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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正坤轻揉着下巴看完郑博生的辞职报告，眨巴了几下眼：“你昨日默许，今天请辞，恐怕不是你写的这些原因吧。”
“校长，都怪我当时有点心血来潮，后来冷静下来一想，自己刚参加工作就当毕业班的班主任，的确力不胜任，怕辜负了领导对我的关心和期望…… ”
“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要再重复写的这些客套话啦，说说想辞职的真正原因吧。”涂正坤察觉出了郑博生的内心矛盾，干脆截住了对方的话头。
“我听校长的！既然是一家人了，我也就不说两家话。校长，我当班主任的事，我家里人是怎么知道的？”见涂校长来痛快的，郑博生也就直来直去。
“你大哥二哥都找你谈过啦？”涂正坤点上一支烟，若有所思。
“这么说，是校长您……？”虽然事先有预判，但一经证实，郑博生还是有点惊愕。
涂正坤点点头：“一边是我的同学加兄弟，一边是我的亲姨表亲，舍谁去谁，我掂量着也难啊。”说完，苦笑着吐出一口烟雾。
“校长都感到为难，到我这儿不就更难了！”郑博生巴不得借坡下驴。
“这才是你不想当班主任的真正原因吧?!你有什么难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什么事由我托着。”
郑博生分明感到校长是在拿他当挡箭牌，把得罪人的事推给了他，有些义愤填膺，更坚定了不当班主任的决心：“一边是我大哥，一边是我二哥，这事我处理不了，我要避嫌。”话说得这么直这么白，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突兀。
“你避什么嫌啦？难道非要我这个校长到班里指定一个人当班长不成？凡事都要有个解决办法嘛！你是班主任，你就说了算，年轻人就应该有这种爽快劲儿嘛！”见郑博生不肯答应，涂正坤有点上火，气哼哼地一弹烟灰。
郑博生刚想分辩什么，政教主任吴文怀跨进屋来：“校长，高三文班的班主任定了吗？郑博芳和艾薇薇各带着一帮学生起哄架秧子（对着干的意思）呢。”
“简直乱弹琴！都这么大学生了，怎么一点儿自觉性都没有？”涂正坤脸色阴沉，转向郑博生：“看来这个班主任你是非干不可了！都正式开学了，班里不能一日无主啊！”见郑博生还想争辩，涂正坤干脆拍了拍郑博生的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就先这么定下来，吴主任，你带郑老师和班里的学生见个面，我到镇里开个会，有嘛事回头再说。”
望着扬长而去的涂正坤，郑博生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跟着吴文怀向班里走去。
塘口中学由六排相对而建的平房组成。大门口朝北，中间一条甬路，紧靠北面的两排平房分别被校长室、教务处、政教处、后勤处、团支部、教师办公室占据，往南依次为初一到高三年级的教室，高三文班坐落在西六排的最西面，按方位来说，是学校最偏僻的地方。
见吴主任领来一位新老师，学生们停止了吵闹，都好奇地打量郑博生。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新分配来的郑老师，也是你们的新任班主任，大家欢迎。”
说来奇怪，刚才还吵闹成一团的学生们掌声却出奇地一致，而且特别热烈。
吴文怀有点惊奇地扫扫全班同学，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已显多余，赶紧打圆场：“同学们热烈的掌声已经说明一切，下面由郑老师主持班务。”冲郑博生微微一笑，转身告辞。
热烈的掌声让郑博生倍感兴奋，暂时忘记了一切烦恼，见郑博芳直冲他眨眼睛，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故作沉稳地踱到门口，指着还剩一颗钉子斜挂在墙上的班牌意味深长地向同学们笑了笑。
顺着郑博生的手指，班里大部分同学透过玻璃（有的同学甚至不用看）看到了几乎要掉下来的班牌，有的学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从小学到大学，郑博生都当班干部，懂得抓住细节对班级管理的重要性，他自信地站到讲台上：“班牌是一个班级的标志，它就像一面旗帜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方向明确，我们的目标才会更加明确。”
他又走下讲台，踩着落满纸屑的教室走了一圈，指着布满灰尘的玻璃动情地说道：“一屋不扫，又将来何以扫天下？我们读书为了什么？不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吗？”讲完，从衣袋里掏出一沓纸在一块玻璃前擦拭起来。
郑博生话语不多，却抓住要害讲得简洁有力，一下子震慑住了所有学生。见班主任擦玻璃，有反应敏捷的女生拿出抹布和纸一起擦了起来。
见郑博芳拿着抹布凑到自己跟前擦玻璃，郑博生有意回避，拿起一把扫帚走到教室外面。
行动是最好的表率。在新任班主任的带动下，女生擦玻璃的擦玻璃，男生扫地的扫地，工夫不大，教室内外便焕然一新。郑博生还注意到，有一名女生找来了锤子和钉子，在两名男生的帮助下，把班牌重新钉得端端正正。“这个班有希望！”这么想着，心情随之也舒畅起来，一种成功感油然而生。
“三哥，你的开场表现真是太精彩了！同学们都夸你不愧是师范大学本科毕业的高材生，出手就是不凡呢。三嫂，今天要好好犒劳犒劳我三哥。”放学回家，郑博生前脚刚进屋，郑博芳后脚就跨进门来。
“我的底细学生们这么快就知道了？”郑博生颇感意外。
“是我告诉他们的。我要让他们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好三哥！”郑博芳满脸自豪的表情。
“小妹，你都读高三了，要学着稳重些。有些事不宜跟同学讲的就不要讲，对开展工作不利。”联想到二哥说小妹爱一惊一乍，没有稳当意思，郑博生严肃地叮嘱郑博芳。
见郑博芳嘴噘老高，有点不高兴，许灵忙打圆场：“学生们又不是傻子，你们的兄妹关系他们早晚会知道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还是三嫂向着我。”郑博芳白了郑博生一眼，亲昵地搂着许灵的肩膀。
“说的倒轻巧，言多语失，有些话还是少说为佳。”郑博生话题一转：“小妹，开学头一天，你们不做卫生乱起哄是怎么回事？”
“准是那个吴主任背后乱嚼舌头根儿，谁起哄了？我们在竞争班长人选呢！”
“真是阎王不急小鬼急。我还没着急呢，你们倒先行动起来了，竞争结果怎样？”一想到选班长这块心病，郑博生的心就往下沉，正好了解了解情况。
“今天我刚进校门，就有同学告诉我，艾薇薇带着一帮人正讲她要当班长的事呢。她这叫先入为主，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领着一帮人和她们争论开了，以后的事你就知道了。”
“老师不在，班长该出来管管啊。”
“我们两边这么一闹，班长早闪一边去了，他本来就是个傀儡。一朝君子一朝臣，老规旧例，也算他知趣。”
“小妹，三哥再劝你一句，我当班主任，你就别竞选班长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郑博生在做最后努力。
“不行！你是你，我是我，我就要竞选班长，我有这个能力，我就要证明给他们看！”郑博芳语气坚决。
“那艾薇薇呢？”郑博生有意问道。
“从高二她就处处和我比和我争，都一年了，我们算打了个平手。现在好了，你当班主任了，我的机会来了。”郑博芳激动地握了握拳头。
“小妹，钉班牌的那名女生是谁？”郑博生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除了艾薇薇还能有谁？她就会当面来事，显臭精！”郑博芳撇了撇嘴。
“这不是逞能，这是关心班集体的表现。”郑博生纠正。
“谁说不是啦，我是看不惯她那虚伪劲儿。为什么早不钉晚不钉，偏偏你来了她才钉？”郑博芳翻了翻白眼。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我们先不争论了，要是你和艾薇薇竞选班长，谁胜出的把握大？”郑博生含笑问道。
“这…… 只要你给我撑腰，我就能稳操胜券。”郑博芳想了想回道。
“让我怎么帮你？我当着全班的面宣布：郑博芳是我妹妹，这次选班长，一定要选她！”郑博生边说边做着只有演讲时才有的夸张动作。
“三嫂！你看我三哥，他这么气人，你也不管管他！”见许灵只是笑，郑博芳气急败坏地瞪了郑博生一眼：“你要不帮我，我跟你没完！”跺脚跑出屋。
“这个疯丫头，真拿她没办法。”郑博生直摇头。
“班主任实在推不掉，就试着干呗。”见丈夫心情不错，许灵跟着高兴。
“班级管理我多少还有点谱儿，就是班级以外的事情太复杂，先干着看吧，校长前面夹，大哥二哥后面击，有什么办法。”
“那班长人选你打算怎么办？”许灵也认为小妹实在不适合当班长，关心地问。
“还没打算，过一关，说一站，等等再说。”一时的好心情，让许灵的问题抵消了一半，郑博生皱了皱眉头。
“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许灵把鸡蛋炒西红柿往郑博生那边挪了挪。
“说说看！”
“俗话说，前面有车，后面有辙。你不妨找找前任班主任摸摸情况呀，先听听他的意见，你心里有了底，再决定该怎么办。”
“对呀！这倒是个办法。”郑博生感激地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一推饭碗走出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