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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成的心情特今天别好,如同海城枝繁叶茂的木棉花;在他的家乡还是严冬料峭,海城却早已百花齐放,燕飞草长,一片生机盎然。到底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春天也来得早。古月成在心里说道。这会儿,他坐在福建生的宝马车里,无心欣赏沿途的美景,想得更多的是即将到来的新的生活和面临的工作环境。
他们会是怎样的一群人呢?
古月成和红顶伟业公司董事长福建生的认识是从老夫人那张名片开始的,虽然和福建生有过一面之交,但古月成对他的印象并不深。之后在特区召开的“非公有制企业党建工作经验交流会”上,古月成受福建生邀请也参加了这次会议。红顶伟业公司党建工作一直是海城的先进单位。他参加会议一是学习非公有制企业党建工作的先进经验,在内地这几年也涌现出大量的非公有制企业,党建工作不被重视,形成无人管,不知道怎样抓的被动局面,非公有制企业党建工作还是一片空白;二是他也带去了一篇《关于非公有制企业党建工作的难点和重点》的论文。
那天是会议的最后一天,本地的代表都有车接走了,其他城市来的代表趁会议休息时间逛夜市去了,古月成无心出去转。百无聊赖中他来到酒店一楼的吧间,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停靠在外面的车辆,简直就是一个世界名车博览会。“现在看来仅用爆发户来研究这群人是不够的”。古月成自认为多年研究非公企业,为此在特区很多地方做过深入调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们知之甚少。
“老古,你好!”福建生在古月成对面坐下。
古月成的目光从窗外转进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福建生,六十出头,已是满头银发,如同父辈一脸慈祥的笑容看着他。
“你的报告太好了,很符合我们中小企业的实际情况。”福建生说。“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苦苦探索党建怎么搞,就是没有个头绪,无从下手,听了你的报告我豁然开朗。”
古月成看了福建生一眼,说:“没想到在经济特区大家对党的建设热情这么高,有的企业党建工作比内地做得还好,很有成效。”
福建生说:“现在大环境不一样了,大家都知道党建工作的重要性,各级领导都懂得抓党建促发展的道理。十几年前,我刚来特区时,拿着党的关系不知道去找谁,谁也不接受,心里着急呀!就像没有娘的孤儿,那个时候多么想有个家啊!”
“听你口音不是山东人?”古月成问。他的大脑突然冒出了老夫人的形象。
福建生笑了笑,说:“我从小在湖南山区长大,地地道道山里的娃子,要不是党培养我上大学,恐怕一辈子都会在山里生儿育女了。”
“您是第一批来特区的内地人,白手起家,挺不容易的。”古月成说。
“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公司的形势就像那句俗话说的芝麻开花节节高!”福建生谈起自己的公司眉飞色舞。“当初可不是这样,有项目缺技术,有技术了又缺资金,难死了,整天愁眉苦脸的,恨不得找个绳子上吊算了。”
“如果真的上吊了哪有现在的红顶伟业。”古月成开玩笑说。
“我也没有想到会发展这么快。”福建生说。“不到十年时间,地买了,厂房盖了,员工发展到快二千人了,前几天市委书记还说红顶伟业创造了民营企业的奇迹呢!”
这时,福建生的车来了,他在进宝马车前对古月成说:“欢迎到我们公司来工作,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没想到真的来工作了。这里是怎样一个创造奇迹的地方?古月成如同来到了海底世界,好奇心和探险欲使他激动不已。这里毕竟是他走出机关大院立足社会的第一站,也是他探索未来世界的起点。
宝马车在办公楼前静悄悄的停稳,古月成从车里出来,看着厂区,在心里他感谢老夫人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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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总,你好!”个子矮小,长得白白净净的石红军从办公楼一路小跑出来。“我是办公室主任小石,董事长去广州开会了,董事长有交代,叫你先休息,熟悉情况,他明天就回来。”
古月成随石红军来到办公室,这里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桌面上放着公司简介和产品说明书,还有一张公司中层干部名单和联系电话。显然这是石军为古月成准备的。
石红军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古月成,说:“这是你的任命文件,昨天就已经准备好了。”
古月成接过文件,看见是一份《关于任命古月成同志为公司总经理的通知》的文件,落款日期是2005年2月28日。“今天还是3月5日,怎么写成2月28日?”古月成问。
“古总你不知道,我们董事长喜欢8,比如今天7号,你找他签文件,他会写8号。”石红军说。“也许做老板的都喜欢讨个好彩头,8就是发的意思,以后时间长了你会习惯的。”
古月成笑了笑,把任命书放回抽屉。他拿出支烟,正欲点上,又停住手,问:“公司可以抽烟吗?”
“公司是禁烟的,只有董事长办公室可以抽。你的总经理,是高层管理人员,应该也可以抽。”石红军边说边拿出打火机给古月成点烟。
“你进公司多少年了?”古月成问。
石红军说:“还有几个月就八年了,公司成立的第二年就进来了。”
“是老员工了。”古月成笑道。
“俗话说,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在我们公司也是一样,铁打的公司流水的员工。”石红军说。“这几年我看见一批批员工进来,又看见一批批辞工离去。”
“怎么会留不住员工呢?我看这里环境不错。”古月成说。
石红军说:“难说,有的人说工资低了,有的人说人文环境不好,总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打工嘛,不打西家打东家。古总,你刚来,我陪你到公司看看。”
红顶伟业是一家研究开发型的生产公司,福建生在金海湾买了三百亩地建工厂,办公楼、机加车间、装配车间、员工宿舍、食堂等星罗棋布在这三百亩地上,所有的房子都是用紫红色的琉璃瓦砌成的屋顶,几公里以外都可以看见,在阳光的照射下火红的一遍,福建生说就是要这样大红大紫的效果。五栋四层楼的车间并排在公司靠大门的地方,每栋车间都有廊桥,这是便于产品的运输。第一栋是数控车间,有400多台数控车床,这样的规模在海城也是首屈一指的;机加车间、装配车间、质检车间分布在第二栋、第三栋,第四栋是技术部、仓库和铸造车间,第五栋是淋浴房车间,整个车间满满当当的摆放着一个一个的庞然大物,各种款式的淋浴房、淋浴缸琳琅满目,聚集了国内最先进的淋浴房、淋浴缸产品,有的技术可以与欧美产品媲美。
从车间回来,石红军带古月成到各个办公室认识人,先是到销售部,销售部经理江涛正在打电话,见他们进来,用手指指沙发,示意叫他们坐。不一会,江涛说完电话也坐到沙发上。“早听董事长说我公司要来一个很有能力的老总,今天看见古总果然风度不凡。”江涛递给古月成一支烟,也扔给石红军一支,自己点上烟说,“古总刚来咋到,就来我们销售部指导工作,真是荣幸,以后还请古总多多关照。”
“指导工作不敢,我只是熟悉一下情况。”古月成说,“江经理是公司的元老了,以后请你对我的工作多捧场,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及时指教。”
江涛大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放肆,自信满满的样子。古月成想搞销售的可能都是这德性。
“古总,你有所不知,我们搞销售的就是在走钢丝绳,一句话——江湖险恶!”江涛说,“我们内销不比外销,人家市场渠道是成熟的,每个月都有固定的订单,而且每年还有几次大型的订货会,世界著名的三大卫浴产品交易会米兰、慕尼黑、纽约他们都要去,而我们内销又怎样呢,国内产品同质化,厂家恶性竞争,给外商压价提供了空间,在这样的环境下,打开国内市场谈何容易 !”
江涛的手机响了,他忙掏出手机冲着古月成说了句“对不起”,走到一旁说话。说完电话,江涛坐回沙发,说:“一个客户的电话。刚才说到市场的问题,再给你古总说说公司内部的情况,我们销售部正在制订西进的计划,从目前国内情况来看,用残酷这个词一点不过分,国内和我们同类产品的企业有几百家,而且都想赚老外的钱,国家出口补贴在减少,而国际市场呢,美元破七是迟早的事,亚洲金融危机那样的风暴很难说不会转土重来,所以,我在报告中建议董事长,要重视发展国内市场,特别的西部市场,占领了国内市场,即使爆发金融危机我们也不怕。”
从销售部出来,石红军说:“江涛是老板娘从青岛带来的人,在公司算是老板家的嫡系部队,能力很强,很受董事长的器重。”
古月成“哦”了声。
他们来到进出口部,刚到门口就遇见了舒玛丽,石红军介绍说:“这位就是进出口部的舒经理,我们公司大名鼎鼎的舒美女。”
舒玛丽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和古月成握手,说:“对不起哦,实在太忙了,确实没有时间陪你们。”说完走了。
进出口部和销售部不一样,清一色的美女,一个个都在盯着电脑,她们的工作就是靠网络与国外客户联络,发送样品,等待消息,确定订单,发货跟单。
他们在公司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石红军说:“我们公司有三个人你是不可以得罪的,也许我的话多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一个的江经理,刚才已经给你介绍了,他是老板娘带来的人,第二个就是你刚才遇见的舒玛丽,这个舒经理可是个人物,她身上有很多故事,别的就不说,她嫁给一个美国佬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再一个就是人称老妖精的董事长助理安妮……”
“谁敢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进来的人正是安妮,一个三十七八的女人,长发及肩,风姿绰约,举止娴雅。石红军见安妮进来咽下了后面的话,忙笑着介绍:“安妮,这位就是刚来公司的古总。”又向古月成介绍:“董事长助理安妮小姐。”
石红军介绍完,说了声“我有事先走了,你们忙。”就离开了。
安妮主动和古月成握手,说:“春节放假前董事长天天在念叨,说公司要来一位能力很强的总经理,听说还是昆阿姨介绍的。果然公司刚刚开工一个星期你就来了!”
“昆阿姨过奖了。”古月成笑笑说。说完和和安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接着说:“我以前一直在机关工作,刚刚走出机关大院,对社会不胜了解,更不熟悉民营企业的情况,以后请安妮小姐多多关照。”
“你来的正是时候。”安妮说,“我们公司在筹备香港上市,公司组织结构刚刚调整,总经理的职位一直空着,公司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坐这个位置,以后就看你的了!”
“董事长助理就是最好的人选啊!”古月成笑道。
“笑话!”安妮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我才不合适坐这个位置呢,如果我合适就等不到你了。”
“此话怎讲?”古月成疑惑地问道。
“我始终是这个城市的过客!”安妮说。
“只要不是这个国家的过客就可以了。”古月成继续笑着说。
“难说哦!”安妮也笑了起来,“好女子四海为家。”
“相夫教子才是好女子。”古月成说。
“告诉你,本小姐既无夫可相也无子可教,本小姐就是本小姐。”安妮说完见古月成没有说话,又说道:“奇怪吗?”
古月成摇摇头又点点头,好一会才说:“有个性!”
安妮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知道古月成想了解她过去的事,便说道:“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但你记住了,成熟的人不问过去,聪明的人不问现在,豁达的人不问未来。好好做好眼前的工作,活在当下的才是最重要的。古总,你说呢?”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音,打断了安妮的话。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操着贵州口音的女员工出现在门口。和她一同来的还有办公室主任石红军。
石红军表情尴尬地说:“安妮小姐,她非要找你。”
“安助理,你给评评理……”女员工话未说完眼泪流了出来。
公司员工不知道安妮是英文名字,以为她姓安名妮,又不敢跟着办公室叫安妮小姐,他们觉得叫小姐的很丑,只有坐台的女人才叫小姐,因为是董事长助理都叫她安助理。
安妮刚才还是喜笑颜开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就像苍白的天空。“什么事啊?现在是上班时间!”安妮厉声地问。
女员工擦了把眼泪,声音似呼从嗓子眼一字一句蹦出来的,说:“我的加班费又被扣了……”
“你还想不想干!”安妮本想发怒,他看了眼古月成,压低了嗓门,说:“你应该去财务部查查,跑到这儿干什么?”
女员工怯怯地说:“我上个月就查过,他们答应这个月补的,可是又给掉了。大家都说安助理心好,叫我来找你,麻烦你去帮我问问。”女员工从工作服里拿出二包烟,放在办公桌上,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石红军拿起烟想追出去,走到办公室门口他站住了,手里拿着二包烟,回转身看着古月成又看看安妮,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似乎是二棵烫手的山芋。“这……这……”石红军嗫嚅地说。
“既然给了你就拿着抽。”古月成说。
石红军将烟往古月成手里一塞,说:“给你,我也不抽烟。”说完就朝办公室外走去,边在边说:“我去给你看看宿舍整理好了没有。”
看见出去的石红军,古月成摇了摇头。刚才石军还为古月成点烟的,一般来说,不抽烟的人是不会带打火机的。
“天天都有员工为工资的事找来,不知道人事部那帮人干什么去了?”安妮没好气地说。“告诉你,办公室这些人要好好整顿一下,成天无所事事的,我看要对他们实行绩效考核。还有,叫石主任告诉人事部发个文,上班时间车间员工一律不许来查工资,工作时间离开岗位的一律罚款,本来人手就不够,还要影响工作,不严格一点怎么成?。”
古月成新来乍到,对公司情况一点不了解,对安妮说的话只能点头认同。
3
红顶伟业公司地处金沙湾经济开发区,这里三面环海,唯一的一条通往市区的通道还没有全线贯通,中间有几段至今还是泥沙路,主要是金沙湾是海填出来的陆地,路基软,加之开发区的前任领导截留工程款,因此而进了班房,看来要从根本上解决路的问题,不是一年半载的事。
福建生之所以看中金沙湾,在这里买了300亩地建厂房,是因为当时这里地价便宜,没想到泥沙地基使他在基建中比预算多出一百多个桩,这还不说,工期拖了一年多,建筑钢材翻番上扬,总工程造价多出了3000万。
不过现在看来,这钱也没白花,整个厂区已具规模,远远看去,一片紫红色的屋顶,很是耀眼,已成为金沙湾经济开发区标志性建筑,市区领导多次莅临公司参观指导。
福建生做的是欧美市场,在国内市场的份额很小,他对市区领导并不感兴趣,而他们却三天二头往公司跑。福建生知道,他们这是在跑自己的政绩。然而,福建生每次都是热情接待,他希望能从市里得到政策上的扶持。
红顶伟业有限公司(澳大利亚合资企业)座落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海城金沙湾经济开发区,是全球唯一一家专业研究并大规模生产恒温卫浴产品的科技型企业,产品主要销往欧美和澳洲市场,年生产能力1480万台套,在英国市场占有率达到38﹪。公司拥有一支强大的研究开发,针对不同市场设计恒温产品的科技队伍,现有科技人员380人。公司拥有自主知识产权480项,其中18项获得美国专利……
古月成在办公室里翻看石红军为他准备的公司产品说明书上的公司简介,他希望通过各种渠道更多的了解公司,尽快进入角色,开展工作。在他动身来海城之前与福建生最后一次通电话中,福建生对他给予了厚望。
这时,有人敲古月成的办公室。他打开办公室的门,看见门口站着二个员工。“有事吗?”古月成问。
年龄稍大的员工说:“你是新来的古总?我是数控车间的佟志。”
古月成从公司中层干部名单中得知佟志就是数控车间的主任,他忙说:“佟主任,进来进来,有什么事进来说。”
“不进去了。”佟志站在原地,满脸气愤的指着站在他旁边的员工说。“他是我们车间的员工叫邢一斌,昨天晚上在车间被福总打了。”佟志说完把邢一斌拉到古月成面前,对邢一斌说:“有什么事你直接对古总说。”
古月成不知道佟志说的福总是谁,但通过他们二人的表情他可以知道事态一定很严重。“你们慢慢说,不要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古月成安慰道。
佟志指着邢一斌的脸说:“你看,他的脸被福总打肿了,这是昨天晚上发生在车间门口的事。”
古月成对邢一斌说:“要不这样,你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写成书面材料给我,我先了解一下,好吗?”古月成对他们二人说:“你们放心,一定会有一个你们满意的处理结果的。”
佟志带着邢一斌走了,古月成用手机给石红军打电话,叫他来办公室一趟。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敢随便在车间动手打人的绝对不是善角,自己又刚来公司,这件事处理不好,以后很难在公司立足。更何况这个福总是何许人也他暂时还不知道,因此,当着他们的面古月成不太好表态,只能先稳住他们。
不一会,石红军急匆匆来办公室,进门就说:“什么事呀古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古月成把刚才佟志他们说的事对石红军说了一遍。“他们说的福总是谁呀?怎么敢在车间随便动手打人?”古月成问。
石红军听了古月成说的事,没有一点诧异的表情。“福总就是董事长的儿子福小生,他很少来公司,一般都是晚上来查岗,特别是喝了酒以后,昨天晚上他可能是喝了酒来公司的,他打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公司员工叫福建生董事长,叫福小生福总。
“福总为什么会打人?”古月成问道。
石红军说:“有一天也是晚上,福总喝了酒来车间,看见二个员工一边说话一边朝车间外面走,福总问他们干什么去,员工不认识福总就没有理他,结果福总上去给了走在前面的员工一拳,走在后面的员工想上去说理,也被福总打了。”
“难道福总不知道他们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吗?”古月成问。
“在公司车间上班怎么会不知道是员工?”石红军笑了一下,摇摇头说,“福总这个人平时还好,就是不能喝酒,喝了酒就爱动手。”
“老板怎么能动手打人?太没有形象!”古月成说,“员工犯天大的错误也没有理由打人啊!”
石红军解释说:“是这样的,数控车间每天两班倒,白天是正常班,晚上八点到凌晨四点是夜班,十一点四十到十二点是吃夜宵的时间,晚上食堂没有给员工做饭,一般都是员工自己带泡面什么的,而福总又往往是这个时候去查岗,所以特别容易引起误会。”
“你们都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不主动在福总查岗之前就去车间?”古月成训斥道,“老板打员工,这人心怎么凝聚?传出去了公司的名声何在!”
“办公室都是正常班,晚上六点就下班回家了。”石红军说,“再说了数控车间是计件的,干得多工资就多,连车间主任晚上都不用查岗,员工也都很自觉的,从来没有发生过事。”
“车间主任不查岗,那福总为什么要去查岗?”古月成问道。
“公司有不少董事长老家来的员工。”石红军说,“以前发生过晚上上班的员工睡觉,被董事长的老乡告到福总哪里去了,这样有时间福总就会来查岗。”
“是这样啊!”古月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刚才邢一斌满脸委屈和投诉无门的样子刺伤了他。同时,他意识到要处理这件事非常棘手,一边是老板,一边是员工,但不管怎样,老板打人肯定是错误的,只有旧社会的资本家才会这样做,不处理难以向员工交代,他相信福建生也会支持他的。
4
第二天上班,石红军给古月成送来邢一斌写的福小生打人的情况说明:
尊敬的公司领导:我是数控车间员工邢一斌,中专毕业,进公司二年多了,在这二年多时间里,我爱厂如家,从来没有违反公司的规章制度,可在昨天晚上,大约11﹕50,是公司规定员工吃夜宵的时间,我在车间门口吃快餐面,这时有个人过来了,我也不认识他是谁,他问我为什么在车间吃东西,我说现在是吃夜宵时间,他说我不服从管理,朝我脸上打了二拳头,开车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福总。
我来公司打工是赚钱的,不是来被人打的,希望公司领导主持正义,为我讨回公道!
古月成把这份情况说明反复看了三遍,心里依然理不出个头绪,就像饥饿的人面对一碗滚烫的排骨汤一样,想吃又无从下嘴。他内心很矛盾。昨天他还雄心勃勃,要把这件事作为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来做,这会儿他却犹豫了,毕竟福小生是福建生的儿子,人家也是老板,怎样处理,把握怎样这个度?
“上次福总打人是怎么处理的?”古月成问。
“还能怎样?”石红军说,“不了了之呗。”
“白打了?”古月成很是惊讶地说,“那有这样的事,被打的员工也不讨个说法吗?”
石红军说:“上次员工被打了以后报了100,结果110来了,一问知道是福总打的人,各自批评了几句就走了。110说这是你们家里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警察来多了都认识福总了,也不好怎么处理,吃亏的还是员工,受损失的是公司。”
“我们去车间了解一下情况。”古月成说。
“上夜班的员工都在宿舍休息。”石红军告诉古月成。
“那我们去宿舍。”古月成说完就和石红军一起去员工宿舍。
在员工宿舍,古月成找到了邢一斌,当古月成问起那天晚上打人的情况时,同宿舍的员工都气愤地说,如果公司不主持公道,员工都要辞工了。
从员工宿舍回办公室的路上,石红军说:“古总,不知道有一句话我当说还是不当说。”
“你说吧,没关系的。”古月成说。
“关于福总打人这件事,我认为你已经很尽力了,你代表公司向邢一斌赔礼道歉了,能做到这样邢一斌也应该满意了,所以,我认为到此为止。”石红军说。
“到此为止?什么意思?”古月成问道。
石红军说:“难道还要福总亲自对邢一斌说声对不起吗?”
石红军的话问住了古月成。
刚回到办公室,福建生走进来说:“老古,你刚来上班都习惯吗?”。福建生没住公司,可他每天都是最早到办公室的。
福建生叫他“老古”并不代表是对他的尊称。福建生因高血压中风过,记事不是很好了,在公司里年龄稍大一点的员工,他都叫老什么的,这样叫起来简单,不用记全名,他也时常记不住员工的全名,很多员工他只是认识叫不出名字。
“董事长!”古月成站起身叫道。在公司里大家都是这样叫福建生。
“怎么样?你的住处都安排好了?”福建生做在沙发上,关切地问道。
“石红军安排得很好。”古月成依然站着说,这是对福建生的尊敬。他以前在机关工作时,当上级领导来了都是站着汇报工作。
“你来了我就轻松很多。”福建生用手示意叫古月成也坐下。“你知道吗,我中过二次风,身体大不如以前了,记性也不行了,经常说话说了一半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了上句忘了下句。唉,确实老了!”
“你可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古月成说。
“是啊。”福建生说。“以后我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产品研发上了,你要多为我多操心,公司越做越大,很复杂呀,员工来自五湖四海,人员复杂,层次参差不齐,想要大家都为公司着想,难啊!”
古月成想起了邢一斌写的打人情况说明。“董事长,有件事你看怎么处理?”他从桌上拿起情况说明递给福建生。
福建生看了一眼,没接,说:“你说说是什么事。”
古月成犹豫了会,说:“昨天数控车间员工邢一斌来反映,他被福总打了,今天还写来了情况说明,我也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基本属实,有几个员工看见的,现在邢一斌的脸还是肿的……”
福建生没等古月成说完,打断了他的话,说:“老古啊,你刚来公司还不了解情况,总有那么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他们拿了公司的工资还往老板脸上抹黑,这些人的话你也相信?”
“董事长,我亲自去了解过了,事实很清楚。”古月成解释道。
“这事你处理好了!”说完福建生拿起皮包走了。
5
有了福建生的上方宝剑,古月成处理福小生打人的事件胆子也大起来,他连续多次去车间与见证人了解情况,收集旁证材料,写出了处理意见,1、福小生当面给邢一斌赔礼道歉;2、公司付给邢一斌医疗费300元;3、福小生打人罚款200元。
古月成在电脑上敲完最后一个字时,停顿了片刻,再三斟酌是否妥当。他用公司内线电话叫来石红军,将这一处理意见给石红军看,征求他的意见。
石红军看了半天就是不说话,小绿豆眼睛在不停的转动,用手摸着自己的板寸头发。
“这样处理可以吗?”古月成焦急地问。
“我看可以。”石红军说。“邢一斌不就是为了钱。不过这事要不要征求一下福总的意见?总不能听邢一斌的一面之辞。”
石红军的话提醒了古月成,他帮叫总机接通福小生的电话,不一会电话通了。“谁啊?”电话里传来出福小生的声音,好象还没有睡醒。
“福总,你好,我是公司新来的古月成,数控车间邢一斌说你打他了,有这事吗?”古月成小心地说。
“没有的事,别听他胡说八道!”福小生说完挂了电话。
福小生的话使古月成傻了眼,他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了。
石红军站在一旁说:“既然福总已经这么说了,我看这事只有冷处理了。”
“怎么冷处理?”古月成问。
“不管了呗!”石军说。“也许不管是最好的办法,你越过问,邢一斌越认为你理亏,他闹得更起劲,你不管他反而没劲了。”
“打人是事实,你看他的脸确实被打肿了。”古月成不相信邢一斌会骗人,这孩子看上去很老实,他不会无端编个事情出来。“这事不处理好,他会到劳动所去告的。”
石红军说:“这就要看你的了。你找他谈谈,明确告诉他这事不能闹下去了,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他以后还要在公司工作。”
当天下午,古月成接到了小老板娘的电话。“老古吗?我是魏旋啊。”古月成已经知道小老板娘姓魏。“听说你在调查福总打人的事,这事你要想好呀,福总是我的老公,我比你了解他,他绝对不会打人的!你不能单单听那个邢一斌的话,这帮打工的人没一个好的,不就是想要钱吗,你不要上他的当。”最后小老板娘语重心长地说:“老古呀,你在内地工作时间长了,对特区的情况不了解,对我们这样的私营企业更不了解,以后要慢慢熟悉,才能搞好工作。”
事已至此,即使小老板娘不来电话,古月成也感觉到了福小生打人的事情很难处理下去了。
可是,不处理怎么向佟志和邢一斌交待呢?这件事在公司已经搞得沸沸扬扬,似乎到了不处理不足以平民愤地步。
古月成在冥思苦想的时候,看见安妮从自己办公室门前路过,忙叫住她,说:“安妮小姐!”
安妮进了办公室,说:“找我有事吗?”
古月成将邢一斌写的情况说明递给安妮,说:“你看看。”
安妮看完了,问古月成:“你怎么看这件事?”
古月成说:“情况我已经了解差不多了,邢一斌反映的情况基本属实,可是,我向福总求证,福总矢口否认,魏总也给我打电话了,叫我不要相信邢一斌的话。”
“你办这些事之前请示过董事长没有?”安妮问道。
“我问过董事长,他叫我办。”古月成说。
“所以,你就在这里调查、哪里取证?”安妮说,“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你想干什么?”古月成不解地问道。
“打120啊!”安妮说,“你的大脑被门夹了,神智已经不清楚了!”
“你有话就说!”古月成有点不耐烦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董事长叫你去办就办?”安妮说,“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单纯,遇事动动脑子吧,老兄!”安妮说完就走了。
古月成打电话叫佟志通知邢一斌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福总打人的事我到车间调查了,确有此事。”古月成对邢一斌说。“不过,那天晚上福总喝了酒去车间,他打你肯定不是他的本意,也许是误会,这件事过去了就过去吧,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我代表福总再次向你赔礼道歉了。”
“就这样完了?”邢一斌的脸还是肿的,他气鼓鼓地问。“我知道只能这样了,老板打员工,说声对不起就完了?要说对不起也是他亲自对我说,你算个什么?到哪里说理去!”
古月成拉起邢一斌的手,说:“看你的年龄和我儿子差不多大,你们刚从学校走向社会,还有很多事情不懂,你们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学会经受得起挫折和委屈,要能屈能伸……”
邢一斌没等古月成的话说完,扭头就走了。
“这孩子!”古月成喃喃地说。说完他感到自己的眼睛潮湿了。
6
早晨在食堂古月成遇见了安妮。“还在为邢一斌的事耿耿入怀?”安妮问。
“事情已经过去了,早忘记了。”古月成说。
“忘了就好。”安妮说,“那天我也是一时急,说话有点过,你不要往心里去哦!”
古月成笑了,说:“我有那么小气吗?”
安妮看了古月成一眼,说:“你是大男人当然不会小气,不过你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却表现得像个乳臭未干学生,很不老练,知道吗?”
“请安妮小姐赐教。”古月成笑道。
“你请我吃饭才行。”安妮认真地说,“不请吃饭没门。”
古月成爽快的答应道:“好,没问题,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去吃大餐,不过,说好了,我请客你买单。”
听了古月成的话,安妮一下冲到了他面前,说:“狡猾的家伙!你凭什么叫我买单?”
“你是老师,我是学生,老师请学生吃饭不正常吗?”古月成笑道。
“董事长说了,你这小子头脑灵活,会办事。”安妮调侃地说,“董事长还说了,以后公司的大梁就靠你扛了。”
“我明白自己的能力,要不是你的指教我那能处理好邢一斌的事。”古月成说,“以后还要向你多多学习。”
“你这样说话就不像个大男人了。”安妮说,“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他们边走边说,来到了办公楼前面的广场。红顶伟业公司有个惯例,每月第一个星期一都要在这里举行升国旗仪式。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千多员工身穿工作服,整齐地排列在旗杆下。上午8时30分,也就是公司上班时间,喇叭里响起国歌声,鲜红的国旗冉冉升起。
古月成抬起头,看着国旗越升越高,在蓝蓝的天空飘扬。
升旗仪式结束以后,古月成遇见了佟志。“邢一斌的情绪还稳定吗?”古月成问。
佟志没有停住脚步,边走边说:“他已经辞工走了。”说完朝车间的方向快步走去。
看着佟志远去的背影,古月成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