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中的铁拐李,是现在渭南市开发区白杨乡东灵阳村人。他天生是个瘸子。长大后,自己干活不如别人,又要养活老婆娃娃,日子过的非常艰难。
这一年,他刚埋葬了父母,老婆又怀了孕,一家人饿的面黄肌瘦,不要说吃饱穿暖,就是连点灯油都没有,夜里,只好摸黑。
这一晚,他老婆要生孩子了。黑灯瞎火,急的铁拐李满屋乱碰。突然,他听见老婆惨叫一声,紧接着“哇哇哇”一阵娃哭,下来便没了声音。他赶忙把瘸腿一抡上了炕,连喊带摸。可是,他喊老婆喊不应,摸孩子摸不着,急得他个几十岁的大汉,竟咧嘴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他忽然看见墙上有一束光亮,近前用手一抠,抠出一个圆窟窿,打眼往洞里一看,正好通到邻墙油坊的油缸沿上。几个老鼠正在缸边偷油呢!
铁拐李眉头皱了皱,急忙找来个长把葫芦瓢塞了过去,舀了一葫芦油,给家里点上了灯。屋里亮了,他这才叫醒了老婆,找着了娃。他用剩下的油给老婆煎了个蛋,给娃把摔烂的地方抹了抹油。说也奇怪,这孩子一抹油竟笑了。
过了两天,灯里又没油了,娃的伤口还没好。铁拐李又用葫芦从老鼠窟窿里伸过去舀了一葫芦油。灯也点亮了,娃的伤口也好了。再过了两天,灯又没油了,小娃又哭又闹,他只好又去舀一葫芦油,点亮灯。小娃一见灯亮了,又笑了起来。就这样,每隔两三天,他就舀一葫芦油。
这一天晚上,铁拐李又去偷油,他刚把葫芦伸了过去,隔壁窟窿旁边忽的飞来一把钢刀,只听“咔嚓”、“咕嘟嘟”,葫芦头被砍掉了。铁拐李心里扑通一下,扔掉手里的光杆葫芦把,抓了一把米饭,糊在墙上。跳下土炕,抡起瘸腿跑出门去了。
老长时间,没见铁拐李,人都说他死了。
十八年后,铁拐李的儿子长成大小伙子,要娶媳妇了。办喜事的那一天,亲戚朋友来了一院。新媳妇下轿后,新郎正要拖着新娘进门时,却见一个化缘的道人挡住新郎唱道:“新郎慢行我化缘,不化米、不化面,单和你妈见一面。”铁拐李的儿子觉得受了欺侮,就生了气,动了火。谁知道人却朝天哈哈大笑了起来。还说道:“可怜!可怜!儿大不知老人愁,十八年前去偷油,咔嚓一声咕嘟嘟,钢刀斩了葫芦头,羞得铁拐跑外头,只有你妈最清楚。”
铁拐李的儿子听了,忙去向他妈把这些说了一遍,他妈听罢说道:“娃呀,准是你父回来了,还不快接进来。”说完,母子俩急忙向门外跑去。
那道士眼见母子俩出了门,抬头只瞅了一眼,便用手在面上摸了一把泪,猛然转过身去,一抡腿,一拐一瘸的向村外走去。母子俩连喊带哭撵出了村,眼看就要撵上了,那道士却像飞一样飘想远方,不见了。
铁拐李裹着一肚子酸愁从渭南老家跑回华阴已是黄昏时分,由于一时还理不出自己的心绪,回山上修行的庙里害怕徒弟吕洞宾笑话自己尘根未净,就遥遥荡荡地游到了西岳庙,他无处可栖,就在供奉西岳神的灏灵殿门外的房檐下歇卧。
铁拐李刚和衣躺下却见庙外跑进一个妇人来,紫袄红裙,走动如风,从目前一瞬,已入殿内去了。铁拐李惊讶:“这时候,怎么有妇人独来?”语未毕,只见那妇人又走出殿外,站在台阶上像个眺望的光景。拐里急忙坐起,定睛一觑,只见那妇人面若死灰,无一点生人血色。东张西望,两只眼睛闪闪灼灼,顾盼不测。少停,只见那妇人如飞的跑出庙外去了。铁拐李大为诧疑,心想:“此女绝非人类,非鬼即妖。看她那般东张西望光景,不定预知我今日到此要下手于我,亦未可知。”又想了想笑道:“随她去,等她寻着我来,再做裁处。”
铁拐李正想算间,只见那妇人又跑入庙来,先向铁拐李坐的廊下一望,旋即又向西廊下一望,急急地入灏灵殿去了。铁拐李自言道:“不消说,是寻我无疑了。”少刻,那妇人又出殿来,站在台阶上向庙外望,口里咯咯咯长笑了一声,和母鸡下蛋似的。只是声音连贯,不象那样断断续续的叫喊,又如飞的跑出庙外去了。铁拐李道:“这是我生平未见未闻的怪异事。象她这样来来往往,到底要怎么样?”
须臾,只见庙外走入个男子来,头戴紫毡笠,身穿蓝色直褂,足登布履,腰系搭膊。那妇人在后面两只手推着他走,那男子垂头丧气,一直到正殿台阶上座下,眼望着西北长叹了一声。只见那妇人取了个白棍儿来,长不过七八寸,在那男子面前乱圈。圈罢,便扒倒地下跪拜,拜罢,将嘴对着那男子耳朵内说话。说罢话,又在那男子面上用口吹,吹罢又圈,忙乱不一。那男子任他作弄,就和看不见的一般。瞪着眼,朝着天,想算他的事情。那妇人又如飞的跑出庙外,瞬目间,又跑入庙来,照前做作。只见那男子站起来,向那庙殿窗棱上看视,像个寻什么东西的光景。那妇人到此,越发着急的了不得,连圈连拜,连说连吹,忙乱的没入脚处,又不住的回头向庙外看视。
只见那男子,面对着窗陵看了一会儿,摇了几下头,复回身坐在台阶上。急的那妇人,吹了圈,圈了拜,拜了说,说了吹,颠倒不已。少刻,只见那男子双眼紧闭,声息俱无。猛的大声说道:“罢了。”随着即站起,将腰间搭膊解下,向那大窗棱眼内入进一半去,又拉出一半来。只见那妇人,连忙用手替他换成个套儿,将男子的头搬住,向套儿里乱塞。那男子两手捉住套儿,面朝庙外。那妇人此时更忙乱百倍,急圈,急说,急拜,急吹,恨不得那男子登时身死方快。
铁拐李看了多时,心里说道:“眼见这妇人是个吊死鬼,只怕我力量对她不过,该怎处?”又想到:“我若不救此人,还出什么家,访什么道?”想罢,即使出浑身力气大喊了一声。只见那妇人吃一大惊。那男子随声蹲在大殿窗棱下。那妇人急回头,看见铁拐李,将头摇了摇,头发即披拂下来,用手在脸上一摸,两眼角鲜血淋漓,口中吐出长舌,又咯咯了一声,如飞的向铁拐李扑来。
铁拐李此时又没个东西打她,忽瞄见旁边有个泥娃子,急忙用手搬起一个来,正好那妇人刚跑到面前。铁拐李对住女鬼面孔,两手用力一掷,喜得端端正正,打在那妇人脸上,那妇人便应手而倒。铁拐李即忙看视,见她一倒,即化为乌有。急急向四下一望,形影全无。只见那男孩蹲在阶上。
铁拐李起先倒毫无怕意,现将女鬼打走,不由的倒觉浑身发竖,有些疑惧起来。于是又搬了个泥娃子,提在手内,先人殿中,又到西廊,都细看了,仍是一无所有。才将那泥娃子放在阶上,到那男子面前也蹲下,问道:“你这汉子,为着何事,却行此短见?”问了几声,那男子总不言语。
铁拐李道:“你这人好痴愚,你既肯舍命上吊,倒不肯向我一说么?”
那人道:“说也无益,不如死休。”又道:“你既这般滔滔问我,我只得要说了。离此庙五里,有一五里村,就是我的祖居。我父母俱无,只有一个妻房,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十二三岁的也有,六七岁的也有。一家儿女六七口都指望我一个养活。我又没有田地耕种,不过给人家当佣工度日。今日有人用我,便得几个钱养家,明日没人用我,我一家就得忍饥。本村有个张二爷,是个仗义好男子,
我也常与他家做活。他见我为人勤,又知我家口众多,情愿借与我二十两银子,不要利钱,三年后还他,叫我拿去,做一小生意。我承他的情,便去关外贩卖烧酒,行至西大峪山,水陡至,可惜七驮酒,七个驴都被水冲去。我与驴夫上了村,才留得性命。二十两本银全丢,还害了人家七个驴的性命。回家没脸与张二爷见面。不想别人将此遭说知于张二爷,张二爷便将我叫去,备细问了理由,反大笑起来。说道:“这是你的运尚未通。我今再与你ニ十两,还与你一句放心话,日后发了财还我,没了罢了。”我又收他银两,开了个豆腐铺儿。半年来,倒也有点利息。不想又听了老婆话,说磨豆腐必须养猪方有大利。我一时没主见,去商洲贩猪,走了两天,猪都不食水。到第三天死了两个,昨日又死了一个。我见事已大坏,将剩下两口猪要出卖于人,人家说是病猪不买。没奈何,减下价钱,方得逃脱干净。只落了五两九钱银子。我原想回家,将这五两多银子交与妻子,再寻死路,不期走到庙前,却越想越无生趣,不但羞见张二爷,连妻子也见不得。”说罢,拍手顿足,大哭起来。
铁拐李道:“你且莫哭。这十三四两银子,我如数还你。”
那男子道:“我此时什么时候,你还要打趣我。”
铁拐李道:“你以为世上只有个姓张的帮人么?”随从身上取出银包,拣了五锭道:“这每锭是五两,够你本钱有余。”说着,将银子向那男子袖中一塞。那男子见银入袖中,心下大惊。一边止住泪痕,一边用眼角偷视铁拐李,哽哽咽咽地说道:“只怕使不得,只怕天下无此事,只怕我不好收它。”
铁拐李笑道:“你只管放心拿去,有什么使不得,有什么不好收处。”
那男子一趔趄站起来,道:“又是个重生父母了。”连忙跳下台阶,扒倒地下,就是十七八个头,碰的地乱响。
“偶而相遇,原非义举。些许银数,何足挂齿。”铁拐李说着扶那男子起来,“快去回家,妻子儿女都盼着你哩。”只是那男子,一边作揖一边后退,然后飞也似地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