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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一开始就没有把苏菲当成唯一的备选人，在苏菲入职之后，还叫我继续找人来面试。最终来试工的只有一位，那个人基本情况和老板要求的非常符合，名字叫露露，是在另一家橱柜店画图加报价，也顺便记账。露露是个头发卷卷，看起来很憨厚好说话的胖胖的女生。老板叫她去公司的侧厅聊，我能把他们对话听个全程。露露在加拿大学的是会计，几年前已经移民加拿大了，自称前段时间生了病，身体不好正在养病，顺便找个清闲的工作。
露露家离我们公司非常近，属于走路10分钟的距离。据她形容她之前店里也是只有一名员工，她需要包大部分的活，但好在他们的客户主要是contractor（包工头）。他们这样的店类似B2B，一些熟悉的包工头每次有活就给他们，内行对内行，不用像我们一样对毫无相关知识的路人进行推销。不过老板听了后对那种店的模式嗤之以鼻，说那样接的都是小单，赚不到什么钱。
加拿大这边的住宅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平房类型，包括house（独栋别墅），townhouse（联排别墅）；另一种是高楼，分为用于出租的apartment（公寓）和户主拥有产权的condo（音译康斗）。这边只要想投资房产买的必然都是house。当需要新建或者装修house时候都要找这些包工头，所以光接包工头的单确实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我们店也来过一些包工头来问价格。那些包工头穿着都很统一，穿着被油漆染色的，看起来就很硬的绿色或者荧光色粗布衣服，棕色大皮鞋。每次问的也都是最便宜的laminate（包胶板）橱柜。当我报出价格后，就用那种震惊的表情看着我，说：“你在开玩笑？”我说我们是做中高端客户的，那些包工头就悻悻离开了。
当然也有包工头说如果我们可以给更好的价格的话，可以长期合作，这句话好像不管是个人客户还是包工头都常说。我问老板为什么不接这样长期的客户，老板说我们给他们做每次都只能赚几百加币，忙活半天不如做一单大的客户。
老板还给我讲过，有个包工头让他做10套厨房，看起来挺多的，其实是10栋联排别墅。每栋预算2000加币，十栋加起来才两万加币，也就是我们一套中等厨房的价格。虽然看起来材料是省了，统一规划没有浪费，但人工什么的都上来了。一次做一套厨房和十套厨房，需要的规模，仓库大小，安装工人数量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而包工头一般给钱也不如普通客户回款快。一般包工头是预定时候给50%，其他50%需要整个工程做完了才给。就像前面说的那10栋联排别墅，是要卖出去了，等客人的钱都交给他们开发商了，才会给我们，我们这样的小店等不起。
老板讲那种针对单个房子的包工头对我们最大的压力在于，我们给包工头报价后，他们也要挣钱，所以会在我们的价格上加上几千。等客人验收房子时候会，以最后报价的标准来要求我们，可中间的钱并不是我们收到的，我们就很难达到客人的要求。我们并不是那种暴利的公司，每分钱都有每分钱的用途，中间几千甚至更高的差价，只会让我们的工人难做。
老板一直对我们公司的布局很骄傲。在我们公司鼎盛的时期，我们有3个分店，我在的位置是主店。后来那两个因为经济不好全都关掉了，只剩下这个。这个店布局优秀的要点在于前面是店铺，和工厂中间是条很长的甬道，隔绝了工厂的噪音。甬道另一边是分租给边上店铺当仓库了。
老板在给露露面试时候就问：“我们公司是不是很安静？”露露说：“是啊，我之前公司边上全是做柜子的嘈杂噪音。”老板就开始讲我们店的悠长历史，露露认真听，没说话。
老板把这次面试当做和露露原来公司的比较了，一直在问是不是我们公司某某好，某某好，露露只能一直点头说对对对。老板听了自己高兴不算完，一定要把我叫过去，对我说：“你看，人家也是在橱柜公司做的，都说我们的橱柜好。”
老板让露露来试工比让苏菲来要畅快得多，第二天露露就出现在公司了。老板在送我去公司的路上特别叮嘱我，千万不要给她讲我们店的产品和价格。既然她说有经验，就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会做。露露来面试是主动发简历给我们公司邮件再打电话给我们的，没有通过招聘网站或者论坛，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她到底是应聘的什么岗位，还是就像老板期望的全包，什么都会做。
早上老板并没有给她布置工作就离开了，露露把包放在桌面上，把手机也掏出来放到了桌上，问我老板又没有交代什么。我心想老板什么都没说啊，还说让我什么也别说，所以我说：“你看看桌上有没有什么图纸要画的。我一般就是画图，接待客人，还有接电话。”
露露打开图纸看了下，疑惑地问我：“他们有什么要求吗？”她手上的几单都是老板自己联系的，我也不清楚，我就说：“你打电话问客人吧。”露露好像被我的两次推辞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抓起手机刷起了微信。这样休息了一下后开始打电话给客人问清客人的需求了。看得出来她确实熟练，很清楚自己要问什么。
她画一会儿图就看看手机，时不时还出门打电话。等她打电话回来，我对她说：“店里有监控，最好不要上班时间打电话，看手机。”她毫不在意似的对我说：“没关系。”我想提醒她老板对我说上班时候不能看手机，又觉得可能我这样说很多嘴，就继续工作。
中午她也没吃饭，对我解释说：“习惯了不吃午饭了，之前忙着接待客人，每天都没空吃午饭。”等她把图都画完了就陷入了无尽的无聊中。这一天也没有来客人，她除了出门打电话和看手机也没什么事可做，所以她自觉地收拾好了包就离开了店铺，这时离下班还有2小时。老板回来比下班点晚半小时，他没问我露露表现如何，只是看了下桌上画好的图纸，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可我不满意露露，我觉得她很消极怠工，一天只有少部分时间画图，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电话和看微信。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和我的朋友海哲吐槽，海哲说“其他员工是否努力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毫不费力回复说：“我们公司已经摇摇欲坠了，她这样光收工资不干活，肯定工资更要倒闭啊，我还指着这个公司给我担保1年工作经验呢。”我又找了第二个理由：“现在人工智能越来越发达，我觉得这样的画图工作不一定长久，她这样大摇大摆玩手机，不学东西，很容易被淘汰，我是为她着想。”
好友海哲一直很关心我的工作，听说我的想法，反驳我说：“你看到的都是员工的问题，看不到公司业务，制度的问题。你们公司的激励体系和竞争机制都约等于无，还只给最低工资，那人家来工作为啥不偷懒？工资不到位，光考核，员工就会都跑掉，新人也干不长！因为天底下哪儿都能找到这点钱，大家就不会把这平台当回事。”
其实道理就是这样，推不动员工干活，除了这个员工确实能力有问题不会干以外，其他问题都在公司。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也没人跟领导有仇，能完成工作也就完成了，完不成的人心里怎么想的也很简单。
我想了想又找出一个理由反驳海哲说：“他们这样橱柜设计销售的工资就是这么低啊，她不管到哪里都这样，但我们公司离她家最近，她想要待在这里起码第一天就该演一演的，不能一上来就这样消极怠工吧。”
海哲反问我：“到底她上班不能玩手机是你定的规则还是老板定的？老板不去说她自己自然有自己的原因，你以为你说她代表你尽职尽责，其实你老板把你当枪使。你现在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甚至连管理也不是，还去共情资本家。”
我辩解说：“我给她提醒不要玩手机也是好心啊，况且我也没给老板打小报告。但我怕老板辞掉她，毕竟老板之前也总说很容易找到人。我看她人挺好，也不想让她被老板逼走。”
海哲觉得我老板恐吓说会辞退只是一种策略，她解释说：“要换人就抓紧换，用不着不停吓人啊，说白了能被换人吓住的，要么是大平台高薪的，怕失去这个工作没有其他同等价位，要么就是能力不足的找不到其他工作的，要么就是刚毕业没存款不敢丢工作的。换句话说，不给钱还要求严，最后肯定只能剩下能力差又没经验的员工。”
海哲还语重心长给我讲了她们公司的一个例子：老板空降了一个年轻的领导就是想拿他做枪逼之前的老员工走人，公司是要转型，只是赶人走这种坏人就要年轻领导做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真的只有年轻一点的人突然给个管理位置会真情实感的去做，老板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下面有意见，只要把他推出去挡枪就好了，临别还能和老员工依依不舍，反正坏人只有年轻领导一个，而且那个领导以后就是老板这一派忠实好用的枪了，这次血洗完下次再换把枪。
海哲最后提建议说如果我觉得他们没有完成基本的工作任务，那就沟通老板后，制定kpi，每月每季度打分，同时提供方法和学习路径，几个月后奖励进步明显的，钱和晋升。我心想，我们公司确实也给不起更高的工资，也没有什么晋升可言，也许真的像海哲说的一样老板可能是喜欢露露这种得过且过的人，她工作稳定，对公司的所求不多，只求踏实上班，有个事儿做。也许真的要操心也是老板操心，其实谁该走谁该留，他心里很清楚。技术含量低，工作量少，这种岗位想必也不是高薪，那露露再合适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