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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渐渐地,潘半城也闻得些风声。
他便直接关了求败阁,赶走了那帮猫狗武师,毁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将涓生拎回家,命令他少出门,多读书,将来好歹争个功名。
涓生为此迁怒于子君,不时向潘半城进子君些谗言,道她持家心不在焉,总去娘家躲闲。
潘半城听了不好训诫子君,心里亦有不满。
这一日,子君闻得父亲病重,便对涓生说想要回家探视。
起初,涓生不让,道她是寻借口往家躲清静。
子君急得无奈,便禀告公公。
潘半城见子君含泪乞求,情辞恳切,不像说谎,又念她两边皆孝,遂嘱涓生放行。
涓生心里甚是不满,又不便违拗父亲,便对子君道:“你家离这里甚远,你一个妇道人家独去独来不太稳便,不如这样吧,我替你走一遭,一则看望一下岳父母,二则呢,待我问清病情你再去也不迟。”
子君见涓生这回说了些入情的话,又破天荒第一次主动要去看岳父母,便不再坚持。
她觉得,父亲总归不是要命的病,又有母、兄照看,自己晚几天去看倒也使得。
何况,这样做也可缓和夫妻关系,让父母得些安慰。
于是,她便点头称是。
临行前,她嘱咐涓生道:“夫君早去早回,莫教妾身悬念。”
涓生回道:“子君但放宽心,我去一二日便回。”
次日,涓生换上箭袖大氅,配着青龙宝剑,拿足了银钱铜板,买了些干鲜果品,骑乘着高头白马,便向郊外赶去。
子君送至门口,直到不见人影,方才回屋劳作起来。
4
子君并没想到涓生这次答应得如此痛快,实有自己的打算。
他在父亲喝令下着实在家困了几日,早已闷得不耐烦。
他正愁没有借口出外消遣,便想以此为由,出去跟那些猫狗武师朋友们聚聚。
顺便去青楼找些媚姐浪妹重温欢梦。
待潇洒归来,只称岳父病已见好,子君心地实诚,谅也觑不破这机关。
至于日后探得实情,早已事过境迁,子君又如其奈何!
涓生骑乘着白马,过了大街,将到城门的时候,便突然改道左转,直奔求败阁而去。
自从上次被潘半城驱除过之后,求败阁已经完全败落下来,被一群乞丐霸占了。
见到臭乞丐在自己曾经练武的地方打地铺、摸虱子、抠脚丫子,不由大怒,立刻跟他们打成一片。
怎奈,双拳难敌四腿。
更何况,这些乞丐的首领还是丐帮中的六袋弟子。
所以,自命“打通城”的涓生,三五下便被揍了个鼻青脸肿,然后被一群叫花子抬着四脚给扔了出来。
涓生有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他要报仇。
他要将这些叫花子跪在地上叫爷爷。
他要喝酒,他要大醉一场。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想找个地方,忘记这屈辱。
而消解屈辱最好的地方,当然是青楼。
涓生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暖红阁。
暖红阁是洛阳城外一处高雅的青楼。
楼内的姑娘由鸨母从小就从各地收买回来,集中在一起教授琴棋曲唱,练习闺阁礼仪和技巧。
等到了十三四岁,便开始出来会客,成为红阿姑。
这样的地方,自然成为销金窟。
到这里寻欢的,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巨商大贾,以及洛阳城内的官宦浮浪子弟。
涓生方才进门,便有几个相好姑娘迎上来,纷纷嗔怪他多日不来,为何冷落了姐妹们,并关切地问他如何鼻青脸肿、衣衫不整。
涓生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然后将给岳父准备的果品蒲包打开,请这些姑娘品尝,算是歉意。
其中就有个出类拔萃的俊姐,也顾不得解馋,拉起涓生便要去后院,做那没羞没臊的欢乐事儿。
其他姐妹自然不依不饶,非要涓生陪大家一起谈笑一会儿不可。
这里正自热闹着,只见另一姐妹正拥着一位年轻潇洒的公子下楼来。
众姐妹一见此人,都轰地围了过去,七嘴八舌,与公子搭话,热切切地挽留。
涓生冷落在一旁,其情十分尴尬。
涓生且怒且奇:是何人,竟如此引得众姐妹青睐?
他将那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只见此人武生打扮,眉清目秀,少年焕然。
涓生不由的放下酒杯,暗暗喝彩,又细细观看了一番,好生的羡慕。
特别是那一身英武之气,就给人以出凡超世的高手风范。
说不定找那乞丐花子报仇的事儿,就要在这位少年英雄的手上圆了,便想结交一番。
还是那个出类拔萃的姐妹眼尖,极快地发觉了涓生的心事,忙转回身来,冲着他大声叫道:“快,我来给你们引见一下。这位是潘公子,本城名贾潘半城的少爷,少年英雄,文采风流,剑术超绝。这位是沈棠少侠,河北沧州武林的骄儿。我看,当着姐妹儿们的面,你们就结成金兰兄弟吧,这可算得咱烟花武林史上的一段佳话了。”
两人正有此意。
那些烟花的姐妹儿们则如簇簇鲜花围在四周,拍掌喝彩。
就有心灵嘴快的姐妹忙着摆上香案,瞬间成就了花营锦阵中的这幕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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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拜过后,与众姐妹简略周旋一番便由涓生倾囊,开了一个雅间,二人单独叙起话来。
通过一番交谈,涓生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认定这位沈棠是个高手。
这沈棠自认喜爱山水,热爱剑术。
为了提升自己的武功,游历了天下无数好山好水。
甚至得到了当朝宰相大人的招揽,送了他一个“钓鳌客”的绰号。
涓生对他的这个绰号很感兴趣,问其得名缘由。
沈棠说,当时,他正在河洛交汇处的巩县垂钓,正好碰到了微服私访的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问他在钓什么?
他自述,钓鳌。古有传说,有大鳌驮着河图洛书而出,得之可护卫天下。
宰相大人觉得他不同寻常,就问,你钓鳌用什么做鱼竿?
他说:“用彩虹。”
问道:“用什么做鱼钩?”
回答说:“用弯曲的新月。”
又问:“用什么做鱼饵?”
回答说:“用自己做鱼饵。”
宰相大人觉得他气势雄壮,就送了他“钓鳌客”的绰号,并赠给他很多礼物。
于是,他豪侠的名声就渐渐传了开去。
两人一边说,一边击掌饮酒,大叫痛快,并说为人当如此。
两人一直聊到月上三竿。
沈棠突然站起,道:“小弟今日得见兄长,只顾高兴,却差点儿将正事忘了。”
涓生问,“贤弟有何事?为兄在此地颇有些能耐,说不定可以帮上贤弟一二。”
沈棠道:“小弟此次来洛阳,是追寻往日的一个仇家一路至此,今日才打听得仇人的下落。为了以免夜长梦多,今晚必须取其人头。”
涓生道:“贤弟的仇人,姓甚名谁?”
沈棠道:“为了不让兄长惹祸上身,小弟是万万不能说出仇家姓名。不过,倒是可以说出他的身份,此人是个乞丐。”
听到此话,涓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道:“乞丐?”
沈棠道:“兄长为何如此激动?”
涓生恨恨地道:“这乞丐此刻位于何处?”
沈棠道:“城北一座衰败的院落。”
涓生的眼睛里立刻喷出火焰般的光芒,道:“求败阁!”
沈棠道:“兄长知道此处?”
涓生拿起佩剑,道:“我与兄长同去!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棠道:“兄长万万不可。此人绰号恶丐,是丐帮中的六袋弟子,据说武功已经得其帮主真传十之七八,厉害非常。小弟即使不敌,也可凭借轻功身法逃之夭夭。如果兄长一起前往,如果成功也就万事大吉,如若失手,兄长的家人宅院必遭其荼毒。”
这番话,直指涓生要害。
涓生只好泄气地坐下来。
两人约定:如果得手,沈棠将重新来此与涓生共饮。如若失手,则一去不回,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