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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难武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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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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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连载

第二章

当无别再次转醒,已过了许久。

他精疲力尽地从书桌上爬起,望着手中已经消失的那封信的残存的幻影。

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后,他的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从书房中走出来,已是下午时分。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摇椅上怀抱着婴儿,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婆婆,其他人已不知去向。

在沉默中,他将登山及采菌所需的工具全部装入行囊,悄然来到卧室,利索地整理好出行携带的衣物。对于他这份职业来说,离家出走是最平常的事,很快他便收拾好所有行李,做好一切出发准备。

他静悄悄地走出家门,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

但当他走出堂屋,便看到了自己最不愿见到的那张脸。阿文宋用那愚钝又讨好的表情望着他,拦住他的去路。

“你要去哪儿?”阿文宋像往常一样傻笑着挡在他面前。

“我要去后山。”无别清楚自己无法瞒哄过去,便直接了当地说了。

“你终于要走出这一步!”听到这个消息,阿文宋显得兴奋异常。他手舞足蹈地跳起来,将刚从无别院子里挖出来一棵紫红色萝卜头不断抛过头顶。

“让!让!让我同你一起去吧!”他的脸颊变得晕红。

阿文宋语无伦次地指着自己道,“我,我可以做你的向导!”

“向导?你么……”无别冷笑着。

“求你了……至少我可以当个跟班,帮你刮鞋底的泥或是掸身上的土。我有潜质成为一个好的帮手……”双手合十,乞尾摇怜一般。

红萝卜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儿。

然而,阿文宋的这种态度恰恰引起了无别的反感,他恼怒地说道“你要清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我我,我愿意承担相应的损失!即使还要忍受你的不公正的待遇,以及承受与我自身不相称的地位……”他摆出夸张的神态,像是受到很大的委屈似的。

无别感到焦躁。他根本不想理会阿文宋的胡搅蛮缠,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在阿文宋拖拽下,他跌跌撞撞地走出院子,向着通往后山的乡道走去。

阿文宋仍旧纠缠着无别。他不断苦苦哀求,而无别却不肯再同他再讲一句废话。不久,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完全是自讨没趣,便开始发狠威胁,破口大骂。

无别还是无动于衷。气急败坏下,阿文宋开始向无别发起接连的暴力攻击。

为此,无别的行程大受干扰,苦不堪言。

他的脚后跟被阿文宋扔出的石头砸得又肿又痛,左胳膊也被他用木棍打得像是断了一般。再这样下去,他预感自己到不了后山便会被阿文宋弄得遍体伤痕。怀着出离的愤怒,他回过头怨恨地瞪着手拿木棍,此时已与他拉开距离的阿文宋。

阿文宋立刻丢掉了手中的木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摆出讨好奉承的神情,低声下气乞求起来。

无别心里窝火,却又无计可施。

经过几次这样的较量后,无别被搞得心力交瘁。无可奈何,他只能暂时先答应下阿文宋的无理要求。

阿文宋像个战胜的士兵般,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他急忙跑到无别身边,从他那里接过行囊,并讨好地替他揉着被打痛的胳膊。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会是一个可靠的帮手,对无别会有良好的“辅助”作用。

但是无别很清楚地知道,阿文宋的热情完全是一种突然的心血来潮。像他这样的人,一生中总会因为好奇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对事物产生强烈且不合时宜的兴趣,悲哀的是,这种热情像是猫的脚步一样飘忽,总会在不经意间稍纵即逝。

在阿文宋的一生中,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有始无终的。可以想见,这次他也会很快因为“被山间的花蚊子叮咬”此类的理由打退堂鼓,让一切不了了之。

果不其然,两人继续出发没多久,无别便为先前的决定感到懊悔。

经历了最初的兴奋后,大概走了还不到半小时,阿文宋便开始央求无别停下来休息。

他絮叨地说着“没有理由让行程这么赶”,“适度休息有利于更好前行”这类话,同时埋怨无别脚步太大,使他在追赶过程中不慎搓伤了脚指,疼得像是断了一样。他恳求无别兼顾到每一个人的实际状态。

无别回头瞥了阿文宋一眼,见他已摆出一瘸一拐的模样,嘴里不时发出哼哼声。他一眼就看出阿文宋在假装。

碍于两个人现在变成了“伙伴关系”,思前想后,他还是答应阿文宋可以暂时休息五分钟。

无别开始为今晚前能否赶到后镇担忧起来。如果在路上耽搁太久,非要落到露宿山林不可。

在收到无别的休息信号后,阿文宋立刻又变得活泼起来。他脚步轻快地跑到路边的一棵杨树下坐下,轻车熟路地从无别的包裹中翻出预备的应急食品,开始大吃特吃起来。无别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就看他把口水弄得饼干和香肠上到处都是。

无别胃里泛起一阵恶心,背过身去,随他怎么祸害了。

阿文宋很快就吃撑了,连连打起饱嗝。不顾无别的阻拦,他突然发神经似地开始翻弄行李,把那些登山工具、衣服、急救药品之类的一个个地摆出来放在地上,说是要“检查公共物品备案”防止有人贪污。

当进行完所谓的检查之后,他又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往行囊里塞,却发现根本无法装回原样。他急躁地跳起来。

瞄见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他的无别,阿文宋变得心虚。他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说自己被一阵急烈的腹痛袭击,要找个地方出恭,便低头朝一边的灌木跑开了。

无别把乱七八糟的行囊收拾好。他等来等去,等了近一刻钟,阿文宋仍没回来。他沿阿文宋去时的方向寻找,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灌木丛后发现了呼呼大睡的阿文宋。

无别非常气恼,他跑上前,想狠狠地踢他一脚,把这个不知好歹的蠢货踢醒。

但还没等他动手,阿文宋却像先前是在装睡一样,利索地从草里跳起来,带着那种莫名的笑容望着无别,似乎是在故意开玩笑。

为行程感到焦虑,他顾不上理会阿文宋这些无聊的小动作。他严厉警告阿文宋不要再没缘由地浪费时间,便扭头走回大路,继续向前出发。

 

很快他发现,这场休息和他的大度并没能换来短暂的安宁,反而招致了更大的麻烦。

当他们再次出发,走了还不到半刻钟,阿文宋就又开始抱怨。他不断暗示行囊沉重,说行李的背带勒得他肩膀酸痛,直不起腰来。

看到无别只顾埋头前进,并不理会他,阿文宋便满含怨气地说,无别走的倒是轻巧,这是因为压力全在他一个人身上哩。

他嘟囔着,虽然他不过是跟班,地位与无别不同,但也不该所有受苦受累的事儿全让他一个人干,显然无别是在为先前的事对他蓄意报复,利用职务之便对他进行一种变相虐待。

他对此表示强烈抗议,并提议两人轮换着负担才是公平科学的做法,不仅有利于身心健康,还有助于保障“公共物品安全”。

由于不想在争辩上浪费过多的时间,无别从阿文宋那里把担子接过来。

果不其然,在之后的整个旅程中,阿文宋再也没提过把行李重新换回来的事。

摆脱了行李的束缚,阿文宋变得真正自由散漫起来。他环绕在无别周围,一会跑到灌木丛上掐一朵牵牛花,一会又从路边的草地上薅一根狗尾草,一会又从杨树上捏住一只大蚂蚁,把它丢在地上,用鞋子将它碾进泥土里。

一阵儿自顾自的嬉戏后,他渐渐地对此丧失乐趣,转而又开始想方设法骚扰无别。

开始,阿文宋只是突然而快速地冲到无别前面,对他做个鬼脸,然后再小跑到他身后躲起来,以此为乐。

但无趣的是,无论这种行为重复几次,无别都不作出反应。

于是他开始了进一步的尝试。他先是跑到无别身后,对着他的后颈哈气,然后又蠢笑着跑开。或是突然跑回来,对着无别的耳朵大叫一声,弄得无别耳鸣心烦。

即便如此,无别也懒得理会,他继续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这种漠视让阿文宋打心里感到不痛快,同时无别的态度助长了他的胆量,他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这一次,他跟在无别身后,用一根狗尾草对他的后颈和耳道进行着持续的搔弄,并且也不再见好就收地跑开了。

持续了大概一分钟,无别终于忍无可忍。他愤怒地转过身,一把夺过阿文宋手里的狗尾草用力甩到一边,并用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阿文宋,愤怒溢于言表。

阿文宋被这情形所惊慑,吓得目瞪口呆,直挺挺地愣愣在原地。

直到无别走出好久去,他才慢慢缓和过来。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委屈一般,阿文宋露出一副怨艾的神情,小跑着朝无别前进的方向追赶上去,并开始充满报复意味的袭击。

他不断地朝无别身上吐痰,把从路边捉到的蚱蜢之类的昆虫在手里捏碎,将那些黑绿色的脏液抹在无别衣服上。更加过分的是,他还把捉到的蚂蚁和其他小虫扔进无别的脖领子里。

然而,无别这一次是铁了心不在理会他。为了躲开阿文宋的骚扰,他开始奔跑。

阿文宋立即追赶。这是一场漫长的较量,最后由于体力不支,阿文宋远远地落在后面。

无别隔着好远走在前面,阿文宋气喘吁吁地跟着,这让无别感到心情十分愉快。

但是,不久阿文宋重新喘匀了气,还是赶了上来。无别放缓步子,想看看阿文宋还要搞什么鬼把戏。

这一次阿文宋跑到跟前,倒是没有发起什么攻击行为,而是牢牢抱住无别的胳膊,苦苦哀求,“我恍然大悟,这次的旅行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咱们快回去吧!

如果你已经意识到这一点,那对咱们都是一件好事。别再胡闹了,你赶快回家料理你的无花果树吧,大概它们也已经想念你了!无别微笑道。

“是的,咱们快些回去吧!你根本搞不清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蠢!”,阿文宋拉住无别的胳膊开始往回拖他。

无别愤怒地甩开阿文宋的手,“快滚开,你这个蠢货,别动手动脚的!”

“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那座山,你是去不了的,你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你明明就知道,还是算了吧!”阿文宋继续哀求,并想要再次拖住他。

无别气愤到了极点。他粗鲁地将阿文宋推开,“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滚!”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佯装要朝阿文宋头上扔,把这可怜的家伙吓得赶紧逃到一棵树后面。他把手里的石头朝阿文宋面前的杨树扔去,把树皮砸出了一个豁口,青绿色的汁液渗了出来。阿文宋见状害怕地朝着回去的方向逃走了。

看着阿文宋跑远,无别松了一口气。他从行囊里取出水袋,喝了几口水,感到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但是,在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后,他突然意识到阿文宋并未真正离开,而是躲在很远的地方,偷偷摸摸地尾随着,并不断偷瞄着远处的动静。这种毫无理由的跟踪行为让无别感到非常好笑,他也根本懒得理会,因为此时后山已经近在眼前了。

 

然而,当真正来到那座山面前,无别终究还是难掩内心的失望。即使从近处看,它依旧矮小,贫瘠,没有多少植被,看起来小得不像是一座山,仅仅是个小土坡而已。

他仔细打量着山脚下的一切,试图寻找隐藏其中的微妙之处。即便如此用心地寻找,面前的一切也表现得如此寻常,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他无端的臆想。

就当他沿着山脚观察,心里越发失望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绕着后山走了那么久,却依然没有看到上山的路。

就在他绕行的过程中,他发现后山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似。

顾不得逐渐变得酸痛的双脚,被这股高昂的情绪牵引着,他甚至没发现身后的阿文宋已逐渐跟上来,探头探脑地躲在距他仅有两三米处的一块石头后面。

又过了一会,他终于感觉再也走不动了,只好停下来进行一次短暂的休息。当他眺望前方,发现距离他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间茅草屋。

他隐隐感觉到,这样盲目地绕着后山走,恐怕永远没有真正的结束。怀着急切的心情,他走向那间茅草屋,想要找一个熟悉环境的人问问路。

隔着挺远的距离,他看到那个在屋外晾晒衣物的老婆子。她看起来大概七十岁上下,身形肥胖,穿着粗布衣物,花白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距离太远,无别看不清她的面孔。

就在无别向着茅草屋走去时,没等他开口,婆子率先说道,“又一个喜好眠花宿柳的人跑来了,你按耐不住来找那个婊子了吗?”

您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无别诧异道。

“这是多么惊人的话呀!我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好像这里面有什么谜团似的!老婆子咯咯的笑着

就在不远处,阿文宋也咯咯笑起来。

无别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阿文宋已经跑到他的身后。

“或许您认错人了,我是周无别,据我所知咱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我知道你是谁。你想要什么我心里也门儿清……”秋沙婆子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无别看到那张脸上拥挤的皱纹里灰泥片片皲裂着。

“我想请问一下,上山的路要怎么走。”无别没有理会她的话。

“瞧,你总是那样急躁!关于上山的路你再熟悉不过,就在今天早些时候,那个孩子还跑到后山上去,至今还没下来哩!是你派他去的,你已经……”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无别感到困惑。

“自欺欺人!”秋沙婆子用犀利的语气道,并直勾勾地盯着无别的眼睛,这让无别感到发毛。

“你的缺陷在于总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许你以为自己是砂砾中的金子?多么可笑的想法!你要明白,人人都是一样的,谁也得不到什么‘特殊许可’,都不过是装在破麻袋里的一堆发芽的土豆罢了。”

秋沙婆子继续道,“是的,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你难道以为自己是‘被选中去干一件大事’吗?任何人都有各自的机遇,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唯一收到信的人?这是多么自命不凡的想象啊!”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封信件的事……”无别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我怎么不知道?蓝先生……不可否认,所有人都爱戴他,但从没人把他当成一个真实的存在,他不过是某种精神寄托而已。至于那封信,得了吧!那不过是后镇上一个卖兽药的老头子想出来的恶作剧罢了!不仅是你,你的那位同伴一定也收到了……实际上,这附近人人都收到了那封伪造信,所有人都当成是个笑话,只有你一个人当真了,而后还想去后山寻找什么子虚乌有的宝贝,真是得了痴心疯了!”秋沙婆子露出嘲弄的神色,而一边的阿文宋则是捧腹大笑起来。

无别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几个踉跄后,几乎要跌倒在地。

“后山虽然称得上物产丰饶,但毕竟不是什么原始森林!这里哪有你想要的那种值大价钱的珍稀品种?这显而易见。你的那些想法都构不成什么实际意义,你为什么老是理想主义?总把事情想的太过美好,以至于最后不得不承受极大的失望!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省得最后落一个遍体鳞伤的下场!”接着,秋沙婆子半是规劝半是恐吓地说道。

而一边的阿文宋则是半跪在地上,拉着无别的袖子,眼里挤出几滴泪,“你跟我回去吧,这个季节进入后山并不是好的选择,你压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再过些日子后山上就会盛开一种可以入药的黄色小花,到时候你可以尽情地在山间游览个痛快。”

面对这始料不及的披露,无别感觉喘不过气来。

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难道事实真如秋沙婆子所言,这场他深信是被命运昭示的旅程其实不过是一个荒唐的玩笑吗?如此说来,他蠢得多么不可救药……

他的脑袋乱成一团。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那封信明明……”

“根本就没有什么信!”秋沙婆子坚定地道。

“你有什么证据么?”阿文宋小声问。

“我……我没有证据……”无别颓丧地道。

说完这句话,他感到像是从空中一下子坠落似的,全身沉重无比。在这令人沮丧的事情发生后,他突然感到几个小时的连续赶路使得他疲惫极了,他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看吧,对于他这种不识抬举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上来就给他一个下马威!”秋沙婆子满意地说道,阿文宋则是旁不停点头。

在他们的搀扶下,无别踉跄着被抬进茅草屋里,安置在一把椅子上。看着他瘫坐在那里,神情痴呆,秋沙婆子和阿文宋在一旁偷偷窃笑起来,他们继续劝说,“知难而退不失为一种聪明的手段。”

对于那株松露存在的可疑性他心知肚明,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异想天开。或许他应该听从外界的建议,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在枯木头上摘些平菇,放到集市上去卖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去搞特殊,找什么珍贵的菌类,难道这没有大发横财的想法在里面吗?动机不纯是最大的危害……

当这种想法出现,消极便一下子主导了他。

他开始有了放弃的打算。现在才不过黄昏时分,如果立刻往回赶,或许还来得及吃上晚餐。或许他可以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暂时地回避,等到再次振作起来,重整旗鼓,寻找下一个合适的时机……

一番艰难的内心挣扎后,无别缓缓地站起来,气馁地说道,“回去吧……”

话毕,他默默地朝着门口走去。

然而他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因为在他的正前面,屋门的左边有一个窗子。他看到老冉正瞪大那双向外突出的眼睛,紧紧贴着玻璃,从窗外向里面窥视着。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难道一直都在不远处监视自己吗?无别感到恐惧。

“我现在不能出去……”无别一边后退,一边惶恐地道。

秋沙婆子和阿文宋看到他又退回来,原本微笑的脸又立刻耷拉下来。

“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趁着现在天色还早,赶快走吧……”秋沙婆子劝道。

“你们没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

“他……正在……外面。”无别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时秋沙婆子他们才注意到窗外的那张脸。

“你在意他干什么?那个人就是个无赖,喜欢专门去干一些吓唬人的事。不过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没有人会怕他,他难道真能大开杀戒不成?没人敢那么放肆……”阿文宋低声说道。他悄无声息地躲在了秋沙婆子的背后,避过老冉的直视。

“哼,是那个杀猪的,原来是他捣的鬼……听着,你没必要怕他,他之所以敢这样强迫你,是因为你太纵容他了。实际上这个人根本就是在装腔作势,他佩戴的那把刀是个吓唬人的摆设……一切在你,只要你不吃他那套,就完全可以忽视他走出去。”秋沙婆子坚定地说道。

无别面色苍白,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嘿!你已经歇了够久了,既然说要走,就别磨磨蹭蹭的,快点离开我的房子!”秋沙婆子恼怒道。

“我没必要和他产生冲突,那样对谁都不好。我先在这里避一避吧。”犹豫了片刻,无别说道。他躲躲闪闪地朝内室走去。

你这个懦夫!谁允许你躲进去?你这是在私闯民宅!”秋沙婆子变得更为恼怒了,她急忙追进去。

在卧室里关上门,看不见老冉的那张脸,无别的心跳终于略微平复。

“你这样像缩头乌龟似地躲着只会增加他的嚣张气焰,他是不会走的,即使走了也会一次又一次地回来继续勒索你,除非你实打实地跟他决斗,并把他杀了!”秋沙婆子冷冷地说道。

“我暂时还不想做那么危险的事……”无别心惊胆战地道。

“你真是无药可救!”秋沙婆子愤恨道。

他没有理会她,而是往前走了几步,观察着卧室。他看到卧室不大,略微有些紧凑,另外由于没有窗户,显得有点儿憋闷,却让无别感到稍许心安。卧室里非常凌乱,放满了各种杂物,所有抽屉都是敞着的,东西堆在里面,被子团成一团,衣物则散乱地扔在床上和地上……

当视线穿过这些杂物,他看到房间的里侧有一个画架,上面摆着一幅正在着色的油画。无别走上前去。

看着那幅画,无别感到有些压抑。

不可否认,画主人的技艺极为精湛,其对面孔与肢体的描绘灵巧而鲜活,蕴藏生机。偏偏在这炉火纯青的技巧下,画面透露出的怪诞意象却让人感到生理不适。

那是一只巨大而丑陋的黑色秃鹫,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紧紧拥抱着怀中全身赤裸,美丽得不真实的少女;秃鹫高高昂起糜烂而遍布肉瘤的头部,张开双喙,紧闭双眼,发出阵阵痛苦的嘶吼;在羽毛未覆盖的地方,它那布满血痂的紫红色皮肤与少女的娇嫩的肌体紧紧相贴,像长合在一起似;它便用那粗壮的、沾满粪便和精液,爬满蛆虫的肮脏翅膀环绕着少女,双脚却像被什么从根处截断似,不断地滴下血来。而那美丽的少女,她的全身曼妙地舒展着,长发披散在秃鹫的双翼之上,面颊呈现出粉色的潮红,正敞开双臂去迎接它的到来——秃鹫那巨大而弯曲的生殖器裸露在翼肢的环绕中……

被其奇异的魅力所吸引,无别蠢蠢地望着那幅画,无法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他感到像是要被吸进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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