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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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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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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窝儿》连载

第九章

《红灯记》中“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冂……”《玉堂春》中“苏三来到洪桐县……”人们边走边唱,连春阳都参加了宣传队,在乐队打镲。女孩找对象以军人为最高荣耀,男孩子不管家里多困难,当上兵,准能讨到好媳妇。沙窝儿大队第一美人儿韩淑梅,不但嫁了个军人,还是国家干部,让姑娘们羡慕不己,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分高的,家里有人当兵,也能降一级。春阳家就是因弟弟参军降为中农,没挨批斗。可怜张顺没有挺过这一关。

春阳的大妹春花赶上了潮流,遇见了个当兵的对象,而且是在北京当兵。他本来在炊事班,首长见他机灵能干,长得帅气,便提为勤务员。他活泼开朗,办事有眼色,说话有水平。首长的女儿一见钟情,总是没事找话跟他说。真是天赐良缘,他也可以留在北京了。可他没那艳福,对这突如其来的天大喜事,心理上承受不了,反而心惊肉颤,好像一下中了大奖似的。大喜过望,让他忐忑不安。况且他思乡心切,日子难熬。若在北京落户,还不给他憋死呀!所以,他不但不领情,还盼着早日退伍回家呢,像躲避灾难一样,只想尽快离开。对于一个普通农民的孩子,他感觉差距太大。假如一步登天,他会感觉不自在,不舒服,压力山大。三十六计,走为上。人贵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他凭着自身精湛的厨艺,在公社食堂做饭,还成了正式职工。再简单的食材,经他一调制,有滋有味,明显高人一筹。众人称奇,自叹常人无法企及。村里人都夸春花命好,找个好婆家。春花温柔贤惠,身材削瘦苗条,一点儿不像母亲,似父亲较多,人缘好。出嫁后,婆媳、妯娌相处都很和谐,脸上总是带着笑。

年轻人热情高涨,激进的造反派甚至六亲不认。沙坡村有个刘老汉,名字叫福贵。他和老伴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缺少乐趣。农闲时,老汉自学说书、唱戏,吸引村里成群的孩子围着他转,乐乐呵呵闹半天。他会木工活,能做点儿小买卖,见多识广。不料,突然变了世道,现在被红卫兵提名道姓地批斗起来:

“打倒走资派刘福贵,不务正业,走街串巷,做买卖!认识不到位,学习不积极,改造不彻底!”

 开完批斗会,又敲锣打鼓,五花大绑,戴高帽,在街上转一圈,游街示众。后面跟着成群的小孩看热闹。

 “刘福贵,给大家说段书!否则休想睡觉。”老汉只能乖乖听话。

他坐在凳子上,拉着自制的二胡唱道:“……只算得罗成把头低下,他的泪珠嘀嘀嗒嗒湿胸前……”说的是《罗成算卦》,那凄婉动人的旋律,荡气回肠,众人不觉都潸然泪下。

“刘福贵,唱唱你的转锅头戏。”

说这话的小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他亲侄子,还是族人给他指定的财产继承人。

刘老汉说:“肚子饿,吃过饭再唱吧。”

“不是说饱吹饿唱吗?别装了,唱一段再吃,再犟嘴你别想吃饭了。”

刘老汉强打精神唱了段《四郎探母》,又让唱一段《清风亭》,众人正听得热泪滚滚,他却头晕眼黑,昏倒在地。

从此,老汉噤若寒蝉,关起院门彻底过起了二人世界,他面无笑容,沉默寡言,不凑人场,更不用说唱戏说书了。

听说沙坝村回来一户姓宋的人家,宋世平本是市里干部。文革中,他拼死保护老书记,被撤职回乡了。长女宋楠,面目清秀,却有股刚气,颇有女汉子风范。她进农场后,主动要求开拖拉机,成为农场唯一一位女拖拉机手。他们采用机械化生产,种植作物主要有小麦、玉米、花生和大豆。国家给工人发工资,粮食产量绝大部分上交国家,仅留一部分种子和日常所需,成为国家的粮食和油料生产基地。

农场大院里,东半部是生活区,有三排白砖红瓦的房子,是职工宿舍。单身的两人一间,己婚的分两间。场主等领导住在第一排。冂前有一个广场,旁边树着两根木桩,一根挂着铁钟,发出起床、吃饭和集合的号令。另一根很高,安装了两个大嗽叭,专门开会和发通知用。西半部是仓库和麦场,麦子和大豆在这里晒干装袋,用卡车运出去上交国家粮库。农忙季节,工人们头戴草帽,脖子上搭一条白毛巾,干得汗流浃背,热火朝天。男男女女,有说有笑 ,后面拾荒的人比工人多出几倍。

村里正热闹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又来了六个下乡知识青年,说是响应中央号召,上山下乡,向贫下中农学习,接受劳动改造的。

这下就更热闹了。他们住大队院里,跟村民一块下地干活,一块学习、吃饭。他们都是文化人,说的是城里话,天天刷牙、抹脸,让农村的姑娘、小伙们大开眼界,有空就围着他们转,还照着样子学刷牙,抹雪花膏。有一天,吴老二家的四妮儿,在自己房间里偷偷刷牙、抹脸,正对着镜子照,母亲突然进来了,看到还未来得及藏起来的牙刷、牙膏和雪花膏,怒火中烧,骂道:

“死丫头,你作呀!吃还顾不上,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些东西?”

“我自己攒的压岁钱,没舍得花,讲卫生,爱美,有啥错?”

“你还犟嘴,看我不打死你!”

母亲抄起门后的扫帚,向四妮儿打来。四妮儿躲闪着,母亲打不着,一气之下,把桌上的东西全推到了地上,镜子也碎了一地,

“看你还怎么臭美!”

四妮儿的心也跟着碎了,泪水涌了出来。她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捡起一块大点儿的镜片,还能用,不觉脸上又浮出了一丝笑意。以后,她把门拴好才敢打扮自己。她长得并不漂亮,却爱孤芳自赏。父母骂也不行,打也不改,她有自己的追求。

 知青们初来乍到,这也不知,那也不懂,庄稼杂草分不清,工具也用不好,没锄掉多少草,锄死、踩死的庄稼苗倒不少,干得自己都灰心丧气了。语言上更是笑话连篇。老支书把他们领到大队部,说:

“这原是三间房子,隔成了三块,两人一小间,你们看中不中?几黑先凑合下,米个再彻底整整。”

 “中是啥东西?几黑米个啥意思?”姑娘们没听明白,也不敢问,面面相觑。只有性格开朗的马丽娜大胆问道。

 “啊?”老支书愣住了,不知咋回答。

 “中不中‘,就是行不行,几黑就是今天晚上,米个就是明天,懂了吧?”旁边一位读过书的年轻人解释道。

 “哦,明白了。”

“没想到,跟你们说话这么费劲,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找他说,他叫马一鸣,让他告诉我就行了。你们有啥不懂的也问他,权当他是翻译。”

“好的,好的,马一鸣,一鸣惊人,好记。”

“你叫啥名?”老支书问。

“我叫马丽娜。”

 “这么巧,你俩原本是一家人呀!我看你胆子大,爱说话,你就当这个知青点的点长吧!你们都同意吗?”

 “同意!同意!”大家一致同意。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切听老支书安排。”

 有一天,马丽娜听到两个老太太说“不老盖疼”,她很好奇,问马一鸣:

“不老盖是啥?”

 “不老盖就是膝盖的意思,这些都是方言,慢慢学吧。”

马丽娜说话娇声娇气的,村里调皮的小伙们最爱逗她,她不会干活,马马虎虎的,人们都叫她“马大哈”。那个时代,有一股起绰号的风气,姓孙的就叫猴哥,胖人就叫他猪。有个队长本姓张,有点胖,大家开玩笑时叫他老猪。有一次,有个外村人以为他姓朱,叫他朱队长,引来大家一场哄笑。一个村子成了动物园,猴猪驴狼鼠虎鸡鸭鹅马牛羊都有,大家互相打趣,甚至自嘲自乐。农村孩子爱起两个名字,大名是上学用的,很正规。小名是平时喊的,如狗蛋、粪堆,说是越难听越容易成人,生活越顺利。小名混杂着绰号,简直乱成一锅粥,谁都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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