、小马槽、小二毛和小细豆等,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赵不忧使出半步崩拳中的“夹缝求生”,以一敌四,气沉丹用,双腿使劲一蹬,在空中一个倒立,变成了双掌朝下,双腿朝上。四大家族舞龙头的赵力、钱强、孙碧、李斯,顿时觉得一阵狂风从上空吹来,站立不隐,纷纷被赵不忧巨大的内力震倒在地。钱强见此状况,立刻慌了起来,朝台上的李老三看了一眼。口袋里还揣着赵钱孙李四百个大洋的李老三,被钱强那一眼瞟得坐不住了。他立马站了起来,朝台下喊道:“小撮箕,按照舞龙的规矩,你就是武功再高,打败了东南西北龙的所有舞龙者,手里没有龙头,那就算输了哈!警告你,下不为例哦!”这一声喊叫,将赵不忧喊醒了。适才,看见田应福、小细豆他们被四大家族的打手打得快不行了,情急之中,扔了龙头,使出了威力无比的“夹缝求生”,为田应福小细豆他们解了危,却扔了龙头。舞龙的规矩,确实是龙身可以没有人舞,但是,龙头龙尾随时随地都必须有人舞着。如果龙头龙尾没人舞,就算输了。赵不忧看了一小细豆一眼:小细豆死死地握住龙尾杆子的双手,已经渗出了鲜血,两腿已站不住,不停地晃荡。赵不忧快速地抓住龙头的杆子,向小细豆大喊一声:“细豆,坚持哦!”小细豆颤抖地应了一声:“好……好嘞……撮箕!”小细豆虽然还能答应,但是,还是快坚持不住了。赵不忧也看出来了,心想:“小细豆能坚持多久算多久。只要龙头还抓住,小细豆即使不能舞龙尾了,也不会算输。”想到此,他抓住龙头,用龙头还击对方的攻打。龙头是竹子木头所编造,怎会经得起赵不忧那么大的内力与对方撞击!很快,龙头已破损不堪。田应福在后面对他说:“撮箕,龙头打没了,就赢不了喽。”赵不忧听了,觉得有道理,立即改成用腿攻击对方,但,总被后面的龙身拖累,施展不开。赵力看出了赵不忧的破绽,给钱强、孙碧和李斯递了个眼色,让他们都过来,将赵不忧围起来,同时从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围住他。赵不忧知道不能再使“夹缝求生”,心一横,右手握紧龙头杆,左手出拳变掌,使出了“单刀直入”。这一招使出,加上他浑厚的内力,顿时把赵力等四人打得手足无措。远远看到,赵不忧又反败为胜,渐渐占了上方,黎翔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趁没人注意,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悄悄离开了主席台。

躲在人群后面的冬青树下,黎翔思掏出了手枪,看着赵不忧,心想:“上次在法场,这傻小子为了逃离,挟持我,险些被他整死。这次,趁舞龙比赛这么乱的场面,开枪打死他。”借着大树挡住了灯光的夜黑,他右手握紧手枪,左手打开了保险,枪口瞄准了赵不忧。“呯”的一声枪响,赵不忧应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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