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别再次醒来是在诊所的病床上。
他睁开眼,便看到床头围了一圈人——除了阿文宋,白秘书,张三许,宋娘子等熟面孔,还有几个他之前没见过的——在场的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地盯着无别的脸,并流露出惶惶不安的神情,像是在担忧着什么巨大的隐情。
这在无别看起来有些好笑,但他又觉得在这肃静的气氛中发笑不合时宜,于是他刻意避开十几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望着略有些脱浆的白色的天花板转移注意。
“您终于醒了。”无别听到阿文宋用一种悲伤的声音说道。
“你们为什么搞出这么大个阵仗……”无别控制着自己不显露出憋笑的痕迹。
“您一点也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无别听到一个声音严肃地问。
循着声音,他在自己周围的一圈人中找寻着。无别看到那位发声者是一位五十几岁左右带着眼镜的略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士。
“这是本地的镇长。”白秘书用阴沉的声音道。
昨晚发生的事……他回想起来。由于昨夜醉酒,他一思考便感到头痛欲裂。他转过身把头埋进胳膊里,想继续睡下去。
“逃避不是解决办法呀……”阿文宋立刻把他重新拉正过来。
“唉,您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我原本对您是抱着几分尊重的态度的,但遗憾的是您的所作所为使得我们非要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见面……”镇长吴老子说道,“由于您昨晚犯下的重大罪行,我必须正式地在此通知您,您目前已受到严格的人身管制,预审期间,您不得离开本地,不得饮酒,不得做出任何异常行为。您的起居将受到官方指派的监理人的监控,两天以后,地方法院会发起一次正式庭审,对您的所作所为作出最公正的审判。”
“预审,您在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祸害了他家的几只鸡而已,那些鸡能值几个钱?我完全能给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来赔偿……”无别笑着说道。
“您杀人了。”阿文宋开始掩面哭泣。
无别的心里感到咯噔一下,他产生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杀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慌张地说道。
“他说的一点都不错,我昨天就暗示过您,可是您一点也不听劝……”白秘书惋惜地道。
无别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竭尽全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在醉酒后竟然会做出这种疯狂的行为,更对此印象全无,他结结巴巴地问,“我杀了……谁?”
“您杀的正是坐在您旁边的这位先生。”吴老子指着坐在无别身边的阿文宋道。
“谁?”无别发懵。他冷笑道,“哪怕您要为我安上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来对我进行陷害,也应该兼顾最基本的事实!难道这一整屋的人都是瞎子不成?他不是好端端地正坐在那里吗!”
“您说道很对。显而易见,他正安然无恙地坐在我们中间。”白秘书说道,“但是这却与您构成杀人罪,并且满足定罪的全部条件并不冲突。就像昨晚我对您说的,后镇的判断总是预先的,甚至是超前于事实的……”
“我有绝对的理由认为这是一宗针对我的有预谋的栽赃陷害!你们根本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只是靠拍脑袋瞎怀疑,便为一个正直的人安上了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罪名,这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我要上告到上级机关,目前当地政府已经对我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名誉损害!”无别愤怒地道。
“这一切都必须等到庭审之后才好判断。”吴老子冷静地说道。
“好!关于这件事你们又要怎么解释?我昨晚在墓地里看到了一块雕刻着我名字的墓碑,我不知道是谁做了这种令人痛恨的乖张的行为,难道这不是你们即将对我进行迫害的证据之一吗?”无别怒不可遏。
“我们同样感到非常疑惑。这恐怕得由您解答——因为多名后镇的居民都看到并且可以作证,那个墓坑是您刚到后镇的第一天晚上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连夜挖出来的。”白秘书说道。
“这怎么可能!”无别感到震惊,“你们合起伙来!就算那个墓坑是我自己挖的,但坟墓上雕刻着名字的墓碑难道是我凭空变出来的?岂有此理!”
“您已经忘记了吗?这是您提前一周打电话从本店预定,并要求我们安放在指定位置的,对此我可以证明。”人群中一个矮个子的有些发福的男子说道。
“这……你在撒谎!”无别愤怒地道,“你们串通好的……”
“先生,我今天第一次见到您,我完全没有陷害您的理由不是吗……”
“关于这些事,现在不必再继续争吵。等到庭审当天,自然会有一个公正的判决……”吴老子说道,“而现在,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并且情绪激动,所以无关人等还是先从病床前离开吧。他需要好好冷静冷静,并回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同时,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他说。”
听到镇长的命令,病房里的人便一起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周无别,阿文宋,吴老子,白秘书四个人在场。无别怨恨地盯着白秘书。
“有一件事我必须对你说明。只要你现在许诺立刻离开后山,并返回你应该去的地方,那么以上针对您的所有罪名的指控便会当即撤销。”
“那是决计无法做到的。我宁愿承担诉讼!”无别冷冷地道。
“就像我最开始说的,我尊重你,也佩服你的勇气……”吴老子端正神色,“我们知道你上山是来采菌的,那是你个人的事,毕竟后山也不属于谁,因此我也无权干涉你。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明显的错误去发生,却什么都不做……”
“就像您说的,后山并不属于谁。您为什么要干涉我的自由?您大概以为我是一个不安定分子吧?您放心,我不会在这里闹事了,等伤养好,我立刻就要出发。我保证不会再踏入这个镇子,这里发生的糟糕的事已经足够多了,对于我们双方都如此……”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后镇是欢迎你的,这里对你没有成见,不要有那么大的警戒心……我们都知道你就住在后山脚下,因此理所应当地,我也把你也当成这里的一份子,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有许多年了,咱们其实有很深的交情。”吴老子道,“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劝你,这是发自内心地替你考虑的结果。你对这里不够了解,后山的环境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这是问题的关键……”
吴老子陷入了思索。而后,他拿起放在无别床头的那株花(那是一株水培君子兰),“你看到它了没有?”
无别望着他手中端着的透明玻璃瓶里盛开着的水培植物,点了点头。
“这株植物开得很美观,看起来也很健康,叶片富有光泽,没生什么虫子。”吴老子道,“你可以看到,它根系繁盛,几乎每根儿都很粗壮,像象牙一样洁白。可惜美中不足,在这些漂亮的根系间还是有几根带着比较严重的黑斑……不过这不光是这株植物自己的原因,也有水的原因。毕竟水里总会有些杂质,加之有时候忙起来换水不那么勤,它们就被逐渐富集和吸收,导致根茎受到一定程度的朽坏……”
“无奈的是,那些黑斑长在洁白的根上,想把它们去除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即便是为了根除,掐掉那些腐烂的根,也会留下巨大的创口,这很可能导致整株植物的萎缩。因此,必须学会忍耐,去接受它们。它们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你也没法把它们全部剔除,因为你想剜去一块烂肉,非得从它周围削下几倍于它的好肉,并挤出其中的脓水来才行……”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再听什么君子兰的事……”无别心跳得厉害。
“你怎么能不明白?你不过是在假装……想必昨晚你已经短暂见识过了,那种丧失多么恐怖!可这也不过才是一次警告,如果你想继续攀爬,就必须接受更为严厉的剥夺,而且每一次都会是永久的,惨重到无以复加,却又变本加厉的……”吴老子严厉地道。
“你完全弄错了!你也根本不了解我!”无别激动地道。
“你还真是顽固不化啊。”吴老子不禁感叹道,“既然这样,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了,请你等待法院的传唤吧。”
说完这句话,吴老子便带着白秘书从病房里离开了。
镇长走后,无别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中午,女医生来给他换药,并为他送来午饭。
无别怀着一种奇特的感觉注视着她的到来。他认得她就是昨晚的那位女士,但她的年龄远没有能做无别母亲的地步,甚至比他还小几岁。而且,她的五官看起来也与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长相也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小眼睛,塌鼻子。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把她幻想成自己的母亲呢?或许是昨晚发生的事使他神经不正常了吧。
“我叫安晴。”她微笑着说道,“你感觉好些了吧?”
她握着无别的手,解开他手指上的绷带。无别看到那根被他啃得红肉外翻的少了两节的食指,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我叫周无别,昨天晚上,太感谢您了……”无别满怀歉意地说道。
“我知道您是谁。”安晴说道,她替无别敷好药并重新包扎好,又检查了他胳膊上的抓伤以及腿上的咬伤,“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我会帮您端过来。你失血严重,请注意休息。”
然而,随后在女医生给他换药的时候,无别似乎又出现了幻觉。他看到女医生的脸在自己面前模糊着,渐渐变成了妻子青满的模样。他感到无比吃惊。
“这真是十分周到和体贴。”无别虚弱地说道。
安晴颔首致意,而后离开了。
午餐是笋丝炒瘦肉,烧猪血,一小份排骨汤,几个馒头。那些菜味道很好,加之十分饥饿,无别吃得异常香甜。但看到阿文宋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无别只吃了一半,便笑着对他说“我不是很有胃口。”
阿文宋迫不及待地接过餐盘,大口吃起来,很快便把食物吃得半点不剩。
餐后,无别又睡下了。这次他睡得同样舒适,一直睡到晚餐时间。照例是安晴为他们送来晚餐。和阿文宋分食之后,无别感到自己的精神恢复了很多,于是他决定要出去走走。
在阿文宋的搀扶下,他们沿着后镇的主干街道散步。吹拂着傍晚清凉的晚风,无别心情愉快。
他突然感到自己过去对阿文宋有些过于苛刻了。他毕竟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虽然很讨人厌,但本性却并不坏。自己或许应该更多地去顾及他的想法和感受,因为每次出现状况的时候,他难道有不顾自己逃走吗?他不是尽到了自己“跟班”的职责,在危难中不断向他伸出援手吗?
当路过一家服装店时,两个人自然而然都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太破了,有很多泥渍和污秽不说,还有很多口子和划痕。无别的替换的衣服留在餐馆的包裹里,至于阿文宋,则根本没带什么替换的衣服。他思考了一下,并不想把自己衣服借给阿文宋,于是他决定重新给他买一套。
当无别把这个想法告诉阿文宋的时候,他高兴得不亦乐乎。两个人走进那家商店,阿文宋在导购员的指引下尝试着各种衣服,最终选中了一件衬衫,一条新牛仔裤,和一双漂亮的登山鞋。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无别。
“请您为我们包起来吧。”无别爽快地说道。
“我现在就想穿上!求你了!”阿文宋恳求道。
“咱们昨天刚在泥土里打过滚,你应该回去先洗个澡。”无别劝道。
“但是我想现在就穿!您瞧这些新衣服多好看呀……”于是他的恳求变成了哀求。
这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无别当即允许了他的请求。而阿文宋穿上新衣,立刻快乐得像是个孩子,他不断用讨好的眼神看着无别,让无别感到有些好笑。
“由谁来付账呢?”导购员微笑着问。
当无别掏出钱包后,阿文宋立刻抢了过去,“让我来吧,让我来吧!”
他笑着说道,“我应该自食其力……”
无别被他的举动给逗笑了,他感觉阿文宋有一种天生的滑稽基因。
从服装店里出来,路过蛋糕店时又买了些刚烤出来的热蛋糕,他们才折回诊所。
吃过蛋糕后,令无别感到头痛,阿文宋把奶油粘得新衣服上到处都是,他花了好久才用湿布给他擦去那些白渍。
晚上快熄灯时,令人苦恼的事情出现了。病房里只有一张小床,仅够无别一人平躺,这里根本没有给阿文宋睡觉的地方。无别掏出钱夹子抽出几张钞票递给阿文宋,告诉他去张三许的旅馆里给自己找个住处。
“我可以在这里忍耐一下,请您不要赶我走……”阿文宋恳求道。
无别只得同意。但真到了熄灯后,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忍心让阿文宋坐在硬凳子上趴在床沿上睡,只好说道,“你也上来吧,或许我们可以挤一挤。”
阿文宋像是正等他说这句话,他立刻高兴地爬上床。那张单人床非常狭窄,两个人必须都侧身才能勉强躺在上面。这非常不舒服,更别提阿文宋五大三粗,挤得他只能尽可能往床沿儿上靠。
而且,无别很快闻到阿文宋身上有一种夹杂着奶油味的汗臭味,这让他感到无法呼吸。而阿文宋是那样憨蠢,没过一会,便已经睡死过去。病房里传来阵阵响亮的呼噜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睡得太久的缘故,现在他迟迟睡不着。磨蹭了很长时间,当他堪堪找到一点睡意,缓缓闭上双眼时,阿文宋从他的背后用力地一靠,接着他便连滚带爬地掉下床去。
“该死!”他骂道,并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
当看到阿文宋睡着的那副蠢相,他便再也不愿意和他挤在一起了。于是他走到诊所的前厅,躺在就诊等待区的那张长椅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无别起得很早,清晨沿着后镇的外围走了一圈,便看到这里的路四通八达,像是可以通向任何地方。究竟哪一条是适合上山的?他不知晓。望着镇外田地里金黄的稻谷,他陷入了迷茫。
这时,他远远看到张三许从山间无数道路中的一条走下来,穿过稻谷间的田畦,走到无别身边。
“早上好。”
“你知道从哪条路上山是最合适的吗?”无别望着那些纵横交错的山道,久久不能释怀。
“唉,您的发问是可怕的。恐怕谁也没有办法断定吧……”
“您难道始终不肯对我说实话吗?”
“我对您一向坦诚。”张三许说道。
“难道后山真像是某些人的描述,是一座空洞乏味,单薄贫瘠的小山吗,这里物产匮乏,不管我如何竭力探寻……”无别不甘地问。
“关于后山的可能性,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张三许笑道,“后山是深邃的,神秘的,它有无数条路,每条路都没有尽头。每个人都只能看到其中的一部分,因此也就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切的解答……”
“或许吧……可很多人不惜对后山进行污蔑也要否定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而来。而你要找的那些东西,这里的本地人连想都不敢想……又有谁知道?先前的那些看法不过是我们愚蠢的猜想和对后山的轻视,我们不曾真正了解后山,谁也不曾呀……”
无别陷入沉思。
“您听说过一位穿着红衣的女郎吗?”他突然问道。
“您说什么?”
“那位……穿红衣的……”他突然胆怯起来,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实在抱歉,我还是没能听清……”张三许歉疚地道。
“没什么。”他故作镇定,又显得有些刻意地咳嗽了几声,“是我太神经过敏了。”
“明天就是庭审了,您大概对此感到紧张吧。”张三许问道。
“坦白而言,直到现在我对此都全无知觉……在我看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无别讪笑道,“我不太清楚这里的法律。但直到现在我这位杀人者还受着不轻的伤,而那位被杀者反而毫发无损,活蹦乱跳的,多么荒诞!”
“而且,我们的关系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糟……事实上,我们不只是邻居,还是更加紧密的关系。昨晚我们一同去购物,甚至还睡在一张床上……很多时候,我们虽然意见不和,却也还分得清内外主次。”无别继续说道。
“先生,这些我也都看在眼里。”阿文宋微笑着说道。
“我完全不害怕。因为正是一直以来我所坚持的德行,使得我能够远离那样的暴行。”无别不忿地道,“难道单凭想象便能够对人进行审判和定罪?如果这一切成立,那我倒认为这里的人才都是真正的‘杀人犯’。”
“后镇的判决一定会是公正无私的。”张三许说道。
“不过我必须提醒您,在这里,判决永远不会只看表面现象,也不会听信谁的片面之词,而是会深入到那些事件最隐秘的角落,抓住哪怕是最细微和稍纵即逝的精神活动的瞬间进行反复的剖析,直到弄清楚其背后隐藏的含义。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是不小的考验,因为在这种质询面前,任何隐情都会显露,展现出自身本来的样子。您所期待的绝对的真相也会被如实地还原。 ”
“唉。”无别深深地吸了口气,“希望事实如此。”
“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最后各种迹象证明您真的有罪,那又该怎么办呢?”张三许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
无别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还是得劝您,现在走还来得及。您一定会被判有罪——来到后镇的人决没有谁是清白的——这次庭审也是在掌握了充分证据的情况下慎重考虑后的结果,毫无疑问你会败诉。这是你想要在这里待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张三许说道。
无别抬起头望着面前的那些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像是经历了一番内心挣扎,他终于说道,“如果罪名成立,那就让我接受惩罚吧。”
张三许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而后发出一声叹息。
“我无法赞同您,也不能祝福,因为那是违心的。”说罢,他离开了。
无别失神驻足在田野间,想象着自己即将面临的审判,感到屈辱而悲哀。
突然,这情绪点燃了他压抑的愤怒。他像是发泄般地朝着那些田垄跑去,冲入高大而又茂盛的稻谷的丛林中,向着随谷叶摇曳而斑驳变化的那些光无所畏忌地奔跑……
断裂的手指被他握紧的拳头挤出血,而那些锋利的叶子在他的身体上割出几百道细小的伤口。伤口渗出一连串鲜艳的血珠,每道都像是蜂刺一样蜇辣辣的痛。他闭上眼睛,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他冲出那片丛林,盲目地冲向山间……
无别回到诊所已是傍晚。
他看到阿文宋已经把他的晚餐吃得一点儿不剩,并安详地躺在他的床上,翘着二郎腿,拉着坐在床头的女医生的手,面色通红,笑意粲然,神情激动地倾诉着。而白秘书站在窗前,神色严肃,一言不发。
当阿文宋看到无别沉默地走来,立刻发出一声惊呼。他从床上爬起来,眼中止不住流下泪水,“您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女医生跑去取来工具,颤抖着替他清理脸上和全身的伤口。
“我找了您一整天,可到哪都找不到您。瞧咱们才分开多久,您就做出多么危险的举动!难道您一点也不会疼惜自己吗?难道您的伤口会比别人长合得更快吗?从进入后山到现在,您难道不是时刻与创伤为伴,鲜血淋漓吗?难道您还不打算放弃吗……”阿文宋痛苦地道。
“您就听我一句劝!咱们快点走吧,现在就走!哪怕还要冒着危险在黑夜赶路也比现在要强!打官司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咱们一定会输得很惨,他们都在等着看咱们的笑话……”
无别看到白秘书朝自己走来。
“先生,看到您这样我也非常不好受,您又何必如此呢?这是多么的残酷呀!”白秘书说道,“请您走吧,离开后山,永远也不要踏入这里半步,这里根本没有您想要的东西,请快点清醒吧!”
无别用漠然对待这一切。
“好吧,既然如此,很遗憾……”
“先生,我被官方指派在此向您发出正式通知。您的案件已完成全部的庭审准备,考虑到情节严重并具备重大影响,本案将受到由三名法官和四名陪审员组成的七人合议庭审判,最终由主审法官担任审判长同两名审判员作最终定夺,您将在明早十时受到法院传唤。”
“我接受审判。”无别心平气和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