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古称榆关,也作渝关,又名临闾关,明朝洪武十四年,中山王徐达奉命修永平、界领等关,因其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名山海关。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自古就是重要的军事重镇,号称天下第一雄关。解放后,这里已开发成著名风景区。形成了“老龙头”、“孟姜女庙”、“角山”、“天下第一关”(匾额为明代著名书法家萧显所书)、“长寿山”、“燕塞湖”六大旅游胜地。
叶楠楠站在老龙头城墙上,一面拍照,一面问郑博生:“传说中的孟姜女哭长城就在这里吧?”
“是的。这里还有孟姜女坟呢。”郑博生一指海边的一堆礁石。在山海关寻找刘紫茹未果,这是第二次来山海关,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孟姜女真伟大!用爱情的力量哭倒了800里长城。”叶楠楠凭城眺望,不胜感慨。
“那毕竟是个传说。”见叶楠楠动了真情,郑博生认真纠正。
叶楠楠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我倒相信那是真的。在爱情力量的驱动下,女人可以做出任何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以前,你来过山海关吗?”
“这很重要吗?”郑博生若有所思。
“当然!要不然你不会把那个山海关女孩写得那么好!”叶楠楠紧追不放。
“那是写小说,可以虚构的。”郑博生想趁早结束这个话题。
“不可能全是虚构,如果没有一种特别的感受,没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爱,你虚构不出那么动人的情节和这么美丽的大海!”叶楠楠的大眼睛审视着郑博生。
郑博生低头不语。他哪能如实告诉叶楠楠:他所写的一切都和刘紫茹有关系。他不但亲身到过山海关,而且这里也是他心有所属的地方。他忘不了:多少个带着星空的夜晚,刘紫茹的奶奶绘声绘色地讲过许多和山海关有关的动人故事。郑博生随便一闭眼,那些故事的情景就浮现在脑海里,让他终生难忘。他暗暗佩服叶楠楠在文学作品欣赏上的确有过人之处。
“你写的大海美极了,那个山海关女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真幸福!”叶楠楠张开双臂,面对大海,背诵起《青春相约》里的句子:“只要习惯了海风,对大海的感觉就是全新的。这种风,仿佛是穿过千重森林而出,又像是从九天星外飞云直下,给人的感觉是雄壮深远。海风美丽透明,簇拥着多情的潮水,裹挟着洁白的浪花,从海岸、沙滩径直扑进恋人的怀里,让天下所有有情人构思着一个蔚蓝永恒的梦境。朋友,请到山海关来吧!”背诵完,她情不自禁地搂住郑博生的肩头:“瞧,我们不是来了吗?”
郑博生紧张得满脸通红,但心头确是热流滚滚:“真想不到你背得这么熟练。”
“不是我背得熟练,而是你写得太好了。”叶楠楠干脆把头靠在了郑博生的肩膀上,撒娇道:“你看我现在像不像现实中的那个山海关女孩?”
郑博生倏然一惊,下意识地推叶楠楠:“别,别这样,我只是请你来看大海。”
叶楠楠干脆紧紧抱住郑博生:“你还写过,陪伴大海的人才是幸福的,因为大海富有日月恋人的拥抱,还有江河儿女的喧哗。大海的生活多么神圣永恒!能包容,能负荷,能沸腾,串串浪花,层层波涛,无不诠释着深邃的哲理。我愿是一桅玫瑰色的风帆,永远驰骋在大海上和你青春相约。”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神奇。如果哪个人能不假思索、非常流利地背诵你写的文章,你的感想又如何呢?何况站在郑博生面前的又是一个美丽多才的少女!郑博生是个凡人,他被眼前这张洋溢着灿烂云霞的脸感化了,陶醉了。
“你能吻我吗?”叶楠楠大方地扬起脸。
“不,不要这样!我们——我们之间存在差距。”郑博生一阵慌乱,他又闻到了那曾经久违的从少女身上散发的馨香气息。
“差距并不重要!爱的力量能跨越一切鸿沟!”叶楠楠越说越动情,完完全全地依偎到郑博生的怀里。
一个高贵美丽的女孩倒在自己怀中,郑博生一时难以自拔,只得勉强招架。
“博生,我们这是第一次看海,但愿以后有无数次。”叶楠楠无限深情地指向远方。远方,一队队海鸟正贴着海面愉快地飞翔。
郑博生真切地感受到依偎在怀里的叶楠楠身体是那样的温软,不禁青春勃动,热血沸腾,本能地抱紧了叶楠楠。
“其实第一次都是最宝贵的,我们第一次相识,我们第一次合作,我们第一次听音乐,我们第一次划船,还有现在我们第一次看海,我们的每一个第一次都充满了神奇和美好。愿我们的爱舟永永远远地行驶在这广阔的碧水蓝天之间。”此时的叶楠楠也像郑博生一样文思飞扬。爱,给这个初恋的少女创造着那么多绚丽多姿的憧憬。使她忘记了一切,超越了现实,一直冲向理想的未来。她将灼热的唇主动地贴向郑博生的脸颊。
一阵幸福的眩晕向郑博生袭来,他大脑一阵空白。眼前的叶楠楠就像一朵清香迷人的荷花,彻底熏醉了他那颗焦渴龟裂的心。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迎着对方灼热的唇,一阵狂吻……
海面,悄悄飘来两朵流云,从他们头顶掠过。远远望去,就像一双忧郁的眼睛在流泪……
从山海关回来,郑博生的心情矛盾又复杂。当理智重新占据了大脑,他隐约感到和叶楠楠走到这一步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简直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如果这样继续下去,他将彻底失去自己把握主动权的机会。且不管叶楠楠的父母如何看待这件事,自己的母亲会同意吗?住在家里的许灵怎么办?还有令他难以割舍的刘紫茹。一想到刘紫茹,他的内心就涌起阵阵愧疚。对刘紫茹的背叛,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他忽然发现,自己变得既贪婪又自私,是个不可饶恕的人。
郑博生就像一条迷失了方向的船,在波涛汹涌的爱情大海上上下颠簸,他感到天旋地转。现在的他只是本能地怀着侥幸心理,把砝码暂时压在叶楠楠身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郑博生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叶楠楠向家里一摊牌,就遭到了强烈反对。她哥哥手拍着一本杂志:“妹妹,你要理性些,现实生活不是写小说。”
叶楠楠疑惑不解地看着哥哥:“你在评论中不是赞扬他写的有生活有时代气息吗?”
她哥哥气得一摔杂志:“这是两回事嘛!你爱上一个农村学生就说明你缺乏时代感。”
“农村青年怎么啦?往上推三辈儿,有几家不是农村人?亏你还是个评论家呢,思想这么狭隘。”见哥哥苦笑着摇头,叶楠楠更加理直气壮:“凭咱家的关系、地位,把他留在城里还不容易?”
“留在城里又能怎样?什么时候任何朝代都讲究个门当户对。龙攀龙,凤附凤,自古就是这个理。现在搞联营,还时兴强强组合呢。亏你还是个当代大学生,连这些小孩子都懂得道理都弄不明白!”她妈妈接过话茬,气哼哼地扇着扇子。
“妈!郑博生有才华,留在城里会有发展的。”叶楠楠坚持着。
“城里有才华的青年才俊多的是,你怎么不和他们谈?发展,发展,现在讲的是经济基础,靠的是上层建筑。这些他有吗?”她妈妈有些歇斯底里了。
“冲动!一时冲动也是难免的嘛!我们的楠楠不就像当初在农村助农时的你吗?要不是我快马加鞭,你不也嫁给当地农民啦?”叶楠楠的父亲摘下眼镜,对媳妇一边使着眼色,一边拍了拍女儿的肩头:“我基本同意你妈妈和你哥哥的观点,无论想什么做什么都必须联系实际。用一句时髦的话讲,要务实!你的个人问题,我代表全家表个态,基本不干涉,但要掌握好大方向。”
“大方向二方向我不管!要嫁给这个郑博生,我就是不同意!”叶楠楠的妈妈一甩腔,拿脚走人。
叶楠楠心烦意乱地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脑海翻腾着妈妈不容商量的话语,反复权衡着两种选择:要么跟定郑博生,暂不考虑家里的感受,做好最坏的打算;要么听从家里的劝告,找一个和自己家庭、背景都大体相当的人。前一种选择付出的代价太高,她还下不了决心,也担心输不起;后一种选择她又有些不甘心,也判断不好将来的那个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当代的女孩子大多持这样的观点:别人给安排得再好,也不如自己亲手选的放心。
叶楠楠正琢磨不定,和她坐在对排的一位农村姑娘看着她的校徽客气地问道:“大姐,请问到师范大学在哪站下?”
“哦,还有两站地,我也在师范大学下。”叶楠楠细一打量,问话的是一位长相俊俏的姑娘,便又随意问了一句:“你这是第一次来师范大学?”
“是第一次。”农村姑娘新奇地看着窗外。
“师范大学大得很,你要去哪个校区?”叶楠楠善意提醒。
“我不知道哪个校区,我只要能找到中文系就行。”农村姑娘平静又自信。
“中文系?!你要找谁?”叶楠楠问完,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这分明像查户口。
“郑博生!”农村姑娘倒没在意。
“郑博生?!”叶楠楠心头一震:“你是他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
“我是他表妹,他妈妈得病住院了,我来接他。”农村姑娘没注意到叶楠楠有些异样的表情。
“表妹?!”叶楠楠产生了某种不安的预感,但她还是想知道她最不愿意想知道的答案。此时,女人本能的醋意、猜疑完全战胜了理智:“他不是有两个哥哥吗?他母亲病了,怎么让你这个表妹来接?”
“这几年我一直住在他家里,用你们城里人的话讲,他将来就是我的男朋友。”农村姑娘见对方这么连珠炮般地问自己,不免有点反感,但听到对方说出郑博生还有两个哥哥,便断定对方一定是郑博生的同学,还是很有礼貌地答道。
叶楠楠深吸一口气,无力地仰起头,不知不觉,眼里已噙满泪水。这泪水包含了她太多太多的复杂情感,有绵绵的酸楚,有说不尽的委屈,更贮存着一种由巨大的心理落差而产生的化痛苦为愤怒的狂涛巨浪。
女人的爱,一旦化作报复,那可是一江无情的决堤水。
公交车停在了师范大学门口。叶楠楠强作欢颜地告诉姑娘:“郑博生住在5号楼419房间。”还没等听完对方的“谢谢”,她就急匆匆地走下汽车。
爱情,可使暴烈的女人变得温顺可爱;爱情,可使美丽的女子生出丑陋之心。世间一万个女子,可能有一万种爱情。世间一亿个女子的愤怒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容不得男人的欺骗和背叛。女人一旦选中了爱情目标,她进攻的武器就是全部付出,她防守的武器就是处处设防、举轻若重。男人们虽然深通此理,但常常又在不经意间重蹈覆辙。男人们应该记住:男人的感情悲剧往往是由自己的多贪和粗心造成的,有时得到女人毁灭式的报复,也是罪有应得。
在痛苦与愤恨的漩涡中苦苦煎熬的叶楠楠终于见到了从家里回到学校的郑博生。
“伯母的病好了吗?”叶楠楠表情有些扭曲却不失涵养。
“你是怎么知道的?”郑博生颇感意外。
“这个你别管,回答问题。”叶楠楠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和郑博生讲话。
“哦,住了几天医院,已经好了。”郑博生用感激又奇怪的眼神看着叶楠楠。
“接你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叶楠楠单刀直入。
“你是怎么知道的?”郑博生大感诧异。
“请回答我。”叶楠楠直视郑博生。
“是我表妹,叫许灵。”郑博生仿佛被人推了一把,脚步有些踉跄。
“表妹?我可听她亲口讲是你的女朋友。”叶楠楠不想委婉直来直去。
“是她这么认为,可我始终没同意。”郑博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没同意?!你没同意人家就妄称是你的女朋友?”叶楠楠冷笑。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我考上大学后,她就主动住在我家照顾我妈妈,你让我怎么办?”郑博生一脸坦然,语调平静。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得好好想一想。在我做出决定前,我希望你回家一趟,把你和你那个表妹的关系最终确定下来,然后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就这样!”不等郑博生表态,叶楠楠转身离去。
事已至此,郑博生已无任何退路。他明白:现在是毕业的关键时刻,要想留在城里,必须依靠叶楠楠。他也清楚,要斩断和许灵的特殊关系,妈妈决不会同意,亲戚和乡亲们也会大骂他是陈世美,让他背上忘恩负义的臭名声。想到陈世美,他立刻想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在城里扎下根,把妈妈接到城里,别人爱说什么由他去吧。郑博生手握拳头,在心里作着决定。
不出所料,郑博生向妈妈一交底,陈翠花就气得嘴唇哆嗦,脸色苍白:“造孽啊!这是造孽啊!生儿,咱不能没有良心,对不住人家闺女啊!”
“妈,和您说深了您也不懂。一句话,感情这事是不能勉强的。”郑博生有意提高嗓门,故意让另一间屋的许灵听到。
听儿子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陈翠花真急了:“你这是胡扯!你要没有外面那个小妖精,你才不说这种话哪。许灵哪不好?!要人样有人样,要活计有活计!百里挑一的好闺女,嫁了你我还怕委屈人家呢。你多念了两年书,多识了俩臭字,就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啦。啊?!”
尽管郑博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妈妈说这么狠心的话,一时蒙住了,脸红一阵,白一阵,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站在原地打晃。
正在这节骨眼儿,许灵满脸泪痕地走过来:“表姨,您别生气了。表哥讲的对,感情这事不能勉强。我虽比不上人家金枝玉叶,但我凭自己的能力也会找到一个好归宿。我说的对吗?表哥。”许灵含着泪,咬着嘴唇,无限哀伤地看着郑博生。
郑博生慌乱地躲开许灵直视的目光,惭愧地低下头。
“不行!你能容过他,我还忍不下这口气呢。你在这门口等了他足足四年啊!等来等去就等来这个没良心渣的绝情话?不行!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同意那个小妖精儿。你等着,我找你大伯去!”说完,郑博生的母亲一掀门帘,跨屋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