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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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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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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老鸹林》连载

第四章 高山之上

高山之上

 

从坪地场街道往老鸹林方向走,平坦的坝子延伸过去,延伸过去——直到坝子面积逐渐缩小,山峦开始聚拢过来,公路继续向前,平坝消失的地方,地形复杂起来,公路分岔,其中一条路向左边山上爬去,通向老鸹林最远的一个寨子,那就是处于高山之上的“殷家坡”。

我总是对未知的地方充满好奇,尤其是听人渲染过后,更加心向往之。“殷家坡”,那个让老安走哭过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终于得到个机会:那天村里一行人受命共赴殷家坡,去查看刚刚建好的蓄水池。时值深秋,天气晴朗,车爬至半坡,突然看见右边的深谷里,堆满了厚厚如棉花般的白云——那原本是晨雾,太阳升起,雾气坠入深谷,聚集成堆,状如白絮,蔚为壮观。长空湛蓝如洗,太阳光芒万丈——我们干脆停车,下来观赏一番,惊呼一番,赞叹一番,直到温暖的阳光渐渐渗入皮肤,才恋恋不舍上车离开。

这条乡村公路,刚修好不久。依山势而建,弯急坡陡,极其险峻,最险的地方,越野车开足马力也要挣扎几番才上得去。坐在车里,惊恐得不敢睁眼。

抵达高山之上,稀稀落落散落着些人家,据说整个寨子总共只有二十几户,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留在家里的都是老弱病残,难怪如此静寂。在这高山之上,从前生活条件十分艰苦,路不通,饮用水匮乏,是真正的苦寒之地。直到今年夏末才修好公路,前不久修建了蓄水池,接通自来水。我们此行,就是来查看这里新建的水池水管是否能正常使用。

老金是本地人,他对这个地方的变化感慨万分:想不到连这里都修通了公路,也解决了吃水难的问题,不容易啊!

隆冬,又得到一个机会去那里。那是个寒冷的上午,老金说:走,跟我们上殷家坡去看看,那里下雪了呢!他和老王的贫困户都在殷家坡。我迅速钻进他车里——雪景中的殷家坡,又该是一番什么模样呢?

仅仅二十几户人家的村寨,还分为“上殷家坡”和“下殷家坡”,可见住户的分散状况。车行驶到下殷家坡地界,路边枯草上果然覆盖着积雪。再往前行驶,路越发陡峭,路面也有了积雪,只能停车步行。我很兴奋,故意踩着雪走。但是很快不敢放肆了——路太陡,脚下打滑,稍有不慎,即会摔倒。好不容易走到上殷家坡,有户人家集聚了许多人,看样子,好像是在办酒席。我们向那里走去,原来他家添了人丁,寨子里的人都来庆贺,吃“满月酒”。这在农村是件隆重的大事,有几个年轻人在远远的冬田里放烟花,烟花带着尖锐的哨声,直冲高空,爆出巨大响声,刺破这个寂静世界。雪地里很快洒满了炮仗、烟花碎屑。

正遇饭点,主人家招呼我们围坐在桌边,跟老乡们一起吃饭。席间,听端菜的妇女们谈论说,昨晚,下殷家坡有家人的牛被偷了。好多年没听说有人偷牛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她们很是惊讶。肯定是偷牛人趁昨晚下雪,偷了牛用车运走的。他们热切议论着,推断是向思南方向去的。报案了没有呢?报案了,派出所今天早晨来调查去,还没找到线索,雪地上连车轮印也没有,应该是下雪之前偷走的。

人们发表着各种议论、猜测。

饭后,只见门口站立一位高个男人,朗声宣布:大家都过来,听我说,趁现在大家都在,我们下殷家坡某某家牛昨晚被偷了,所有男人都去坡上找找,看是不是牛打脱跑到坡上去了,也或许是被人偷了藏在山坡上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尽把力,去找找看,说不定就找到了呢!那可是上万元的东西!女的留下来收拾家务!大家注意安全,下雪了,坡上滑,我们分成几组,四处去找找。于是他开始点名分组。

吆喝完后,所有人都听从了他的号召,四散找牛。其中不乏很年轻的男孩子,他们刚刚从打工的城市回来过春节,服饰还带着遥远城市的味道,有的小年轻耳垂上有耳钉,发型也很新潮,总之,装束言行都与身旁的村庄、木屋极不协调。他们似乎已经不属于乡村了,但他们又实实在在还是殷家坡人。

这种寨邻间的互助合作,既古朴又暖心,这种合作形式已经很少见了吧。我想。

找到的几率很小,因为现在车辆运输非常方便,小偷既然存心来偷盗,该是有备而来,牛是那么大个家伙,偷到手了要迅速转移,哪里还会撵到山坡上去!牛打脱了跑到山坡上去的几率也很小。

后来打听到,那户人家的牛,果然没能找到。对于一个农户,丢失一头牛,就是近万元的重大损失。我想那户人家该非常伤心吧,他们一定会把这归咎于“运气不好”,并为此懊恼、痛心,却又无能为力。

春节过后不久,外出打工的陆续离去,寨子里又只剩老人在家,连孩子都很少,包括那个春节前才出生的小婴儿,也随父母去了遥远的城里。没有老人的人家,大门一锁,也全家外出,当然得跟左邻右舍的亲戚打个招呼,托付照看一下门户。村寨,又回复到平日的静寂状态,留下的老屋和老人,似乎是一种摆设。老人们在家里,守着这一方水土,依照熟悉的生活方式,继续将日子一天天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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