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经济就是这样,谁有了金钱谁就有了说话做事的资本。皎河酒厂的工人领到了亏欠的工资后个个兴高采烈,见面打招呼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走起路来挺胸抬头,两脚生风。
人心都是肉长的,工人们把郑博全齐继腾看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而见了原总经理朱绍辉连正眼都不瞧一下,打了照面哼哼鼻子就算不错的了。
“真他妈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了坡的凤凰不如鸡啊。”失了势的朱绍辉感叹着,找到了坐在他原来总经理宝座上的齐继腾:“兄弟呀!念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你不能把我这么不咸不淡的搁起来啊。找点事儿让我做做不过分吧?”
“你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董事会讨论了决定。”齐继腾把二郎腿往办公桌上一翘。
“别跟我提什么董事会,现在连法人郑博全都听你的!”见昔日向自己求爷爷告奶奶的齐继腾在自己面前端起了架子,朱绍辉有点放肝气。
“我知道你现在的滋味不好受,可话又说回来,谁让你把厂子搞黄了?”齐继腾屁股从老板椅上腾起来,把头一歪。
“有你这样的几个总在我身边晃悠,今个儿拿东,明个儿占西,再肥的厂子也得搞瘦了。”朱绍辉气急败坏地揭对方的老底。
“得啦得啦,别总揭饽饽痂啦,你现在只能将就着点,没有别的办法。有嘛事,过一阵子再说。”齐继腾把烟递过去,又替对方点上。
“过一阵子?怕是猴年马月对上头也没有我的翻身之日喽!”朱绍辉深吸一口烟,长叹一口气。
“话也不能这么说,谁没有个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先耐住性子将就将就,瞅准机会再干他一家伙不就咸鱼翻身啦。”对现在的朱绍辉,齐继腾说不上同情,只是碍于过去在一起做的丑事太多,表面应付罢了。
“我现在可是墙倒众人推。连过去见了我低三下四的人,今天见了我也敢爱答不理的。我这个破落户没有哪个车间欢迎我,就是让我去我还懒得去呢。过去都是听我指挥的,现在让我听他们的,打死我也不干,你要是还念过去的交情,就让我单挑。”朱绍辉知道,自己和齐继腾这些土包子不一样,他是国家正式干部,是上边调他来酒厂当总经理的,如今,是自己把酒厂搞亏损的,他还没有脸向上级要求这要求那,只得暂且委身于酒厂,看看情形再说。
“单挑?!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你忘啦?我过去就是这么干过来的。你就只当咱哥俩换换手,你干批发站怎么样?”对于如何安排朱绍辉,上边也没明确态度,也让郑博全齐继腾大伤脑筋,经朱绍辉这么一提醒,齐继腾马上有了解决的办法。
“干批发站?就像你从前那样?”朱绍辉若有所思。
“是干批发站,不过也有区别。我过去是给自己干,你现在为咱俩干。”解决了朱绍辉的问题,齐继腾也去了一块心病。
“行啊,反正这钱来货去的活儿也简单。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过去怎么对待你的你要怎们对待我。”过去是齐继腾求他,现在正好倒了个个儿,命运真他妈会捉弄人!朱绍辉不禁仰天长叹。
“这个请你放心,我齐继腾不是那没有良心的人。”
“齐总,有张票需要您签字。”二梅的同学,朱绍辉的小相好,酒厂会计邢晓荣轻盈盈飘进屋来。
女人特有的馨香气息让齐继腾感到无比受用,下身不由自主地挺了一下,这让他想起给工人补发工资前一天晚上的情景——
他和二梅在家里尽情亲热后,二梅轻抚着他的前胸毛柔柔地说道:“我的姐妹加同学邢晓荣找过我了,求我给她讲讲情别让她下车间。人家过去没少帮咱,咱也得知恩图报嘛。”
齐继腾的手也没闲着,他揉捏着二梅酥酥的乳头说道:“会计可是个管钱的工作呢,不安排个心腹还行?这事不好办。”
“不管怎样,她是我的铁姐们儿,就是不能下车间!”二梅赌气扒拉开齐继腾那只不老实的手,把后背甩给对方。
“留在我身边,你能放心?”一想到邢晓荣妩媚的面容,齐继腾边试探边咽唾沫。
“你要敢打她的主意我和你没完!她和朱绍辉都好了好几年了,就等着朱绍辉和他老婆离婚后结婚呢。”二梅又把头扭过来,瞪着眼瞅着齐继腾。
“小宝贝,有你一个就够我消受的了,我哪有心思想别的女人呢。”齐继腾就喜欢看二梅赌气发怒的样儿,不由性起,猛地翻身又骑在二梅身上。
“那这件事就……”还没等二梅说完话,自己的小嘴就被齐继腾的双唇捉住了……
会计和出纳员都是当头儿的心腹。这个道理二梅懂,她约了邢晓荣,含蓄地表明这件事她爱莫能助。
“不过你放心,做不了会计,在办公室做个统计员还是可以的,有我在,你下不了车间。”见邢晓荣很伤心,二梅又有些不忍心,赶紧安慰。
此时的邢晓荣不仅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更为自己下的赌注太大没有收回成本而愤气难消:白白的让朱绍辉玩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说,弄得自己现在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男人都是吃腥的猫,朱绍辉如此,齐继腾更是如此。反正自己已经这样了,为达目的豁出去了!万一自己和齐继腾黏上了,就是有点对不住二梅,可是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
见邢晓荣用怪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二梅不禁一阵发慌,她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你没病吧?你可不要吓着我!”
“谢谢你好姐姐,你已经尽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邢晓荣已经打定了主意,心情反而轻松下来,冲着二梅凄然一笑。
交接账目前,邢晓荣告诉朱绍辉:“最好说动齐继腾让他一个人来交接账目,原因是我们俩都和齐继腾熟,再有齐继腾过去没少拿酒厂的好处,从哪个角度讲都会照应着咱们点。”朱绍辉认为言之有理,点头称是。
“小邢,你架子好大呀,交个账目也要烦我,等我们安排好新人,你再交接也不迟呀。”齐继腾一进财务室,就有意说着让邢晓荣神经紧张的话。
“得了吧,齐大经理!还说我架子大,过去见了我都是一口一个邢会计地叫着,我现在不都成了小邢了吗?”
“哎呦,这漂亮女人要是再配上一张刀子嘴那就谁也没治啦!”见邢晓荣发着嗔更别有一番风韵,齐继腾骨头从里到外发着酥。
“得了吧,谁说我没治啦,我现在不就让你治了吗?”齐继腾上不上套,成败就在今天,邢晓荣一副无所谓又可怜兮兮的样子。
“交完账,不当会计了打算做什么呢?”想到二梅的嘱咐,再看看眼前的小美人着实叫人可怜,齐继腾有点怜香惜玉。
“你打算让谁来接我呢?二梅吗?”邢晓荣轻叹一声。
“二梅不想干,她说见了一堆数字脑瓜子就疼。我打算让我爸和福达叔暂管着。”见邢晓荣不躲不闪凝神亮眸地和自己打着照面,齐继腾有点淫心荡漾。
“要是二梅干我让贤。二梅要是不想干,齐大经理对我还不放心吗?”火候烧得差不多了,该揭锅了。邢晓荣抑制住怦怦跳的心,放出了胜负手。
“放心不放心,还不是看你怎么表现?”和那么多女人打过交道,齐继腾可以说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从对方的身姿到神情分明是有意投怀送抱,他这个见了腥就蹿的猫焉有不受之理?
“这么说我还有戏?”邢晓荣声音娇滴滴,眼神火辣辣。
“有戏有戏!我这就演给你看!”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面对送上手的尤物齐继腾早就受不了了,插上财务室的门,喘着粗气就把邢晓荣放倒在地板上……
难怪朱绍辉被邢晓荣缠得神魂颠倒的,真是风情万种啊。事后,齐继腾美滋滋地咀嚼着,回味着。当然,换会计的事从此也就不提,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啦。
当着他的面,看到朱绍辉和邢晓荣半天不说话,彼此还有点尴尬,齐继腾坏笑着忙打圆场:“批发站的事就这么定啦,回头我们再商量细节。”
走出经理室,朱绍辉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邢晓荣在齐继腾身边待长了早晚会出事,男人本来就喜欢女人,更何况碰上邢晓荣这么妩媚动人的。他对齐继腾这方面太了解了——性大,色胆也大!
“晓荣啊,这些年我待你不薄啊!虽说我现在有点失势,可别忘了那句老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保不准我东山再起的那天,皎河酒厂还是我朱绍辉说了算!齐继腾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个无业游民吗?我可是正式职工,国家干部。”在一家酒店的雅间里,朱绍辉对邢晓荣发着感慨。
“你这是说得嘛话,我跟着你图得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地位钱财。”自从和齐继腾发生关系后,邢晓荣也觉得有点对不住朱绍辉,毕竟还在一个单位嘛,可眼下她一个小小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呢?俗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在指望不上朱绍辉的现在,她只有舍身买岗位了。不过,在朱绍辉面前,怎么着也有点亏心,为了掩饰自己,邢晓荣低头喝着橙汁儿。
“不管怎么说,你对齐继腾要提防着点。他现在不比从前了,他可是个吃腥的猫,当心吃了你!”朱绍辉夹了一块香酥鸡翅放到邢晓荣的盘子里。
“咱俩刚好上时,你就说离婚离婚!都好几年了,你离了吗?”邢晓荣不想在齐继腾的问题上多纠缠,转守为攻。
“这事我比你还着急呢。可那婆娘跟我就是死缠烂打的不松口,我也不能把她掐死吧!你再给我一段时间,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朱绍辉也觉得在这件事上很对不住邢晓荣的,一脸的无奈加委屈相。
“都好几年了,我给你的时间还少吗?你不至于让我等到成了老太婆吧!”泪珠啪嗒啪嗒落到台布上,女人的眼泪流得就是快。
“小姑奶奶,你别哭好不好!现在跟过去不同了,以前她死活不同意跟我离婚,是图我有钱有势,如今呢,我官儿也撸了,财路也堵了,她还有嘛图头,回去我就跟她摊牌!”朱绍辉把手绢递给邢晓荣。
“唉!走一步说一步吧!你和她离了再来谈咱俩的事,现在我打算着先这么对付着。”邢晓荣内心也很矛盾,你没钱没势了,我跟了你还图个嘛!
“齐继腾不动你,那是他先养着你。为保险起见,你还是离他远着点好。”朱绍辉在对待女人上和齐继腾是一丘之貉,他能不了解齐继腾?
“我不干会计,你让我干嘛?反正我不下车间。”邢晓荣把嘴一噘。
“谁让你下车间啦?齐继腾答应我啦,让我开个批发站,你正好过来做我的助手。”朱绍辉打定主意让邢晓荣离齐继腾远点。
“开批发站不还得听齐继腾的?!你总说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看你在这件事上就缺乏眼光,你不总想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吗?在会计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有我这么一个眼线,到时候肯定能帮上你的大忙!”别看邢晓荣暂时委身于齐继腾,但她骨子里还是向着朱绍辉的,朱绍辉好歹也是国家干部,他齐继腾充其量就是个有俩钱的臭农民罢了。
“谁不想翻身谁就是个孙子!你也知道,这些年我积攒了不少私房钱,足够咱俩这辈子花的了。领导没安排我走,一是有难处,二是还保留了我重新掌权的机会。这么大一个酒厂,就凭他们几个耪大地的能搞好?”经邢晓荣一激,朱绍辉的血直往头上涌。
“这不就结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能屈能伸的海量,古人还会个卧薪尝胆呢,我相信你也能做到。我死皮赖脸地还当着这个会计,还不是为了你呀,你想啊,酒厂账面上的事,我知道的,你不就知道了嘛?”毕竟和朱绍辉好了这些年了,邢晓荣是倾了真心的,她也盼着朱绍辉早日出头的那天,现在依附着齐继腾实在是万般无奈的权宜之计。
“理是这个理,可那小子是出了名的色棍,你在他身边我实在是不放心。”依朱绍辉看来,他要重新掌权,有他一个人的智谋就足够对付得了这几个烂农民,根本用不着邢晓荣做内应。
“你们男人都这么小心眼,有我的同学二梅挡着,量他齐继腾也不敢对我造次。再说回来,我在酒厂就干这个还合适,你要心疼我,就变着法儿快点重新掌权啊,我天天黏在你身边你不就放心了。”自己失身齐继腾的事,天塌下来也不敢告诉朱绍辉,她只有把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咽。
“色胆包天的齐继腾才不顾及这些呢,我太了解他了。我对你是放心的,他要逼迫我做了王八,我就把二梅突突(糟踏的意思)了。”朱绍辉在烟缸内狠狠地捻了捻烟屁股。
“瞧你,越说越难听,我对得起你就是了。”说完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脸红,邢晓荣低头猛喝饮料呛了嗓子,禁不住娇身乱颤,剧烈咳嗽起来。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行,这件事暂且不议,但你可要处处注意呦。”朱绍辉一边帮着捶背,一边紧叮慢嘱。
“郑伯,有件事要麻烦麻烦您啦!”酒厂经理办公室,齐继腾满脸堆笑,推给对面郑福达一盒中华牌香烟。
“都坐一条船上啦,有嘛事直说。”别看郑福达做了董事,不总往酒厂来,有他俩儿子内外照应着,他一百个放心,只是每逢月末才约着“企老黄”一起对对账。接手酒厂这半年,效益还说得过去,工人工资每月开得齐,收入比支出略有盈余,还贷方面也平稳,总之,一切都向好的方面转化。
“郑伯,眼看年关到了,方方面面的大小头头们总得打点打点吧。”齐继腾拿着笔在台历上画着什么。
“该打点的打点,都老规旧律了,你和博全看着办吧。”郑福达取下花镜擦了擦又戴上。
“酒厂铺的摊子大,上供的头头们也多。有的还他妈的一边做婊子一边又立贞节牌坊,假装又臭又硬。明打明地送还他妈不要。”齐继腾一边气哼哼地说着,一边对着台历上的女明星照咽着唾沫。
“别看人人都吃五谷杂粮,可咸酸甜辣各有各的口味。找准方子,对症下药啊。”在郑福达看来,这点屁事根本就不叫个事,嘴角往外撇了撇。
“郑伯,您别小看这件事,我和博全商量过啦,今年送礼得送出点花样来,让那些头头们高兴了,顺便再贷一笔款子出来用于扩大生产,反正都是共产党的钱,你不花他花。”现在,齐继腾自我感觉良好,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只要只赚不赔,商量出什么招数来那就用啊。反正送小头,回大头,肥己肥私坑国家,彼此彼此,大家都习惯了。”郑福达拿起中华牌香烟,端详了端详烟盒,然后不客气地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郑伯说得太对了,我和博全商量好了,今年送礼要送出个花样来,不过需要您献出点宝贝呢。”齐继腾先把郑博全抬出来,把握性还大些。
“我钱都投到酒厂了,哪还有什么宝贝。”郑福达知道齐继腾是个闻到臭狗屎味就嗡嗡叫的苍蝇,又在打他名贵药材的主意,赶紧拿话堵他。
“钱先不需要,需要您的一点老山参。”齐继腾知道讲弯弯绕绕不过郑福达,干脆直来直去。
“什么?老山参?早就没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腻味嘛上嘛,郑福达恨得牙根直痒。
“谁不知道您是藏宝贝的行家,我大娘的头发是怎么长出来的,这方圆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为了酒厂就贡献出一点儿吧!”齐继腾嬉皮笑脸地吐了吐舌头。
“你小子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都是一千年八百界的事啦。现在,那玩意儿上哪找去?”郑福达鼻子哼了哼,用眼狠狠剜了剜在一旁嘻哈愣笑的“企老黄”,心说要不是你把这些事抖搂给你儿子,他八辈子也不会知道。
“您先别紧张啊,公是公,私是私,说好了这是借,酒厂要给钱的。亲是亲,财归财,各自各码。”齐继腾求救似的冲郑博全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说话。
“爸,既然继腾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这么着吧,不就几根人参嘛,到时候不会亏待你。”郑博全知道爸爸藏着不少山货,拿几根人参出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唉,罢了,罢了,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啊!不是我小气,这读书的爱笔,织布的爱线,我们看病的当然喜欢药材了,这都是人之常情。不过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见大儿子帮了腔,二儿子又没有反对的意思,郑福达知道再拒绝会伤了众人的心,痛苦地摆了摆手。
“郑伯就是开通,和您处事真是太痛快啦。我们计划用老山参特制一批人参礼品酒,这要送出去,准保又风光,又体面,大小头头们喝了都高兴。”见郑福达总算点了头,美得齐继腾满屋上蹿下跳,掏出厚厚的一沓钱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今晚我请客,吃喝玩乐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