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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炮劳改释放了。回来时背着铺盖卷，还有一个大提包，一过垭口逢人就拱手，说回来啦、回来啦！有人故意问，沙洋好不好？三眼炮火爆脾气没了，满脸讨好的笑，说沙洋好，吃米饭，收棉花，要比马家坳好。又说：我在八场，八场是最好的场，带“八”的都走运。
人们还不知道，是我送他回家哩，不过我只送到垭口，都晓得是我抓了他，三眼炮却没记我的仇，这要归功于沙洋农场。垭口有棵枝桠参天的皂角树，一只喜鹊栖在枝头喳喳直叫，我就和三眼炮在此别过，我看着他走进马家坳，身后跟着一群孩子，浩浩荡荡，叽叽喳喳，一直走进天井屋。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又是那么新鲜，想想离开马家坳整整五年，三眼炮心底泛起些许伤感。走过土地岭，走过水井湾，身后看热闹的越聚越多，马家坳好多年没这样热闹过，有孩子从田埂绕上前去，一边跑一边喊：三眼炮、三眼炮，两个眼儿放空炮，留个眼儿好屙尿……
一进天井屋，三眼炮眼睛一亮，天井里蹲个娃娃。有人喊：小幺鸡，你二爹，不，你二爷爷回来啦！
这个娃娃就是阳春，他蹲在天井里玩，拿个萝卜削得螺，看见三眼炮进来，扭头瞥了一眼，既不惊慌，也不言语，颇有大将风度，又见跟进许多人，这才抓起得螺跑向后门，扬起脑壳喊二妈。
他的二妈也就是二婶，正在屋后园田里浇粪，听见喊话声赶忙回家，一进屋就愣在了门口，阳春奔过去抱住她的腿，一对小眼睛直勾勾望着她，他希望二婶眼里有答案。
三眼炮慢腾腾走过去，铺盖卷和提包往板凳上一搁，想要去抱一抱阳春，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看模样倒有点像侄子幺鸡。
阳春不认识三眼炮，更不知道他就是名义上的“二爹”，一头钻在二婶腿间躲避。
二婶忙叫阳春喊二爹，可阳春头也不抬，钻在二婶腿间不出来。
三眼炮问阳春：你叫阳春？几岁啦？二婶代答：四岁了。又改口：五岁了。众人哄笑。
同房多年没动静，一走就添了小杂种，掐指一算不是自己的种，看模样是幺鸡的血脉。三眼炮转眼一想，小马尧也好，小幺鸡也罢，毕竟是马家坳的后生，毕竟算马有普的“儿子”，马家也算续上了香火。因而，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嘴里没有出格言行，只是看二婶的眼神怪怪的，可怜的二婶实在遭孽，长不能长短不能短，打掉了牙只能吞进肚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