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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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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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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和荆有麟》连载

第八章 《莽原》周刊

在天子脚下,北京城里,荆有麟能够得到一份编辑的工作,自然是全力以赴。根荆有麟自己有叙述,当时,《京报》的七种附刊,已经开办了五种,分别是文学、妇女、图画、戏剧、民众文艺。随后,因为荆有麟的等反对专捧女戏子的《戏剧周刊》,就建议邵飘萍停掉这个周刊,想要约鲁迅再办一个周刊。这个周刊就是《莽原》。

当时的《京报》究竟都有哪七个附刊?这个信息我查了多种资料包括网络信息,都语焉不详。我在抗日战争与近代中日关系数据平台上查到了京报,在12月9日的第二版上,有一则告示《本报七种周刊计划完成》,告示后罗列了七种周刊和两种半月刊的名称,我摘抄如下:星期一是戏剧周刊,星期二是民众文艺周刊,星期三是妇女周刊,星期四是儿童周刊,星期五就是莽原周刊,星期六是文学周刊,星期日是电影周刊。两种半月刊分别是经济和社会学。

直到买回来《莽原》周刊以后,又在周刊的中缝里发现了七种周刊的名称。周一是戏剧周刊,周二是民众文艺周刊,周三是妇女周刊,周四是儿童周刊,周五就是莽原周刊,周六是文学周刊,周日是西北周刊。从第九期的中缝开始,西北周刊改为国语周刊,由黎锦熙、钱玄同编辑。

可见,七种附刊的内容是邵飘萍因时制宜而确定的。这里我们明显可以发现戏剧周刊从始至终都存在,荆有麟的这处回忆有两个错误,第一个《京报》当时的七种附刊已经确定,而不是只出了五种。第二个就是《京报》所停掉的并不是《戏剧周刊》,而是第五种附刊《图画周刊》。后来我又发现了有力的证据,在4月21日《莽原》发刊之前,鲁迅所写的广告中也明确记载停掉的就是图画周刊。荆有麟的文章是在将近二十年后的回忆,有所偏差,在所难免。

回忆细节虽然有所偏差,但并不能否定事实。就在荆有麟的全力奔走和鲁迅的大力支持下,《莽原》出世了。

董大中先生考证说,在此之前,荆有麟本来想要鼓动高长虹把他们编辑的《狂飙》纳入到《京报》旗下,被高长虹否决掉了。所以,他才来找鲁迅办《莽原》。这个结论,也对也不对。荆有麟找过高长虹是有的,找过鲁迅也是有的,但是并不是因为高长虹拒绝了把《狂飙》纳入《京报》,才去找鲁迅办《莽原》。我以为,这是两条路,荆有麟想要给《京报》同时增添两份附刊,一来报答邵飘萍对他的知遇之恩,二来也给自己增加一些胜算。两全其美固然是好事,退一步说,两份期刊能够敲定一份也是不错的。高长虹不愿意把视若生命的《狂飙》纳入《京报》,却并没有拒绝荆有麟和鲁迅邀请他加入《莽原》周刊的好意。

荆有麟回忆说,鲁迅当时很赞成他和邵飘萍的想法,还说:我们还应该扩大起来,你看,《现代评论》有多么猖狂,现在固然有了《语丝》,但《语丝》态度还太暗,稿子是启明他们看的,我又不大管。徐旭先生的《猛进》,倒很好,单枪匹马在战斗,我们为他做声援吧。你去同飘萍商议条件,我就写信约人写文章。

在奔波筹办《莽原》周刊这件事上,除了鲁迅这个定海神针之外,荆有麟所付出的努力是别的人无法比拟的。或者可以这么说,正因为有了他的热心,才有了后来的《莽原》周刊。但是,我看过的鲁迅传记之中,对这段历史多是匆匆一带而过,几乎没有人详细说明前因后果。即使稍加说明,也是带着有色眼镜批判高长虹的狂飙派,对荆有麟几乎不置一词,最多也就是一带而过。大概多数学者们都觉得,不论是从人格魅力还是从作品分量甚至从对后世的影响来看,荆有麟都永远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无足论哉。

1925年4月11日,这一天是周六,夜间,荆有麟、高长虹、向培良约好在鲁迅家中吃酒,商讨筹办《莽原》的事情,临时来了章衣萍。五个人畅谈甚欢,一起喝的酩酊大醉。报刊名字的得来,照旧是《语丝》的老办法,向培良在字典中翻出莽原二字,大家一致同意,就由荆有麟找来一个八岁的小孩,把这两个字写了,鲁迅先生很高兴这种虽然幼稚但是很天真的笔迹。我有幸买到一本当年《莽原》周刊的影印合订本,上面两个题字,果然是天真烂漫,不拘一格。我曾经猜测这个男孩是荆有麟房东的儿子,但是看到《莽原》第七期上有荆的一篇文章《夜的杂忆》,其中说房东的儿子十二三了。于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可是转念一想,谁说房东就不能有两个儿子呢?或许,这个七八岁的男孩,就是房东家的小儿子也未可知。

《莽原》第一期是在1925年4月24日正式发行,荆有麟回忆说:次一个星期五,《莽原》第一期,就在京发刊了。11日是周六,24日是周五,荆有麟的记忆还是不错的,但是他这里的表述“次一个星期五”,很容易引起误解。

1925年4月22日,鲁迅日记记载:编《莽原》第一期稿。23日,在给向培良的信中,鲁迅说:我们的《莽原》于明天出版,统观全稿,殊觉未能满足。《莽原》第一期上,发了《槟榔集》两篇。第三篇斥朱湘的,我想可以删去,而移第四为第三。因为朱湘似乎也已掉下去,没人提他了——虽然是中国的济慈。那么,我们可以得知,《莽原》的出版在24日。由这段记录,我们也可以看出鲁迅编辑《莽原》的辛勤和谨慎。

《莽原》除随《京报》发行之外,还由《京报》赠印三千份,作为写文章人的报酬。这三千份,是交给北新书局李小峰发售的。

4月22日,鲁迅在给许广平的信中说:你不知定有《京报》否?如无,我可以嘱他们将《莽原》--即所谓“□□周刊”--寄上。但星期五,你一定在学校先看见《京报》罢。那"莽原"二字,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写的,名目也并无意义,与《语丝》相同,可是又仿佛近于"旷野"。投稿的人名都是真的,只有末尾的四个都由我代表,然而将来从文章上恐怕也仍然看得出来,改变文体,实在是不容易的事。这些人里面,做小说的和能翻译的居多,而做评论的没有几个:这实在是一个大缺点。24日,阴雨下了一整天,下午,鲁迅专门给许广平寄了一封信,并附上《莽原》一份。赠送给许广平的《莽原》,应该就是赠印的三千份之一。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鲁迅对文章评论的人才很关心。大概因为当时做评论的人少,所以,鲁迅后来才会格外注意提携支持胡风等人。

说道□□周刊,还有一个故事。邵飘萍知道了鲁迅将要编辑《莽原》,很快就登出了一则广告:“思想界的一个重要消息:如何改造青年的思想?请自本星期五起快读鲁迅先生主撰的《□□》周刊,详情明日宣布。本社特白。”

鲁迅认为这个广告提到了如何改造青年的思想“写得那么夸大可笑”,第二天就代拟了别一种广告,硬令登载,不许改动。这则预告说:

本报原有之《图画周刊》(第五种),现在团体解散,不能继续出版,故另刊一种,是为《莽原》。闻其内容大概是思想及文艺之类,文字则或撰述,或翻译,或稗贩,或窃取,来日之事,无从预知。但总期率性而言,凭心立论,忠于现世,望彼将来云。由鲁迅先生编辑,于本星期五出版。以后每星期五随《京报》附送一张,即为《京报》第五种周刊。

正因为前面有了邵飘萍的那则告示,所以,鲁迅才在给许广平的信中,调侃了这么一句。

《莽原》是鲁迅主编的一份非常成功的报刊。鲁迅在这份杂志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他每天要上课,要去教育部,要做各种各样的杂文,还要看各种各样的小说、散文、诗歌、论文,还要校阅期刊的稿子,还要接待日也不断的青年访客,在时间上,可以说是,毫无休息的机会。他每日以烟、酒、点心支持着身体,刺激着神经,夜以继日地辛勤工行作着。但是,不同的人群,对《莽原》的看法却不完全相同。比如钱玄同,作为鲁迅曾经最亲密的朋友,在1925年4月24日的日记中记载:鲁迅所办之《莽原周刊》于今日出版。下午在北大晤鲁。据别人说,他近来愤慨之至,大又鼓吹革命之意云。他在这里所说的别人是谁?既然有一个别人,就会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从钱玄同的行文来看,他对此时鲁迅的思想和行为是理解不了的,甚至有些反感。而在鲁迅的日记中,本日只记载了一句:雨。午后往北大讲。下午寄许广平信并《莽原》。夜有麟来。连钱玄同三个字都没有。可见两个人虽然在北大见了面,也并没有交谈什么实质的事情。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朋友,一年有余,竟然渐行渐远,读史至此,不能不令人叹息。

在《华盖集题记》中,鲁迅这样说道:我早就很希望中国的青年站出来,对于中国的社会,文明,都毫无忌惮地加以批评,因此曾编印《莽原周刊》,作为发言之地,可惜来说话的竟很少。

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言中,鲁迅这样说:一九二五年十月间,北京突然有莽原社出现,这其实不过是不满于《京报副报》编辑者的一群,另设《莽原》周刊,却仍附《京报》发行,聊以快意的团体。奔走最力者为高长虹,中坚的小说作者也还是黄鹏基,尚钺,向培良三个;而鲁迅是被推为编辑的。但声援的很不少,在小说方面,有文炳,沅君,霁野,静农,小酩,青雨等。到十一月,《京报》要停止副刊以外的小幅了,便改为半月刊,由未名社出版。

鲁迅不是为了编辑而编辑,他对《莽原》有着极高的期许。虽然,在当时军阀割据的乱世,他的这些高远目标没有实现,但是,在《莽原》时代,还有一批青年围绕在鲁迅身边,积极撰稿,揭露,批判,建议,他们为唤醒人心,改造这个社会麻木的状态,和鲁迅一起积极做着自己的努力。虽然,一年之后,《京报》要去掉七种附刊,《莽原》周刊不得已改为《莽原》半月刊,由未名社负责发行,后来又由于内部矛盾分崩离析。但是,当年的字里行间曾经的风景,曾经的激荡人心,还有那些曾经的面孔,曾经的欢笑,曾经的勤勉,曾经的热情,早已经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就是从《莽原》周刊开始,鲁迅曾经的一些朋友和他渐行渐远。因为在他们看来,鲁迅的文章和思想都不误偏颇,鲁迅的行为更是诱导着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叫他们更不满意的是,鲁迅甚至被年轻人吹捧成了思想界的权威和救世主。钱玄同在鲁迅逝世之后,就曾在日记中表达过这种观念。所以,他宁愿在《国语周刊》上发表他的古文字学说,很少涉及敏感体裁和政治话题。说一句题外话,我在翻看鲁迅、胡适、钱玄同三个人的日记时,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在日记的中后期出现的名字,鲁迅日记大多是年轻的作家,而胡博士的日记多是达官显贵,例如北大清华的校长,某一个部的部长,而钱玄同日记中,多是像他那样的知识分子大学教授。三个人的后期发展也就截然不同,胡博士学而优则仕,做官做的不亦乐乎,钱玄同照旧研究他的古文字,而鲁迅,无论在哪里,都用一支锋利的笔,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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