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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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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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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原喧哗》连载

第十章 一场栋柱笑裂的婚礼

宝柳拎着一只轻便旅行袋,走进我们石桥社区这处市廛里,已是五花大绑过后第十二个年头。

自由的空气弥足珍贵,深深呼吸几口,顿时一股甘甜扑面而来。满街两旁店铺林立,路上车水马龙,谁个都在忙着生活,一派人间氲氤烟火之气。一路遇着零星行人,有认识的,也有陌生的,其中有几人上前握握手,寒喧几句。虽仅寥寥几句,然而内心着实掠过一丝儿宽慰和温暖,孤独和沮丧顿时消弭些许。

这十二年,外头早已换了人间。原先的老家没有了,碓坊全部沉入水库那弥勒佛似的大肚子里,宝柳的家也被安置到这片地儿。宝楷宝旦这几个岁数相仿的人曾探过几次监,并带上宝杉在阿城的问候。平时宝楷没忘写信,这让他在那度日如年的岁月里倍感温馨。宝柳从信上得知,父亲和爷爷相继过世,都是乡邻们帮着落了葬。也知道,石桥社区这安置房由宝楷代管,由他放租出去。宝柳每每想着这里还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瓦檐,内心陡增了希望。他就这么熬了过来。

自己孑然一身,再也没有一家三口两个阿爸两个儿的日子。宝柳想,过几天去一趟石桥湾,给爷爷和爸爸坟头烧三炷香,再鞠三个躬,也化些纸钱。他得报告一声,不孝儿孙回来了。

一路问讯,宝柳找到宝楷和阿米开的那家店铺。夫妻俩正在兜售泽雅纸山那边的山货,见着宝柳着实怔了好会儿。宝楷说:“知道你这几天回来,也不知是哪天班车,无法去接站。”

宝柳说:“说哪呢,这不回了。”

宝楷带着宝柳径直来到他的家,掏出钥匙开了门,先将宝柳让进来。宝柳一看屋里零乱不堪,旧床旧桌旧灶台横七竖八着摆放,地上满是细碎杂物,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眉头不禁一皱。宝楷忙说,这屋一直出租,接到你信后,前几天让租户搬走了。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宝楷还说:“每天开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哪样也省不了。”

宝柳收下银行卡,拍拍宝楷的肩膀,将随身携带的一只旅行袋往墙角一丢,坐在旧床上燃上一颗香烟。

还是宝楷勤快,忙了好半天,终于将屋子拾掇干净。宝楷这一忙乎,早已汗流浃背,衬衫贴在湿漉漉的后背上,脸上豆大的汗珠直挂下来。末了,宝楷说:“这些天先在我家搭个伙,待稍稍装修一下,再自个儿开伙。”

宝柳那不争气的鼻子立马酸楚起来。当然,宝柳这一贯的脾性,内心的感受不会轻易表露出来,脸上依然那般的不动声色,更没有流下感动的泪水。宝楷全然察觉不到宝柳这真实内心。

举步何处去?家里家外都是那么陌生,实在没去处!

宝柳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朝着头顶的太阳努努嘴,径直往宝旦的春来酒肆走去。刚走近,还真被眼前这气派给震了一下。这酒肆当然仅是酒肆,自然比不上闹市里的大酒店,但戳在这条简陋的街上也算是鹤立鸡群了。店前一对一醒一睡的石头狮子分列两旁,殷红的地毯直入店堂,硕大的霓虹灯店招从楼顶直挂而下。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店堂里布设得那般井然有序一尘不染。宝旦这派头,着实够土豪了。

宝柳甫一进门,一个身着大红旗袍的清秀女人笑意盈盈地迎面而上。登楼梯这当儿,宝柳才知道这就是宝旦的老婆,店堂里的老板娘赵月红。宝旦自然不忘夸奖几句,夸得老板娘直说“哪呢哪呢,这不都是大家抬举着”的话,很是谦虚的样子。宝柳直觉这女人挺会做人,是个经历过场面的主儿。

待到了宝旦的办公室,这就怔在门口了。

宝旦正跟几个来客点烟品茶,谈着生意上的事。寥寥话语间,大概听得个脉络,来客正在催账,说货款长久赊着怕是后续供不上来。宝旦却说,店在人在,敝店虽小穷骨头还是有几根的,还怕溜之大吉?来客忙说,哪呢哪呢。

这时老板娘轻叩了一下门。宝旦抬头一见是宝柳,先一怔,待再瞄眼一瞧,忙将来客支出去,上前握了手,还给一个大拥抱。宝旦说:“听说你已出来,没空登门拜访,不知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宝柳说:“没地儿可去,只得不请自来,兄弟你这一抱,一股暖流涌上我心头。”

宝旦说:“我们是兄弟,论能力,我给你提鞋也不配。”

宝柳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这落泊,也仅兄弟你们这几人才把我当人看。”

宝旦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十潮九落,谁个能保证自己不会打脚板摔跟头?”

宝柳这下眼泪汪汪了,说我这青春算是白费了。

宝旦说:“我们都是懂三国的人,刘备刘玄德四十好几时感叹‘今不复骑,髀里肉生’,谁会想到日后成熟一番帝业?”

宝柳说:“可我心里一片迷茫。”

宝旦忙地阻了他的话,给他沏了杯大红袍,还给点上一颗软壳中华烟。宝旦说:“要有自信,自信是金子。”

宝柳拭了把眼泪,很享受地品茶抽烟,自然谈了这些年在牢里的经历和感悟。末了,宝柳喟然长叹说:“人这东西只有在里面呆过,才真切体会到自由多么金贵。”

话一打开,东拉西扯地谈这又谈那。宝柳趁这空当,细细地环顾了宝旦这办公室,但只见这里很有老板范儿,一张大班桌面东背西地安放正中央,高背大椅后面的整面墙壁占据着一幅我们石桥湾水库风景画,前头茶几上摆着红木茶具,边上矮杌里一溜儿大红袍金俊眉西湖龙井云南普洱等名贵好茶,两旁橱子里整齐地陈列着国内国外的各种名贵白酒红酒,还有满是洋文的一干儿啤酒,真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宝柳一边观看一边从宝旦的说话间听出,原先的酒肆仅自家三间门面,生意渐渐红火后,店铺显得拥挤了,遂花高价钱将两旁人家的四间大屋盘了过来,哗啦啦地改装一番,变成现在这等规模。一句话,这些年钱没少赚。

看了一圈,宝柳竖起大拇指说:“好你个宝旦,算是个人物。”

宝旦经这一夸,一脸现着志得意满之色。

宝柳偷眼瞧瞧宝旦这神色,蓦地想起早时自家那段两个阿爸两个儿的窘迫日子,心里便五味杂陈。遭受过讥笑和白眼的人,最厌恶人家这种优越感。宝柳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宝旦察觉不出宝柳这心思,依然在唾沫横飞地说着想说的话。宝旦这话痨子就是口没遮拦,凡事都喜欢品评一番。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我们这地界谁家贪吃懒做败了家当,谁家太抠门失了人缘,又谁家做人太缺德落得儿孙辈不争气……凡此等等,几乎将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品头论足一番。

宝柳听烦了,反客为主地将一杯茶递给宝旦,说:“口干了舌燥了是吧?”

宝旦这就转头对宝柳说:“宝柳兄弟,生活还得继续,兄弟你眼下没本钱做买卖,但总得糊住鼻头下这一横儿是吧?我看这么着行不,我店里正缺人手每天跑泽雅纸山那边采购各种土特产,这事交给你,工钱么当日付结,让你先管住这一横儿。”

宝柳这下笑了,说:“宝旦兄弟,我是做粗活的人吗?”他拿食指指着脑袋:“我得用脑子吃饭。”

宝旦说:“逮鸡总得蚀把米,你有啥条件?”

宝柳说:“借我五吨吧,这钱就是杠杆,撬得动一切。”宝柳没说宝楷给他银行卡这事。其实,这卡上有他这么些年的安置房租金。

我们这地界原先把面额拾元的钱叫荷兰牛,现如今时代变了,人民币也年年贬值,一张单佰头也买不了什么稀贵东西,不再是荷兰牛。纵是一万块也不是个大数目,糊个日子倒行,要是买屋置业什么的也仅九牛一毛。于是乎,我们遂将一万块说是一吨。有一吨揣着,聊可打发日子。宝旦听说借五吨,脸上先有了为难之色,但转一想,很快又舒开了笑容。

宝柳说:“拿我家破屋子做低押,再立个字据。”

宝旦从保险柜里取了五摞钱,拿一张牛皮纸扎成一捆儿。宝柳正想立字据,却被宝旦挡住。宝旦说:“这牛皮写字还得人老实,既然我肯拿钱,就不必多此一举。”

宝柳将钱夹在胳肢窝下之时,心想宝旦并不像人家说的那般抠门。宝柳对宝旦的印象,都是在蹲牢时了解到的,现在看来得打个折扣。

宝楷等人几次来探监,都会谈起我们这地界的人人事事。听着家乡的人和事总是分外亲切百听不厌,挺能抚慰漫长昼夜里自己干枯而乏味的内心。由此,每次宝柳都会让宝楷他们多说说这些人和事。宝楷独个儿探监时,话题自然也聊到宝旦这边,说宝旦这儿没别的嗜好,唯一爱的就是钱,几乎惜钱如命。赚人家的有股扑上去的狠劲,哪儿捡漏往哪儿;支付人家的比剜他肉还难受,总是找借口一拖再拖,还七折八扣,弄得人家讨猪果银似的难受。也听宝楷说过宝旦由他作保借宝杉的钱,到头来弄得宝楷里外不是人地难堪着。

宝柳那时很是怀疑宝旦的为人。然而,宝旦这回的慷慨大度,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是个当面说奉承话的人,揣着钱就走了。

走在路上时,宝柳沉思片刻,很快就悟得通透。宝旦过去的经历,注定他就是这么一种人。宝旦能有今天,也是自己打拼的结果,除了宝楷宝杉再没有谁曾经相帮过。宝旦当时的境况,没谁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我们这群寄身草泽之人,注定了这眼界这格局!

宝柳想,自己跟宝旦何尝不是一条苦藤上结下的苦瓜?

宝柳这儿在街边找了几个装修工,甩给他们两吨钱,限两个月将他家屋子拾掇出来。

装修工开玩笑说:“不怕我们揣上钱跑了?”

宝柳反问:“跑给我看看?”

装修工当然没敢跑路,他们都是实诚人,图的是这地盘长久的营生。然而,人家都是先做完活计再结账,又被除头掐尾的,这回先领钱总觉得烫手,于是将钱退回了。宝柳将手一挥,说:“我这人就这作派。”说罢,顾自走了。

兜里还揣着三吨,心里顿觉分外踏实,将原先的空荡之感一扫而光。猛然想起宝旦说,先要管住鼻头下这一横儿,其实还有下一句,那就是也得关照关照肚脐下这一条儿。人这一生一世,还不是图个鼻头下这横儿和肚脐下这一条儿的快活?两边都快活了,那才是消遥自在的快乐。这么想着,一股莫名的欲望很快冲涌上来,再也按捺不住。是的,他是那么的饥渴,整整十二年没沾腥了,似乎早已忘了人世间还有这等妙不可言之事。只因兜里有这孔方兄,这当儿又重新拾捡了起来。

这处城郊接合部,随处可见玻璃门上贴着洗头坊按摩室什么的、里面仅摆张洗头椅的店铺,小姐们个个都是将硕大的胸部露出大半截,见男人从前头经过就招手,还故意揉揉半裸前的胸脯。宝柳当然知道小姐们想干什么。他溜达一圈,挑了间里面小姐清秀点的店铺折进来。宝柳是第一次登门,这种享受得物有所值。他细细看过各个小姐,还摸了摸其中几个的胸部,点了其中颇有姿色且富有弹性的那个,那神情似乎在菜市场挑选菜品。小姐拎起装着推油、套套这类东西的小提包,将他引到楼上的内间。灯光总是稀里糊涂的昏暗,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虚幻之感。用不着铺垫,更不需挑逗引诱,彼此都心知肚明,于是直接切入正题。当小姐将自己全部展露出来时,宝柳很馋地欣赏着眼前洁白清香的景色。继而抚摸着时,浑身的毛孔都松弛开来,人便坠入云里雾里。小姐要给他上套套,宝柳说我这都十二年,完全不必。小姐这下生气了,说我知道你需要舒服,但我怀上了找谁去?宝柳说套套不享受,好像插在岩缝里一样。小姐却坚持说完全第一。宝柳看看拗不过,又掏了一倍钱,“啪”的砸在床上。这下小姐驯服了。然而,已是久不经事,任凭如何饥渴也调动不起来。宝柳只得回归平静,先睡了个长觉。精力一来,欲望之火很快点燃上来。也因太饥渴,便久久地绞扭在一起。小姐用双手双脚将宝柳死死地箍住,随着快感的突袭,最终直叫出声来。宝柳忙用枕头捂住她的脸,将声音塞在枕头底下。宝柳这就成功地笑了。

宝柳在丑态百出这际,猛然想起了家乡的歌谣,便轻轻地哼起来:“上送下侬,单枚钓儿往里拱,下叫快乐下叫痛……”小姐一听这话,又一次浪起来,说受不了了。宝柳当然盼望这场景,于是又是一番颠鸾倒凤。末了,小姐彻底酥软下来,汗味伴随着劣质香水味在忽隐忽现的灯光下弥漫开来。末了,小姐饧着眼睛说:“下次不收钱。”

宝柳是答应过小姐的,但从按摩房出来后,头顶的阳光棒子似的直劈而来,霎间将他拽回尘世。他想自己这么个镬灶系在脚肚子上的人,还会有下次吗?

他想他得想法子,用脑子吃饭。一番思量后,最终决定去找林素娥。

宝柳拿钱配了一只手机后,到宝楷那儿打听各人的联系号码。他将第一个电话拔给素娥。他问她在哪里?

素娥一听是宝柳,也为他重见天日而高兴,说自己在一个山坳里,信号不是很好,听不太真切,问他有什么事?当听说宝柳说想到她那儿瞧瞧时,她立马将详细地址报过来,说很希望宝柳加盟这支队伍,凭宝柳你这脑瓜子,肯定比我行。宝柳这边说:“先看看形势再决定。”

素娥这些年早已变得那么的落拓不羁,几段婚姻的失败,让她成了断线风筝,随着风儿飘哪是哪。她最喜欢赴饭局,谁的饭局都是有叫必应,俨然一个陪酒女郎,经常喝个醉烂如泥。也喜欢卡拉OK,没有音乐细胞,唱歌是那么的五音不全,连一些歌词也不大认得,但就是喜欢唱,都跑调了还拿着话筒哼哼唧唧,也不怕人家笑话,还边唱边嘴对啤酒瓶仰着脖子直灌。为这,她那已上年纪的哥哥和嫂嫂没少数落过。也曾有人好心劝过她,日子终归需要好好地过。没料她将眼一抡说,好一天是过坏一天也是过,何必这么亏待自己?人家真拿她没法子。后来更喜欢赌博,麻将、骨排九、双扣、斗地主、十点半、两张儿什么的样样精熟。当然,还上过不少男人的床。这女人嘛,跟我们老家的农家屋子一样道理,要是将上间门打开了,涌进门槛的男人恐怕再也挡不住。

沉湎赌博的素娥,后来天天跟着赌友们赌博。派出所禁赌是常抓不懈的,素娥也被抓了几次,还被罚过款、处过治安拘留。然而,人这东西一旦迷上了哪种恶习,想改恐怕不大可能。后来,赌友们都怕派出所,遂相约后一起到远离派出所的地方赌。有时租艘小船在江上湖里游弋着赌,有时选择一个深山岙角连鸟也飞不到的地方赌,也有时在长途汽车或火车上赌,哪里能避开派出所就到哪里。当然还专门派人站岗放哨,只要来人可疑,就打个唿哨过来,大家很快作鸟兽散,各自落荒而逃。这么着,派出所是很难抓到了。然而,素娥不仅没见赌来钱,还经常赊账倒款。女人走这一遭,也真真无药可治。

宝柳却想趟浑水。当他好容易找到素娥说的这处山坳里时,只见这里有男有女,各个年龄段的都有。眼光扫一圈下来,只见每个人的脸上都布着想赚钱发财的神色,然而大家的眼神又是那般的焦虑,明显写着这条道上的人那玩世不恭又无可奈何的经历。一圈看下来,很快知道素娥已没钱参赌,在负责给大伙儿打茶水买零食香烟。没钱的人就当服务员,伺候人家参战,待结束时从赚钱的人这边收取抽头红钱。这是行内规矩,宝柳一看便懂。

素娥将宝柳推到大家跟前,介绍说宝柳这刚刚当了十二年兵回来。大家都拍手欢迎,其中也有几个说自己当过五年八年兵的。道上的话,这当兵就是蹲监。一听便知,这些人也都因各种犯罪而被判过刑。这一说,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也算是递了投名状,加盟成功了。大家腾位置时,宝柳却拱手说:“初来乍到,先看看。”

宝柳这一看就看了好阵子,每晚入睡前还将各人在脑里过滤一番。琢磨最多的是这些人的个性和嗜好,还有赌技,当然更有每人的智商。还将这赌场跟三国里诸葛亮排兵、司马懿用计等作个对比,看看自己所使的计策到底能套用哪个计法。许是思考太深用心太重,后来有一个深夜,宝柳做了个梦,梦见一群牛往前赶路,背上驮着沉甸甸的货物,但走起路来轻松流畅一马平川。细一看,牛都是木头做的。原来,这就是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木牛会走路,使得是哪股劲?对了,肯定肚里装着电池,而电池是借太阳能发电的,蜀兵一撤退,只要将肚里那个东西取走,木牛于是呆着不动,任凭司马懿那些兵卒怎么驱赶也无济于事。他想,自己只要有了这块电池,眼前就会洞开一个绚烂的世界。

宝柳暗自高兴这种领悟,只觉得世界上的一切原来都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一捅破就可以窥探到万事万物所有奥秘。如此反复思考和琢磨,宝柳到头来越多越觉得这些赌友也不过是些三脚猫儿,跛着脚呢。

然而,为了慎重,他还是每天站在边上观看人家鏖战,哪怕杀声正酣也不为所动。

赌友们可没这耐性,瞧着宝柳既不参赌又跟屁虫似的,大家都烦了。最终的一天,那个当过八年兵的站起来扯住宝柳衣襟就要揍,说你这十准是派出所雇的卧底。宝柳拱手说:“恭敬不如从命,我是新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待那人松开手后,宝柳说:“最硬码还是十点半,这样的牌没人出老千。”赌友们觉得赌什么都是赌,样样大家拿手,说十点半就十点半,谁怕谁?

这十点半的玩法是由一人坐庄,庄下不论人多人少都按逆时针顺序照摸不误。第一轮大家各摸一张牌,接着由庄家先再摸,点数没破都可以继续摸牌,最多可摸到五张牌。A至10数点,J到K这些花牌都算半点,累积超过十点半算破了,跟1还小。庄家摸齐五张牌还不破就是天九王,庄下不必再摸,已被统统吃走。同样,庄家仅摸一两牌,庄下摸到五张牌还不破,那就吃掉庄家。要是大家都破了,那就拿手中最大的一张牌跟庄家比大小,按黑桃、红桃、梅花、方片的排序计算,跟玩牛牛一个样。道上的说法,这叫比屌大。最后大家将牌摊出来,谁赢谁输一清二楚。

宝柳起先不坐庄,他只在庄下跟着人家。每天的第一轮,他都将牌故意摸破了,乖乖地出钱。第二轮开始,他都押小数目,都赢了。几轮赢下来,又闭着眼似的摸破一轮。渐渐地,将数目往大里押。每天结束时,他又押一把最大的,输赢只凭手气。这样一天下来,人家只感觉宝柳是赢钱的,但都没感觉他赢得太多。

后来,宝柳就占着庄位不放了。每次抓过第一手牌,他都不急着再抓,而是看着各人的脸。在庄下各人的脸上他都能读出真实的内容,如此一来怎么抓抓几张牌都在心里有底了。也是同样的策略,赢过几轮后,又故意输一轮,让人感觉宝柳也不过如此。

宝柳一上庄,很能调动气氛,大家都想着吃宝柳的钱,那就渐渐疯狂了。到头来连没钱参赌的素娥这些后勤人员,也挡不住诱惑参与进来,纷纷将每天积攒着的抽头红钱也押了上去。一副牌不够就再加几副,庄下围着黑压压的一圈赌友。看着庄下这么狂热,可把宝柳心里乐开了花。宝柳暗地里说:“我那木牛流马啊!”

都说十赌九输勿赌最是。这话用在宝柳身上可不应验。宝柳一上庄,总是赢多输少,这可把那些老江湖急红了眼,赌注越押越大。然而,最终总是无法从宝柳这里赢回去。每天,宝柳都将赌来的钱用提包装着扛回来。

有了钱的宝柳,倒没忘了给宝旦还钱。不仅还上本金,还特地加上一吨利钱。为这,宝旦搭着宝柳的肩膀,狠狠地夸他是个好兄弟。

忽然有一天,大家再也联系不到宝柳了,打他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找上他的家,门锁得死死的。爬到窗口往里瞧,里面倒是装修得齐整,但就是不见人影。赌友们轮流在门口坐等着,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宝柳好像人间蒸发似的,杳无音讯。

凡是赌博的都是玩命的。人家都是东借西贷弄来钱,有的人还拿房子抵押银行贷了款,原本都盼望着能赢来大笔钱还掉本金,再过个舒心日子。然而这一赌输拿什么还本金?大家怀疑宝柳有作弊神功,这人一开始就深藏不露,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宝柳这儿肯定不是善茬。宝柳没了踪影,大家就逮住素娥,将全部的怨气和愤怒都迁到她身上。素娥说自己比窦娥还冤,在宝柳那里也仅分到零星的几个抽头红钱,还不够喝杯小酒,根本没捞着好处。赌友们可不管,拿绳子将素娥反绑着,说再不说出宝柳的藏身之地,就扒她裤子,再往大腿上抹些红糖蜂蜜,任凭脚下泥地里的白眼蚁往她身上爬。

素娥被弄得无法争辩,说:“别扒裤子了,拿把刀抹我脖子吧,反正也活腻了。”素娥这一耍赖,倒把赌友们弄得没了法子。

说来宝柳这儿也颇有仗剑走天涯的风骨。他再次现身我们这地界时,又是两年之后的事了。从牢里出来那时,宝柳还不会开车,可这当儿他驾着奥迪Q7回来,一身西装笔挺,人也满身清爽,一看就是一副过上好日子的范儿。

人这一风光,当然是挑上档次的酒家请客喝酒。自然是请宝楷、宝旦等一干儿人,当然更少不了素娥。请客时,宝柳是一一打过手机的。打给宝旦时,宝旦笑呵呵地答应了,说宝柳的酒喷香喷香的,喝着高兴。宝柳说,当初是你看得起我这落难兄弟,我宝柳有今天,离不开宝旦你,想必来日一只苍蝇也得掰着吃。宝旦说宝柳你还吃苍蝇,怕是蝤蛑虎澳洲大龙虾东海大黄鱼也吃腻了。宝柳也说,但愿我们手头能滋润,都过上有闲有钱的生活。宝旦这时就说,有钱就是乡间宰相山头神仙。宝柳接茬说,人要是闲云野鹤似的,才像个人样,要是终日忙忙碌碌为小日子愁心,站着也只能给地球增加重量,太亏欠自己,白白到这世上走一遭了。宝旦那头说,那是那是。

当打给宝楷时,宝楷说我俩不相配,你做着大事业,而我仅做点小买卖,不在一条战壕里。话说到这份上,宝柳真切地听出了话外之意。宝楷这是担心自己来路不正,生怕惹身骚。宝柳这就来到宝楷那家店铺请他赶宴,宝楷摊摊手说,你瞧瞧我跟阿米这店里店外的都得张罗,这份情领了,人么实在腾不开身。宝柳拽住宝楷的胳膊就走,说宝楷你别这么装逼,总是一副逼格的样子。

那天酒过三巡,话题自然说到宝柳这两年在哪发财。宝柳总是笑而不语,说天机不可泄漏。大家就猜,许是去澳门赌钱了,或是搞了走私,再不济也是搞几个房地产项目。宝柳喟叹说,我有我的木牛流马。

大伙儿都觉得宝柳不够意思,在这么个乡里乡亲的场合还藏着掖着,一副宁死不屈的劲儿,你是革命党啊你。大家还说,你就是抢劫也得说清楚在哪地儿抢的。宝柳还是三缄其口。倒是素娥给圆了场,说我就觉得宝柳是个人物,当初要到山坳里赌博,我闲话一句,一口就答应让他加盟,这不就挖得第一桶金了。

宝柳经这一说,举杯敬了素娥,说委屈你了,当初也是看着赢得够实施我的计划了,才不告而别溜之大吉,只是苦了你,让那帮龟孙子欺侮苦了。素娥说,都过去了,没必要旧话重提。宝柳说,有你素娥这话,我心里一下子宽松下来。

也记不得大家都胡言乱语些什么,反正人在酒场闲话废话就多,话一多原本乐融融的气氛中就会发生各种争执,虽然都是善意的争执,但总是非争个脸红耳赤不罢休。人这动物原本最怕孤独,一个人单着过缺乏交流没滋没味,跟人家相处一多又往往会闹出各种不愉快。酒场饭局历来都是如些。这不,借着酒劲,宝楷原本掖在肚里的话就发泯出来了。他先是责怪宝旦、素娥借了宝杉的钱,让自己难堪着,接着又埋怨自己命苦,当不了官发不了财,仅做这么点小买卖。话没说完,人早已哭了起来。

大家责怪宝楷真是喝醉了,尽说些胡话。素娥倒没难堪,宝旦却很尴尬地杵着。后来见他哭,谁都惊谔得愣怔了,不知拿哪话圆场。正当大家不知所措之时,宝柳说了一句话,瞬间让场面安静下来。宝柳说:“人这一生,命运早已注定每个人的位置,就像上学时老师安排座位,而我们总是在苦苦地寻找位置,突然回头一看,位置其实一直在等着入座。”

大家先是木然,突然又笑了。宝楷也拭了把眼泪,破涕为笑。大家问宝柳你的位置在哪里?宝柳严肃地说:“跑过这么多地方,有过这么多经历,做过这么多事情,现在才发现我的位置就在脚下这片土地上。”

宝柳告诉大家,从现在开始,做一个幸福的人。

过后不久,宝柳在我们石桥社区这地界不远处购买一份较大的地产,开办一家取名花样年华的KTV。他说自己的位置就在这里,自己最适合做娱乐事业,一门心思做这事,再没别的奢求。

开张那天,宝柳当着大伙儿的面郑重宣布,聘请林素娥担任花样年华的主管,自己从大处着眼,素娥从小处着手,将这份实业做起来。

其实为这事,他此前跟素娥有过几次深谈。宝柳说,素娥你这么跟着那些赌徒厮混,最终不是个法子。素娥说,我是日子难过,只有在那地方才能打发时光。宝柳这就将自己创办KTV一事说了,想聘请她帮着一起做事,这样自己有个帮手,你素娥也不会天天虚耗时光。素娥估摸着宝柳肯定发了大笔横财,操办如此体面的大事,跟着他肯定没错,再说自己已厌倦这种生活,也想金盆洗手了。果真如此,那敢情是好。然而,她也不忘谦让一番,说自己野惯了,怕是不会做事。宝柳这就说,世界上谁个生来就会做事的,还不是在实践中学习在学习中实践?经这一说,素娥就说,那试试吧。

这一宣布,我们纸山的这些后代们都为宝柳和素娥正儿八经做事而高兴。

后来的事实证明,素娥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她确实是野惯了的人,没做过什么正经大事,没有经验也缺乏颖悟,真正做起事来之时显得忙手忙脚捉襟见肘。一家KTV就是一家实业,人家看着的都只是表面现象,背地里做多少事谁也看不到,但只要有哪些环节不周全,人家就会责怪,久而久之会严重影响美誉度。就说菜品吧,都得每天列出清单叫跑腿公司代购,你不将菜单列得详细,人家采购来的只是大呼窿的菜品,当客人需要什么时却总是短货,弄得客人直骂真跛脚;又比如服务生,每个服务动作都得规范,你自己不懂,就无法教人;再比如夜里打烊时,包厢得打扫收拾干净,主管没交代,清洁工就磨洋工,直接后果是再次开张时里面一团糟。凡此等等,事无巨细。好在素娥有责任心,也变得勤快,而宝柳也总是很耐心地手把手教着,素娥才慢慢熟络起来。

说心里话,素娥很喜欢宝柳这作派。也因喜欢,才言听计从,觉得宝柳都是对的,听他准没错,干起活来也不觉累不觉苦。要是换个别人,比如宝楷,想必素娥不会买账。素娥心里对宝楷总有种抵触情绪,也道不明原因。也是一物降一物一人服一人,谁个病谁个医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似的。

时间一久,经验自然有了,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得多。后来,宝柳就放手让素娥从小处着眼操办一切,可以腾出时间解决自己的头等大事了。

宝柳的头等大事不是别的,是得找个女人成个家了。这么多年虽过来了,但往后不能这么下去。人总是现实的,没个家的日子终归不是日子。

也许娶老婆得有缘分,而宝柳总是没这缘分。临时经人介绍进行接触或交往几天的女人忽略不计,真正进入谈情说爱的先后有过三次。

第一次是个场面上的大姑娘,宝柳不知道她是否曾经有过婚史,起先只觉得这女人性格开朗,有自己的主见,心里也喜欢。第一次见面时,大姑娘选择上我们这座城市那个很上档次的海音会所,一个晚上下来连吃带玩,到结账时一看,总共花了近八千元。宝柳算是赚过大钱的,平时花钱用来没闭过一下眼,但看着未来的妻子这么大手大脚,心里就不爽快。可偏偏这大姑娘挺会玩,接下来几乎天天约他出来游玩,那钱花得像流水,各种首饰名包衣服什么的,她见着什么要什么。宝柳这就烦了,当大姑娘再次约他出来时,宝柳在手机里说:“慢着,等我将家里的高压锅卖了后,再跟你出去。”

第二次是个上点岁数的女人,有过婚史,人倒很清爽,不但穿着得体,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纯正法国香水味。起先看起来,跟她相配是长脸的,将她带出来在场面上有面子。但当谈婚论嫁时,女人提出,宝柳的住房和这家KTV要加上她的名字。一句话,财产得先给她一半。这就让宝柳不爽了,心想这样的女人不是为了有个家,而是想拥有自己一份财产,这他妈的动机也太不纯了吧。

第三次是个大龄姑娘,是个教师,人有学历,穿着朴素,看样子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主儿。宝柳跟她接触一段时间后,越来越觉得这是个话痨子,说话总是喋喋不休地没完没了。这还可以接受,更要命的是,宝柳每说什么事,她总会立马拿话拦在前头,生怕说迟了道理不正似的。女人抢话最令人讨厌,宝柳每听这话,心脏就锥心地刺痛。

罢了罢了,看来婚姻这事真是天注定,自己没缘分,碰到的就是这么些人物。宝柳是经历世面的,知道万事不周全,十全十美是理想的伊甸园,但这么些女人终归无法将日子过下去。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宝柳还枯坐在办公室里,狠狠地抽烟喝茶。这时候,素娥总会来到身旁,不论前头多么劳累,她也迟迟不回家休息,默默地陪在一旁。宝柳抽烟,她拿打火机给点烟;宝柳喝茶,她就烧水沏起上等好茶。没有多话,只是静静地伴着。有时看着宝柳烟抽得太凶,便小声地说:“烟还是戒掉好,有益身体。”

此处无话胜有话。只要心里清楚,别的纯属多余。

忽然有一次,宝柳抬头问:“素娥,当初宝楷这么想你,你怎么没跟他结婚,宝楷是个实诚人,跟他过日子虽然平淡但充实。”

素娥说:“我知道宝楷想我想得要死,但要是嫁给宝楷这人,我情感上接受不了,不是在这里说宝楷坏话,宝楷心地善良,不会害人,但他这人感情粗糙,不懂浪漫,实在不是个有味的人。”

宝柳嘀咕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苦苦地寻寻觅觅,却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宝柳选择西方情人节这天,特地悄无声息地在办公室备下九百九十九束蓝色妖姬,将它们摆成一个大大的心形。

素娥照例过来陪他时,一看眼前景象,忙问:“原来等情人啊?”

宝柳说:“是的。”

素娥问:“这情人也真娇气,这么迟了还不登门。”

宝柳笑着说:“这不是来了吗?”

素娥倒被弄得一头雾水,待回过神来时,还真受惊不少。她说:“宝柳你这玩笑开的?”

宝柳说:“我们都早过了开玩笑的年龄。”

素娥还想做着解释,想说自己这么个有过三段不幸婚史的老女人,谁个会愿意娶?宝柳却不让她再开口,一个大大的拥抱,将素娥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素娥的眼泪很快不争气地流下来,后来就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这一哭,将这些年来所有的遭际都付诸东流水。

宝柳挽起素娥胳膊,在欢快的乐曲声中走过红地毯那个晚上,大伙儿都凑份子喝喜酒。宝楷、我家秀玉等一干儿人早都等着喝喜酒,宝旦也是。可是,宝旦却迟迟不见露面。

此前,大伙儿很快口口相传,说宝柳和素娥早已同居一室。宝柳和素娥内心经历这过程,谁个也是不知情的。大家因很表面,只觉得此事太过迅疾,像是柴爿点火,似乎没什么铺垫,便觉得这火点得快,只怕熄得也会快。然而,大家也仅说说而已,说了也就过了。毕竟已是上了年龄的人,虽然也夹带着床笫的嚼头,但再也不是早市的黄鱼那般新鲜,勾不起特别的谈兴。说来也是,孤男寡女的,同不同居跟谁也毫无干系,管他呢。

然而,他俩居然举办这么一场盛大的婚礼,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按常理,宝柳和素娥此前都折腾得够呛,大好年华早已消逝而去,去拍个照领个证,再摆桌酒弄个简单仪式就行,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然而,宝柳却不这么想,正因为彼此都一路跌跌撞撞过来,现在终归有了着落,因此必须分外珍惜。他内心需要一种仪式感。

心里这么想,宝柳当初那种作派又使出来了。宝柳这儿一贯不按常规出牌,当初骗吃杀猪三的肉是这样,后来开办运输公司也如此,从牢里出来那时加盟赌博队伍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凡此等等不一而足。宝柳几经权衡,最后径直选择我们这座滨海城市最气派的君廷大酒店。

这君廷是中外合资的大酒店,标着六星级,不仅消费令人咋舌,还按老外惯例加收百分之十五小费,是商贾大户们斗富显贵之处,寻常人家是断然没这消费能力的。宝柳这一决定,可把素娥吓着了,先是竭力反对,说这白手起家的,来日还得过日子,哪来钱显摆?宝柳却责怪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经事。素娥拗不过宝柳,想起之前跟这么些男人的失败经历,又想着凡事总得男人做主张,思忖再三,也就退了一步。她说:“宝柳你是跑过码头见过世面的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这么决定后,宝柳先是挑定了一个好日子,后来看看钱不够使了,便用房子向银行抵押贷了款,将钱打到君廷去。接着,两人开始一一送请柬分喜糖。

宝旦一听有喜酒喝,笑得脸上胖嘟嘟的肉将眼睛挤成一道缝儿,爽快地接过了请柬和喜糖。远在阿城的宝杉一听宝柳这边有请,连说抱歉抱歉,本该是必须到的,但事出有因,手头正上马一个大项目,早已跟领导约好时间商谈项目实施方面的事,实在没办法腾身。末了,他当即要过宝柳的银行卡,随了一份人情钱。

宝楷开始一听宝柳跟素娥出双入对的,内心五味杂陈。他乐意帮着宝柳,但恨着素娥。结果他俩走在了一起,宝楷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直到好一段时间才平抚了内心复杂的想法,想着谁跟谁都是他们的权利,这么一想,心里也渐渐坦然了。宝柳和素娥那天来到他家店前时,宝楷便拉过板凳,还特地沏了一壶清明头水绿茶。

攀谈间,宝楷劝宝柳其实没必要这么搞派头,这人啊是无法提发上天的,还是脚踏实地好些。

宝柳可听不进这话。他说,人分三六九等,戴华尔帽的永远戴华尔帽,戴斗笠的人就是戴着华尔帽也像个斗笠,勤劳致不了富,省俭做不了家私,人做事靠的是脑袋。

宝楷觉得彼此没有共同语言,搪塞几句将他俩打发走了。

宝柳跟素娥这场婚礼,着实让栋柱也笑裂了。婚礼那个晚上,因撑着这场面,热闹是不必赘述了。我们这些原本纸山过来的乡里乡亲们,内中许多人还是头一遭走进如此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又那般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君廷大酒店,顿有种眩晕之感。满席珠玉琼浆,菜品尽是稀贵货色,酒也是茅台马爹利干邑小拉菲,更有软壳中华熊猫这等好烟。大家越喝越嗨,许多人喝到后来都大醉了,轻快的乐曲中伴着嬉闹和胡话,。大家一上劲头,身披婚纱的素娥身笑靥如花,胸别玫瑰的宝柳更是满脸得意,直将气氛推向高潮。

一派喜乐声中,宝柳一直在寻找宝旦,途中也打过几次手机,但就是无法联系宝旦。此时此刻,宝柳最想敬宝旦一杯酒。

这就纳闷,宝旦是爽快答应过的呀,怎么啦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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