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房间内依旧只有他一个人,并且安静的出奇。
此时他才发现会客室里没有窗户,也没有挂钟,因此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时间过了多久。他继续坐在那里,望着空白的墙面出神。直到身体由于久坐而变得僵硬和酸痛,他确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开始担心那些人是不是忙于其他事把他给忘记了?
又过了一阵子,无别见左等右等始终没有人来,便心想:与其这样毫无休止地等待下去,还不如自己去找镇长秘书。于是他起身向门口走去,但当他拧动门把手的时候,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住了。
无别感到不满,这难道便是后镇的待客之道吗?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先是礼貌地,有节奏地轻轻敲门,希望有人能够听到并立刻为他开门。
然而,等待换来的只有更漫长的等待。
他用力敲门,试图去引起这栋反应迟缓的建筑的注意。可无论他怎么使劲去捶去擂,直到他的双手红肿,依旧没有人来。这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是被锁在一个有许多办公人员的办公楼还是被锁在荒郊野外的一处废宅子里……
“这算怎么一回事!”无别从门缝里向外喊道,“有人听得到吗?无论如何要给我一个解释!”
门外依旧没有回应。无别心想:难道现在是午餐时间,所有人都不在办公室里吗?
由于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他耐着性子重新坐回沙发上。或许他的耐性在之前的等待中已被消耗殆尽,他感到如坐针毡。
于是他在房间里搜索,想找些消磨时间的东西。遗憾的是,房间里除了三张沙发和一张红木茶几,以及门口的那盆绿萝外再无他物,墙壁上也没挂任何的字画或摆件。他翻遍每个角落,并没找到报纸,杂志,画册之类的刊物,也没发现任何引起他兴趣的东西。
他只好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踱步,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当感到走得有些累了,他停在那盆绿萝前,蹲下来数绿萝的叶子。
在把叶子反复数了几遍后,他厌倦了这无聊的游戏,于是又重新坐回沙发,开始新一轮的静坐。
在这期间,依旧没有人来为他开门。甚至于,他听不到门外有任何的动静。
煎熬地又度过了好长时间后,无别忍无可忍,他再次敲门并朝门外呼喊。
按照他的推算,他至少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四个小时,现在已经决计不可能正处于什么午餐时间了!
敲门声越来越猛烈。坚持了几分钟却没得到任何反馈后,无别彻底愤怒起来,他用脚使劲踹门板,用肩膀用力去撞,想以暴力方式将这扇门打开。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扇门异常坚固。无别累得满头大汗,却没能对其造成任何损坏,反而撞得自己的肩膀痛极了。
一通胡乱的发泄后,无别有些累了。他再次倒在沙发上,思考这匪夷所思的一切。难道他是被监禁在了这里吗?难道有人在背后指使吗?突然间一种惊人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诞生,他怀疑自从自己踏入后镇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里,这是个可怕的阴谋,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最终就是为了把他困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隔绝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并从各种方面向他施压,直到他坚持不住妥协,向他们求饶,并顺从他们的要求。他们可能隐瞒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可怕目的……
无数杂乱的思绪充斥着他,使得他浮想联翩。他设想着各式各样的情形与结果,其中大多数都是坏的。他不断提醒自己必须坚强,想办法摆脱困境,绝不能放任自流,任人宰割……
他在睡眠和清醒间不断循环。后来,他感觉睁开眼也是这副场景,闭上眼睛也是这副场景,就连梦中也是一样的场景……
时间让他越发坚信种种对自己不利的猜测是正确的。同时,他又希冀一切是自己多想,下一秒就会有人来为他开门……
随着被关得越来越久,他已经懒得去敲门或喊叫。同时,他发现自己睡得越来越久,意识反而变得越来越不清醒。他随时都在半睡半醒间,也分不清哪些想法是基于自己的意识产生的,哪些又是完全出自无意识的发散……而当他再次感到饿,他猜测现在已经到了晚上。
他很可能已经被关在里面一整天了。
他渐渐明白暂时不会有人来了。于是他放弃了等待,干脆把灯熄灭,躺在会客室的长沙发上,准备睡个长觉。
正当他蜷缩在沙发里睡得迷迷糊糊时,他隐约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声音是那样近,似乎对话就发生在会客室门口。
“镇上有人来了。”一个声音说道。
“你是指周无别?我记得他之前已经来过很多次……”另一个声音道。
“是啊,不过这次他好像打算在这里长住一阵子。他在镇上的旅馆里租了一个长期房间,今天中午张三许还到这儿来给他办理了人员暂住登记。”
“是吗……那还真是值得说道的一件事。不过,他来这里做什么?我曾听他说起过,要在后山的一个角落里包上一块地,种植二十亩无花果树……”
“据他说是蓝先生让他来的。”
“蓝先生?哈哈!那不过是他为了自圆其说编出的理由。谁都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来后山的每个人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像人人都站在崇高的那一侧。他是为了来找她的。”
“是啊,那位穿着红衣的女郎,她如此富有魅力,人人都为她着迷……”
当确定那个声音是从门外传来,无别立刻摸索着爬起来。由于睡得太久,他感到头脑昏沉,同时伴随着强烈的耳鸣。他尝试了几次,用尽全力才撑着茶几勉强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想要敲打门板引起他们的注意。
奇怪的是,他的胳膊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以至于他的手臂碰到门板的动作是那样轻柔,只能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想要朝门外呼喊,却感到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煤渣,那样沙涩,致使他只能发出低沉喑哑的孱音。他用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向外呼喊,“我被困在里面!请把门打开!”
“她的庭院就在距离后镇不远的一个山坳里,在那高高的围墙后面,无数的秃鹫在天空飞舞着,几乎要把日光都遮蔽。它们永远饥饿,不停地寻找着腐肉与发霉的垃圾进食。那穿着一袭红衣的女郎是如此迷人,爱恋着女郎的情人们,他们没有办法停止追逐。他们很快耗光所有精力,将全部的身心都沦丧,到头来变成秃鹫中的一只,在那围墙后面盘旋飞舞。失去双脚的可怜又可悲的家伙们,一旦落地便再也飞不起来,只能用翅膀和肚腹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很快便成为其他秃鹫啄食的目标,痛苦而奄奄一息地在烂泥地里散发出腥臭……”
“这不过是狂热的追求者做的一场梦,被好事者编成故事。一切都是夸张的幻觉,那位红衣女郎不过是一个颇具风韵的普通女性。”
“我被关在里面,该死!你们难道听不到吗!”无别用头抵在门上,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一切到后山上来的人,无论他们怎样义正言辞地否认,或是采用各种方式去掩饰或狡辩,却仍旧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们最初就是为了追求美人而来。哪怕很多人对此不自知,甚或压根儿不晓得这里有这样一位女郎。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自从旅行的想法在脑海中产生的第一刻开始,在他们精神深处便蛰伏着一种细微却鲜活的蠢动,当想到那里时,就会出现一种‘含着微凉的甜瓜般’的美好的感觉,这种微弱且隐秘的魔力正是诱发他们行动的关键因素。因此,可以说他们无论是早有预料还是懵懂无知,又或是多么自视清高,内心坚定,态度虔诚……到头来必然是殊途同归,最终陷落在快乐的海洋里。”
“这无可厚非。难道我们要去责怪一种根本无法改变的状况吗,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接受和适应……”
“我正是周无别,难道你们要把我一直关在这里不成吗?”无别痛苦地喊叫着。
随着对话声逐渐远去,他心灰意冷地跪倒在地。难道阿文宋要取代他成为周无别吗?难道这也是整个阴谋中的一环?难道他即将在这房间里凭空消失,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吗……
他消沉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开始觉得这次出行从开始就阻力重重,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确不是这块料,存在“无法忽视的能力问题”。同时,他简直是一时冲动便冲向了这样一个全然未知的环境里,既没有方向也没有策略,落得这样的下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况且,自从登上后山以来,他难道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没有因为秋沙婆子那些胡话,而在内心深处产生任何的动摇和懈怠吗?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寻找松露的念头在这段时间里正在缓缓减退,在等待里消磨殆尽。而这样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给自己随意找个借口草草了事,像张三许所说的那样,把这趟出行当成一个“好玩的逸事”。
他再次倒在长沙发上昏睡过去。这一次,他忘却了时间,也忘却了自己。迷蒙之间,他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如今的他在哪?他真的活着吗?
他又仿佛看见阿文宋正在餐馆里同镇上的人在庆祝什么,他们喝得伶仃大醉,彻夜狂欢。阿文宋在众人的环绕里纵情舞蹈,他那张充满傻气的脸逐渐扭曲,很快变成自己的模样。无别恐惧地预感到这就是他最后的结局……
他猛地从长沙发上坐了起来,打开灯,望着眼前的一切,出离的愤怒!
他们难道能这样困死他吗?他下定决心,哪怕是用指甲一点点地把门扣开,哪怕是把骨头撞断也要把门撞开!他要从这里出去并再次上路,哪怕没有任何的补给和准备,也不清楚要从哪条路继续攀爬,就算很可能他到不了山顶就会死在荒野里,他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这时,门开了。
一个穿着工作装的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面色和善地走进来,带着些许歉疚地说道,“您好,我是镇长秘书,您叫我白秘书吧……抱歉让您在这里等待了很久,今天下午我们在一直在处理一桩刑事案件,所以直到现在才能抽出时间来见您……”
无别对此猝不及防。他茫然地望着镇长秘书,通过他身后的日光可以判断出此时大概是黄昏时分,然而他却不能够判断此时已经过去了几天,于是他迷茫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下午的五点钟左右,准确来说是五点十三分。”白秘书看过手表后说道。
“我被关在这里多长时间了?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抱歉,等待是无比漫长的,您在这个会客室里待了大概将近四个小时吧……那位同事将消息传达给我的时大概是一点钟左右,那时我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没能第一时间来见您。您一直在这里干等吗?或许您该从书柜上抽本书看,或出去走走,消磨一下时间……”
“难道你们没有在门上上锁吗!”无别愤怒地叫了出来。
“上锁?您大概睡糊涂了。您看这个门压根就没有什么锁呀……”白秘书笑着说道。
无别起身检查了那道门。他震惊得无法形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出现了认知障碍吗?
“或许您做了一个好长的梦。”白秘书说道。
“或许吧。”他失魂落魄地道。
“是这样的,我们大概清楚您这次来的意图,您的情况我也已经详细汇报给了镇长,他对此非常重视,事情一定能得到妥善解决。”白秘书说道,“事实上,为了弥补我们工作上的过失,同时向您赔礼道歉,镇长决定今晚在餐馆里摆一桌酒席为您接风洗尘,同时表达本地热情好客的传统。到时候他会亲自过来,并带上为您特批的那张身份证明……”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白秘书一边说一边指引无别走出会客室,而无别则像是还没从整个过程中反应过来似,心不在焉地跟在白秘书的身后。
无别跟随白秘书抵达餐馆。
他们推开门,便看到阿文宋和宋娘子同两个伙计正坐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每个人都满脸通红,并且不时发出一两声大笑。当看到白秘书和无别朝着他们走过来,这些人才停止了讨论,但他们脸上的红润却还没有消退。
“我之前打过电话在这里预定了一桌酒席。”白秘书说道。
“是的,我这就带您上楼去。”宋娘子笑着从座位上起身,并吩咐两个伙计去准备餐具。而后她带着白秘书和无别朝着二楼走去,阿文宋也理所当然地跟了上来。他们被安排在1号包间里,无别和白秘书相邻而坐,而阿文宋则是在无别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接着伙计送来了酒水、茶水、点心,以及几道小菜。在这个过程中,无别发现两个伙计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他,并转过身去偷笑,他不禁疑惑地问,“我的脸上沾着什么东西吗?”
“您是个危险人物。”被他问的那个伙计明显憋着笑这样说道,接着便退出去了。
无别感到冒犯而又吃惊。接着他看到阿文宋也正捂着嘴偷笑,便他确信这是他使得坏,于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镇长什么时候过来?”为了不去注意那个讨厌鬼,无别向白秘书问道。
“咱们可能得在这里等上一阵子,他得处理完那桩案件后才能过来,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久,您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些点心。”白秘书笑着回答。
“我刚刚听您提到这里发生了一起刑事案件,难道在后镇这样的地方也会出现严重的犯罪行为吗?”无别问道。
“后镇很注重治安管理。但遗憾的是,这在任何地方都是难以避免的,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白秘书叹气,“而且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我们正在思考如何为之定性的问题。”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凶手已经找到了吗?”无别震惊地问道。
“与其谈论什么凶手,不如说这起案件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生,或者是正在发生中……因此我们无法对这起案件有一个清楚的判断和总结,特别是无论被害人还是施害者都显得那样无辜的情况下。”
“这么说来只是防患于未然。”无别感到松了口气。
“不,照这样下去,这起案件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发生。我们只是将案件的定性问题给提前了而已。”白秘书道。
“我不明白,既然预知了这样可怕的犯罪,难道官方就不出面干预吗?想方设法杜绝其发生的可能不是第一要务吗?”无别道。
“您说的很对,其实目前我们也正在这样做。但具体内容我不能向您透露太多,这涉及部分政府机密……”白秘书说道。
无别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追问。当无别回过头来,才看到阿文宋正在把凉菜和点心不断往嘴里塞,并鼓着腮帮子艰难地咀嚼着,几乎噎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无别厌弃地倒了杯水,拨动圆桌转了过去,“你要注意自己的用餐礼仪。”
阿文宋像抢一样地拿起那杯水灌进嘴里,才把食物咽下去。他满怀感激地望着无别。
就在这时,白秘书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望着无别,郑重其事地问,“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后山呢?”
无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有什么关系吗?”
“这是十分要紧的事。”他肯定道。
“我需要完成此行的目的。您知道我是一个职业的采菌人,而我上山来不是为了走亲访友,而是为了工作。很快我就会在一个雨后的清晨从后镇再次出发,沿路一直爬到后山的深处。这是一座多么丰饶的山头啊,必然能生长出像灵芝、黑松露、松茸之类的名贵菌种。”
“我不知道您是受了谁的蛊惑才会相信那样的事情。”白秘书愁眉苦脸地道,“请您信我,我从一出生就在这个镇上,这么多年以来,我还从来没听谁说起过后山之上会长出这样的宝贝,难道您觉得后镇里的人都是守着金子挑粪的傻蛋吗?但凡流言传出后山的哪个角落里有一窝瘦兔子,他们都会争着抢着把它们搞回来,更别说是那种价格昂贵营养又高的菌类了!我认为您完全是被谁骗了。而且,后山绝对算不上什么物产丰饶,实际上这里的土质并不太适合作物生长,就连玉米都结得又小又蔫巴,即使施最好的肥料,作物也勉强只能一年两熟。我觉得您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地方也说不定。”
“这是决计不会搞错的。”无别说道,“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总归要试一试才知道。”
“我劝您还是别试了,其中的风险远远高过收益。而且您这么一试,就把很多人都搞得提心吊胆的。您如果在后镇的管辖范围内真出了什么问题,没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白秘书道。
“更何况,我觉得您之所以会到这来,也多半是因为收到那封信的缘故。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曾经跟您提起过那封信是假的?我站在官方的角度郑重声明,那封信被证实的确是伪造,所有的信都是由这里一个叫吴六的老头子发出去的。这次事件波及的范围出奇得广,不仅是后镇里的人收到了信,十里八乡,周村各县,每家每户都涵盖其中,据说就连国外都寄出去不下好几十封……经过调查,他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要假借名义骗取钱财,如今涉案的老头子听说严重到涉及刑事诉讼,便连夜逃走了,而这件事是否有其他主谋目前还不知晓。”
“您可能不知道,这事儿给后镇带来了非常不好的舆论影响。从开始到现在,每天都有很多人跑到后镇来,带着狂热情绪自称是收到了某种令人振幅鼓舞的‘绝对讯号’。在我们向他们表明那封信不过是个恶作剧后,大多数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少部分则是要亲自去验证一下。可他们在这里游荡了两三天,发觉什么也试不出来之后也各自离去——因为这不过是一个说不上有什么特点的镇子——只有极少数顽固分子一直逗留下来,不过他们的目标早已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了……”
“听起来,我或许会成为你口中的顽固分子。”无别惨笑着。
“那是最令人不想看到的事情……”白秘书无奈地道。
在白秘书没说出这番话之前,虽然无别已经听秋沙婆子嘲弄他那封信不过是伪造,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何尝不是一直在暗示自己那不过是一个疯癫的老婆子的胡言乱语?然而,这些话从一个官方人员的口中说出来,便成了不容置疑的事实。
还有什么比自己坚持的信念不过是谎言更加伤人?无别端起面前的酒杯,自斟自酌地喝起闷酒来。他喝得又快又急,仿佛是想要借此麻痹自己。连续几杯冷酒下肚,醉意已略浮现。
“我没办法回去……如果我继续待在那里,那种神经性头痛和噩梦就会一直纠缠我。我并不像他们,即使没有这封信,我早晚有一天也会因为无法忍受而跑到后山来隐居,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他像是自证一般地自言自语。
“无论如何,后山不会因为您的渴望而在一夜之间漫山遍野长满蘑菇,当然也不会满足其他人的类似的无理的要求。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忘记那些不愉快,您就好好享受这顿晚餐吧。我们会为您安排一个舒适的住处,等到明天早上,您可以在后镇和周围闲逛一下,呼吸些山里的新鲜空气,这也许能够对您的心情产生直接的促进作用。等您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赶快下山吧。”
阿文宋也在一旁推波助澜,“你看他们已经不断地在下逐客令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最好是明天早上一早就走,搞得好像谁稀罕似的!我再也不想来这里受这种窝囊气了……”
“我还是要上山,并且一路到黑地走下去。”说着,无别把手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并继续斟上酒,他已经有些醉了。
白秘书的脸色变得很不痛快。他严厉地道,“您要想清楚,如果到了逼不得已,对付你这种人,我们会采取统一的强制驱逐手段!”
“怎么,你难道在威胁我吗?难道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无别发怒道,“别让我去拆穿你,难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很了解你这种人!”
“瞧瞧!我本是好心好意,而你却以为我包藏祸心……真是无可救药,早晚你得后悔!”
正当餐桌上的气氛闹得有些僵时,房间外响起敲门声。一个餐馆伙计探出头来,小声说道,“镇长已经到餐馆楼下了。”
白秘书冷冷地看了无别一眼,“我去接他上来。”
接着,白秘书起身离开房间。无别在半醉之间听到门外传来橐橐的响声,那是白秘书的硬底皮鞋与木制的楼梯碰撞发出的声音。
不久,那种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更加嘈杂,更加响亮,同时隔着门传来依稀的对话,他听不清具体字眼。
是镇长同白秘书、老板娘一起上来了。突然间,无别感到一阵极其强烈却又莫名的恐慌,使得他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他突然开始想,难道他是真的想见这位镇长吗,这完全没必要!他甚至觉得那份身份证明也不是那么紧要了!
短短的几秒钟之间,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站起来跑到窗前,推开包间的窗户,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了下去!
而阿文宋像是对此早有预感,他哭丧着脸,但几乎是一秒钟都没犹豫,便和无别一起从二楼跳下去。
他们一前一后摔在餐馆背侧的小院里。翻过低矮的围墙,接下来两个人像是逃亡一般地往野地里跑着,并感到一阵像是被闷在水里很久突然浮出水面般的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