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婶,有位客人晚上要到这儿坐一坐。”郑博全笑吟吟地把一包糖果和一包茶递给陈翠花。
“什么客人啊?是男的还是女的?”陈翠花盯着郑博全,狡黠地笑了笑。
“是男是女,老婶一会不就知道了!”郑博全做了个鬼脸。
“得啦,别卖关子啦。你让博生做地下交通员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陈翠花道破天机。
“都说打仗亲兄弟呢,这小家伙还是把我出卖了。”郑博全假装咬牙切齿。
“那得分谁。龙老师可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姑娘,别说博生喜欢她,我也巴不得能有这么个侄媳妇呢。”陈翠花系着围裙。
“还没明确呢,明确了也不知人家是嘛态度。”郑博全帮着往锅里舀水。
“甭管嘛态度,还不得小火炖大鱼慢慢来呀。博生不是当了你们的地下交通员了嘛?以后啊,你老婶这儿就是你们的——电影里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堡垒户!”陈翠花掐着脑袋拍着大腿。
“看老婶说的,这不成搞地下工作啦。”郑博全到院子里抱柴禾。
“全儿,不是老婶多嘴,姑娘家都害羞,八字还没一撇呢先别急着对外传舌。”陈翠花往灶膛里添把柴火点着火。
“老婶,我知道。”郑博全嘴里应着,心里却想:“八字还没一撇,今个儿我就让她生米做成熟饭。”
“龙老师来啦!快进屋!”龙芳芳刚在门口出现,陈翠花热情地把一颗包开纸的大白兔奶油糖果塞进龙芳芳嘴里。
“每次来,大嫂都是这么热情,都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龙芳芳借花献佛,抓了几颗糖果递给跟在后面的郑博生。
“龙老师别见外,以后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全儿,你替我照顾好龙老师,我去串个门儿,博生,你看好大黄狗,别让它瞎汪汪。”陈翠花借故闪开了。
“我老婶人忒好,就是命有点苦。”郑博全沏着茶感叹道。
“我听说了,大嫂怎么不考虑再走一步呢。”陈翠花还年轻,又有几分姿色,龙芳芳叹惜道。
“唉,高不成低不就呗,再找一个合适的哪这么容易。苏冠兰和丁洁琼两情相悦,还最终凑不到一块呢。”一想到老婶对父亲的冷漠,郑博全不由的皱起眉头。
“郑连长不愧是当过兵的,这么快就进入主题啦。不过在探讨之前,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你们当过兵的也敢看这种书?”龙芳芳从挎包里掏出书。
“当过兵的怎么啦?当兵的也是人,和你们知青没什么两样。不过,在部队里谁敢看哪!这是复员后一个战友从亲戚那弄到的,看完后又转给了我。”郑博全随手把书放到衣柜上。
“报纸上登的广播里放的我们就不用讨论了,我想听听郑连长对这本书的个人看法。”龙芳芳看完书,觉得内容挺健康的,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却受到了批判。
“我的个人看法只在龙老师面前才敢讲,对别人从没提过,包括我的那些好战友。”郑博全故作神秘,讨好地挨龙芳芳坐下。
龙芳芳的心猛地一跳,但并没有动地方:“谈谈你的看法吧。”
“大的道理我也讲不出来,但批判搞对象我有点闹不明白。无产阶级也好,资产阶级也好,总得谈情说爱吧?谁没有七情六欲?”一股女子特有的气息蹿到郑博全的鼻孔,他贪婪地吞下口唾沫。
“苏冠兰和丁洁琼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多少有些悲剧色彩。”感觉郑博全越靠越近,龙芳芳往后挪了挪。
“不是有些悲剧而是大悲剧!所以我们当代革命青年就要趁热打铁,不要让那样的悲剧在我们身上重演!到现在,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了吧!”郑博全猛地拉住龙芳芳的手。
一股电流迅速击遍了龙芳芳的全身,她本能地想抽出手,但没能抽出来,并且对方越攥越紧。
“郑连长,你要是对我好,也得容我考虑考虑和家里商量商量再决定吧。”龙芳芳又是兴奋又是慌乱。
“你要以邢燕子为榜样,立定扎根农村的决心,相信我,会带给你幸福的。”郑博全干脆搂住了龙芳芳的肩膀。
“别,别,先别这样!过两天你听我话。”龙芳芳用力挣脱开郑博全的手跑出屋外。
“龙老师,我送送你!”伴随大黄狗的叫声,郑博全跟了出去。
在院内站岗放哨的郑博生见龙老师和大哥一前一后跑了出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妈妈已把龙老师不当成外人,妈妈留他在家,是让大哥和龙老师好好谈谈的,怎么工夫不大就出来了?他回到屋里。
一个叠得工工整整的红布包映入眼帘,正是带着神秘色彩的那个红布包。“准是龙老师还书时大哥忘这的。”郑博生这样想着,急切地打开红布包。
“《第二次握手》!”读着书名,好奇心占据了郑博生的心头。“趁大哥没回来,我先看看再说。要是大哥问起来,我就耍赖说没看见。我替大哥做了这么多的事,也该补偿补偿我了。”他一面想着,一面把书重新包好,顺手抹了下脸上紧张的汗水。
“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些天龙芳芳的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她虽然来自大城市,但对于郑博全军人式的大胆追求还一时适应不了。在郑博生家,要不是自己跑得快,后果恐怕不堪设想。一想到当时郑博全要和自己接吻的情景,她的脸颊就火辣辣的,心也“咚咚”地跳个不停。
按照她的想法,谈情说爱不是着急的事情,彼此要慢慢了解。虽然她现在对郑博全感觉不错,但还远远没到托付终身的地步。可郑博全一上来就大刀阔斧,一点儿也没有当时农村青年谈恋爱时的拘谨、腼腆,这让龙芳芳有点难以招架,感到左右为难。思来想去,最后拿定主意:还是给家里写信透点风声,探探家里的意思。
一天中午,陈翠花蒸的菜团子刚冒出热气,郑博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随手丢给大黄狗一块骨头:“我最爱吃老婶蒸的饽饽鱼(晒干的小鱼)掺长寿菜(马齿苋)的团子了,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一闻就是这个味道。”
“打小你的鼻子就是属狗的,老婶这儿一做点什么好吃的,你就顺着院墙爬过来。”陈翠花往灶膛里又添了一把柴火。
“老婶又在揭我的短。侄子来看老婶,侄子爱吃老婶做的饭,您不高兴啊?”郑博全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做撒娇状。
“你现在可是大忙人,不比小时候了。我就是做山珍海味怕也招不来你呢。老婶知道你没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你老婶有什么事?”
“还是老婶最懂侄子的心,我和龙老师的事有点眉目了,今晚咱村演电影《侦察兵》,麻烦老婶就带着博生去看电影吧,这个家我和龙老师替您看啦!”见老婶直奔主题,郑博全也不再绕弯弯儿。
“不用博生替你们看着点儿?”陈翠花解下围裙。
“不用,有大黄狗呢,别忘了把它拴好就行了。”郑博全心怀鬼胎,赶紧阻拦。
向龙芳芳表明心迹后,郑博全心里就一直放不下,夜里做过好几次和龙芳芳亲热的梦。用纸擦着被窝里粘糊糊的遗精,他承认自己被龙芳芳的美貌迷住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自从龙芳芳走进他的视线,真是眼里瞧着心里爱,恨不得立刻把这美人搞到手。开始,他还能耐得住性子又是送书又是谈话的套近乎,现在,他就像一头发情的公牛,性欲的焦渴让他狂躁得恨不能把墙壁撞个窟窿——孤夜真他妈的难熬啊!面对着一颦一笑都那么迷人而又近在咫尺的龙芳芳,不能总是嘴里流口水吧?他生怕有一天被龙芳芳识破他伪君子相,最终弃他而去。“对!夜长梦多,找准机会先干了那事,生米煮成熟饭才牢靠。”摸着粗大硬挺的男根,郑博全咬着后槽牙。琢磨来琢磨去,他还是觉得在老婶家和龙芳芳幽会最合适。一是老婶支持这件事,二是有博生通风报信,三是有大黄狗看门,不会有闪失,一切都顺理成章。
就在郑博全苦思冥想寻找时机的时候, 一天上午,郑博全跟村支部书记去公社开会。会上,公社书记陶希顺宣布了一件事:“接上级指示,公社要推荐两名知识青年上大学,望各村积极配合,尽快把推荐名单报到公社。”
听到这个消息,郑博全第一个想到了龙芳芳。平心而论,推荐龙芳芳最合适,龙芳芳又年轻又有文化,很有发展前途。可万一她上了大学,自己捞不着她怎么办?
他正合计着这件事的得失,见陶希顺正好走到自己跟前,便试探着问道:“陶书记,这次推荐上大学的人分配去向定了吗?”
“听说还是社来社去(即从哪个地方推荐来的,毕业后还回到原来的地方),年轻人,要努力进步啊!这次只推荐知青,说不定下次就轮到你们农村青年了!”陶希顺拍了拍郑博全的肩膀,眼睛里充满了鼓励和期待。
郑博全吃了颗定心丸儿,满脑子盘算着怎么利用这件事要挟住龙芳芳顺了自己的意。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在这时,公社放映员冲他招手:“郑连长,今天晚上到你们村放映《侦察兵》,好好招待招待我啊!”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保你满意。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听到这个消息,郑博全兴奋得眼睛直冒光:“真是想吃冰棍天上就下雹子,这是老天作美,得到龙芳芳的机会就在眼前啦。”
一只倒霉的蚂蚱误打误撞地落到郑博全的胳膊上,被他一巴掌拍到地上,用脚碾成了肉泥。
下午刚放学,郑博生就悄悄地交给龙芳芳一张纸条。龙芳芳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龙老师:
今晚务必来我老婶家,有要事相谈,所谈之事不要对别人讲,内容很重要。
郑博全
对于选派知识青年上大学的事,龙芳芳也听到一些传闻。郑博全说的很重要的事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郑博全现在正追求她,有好处自然会想到她的,这些她心里有数,也很感激郑博全。上大学一直是她追求的梦想,当一名学者、教授更是她向往的目标。“文化大革命”中止了她的学业,让她没能实现上大学的愿望,便和其他城市青年上山下乡来到农村,但她上大学的念头一直没有打消,相反,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反而变得更加强烈。和当时许多年轻人不同,她执拗地认为:青年人不学习文化,将来就是庸民一个,没有多大出息的。她的这种理念是和家庭背景密不可分的。她爸爸是高级工程师,妈妈是大学副教授,大哥和大姐都在名牌大学毕业。良好的家庭教育和文化熏陶,使她从小就懂得学习文化的重要性,也为她深深打下了不屈从命运安排的个性烙印。
现在郑博全找她,如果真是谈推荐上大学这件事,她要倍加珍惜牢牢把握住这次难得的机会。这样想着,晚上,龙芳芳如约来到郑博生的家。
“龙老师吃饭了吗?”陈翠花眉眼含笑。
“谢谢大嫂,吃过了。”龙芳芳瞟了眼在一旁斟茶倒水的郑博全。
“龙老师,你和全儿谈,我和博生去看电影了。”陈翠花抄起两个马扎。
“老婶,您就安心看电影吧,这个家有我呢!”郑博全讨好地送着老婶。
“都这么大人了,还总和老婶耍贱,将来非得有个人好好管管你不可!”陈翠花冲龙芳芳神秘地笑笑,拉着博生转身离开了。
“上午在公社开的会,宣布了推荐知识青年上大学的事。”郑博全开门见山。
尽管有点思想准备,但一经证实,龙芳芳还是难免有点兴奋和紧张:“名额是多少?”
“两名!”见龙芳芳紧张得捂住胸口,一丝笑意挂在郑博全的嘴角。
“名额这么少,竞争一定很激烈的,不知我有没有希望?”龙芳芳小心试探。
“那就要看你的态度和表现了!”郑博全包好一块糖递给龙芳芳。
“我想听听郑连长的看法。”龙芳芳接过糖果又放到桌上。
“看法嘛,就是要抱定读完大学还回到农村工作的决心,要为农村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表现嘛,就是努力做一个又红又专的有志青年,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你写了入党申请书了吗?哦,顺便告诉你一声,前天,公社任命我担任槐亲庄村党支部副书记。”郑博全盯着龙芳芳。
龙芳芳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赶快写入党申请书,只要你积极进步,我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就是这次推荐上大学,你也是很有希望的。”郑博全啜了一口茶。
听到自己推荐上大学的事有希望,龙芳芳心头猛地一震,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她用热盼的眼神看了看郑博全,见对方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顿时脸颊绯红,掩饰性地用手拢了拢齐耳短发。
“龙老师,你知道我最关心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只要你答应跟我好,你上大学和入党的事包在我身上。”昏黄的灯光下,龙芳芳更加显得娇羞可人,郑博全完全不能自已,他猛地抱住龙芳芳,张着大嘴往龙芳芳的脸上拱。
“你先别这样,等事情有了眉目……”龙芳芳一时惊得不知所措,话没说完,嘴唇就被郑博全的大嘴封住了。还被对方粗暴地压在炕上,动手解她的腰带……
龙芳芳又是惊又是羞又是气,尤其对方那根富有弹性的舌头在她嘴里不停地搅动,让她感到呼吸急促和恶心,她使出全身力气反抗着,挣扎着,两手死死护住腰带。
然而,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在当过兵的郑博全面前,龙芳芳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很快,她的两只手便被对方一只有力的手按在一起,随即,腰带被解开的同时感到下身一阵疼痛,电灯拉灭的同时,眼前一片漆黑……
郑博生正看着电影,猛然想起大黄狗还没拴,他懊恼地一拍脑袋:要是咬着龙老师怎么办?便趁着放映员换片的间隙,急忙回家拴大黄狗。
为了不惊动大哥和龙老师,他悄悄打开大门,大黄狗“嗖”地蹿了过来。他一手轻拍着大黄狗的脑门,一手拽住大黄狗脖子上的皮套,用铁链子拴好。
拴好狗,他刚要返身回去看电影,这才注意到屋里的灯黑着。好奇心驱使他蹑手蹑脚地挪到窗户跟前,屋里传出龙老师的哭泣声。就听大哥喘着粗气劝道:“我跟你好,早晚还不是这么回事,我不会变心的,你上了大学别忘了我就行。”“这和上不上大学没关系!郑博全,你也算是有文化的人,有你这么谈恋爱的吗?”龙芳芳悲切地斥责着。“芳芳,你长得实在太美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就让我再来一次吧!”“郑博全,你这样搞会出事的,万一怀了孕,你让我的脸往哪放?”“怀了孕我们就去结婚,有什么可担心的,来吧!”随即,大哥充满快感的“呀呀”声,急促的喘息声,龙老师的抽泣声一齐传入他的耳畔。
顿时,他紧张地额头冒汗,双拳紧握,眼睛充血,他和刘紫茹发生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他永远忘不了事后刘紫茹那充满哀怨的眼神,每每想起那件事,他都痛恨自己,无法原谅自己。他甚至自卑地感到:大哥和自己一样厚颜无耻,不配做一个光明磊落的男人。他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此时,犯罪的好像不是他大哥,而是他自己。但在当时,他除了表示愤慨外,又无能为力,帮不了龙老师任何忙。
后来,龙老师被推荐上了大学。和学生告别的那天,龙老师哭成了泪人,在郑博生的脸上盯了老半天,那眼神怪怪的。
郑博生再也没有听到龙老师的音讯,龙老师也最终没和大哥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