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时光流转,日月如梭,转眼已到了次年春天。
这一天,负责传话的媒婆张王氏一进李家大院,就对着出来迎接的李氏夫妇叨个不停。
李秀儿虽未出屋,但在屋中也听得真切。
原来,那媒婆带来了沈家订下的娶亲日子。
李秀儿一算日子,在家里只有个把月时间了,不觉眼睛一酸,泪珠儿滚落下来。
沈连心一见,忙过来劝慰。
她又将自家弟弟的情况说了一番,宽慰她到了自家之后,绝不会受什么委屈。
若弟弟欺负她,做姐姐的定会为她做主之类云云。
而这时李氏夫妇也送走了媒婆返回屋中。
李氏望着心爱的女儿,怜惜地说:“孩儿啊,离家这么近,想爹娘了就回来看看。”
李秀儿道:“爹娘,孩儿舍不得您二老。”
说罢,就跑将过来,直扑入母亲怀中。
这时,李父对李氏说:“你好好哄着女儿,让她高兴些,明早我和鹤年进县城给女儿办些嫁妆。如果回来晚了,你们就不必等我父子吃晚饭了。”
李氏望望丈夫,又瞧瞧儿媳沈连心,说道:“多多带些银两,要买就买那最好的,方配得上我这宝贝女儿啊!另外见了那好吃好玩的,给连心也带些回来。”
次日晚饭时分,李氏父子给李秀儿买完嫁妆回来,果真没有赶得上吃饭。
及至家中,睡觉早的人家早已上床关灯。
李氏父子一见,自家院中的各个房间也全无一些动静,就谁也没有打搅,悄悄走进了灶房,吃了些剩凉饭菜。
然后,各自回房睡觉。
李父由于疲乏困倦,第二天天已大亮,还不曾醒来。
迷糊之中,他隐约听见院里人声嘈杂,哭声不断。
他猛地惊醒,甚至连鞋子都未穿,就急步跑出房门。
到了院中睁大眼睛一看:“啊!女儿房中出事了。”
一想到心爱的女儿,他的心就直提到嗓子眼儿。
他三步并作一步,推开了女儿房门一看,不由得浑身上下一阵颤抖,立时心如刀绞。
只见李秀儿横卧在榻上,颈上一个刀口,三寸还长。
血流了一床,早已凝固。
李秀儿已经死去多时,连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李氏早已哭昏过去。
沈连心尚未梳洗,正伏在李秀儿的身上放声痛哭。
李父一见,眼泪立刻簌簌地落下来,张大着口说不出话来。
这时,街坊邻居也都已听说了此事,乱哄哄地拥将进来。
有人还小声地议论,说好端端的一个闺女,能有什么仇人呢?就是心再黑,也不应把人给杀了呀!
还有人说,多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真是太可惜了。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却没注意到,那满脸泪珠咬牙切齿的李鹤年冲上前来。
他不断地轰赶着众人,气汹汹地喊道:“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屋里人全都退出去,小心室内摆设一个都不许碰上。等衙门来检验。”
听儿子这一嚷,李父方才醒过神来。
他使了好大的劲,才喊出了声:“不光是这一间房,就是其他的所有房间,现在也不许任何人乱走乱动。”
李鹤年一听,冲着父亲大喊道:“父亲,你是不是糊涂了,事情发生在我妹妹房里,为何要连其他的房间也都算上,难道自家的父母兄弟还会有杀人嫌疑吗?”
不想李父竟然神情悲愤地说道:“家里的都是亲人吗?难道连心不是外姓人吗?难道那个随嫁过来的丫环海棠不更是外姓人吗?”
听他这么一喊,沈连心虽然觉得心里别扭,但并未说话。
她只是暗暗问李鹤年道:“要不要给娘家捎个消息。”
李鹤年觉得应该,便派人去沈家捎信。
与此同时,县令江大年也已得到禀报,立即带着人来到了李家。
众人一见,慌忙退了出来。
江大年入得李秀儿房中,走近尸身仔细查看。
只见李秀儿此刻和衣而卧,仰面朝天,被子半掩在身上。
只是那喉咙上多了一个三寸多长的刀口,气管和食管都被割断。
其场景令人惨不忍睹。
江大年立即肯定,李秀儿确系被人杀害。
待尸身检验完毕,江大年又在房中环视了一遍,却不见有任何可疑之物,也看不到什么可疑的脚印。
他一转身,就出了李秀儿的房间,来至院中。
这时,李氏夫妇、李鹤年夫妇俩均已恢复些平静。
他们全都眼巴巴地瞧着江大年。
江大年一见,也心生怨恨,心想这贼人,如此狠毒,竟能忍心致一黄花闺女于死地,若要被我查得半点踪迹,不先打你个皮开肉绽才怪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检查各个门窗。
之后,又查看屋顶。
甚至连井灶都细看了半天,竟未得了分毫的蛛丝马迹。
江大年一见,恼怒之余,疑团顿生:“莫非是自家人所为?想那李氏夫妇爱女如命,绝不能下手谋害亲生。那李鹤年是李秀儿的兄长,也不应有嫌疑。难道是这李秀儿的嫂嫂沈连心所为?可是,她一个孤弱女子又有什么理由杀害自家的小姑子呢?”
随即又释然道,“不过,大户人家是非多,谁也说不清其中的道理。不管怎么样,这是人命案犯,还是先问问吧。”
想到这里,江大年立刻吩咐手下衙役:“来人呐,立即随我入沈连心的房间里仔细搜寻一下,看看是否会有什么可疑之处。”
手下众差役应声而随。
他们在李鹤年和沈连心夫妇惊惧的目光中,走进他们的房中。
只见房内见窗明几净,各色家具排放整齐,干干净净。
众差役胡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
沈连心一见这情景,一颗紧张的心才放了下来,暗忖道:“我与秀儿情投意合,亲如姐妹,又毫无怨恨,却为何要下此毒手?”
正想着呢,就见李父突然走近了江大年,语气沉重地说:“大人,若说外姓之人,家中还有一个?”
江大年听后,连忙问道:“是谁?”
李父答道:“前年,沈连心嫁到我家来,还从自家里带了个丫鬟过来,就是这个叫做海棠的丫头。”
这时,只听得那一直站在沈连心身旁的海棠,突然叫了起来。
她面露慌恐,连连地申辩道:“大人,奴才从来胆子就小,平日里甚至连只小鸡也不曾杀过,又从不曾与秀儿姑娘有过什么嫌隙,怎会起这歹意?”
江大年一听,就有些压不住火气,大声呵斥道:“有无嫌疑,查过便知,你慌个什么,来人,去那丫头的房中仔细查看一下。”
于是,李父走在前面,带领众人一齐走进海棠的房中。
众差役一进房门,就到处翻起来。
那江大年的脚跟还未站稳,就见一个差役突然急步上前,高声报道:“大人,小的在海棠的褥子下面找到一封短信,请大人过目。”
江大年一见,立刻接了过来,翻开就念。
众人一时全都敛神屏息,就听那信中写道:
海棠姐姐:
近日人多眼杂,依照连心的主意,只好再缓几天,烦请海棠姐姐早晚留神,他日我与连心定不负姐,秀儿面前尤其不能轻易泄露。
十二月敬上
江大年念完,环视四周。
他见众人个个惊异的样子,嘴角不禁掠过一丝冷笑。
他爽眼死死盯住海棠,厉声斥问道:“海棠,这封信究竟是何人写给你的,快说,这十二月的是谁?沈连心先前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李鹤年却辩驳道:“大人,这个十二月,也可能是真的十二月呀。”
此时,李氏夫妇早已是气愤万分,怒火万丈。
李父先是怒斥了李鹤年一顿,随即瞪着沈连心。
要不是县令在场,他肯定会冲上前去将沈连心和海棠撕个稀巴烂。
而站在一旁的李鹤年,却是一脸迷感的神情。
他想,怎么妻子和婢女竟扯进了这桩案件之中,莫非是有人栽赃陷害。
其中最惊异的,还是沈连心和丫环海棠。
沈连心自见到差役翻出的那封信后,就吓得不知所措。
及至念完,她早已吓得昏死过去。
海棠虽然尚且清醒,但是被江大年这一逼问,一时之间也是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因为她是亲眼看见这封信是从自己的褥子下面翻出来的,可是,自己却是丝毫不知内情。
她看到现在甚至连小姐沈连心都被牵涉进来了,便认定,这其中一定是有人嫁祸于人。
她跟小姐一向寸步不离,绝对不会做那无耻苟且之事的。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十二月,又是个怎么回事?
哪一年的十二月,我也没见过这样一封信呀?
真是冤枉死了!
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一下,我与小姐之命休矣。
想到此,她赶忙跪倒在地,大声呼冤。
别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大年一见,不由心烦气躁。
正待发作,就见李父冲过人群,冲着海棠劈面就是一记耳光。
那海棠怎能吃得下这如此一记重击,当下应声倒地,嘴角流血。
此时,躺在地上的沈连心也渐渐苏醒。
李父一见,立即高声骂道:“好个贱人,看你平日里装模作样,却暗中竟与他人私通,被我女儿秀儿发觉,你怕秀儿张扬出去,坏了你的好事。竟然……”
他浑身颤抖,“竟然要那奸人杀了我的女儿,你,你,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啊!”
李父说至此处,号啕大哭,而且握紧双拳,冲将过来。
李鹤年一见,立刻拨开众人,来到父亲面前。
他张开双臂,抱住父亲,嚷道:“父亲,我妻从来安分守已,怎能做这等苟且之事,你等江大人查明此事再下结论好不好?”
江大年一听,呵斥李鹤年道:“你这不孝之人,事情已然明了,还查什么,分明是你妻与他人私通,嫌秀儿知情,碍手碍脚,又恐奸情败露,就串通一气杀人灭口,难道有这封信还不够吗?你为何庇护自己的老婆,却忘了杀妹之仇!来人呐,给这两个人动动刑,我看这皮肉不吃苦是不肯招了。”
两个差役听罢,立刻走上来,按过沈连心和海棠就是一顿板子。
霎时之间,两人俱是皮开肉绽,血水横流。
江大年本以为狂徒狡辩,不打不招。
不想这两人嘴也真硬,纵是上气不接下气,却是除了“冤枉”没有别的半个字。
江大年不由恼羞成怒,叫手下人填了格子,收殓了李秀儿的尸首。
稍后,他又命人把那封信粘在卷宗之上,将两个杀人嫌疑犯五花大绑,押解进县衙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