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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孩子们玩的时间太少，大部分都被干活占去了。奶奶家房后就是荒岗，草树遍地，灌木丛生。羊群刷刷地吃树叶野草，边吃边往前跑，很挑剔。也许是圈久了，想撒撒花儿，前后拉下好长的距离。芳芳来回跑，赶后边，堵前边，还得提防机灵鬼偷吃庄稼。放羊好似练长跑，一刻不得闲。村头全是附近人家开垦的菜园子，种些瓜果蔬果。离家近，现吃现摘。青黄不接时，干吃凉馒头，喝口生水就是一顿饭。夏天，馒头馊得扯长丝，还舍不得扔，切成片，在油锅里煎一下。有一天，小伙伴告诉芳芳一种好吃的东西，芳芳开始很好奇，一听竟是馒头蘸盐。她回家试着吃了一次，还真好吃，感觉有股香味，只是没再吃过。中午，父母干活回家太晚，顾不上做饭，菲菲在村里上小学，捎个馒头就不回家了。说是馒头，其实是又大又硬的杂面馍，小麦面粉里加些高梁面、红薯面，比粗糙坚硬的黑窝头软和点。有的人家吃玉米面锅饼，也称黄馍，煮红薯。红薯经霜后，在太阳下晾半干，软甜。芳芳爱吃黄锅饼，常拿自家杂面馍去邻居家换。菲菲吃不下粗粮，胃里不舒服，只能看着人家吃黑馍蘸酱。村里有个男孩，长着两颗大黄牙，牙缝能塞进筷子头了。一手拿黄饼，一手在下面接着，生怕往下掉渣，咂着嘴嚼得挺香。有饭吃，野菜很少有人吃，可能以前吃得太多，烦了。更重要的是没时间去采挖，遍地的野菜愣是没人吃，以致于小孩儿们都不知哪些是能吃的野菜。下雨时，沙岗上会长蘑菇，在枯树根旁，刚露头，扒开松土，好大一堆，轻拿轻放，小心沙土钻进褶皱里，洗不干净。湿草地上也有单个散长的野生蘑菇，味道鲜美。那时，月兰最拿手的好菜是番茄鸡蛋汤，红色的汤汁上漂着一层黄油，好看又好吃。自家种的番茄，长到自然红，又沙又甜，外面一层薄皮能够揭下来，生吃跟水果差不多。切成块，撒点白糖，更甜美。炒茄子像肉一样香，尤其茄子把儿上的硬皮，嚼着更香。一颗草莓的味道能让人回味几年。
过年了，把庭院打扫干净，孩子们才算解放，可以痛怏玩了。
菜园西头水坑边有盐碱地，白茫茫一片，家家扫碱，用水缸盛着卤水，据说那水不能喝，会伤人性命的。盐碱地土壤干结坚硬，不长庄稼，灰灰草却长得旺，只是牛羊不爱吃，反倒伸出长舌头舔着吃起盐碱来。很多庄稼地都是一半旺盛，一半稀稀拉拉。
牛马驴骡占了半个院子，白天拴在外边晒太阳，满院子都是活蹦乱跳的动物。牲口犊子长大，牵到集上去卖，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村民们看到村干部带头养殖牲畜，也都跟着养起来。这么多牲畜，这么多张嘴，怎么养呢？虽然遍地是草，可总得割到篮里。大人地里干活，拉回来成车的草，还是不够。小孩们放学回家，就得去割草。除了西地，有点恐怖，不敢去，其他三面都跑遍了。专挑它们爱吃的草，篮子塞得装不下为止，小手指上被镰刀、铲子割破，留下一道道疤痕。背回家去，一路上把小胳膊勒出深深血印。到家后，要把草铡碎，在水缸里淘一下，控干再喂牲口。多余的草晒干，预备冬天的草料。家家都有草屋。冬天，把晒干的青草、麦秸、豆秧、花生秧等，用打草机打碎，掺勻，装满一间屋子。
曹山不知患了什么病，他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拒绝治疗，不久就去世了。她们在村里和娘家都没有亲戚，只剩下母女俩相依为命。在大队帮助下，简单安葬了曹山。曹朵即将中学毕业，老师们鼓励她一定要完成学业。顽强如父的曹朵，在大队和学校的资助下，继续上学，最终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县城一高。春阳每年又以个人名义资助母女俩生活费，给她们送去粮油衣物等。经过村支部和学校的协商，学校给她们母女提供了一间房子，曹朵从此踏上了带母上学的征途。开学那天，春阳亲自驾车送娘儿俩去学校，给她们买好日常生活用品，一切安顿妥当才离开，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关心体贴。临走时对母女俩说:
“婶子，妹子，没啥事我就走了？缺啥少啥找我要，千万别客气。”
有一天，春阳进城办事，顺便带些东西去看望母女俩，了解她们的生活情况。他经过菜市场时，远远望见一个女孩，正捡地上的菜帮菜叶，手里还提着半袋子废纸废瓶。单薄瘦削的背影在寒风中颤抖，
“是曹朵？”
他心想，走近一看果然是她！
“曹朵，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学校读书，干嘛来捡这个？”
说着，春阳的眼睛湿润了。
“没事儿的，春阳哥，今天是星期天，我学习累了，出来活动活动，权当锻炼身体。你家里也不容易，给你添麻烦了。”
“说啥呢？谁家没个困难？这东西怎么能吃？扔了，我给你买点儿。”
“能吃，这萝卜头、菜帮能腌咸菜，可好吃。“
“你们天天就吃这个吧？我给你们带来了棉衣、馒头和咸鸭蛋。这是二百块钱，你们先用着。回去吧，好好学习。家里很忙，我走了。”
“不用，哥，我们还有钱。”
可春阳塞给她，扭头就走了。
母亲陪着她，勉强做点儿饭和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三年后，她考上了省城师范大学。她的感人事迹被记者报道后，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和资助，钱像雪片般从四面八方飞来，有位公司老总还要认她做干女儿，她都婉言谢绝了，只留下学费、生活费和学校提供的单人宿舍。开学时，还是春阳去送她们，只是曹朵怎么也不接受春阳的钱。她边上学，边打工做兼职，维持着最低生活水平。
不到两年，春阳家就被评上了“万元户”，春阳成为劳动模范，参加县里的表彰大会，胸佩红花，好不风光。在县招待所的大会议室里，春阳碰见高中同学中伟，两人同时受奖。会后，他俩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
“你和书琴一个村，她现在怎样？”
“书琴出嫁后，生了三个女儿，没男孩。生活还不错，丈夫是咱同班同学曹海东，对她挺好。”
“噢！别的同学都干啥了，你知道吗？”
“听说王志强当教师了；王志和武汉大学财经系毕业，分配到重工业部；王志平河南农业大学毕业，分配到农科所；冯春雨在医院上班，卢海涛在部队提干了。你当初要不回家也提干了，太可惜了。
“没办法，命不好。李庄那几个跟我一起长大的伙伴，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不过，孟长林境况可不好，当时，他同桌对他那么好，想嫁给他，他不同意。现在，他拄双拐，成残废了，孤身一人，在学校门口开个修车铺。本该幸福的生活没影了，可惜可叹啊！”
“是啊，多聪明的人呀，改天路过时去看看他。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的，那我走了。”
“走吧。”
两人骑车各自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