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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民和小凤同在林场上班，两人一起上下班，又分在同一个工作小组，学习果木的修剪和嫁接，这是技术活。小凤经常请教春民，春民耐心讲解，悉心指导，两人的技术日渐增长，精益求精，脱颖而出，成为技术骨干。眼前黄沙漫漫，绿树如荫，花红果润，一群青年男女，再加下乡知青，一时间充满朝气和活力。场里有职工宿舍、食堂和运动场，有空还有打打球，唱歌跳舞，看电影，生活丰富多彩。春天里，百花盛开，整个林场如人间仙境，粉妆玉砌，蜂蝶戏舞。在这如花似玉的年龄，晚饭过后，一对对情侣徜徉在花丛中，沙岗上，密林间。春民约上小凤来到小河边，找块干净的沙地坐下来，
“这里环境真美，我们能在这儿过一辈子就好了。你呢？。”小凤扎着羊角辫，活泼得像只小兔子，说起话来像只会唱歌的小鸟。她往水里投了一个土块，扑通一声，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她推了推春民，扭头看他一眼，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我也这么想，可眼下果树品种老化，产量低，市场空间太小，销售渠道不畅道，光靠我们挨村串户去卖效率太低，水果烂了也卖不了多少。”
“附近这些村儿，都是穷沙窝儿，文革刚结束，好日子刚开头，手里没几个钱儿，也舍不得花。”
“这一改革，我们得自负盈亏了，交够国家的，剩下的得自己找出路了。”
“就怕连我们自己也得另找出路了。”
“没事，天无绝人之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我呢，你怕啥？我有的是力气，还能让你挨饿吗？”
“我才不怕呢！新闻上说了，党中央下一步要着力解决全国人民的温饱问题，不用你去解决。”
“你还挺关心国家大事，自己的事处理好没？咱俩的事你父母同意吗？”
“肯定同意，你长这么帅，打着灯笼也难找。再说了，凭我这公关水平，这都不叫事儿！”
“看来，以后我们家就是二圣临朝了。”
“不对，是女皇武则天。”
“行啊你，那我垂帘听政。”
“说了半天，还是你厉害。不跟你斗嘴了，你那儿又有啥好书没？明天带来一块儿看。”
“有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不看？是知青赵勋临走时留给我的纪念品，他来时的行李几乎全是书，每天晚上读到深夜。有的书我看不懂，全是英文，他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他们一块儿来的女知青任梅也爱读书，经常见他俩换书看，一来二去，产生感情了，真是有缘千里沙窝儿见。”
“你看你啥都学，跟人学读书，还学谈恋爱。”
“那还不是因为你老跟着我问这问那，应该叫我师傅了。”
“太土了，现在流行叫男朋友、女朋友，叫老公、老婆。”
“把人都叫老了。”
“好了，明天见吧，今天太累了，回去休息。快拉我一把，起不来了。”
两人站起身，拍拍土，手挽手回去了。
第二天傍晚，两人来到一片幽静的桃林中，呼吸着满树的花香，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粉红色。他们坐下来，静静地读书。两人即使一句话不说，呆在一起也很舒服。沙窝里劳动中的爱惰，就像沙窝儿里的花生和西瓜，纯净香甜。
文革结束后，老书记被平反。宋世平官复原职，可他和老伴不愿再回城了，便提前退休，永远留在了农村。他的孩子们，除了正上学的都在城里安排了工作。只有长女宋楠放弃进城上班的机会，情愿留在沙土窝儿里。父母和亲朋好友都劝说她，尤其是母亲，整天心事重重，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想法子来说服她。宋世平靠在床上，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见她唉声叹气，便放下报纸，摘下眼镜，安慰说：
“别想那么多了，点到为止。老话儿怎么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再多也没用，她又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打算，由她去吧！”
“你说得轻快，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不知心疼。明天她休息，我最后好好劝劝。我可警告你，你不要给我添乱！否则，我跟你没完！”
“好好好！绝对服从命令，我保证不说一句话，不抢镜头，不抢戏。这样行了吧？你得早点儿休息，明天精神好，才能超常发挥。我说的对不对呀，夫人？”
“啥时候了，就知道开玩笑。”
两人都笑了，熄了灯，闭上眼，进入梦乡。
母亲一大早做好饭，吃过饭，收拾干净，坐在饭桌旁，眼泪涟涟，对里屋的宋楠说：
“楠楠，你在家是老大，因为你爸的事，你吃苦最多，我和你爸被关起来，你买菜做饭，照顾兄弟姐妹们。小妹年龄小，哭着闹着找妈妈，你哄着她，晚上搂着她睡，像个大人一样，又像个男孩子一样找熟人、托关系，要救出我们。如今我们终于有了出头的日子，你不进城上班，岂不是最亏的？我们也觉得亏欠你呀。”
“我倒没感觉吃亏，你们不是也没走吗？”
“我和你爸都是快退休的人了，回去也没啥前途了，再说我们己办好退休手续，老了也有保障。我们留下来种点地，这几年也习惯了，不干点儿活，全身不舒服，权当活动筋骨。我知道，你们也对农村有了感情，有空回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到沙窝儿里转一转，坐一坐，尤其孩子们，最爱玩沙土，在沙岗上摸爬滚打，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岂不是遂了全家人的心愿？你不一样，你这么年轻，事业才刚刚开始，你要是结婚生子，哪还有这机会？听妈的话，离开这儿，去上班吧，好吗？算妈求你了，好不好？”
“妈，你说的我都懂。可我认为，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农村有广阔的天地，自由的空间，优越的条件，优惠的政策，更适合年轻人施展才华。这里的沙，这里的水，这里的人，都那么朴实，我在这儿感觉很轻松，甚至有种优越感，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很有成就感。再说，我现在工作好好的，好不容易适应了，不想换了。妈，求求你，让我在这儿干下去吧。”
“你那叫啥工作呀？跟城里能比吗？还不跟农民种地一样？再说，那也不是正式稳定工作，说没就没了，老了也没退休金，没啥保障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你想过没？你马上该找对象了，你没好工作，就得嫁到这沙窝儿里，一辈子出不了头了，可能世代都在这里了。”
“那又怎么样？国家不是说要打破“铁饭碗”吗？我喜欢在这里生活，靠自己双手去奋斗。”
母亲又气又急，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一拍大腿哭了起来，
“你这是要气死我呀！你要不走，以后，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你别叫我娘！”
母亲捂着脸，趴在桌子上，上身直颤动，哭得很伤心。宋楠也哭了，她走过去，拍拍母亲的肩膀，
“妈，原谅我的不孝，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比弟妹过得差，不会给你们丢脸的，我走了。”
宋楠哭着跑出家门，去了农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