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做第二次总要比第一次容易得多。
所以在我第一次拒绝思梦以后,拒绝就成了我和思梦之间的常态。
然后我和她复杂的纠结在那次思梦主动和一个女孩子坐到前面而拒绝我的邀请时彻底结束了。
连在我和思梦之间的那根不必要存在的线终于断了,我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到了放松。
我可以正常的面对思梦了。
那以后,思梦就一直屹立在教室的前几排,而我则一直徘徊在最后两排;她越来越优秀,学习成绩、人际关系,不管是跟同学还是跟老师,都越来越好,我呢,永远拿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讲的合意就不走神的听完整节课,讲的繁琐就看书打发时间,没跟几个人说过话,很少问老师问题。
我和思梦的差距越来越大,我俩走在两条完全不同的路上。
不过,那才是思梦该努力的方向。
我永远走在思梦身后,不说话,目光一直注视着她,我不想去追她,我想要祝福她。
思梦的学习成绩很好,却在成绩出来后向我祝福,确实,那样的成绩对我来说不错。
“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很神奇的人物。”
她就那样笑着看我。
“为什么这样说?”
我歪着头看她。
“以前跟你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上课的时候你画画,然后我听不懂的地方问你你都能解释的头头是道,我以为你没在听。”
“凑巧了。”
刚上大学的时候挺认真的,早早的来到教室,听不听都坐在最前面,那个时候还和思梦坐在一起。
我的适应能力很强,所以没过多久我就摸清了大学上课的路数,然后就开始往后面坐,越坐离讲台越远,然后慢慢的在最后面扎根,听课也越来越不在意。
以前,我可能真的是懂一点,现在也可能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明白。
思梦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她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会坚定不移的朝着既定的方向努力,所以她会竭尽全力把很多事情做好,也在乎很多我不在乎的事。
成绩也是。
她认为不好的成绩,在我看来已经高的离谱。
不过,成绩这种东西在上大学没多长时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它不靠谱,知识是一方面,得高分是另一方面,所以准备考试的时候我又没那么认真了,我是想认真准备的,但是记性不太好,很多东西背不过,在上考场前就已经把背的东西忘的一干二净了,考场上答题全看我对卷上题目的理解以及我胡编乱造的能力,这也是我常年第一个出考场的原因。
比起在考场里干坐一两个小时我更喜欢早点脱身去看小说,那里的世界要丰富的多。
每次注意到考场里传来的惊羡目光我也很惭愧,我不是因为都会了答的快,我只是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墨水,写不出来。
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毛病后,我几乎放弃了备考,把备考的时间全用来看小说——那是我效率最高的时候。太宰治、芥川龙之介都是在那个时候读的,《大秦帝国》《藏地密码》这样厚到令人望而却步的书也是那个时候看完的。
备考的时间对我来说是读书的最佳选择。
彻底的放弃意味着重生。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思梦和我,也许是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她是真的追求知识,同时还能以考题的形式清楚的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是我佩服她的一点,或许欣赏更多一些。
那个时候思梦喜欢在课间跑到我身边来,坐在我旁边跟我说话,我总是不想开口。思梦是个能够吸引很多目光的女孩子,站在山的巅峰,我是一个在山底跋涉的旅人,这么优秀的她却跑到山底来跟我做伴。
总感觉这样的我配不上她,总感觉承受不来她的好意。
思梦跟我说句话我都会觉得很多人在看向这边——看来,我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
“我就想来跟你说说话。”
她这么说着。
我合上了书,她开始说着些什么,摆弄着我桌上的东西。
总感觉很对不起她。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我喜欢了冷冷清清的生活,哪怕没人注意,思梦总是让我事与愿违。
就这一点来说,她还真是我的克星。
和思梦分开后的我多了很多自己的时间,不用再去时刻注视着手机的响声,可以安安静静的躲在图书馆里或者宿舍里看书,可以花很多时间跟舍友在一起,这些对我来说是快乐的。
实际上,说是和和舍友在一起,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亲密,萱儿那个时候还是过着一边宣称自己喜欢做一条咸鱼、一边努力和优秀的人融入一起的生活,她常常留到最后,在一旁听其他人问老师问题,然后和那些我没怎么说过话的人走在一起。
一直都觉得萱儿缺少一种肯定自己的勇气。
等萱儿成了一种多余,在她问过一次“你们在等我吗”后,这种等待就此结束了。
和蕙子、秋莉走在一起时,秋莉也总是搞失踪,常常是我一回头她就已经不见了,然后身边就只剩下蕙子。
那个时候蕙子挺忙的,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喜欢玩手机,后来知道她是真的有事。
大家都有事要做,我还是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只有我依旧跟来时一样清闲。
自己一个人成了我的常态,孤独的感觉又袭来了。
我变得开朗了。
总想说很多话,和很多人说话。
一种外向型的孤独。
那个时候才意识到不是思梦像过去的我,而是我像刚来时的她。
思梦是表面快乐的女孩,她的痛苦都刻在心里,那个时候也是,她很优秀,有很多可以聊天、讨论问题的朋友,参加了社团,还是干事,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前进着。
她不开心,活的很累。
每次看见她就会发现她的疲惫又多了那么一些。
“思梦,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
她的难过都在心里,我每次都看的出来。
我不想问的,想让她自己解决,但我知道她不说出来会憋坏的,需要有一个人来关心她。
思梦缺少一个表达情绪的发泄口,就像几年前的我一样。
“唉。就是有点累。”
“你应该好好休息休息。”
“我知道,但是事情好多,忙不过来。”
她总是在忙,我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她的世界对我来说是一个不熟悉的次元。
“你总要逼自己。”
“我也不想,但是事情必须做。”
“或许咱俩应该中和一下。你太忙了,而我太闲了,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打发时间。”
思梦苦笑。
“下课陪陪我吧。”
快要走进教室时她这么说着。
“好。我等你。”
下课后我站在门口,倚在墙边,等她,她动作很慢的收拾着东西,回头跟别人说着话——这是思梦的习惯。虽然我很久没跟她走一起了,但我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时候注视着她。
在某些方面,思梦并不是一个令人放心的家伙。
和思梦走在一起的时候,她把身体靠在我肩上,眼睛几乎眯着,缓慢的移动着脚步,她真的很累,但也真的很重。
我看着她疲惫的脸,祈祷着她灵魂的重量千万不要和她的体重一样。
思梦吃饭吃的很慢,总感觉下一秒她就要睡过去,我耐心的等着她。
“这段时间真的太累了。发生了很多事,身心疲惫。”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但我知道她不会哭的,她还有事情没做完。
哭意味着认输。
“不介意的话,说给我听听吧。”
我不太会安慰人,幸好思梦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我和她在操场走了很久,她说了很多话。
疲惫。疲惫。
像我这样活的清闲自在点,虽然不会有什么成就,但起码不会太累——我这样判断到。
思梦有朋友,不少,但能说心里话、能毫无顾忌的去说出心里的不满的人,在这座偌大的囚笼里,也许只有我。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这样,但最扛不住的时候确实会去找她。
小烟,总不愿意把她拖下水,她应该是幸福快乐的女孩子,痛苦的事应该让两个总是在孤独苦痛中挣扎的人来承受。
“思梦,陪我走走吧。”
我找到了思梦。
“最近,我的生活好像掉进了深渊,一直在进行着恶性循环。”
思梦耐心的听我说完了。
“一起去吃饭吧。”
我点了点头,跟她久违的吃了饭,我没说一句话,进餐是快乐的时光,不应该被别的不愉快打扰——我的生活总是在恪守一些有些无聊的准则。
吃完饭出餐厅的时候,心里的失落袭来——思梦是不会陪我去走走的,吃饭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心里有很多委屈,但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
我试图去挽留在意着时间的思梦,她低着头没说话。
失落被冷冷的自我嘲笑替代,是我强求了她,是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不可能陪着我却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她。
“哦,我都忘了,六点半上课,还有十几分钟了,你快去吧。”
“嗯。你呢?不去吗?”
我不需要你这么问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事的时候听课都不认真,更何况是现在?我就不去破坏课堂纪律了。”
我和她挥了挥手,分别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
很早之前就知道一心为目标努力的人很可怕了,因为他们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自己的计划,他们的心里只有自己的目标,他们是可怕的,也是必定要成功的——思梦就是这样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明明在我难过的时候不能陪在我身边,却还一定要我在她痛苦的时候一直守着她。
思梦想要出去玩,让我周六陪着她,我那天有课,不想去,她不太高兴,说了很多。
“你不去不行吗?”
她这样问我,我很吃惊的看着她。周六的课我从来没缺席过,或许,在她眼里我真的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
“我们可以周天出去。”
“周天我有课。”
“既然都忙,那就改天去。”
“可是我想这周六出去玩——说好了一起出去的。”
说好的次数多了。
很多时候都是我准备了很久她又跑来告诉我不想去了,时间长了我对她说要出去玩从来都是听听而已。
“临时加课,我也没办法,快要结课了——我喜欢这个老师讲课的方式。”
思梦没有说话。
我害怕她沉默,我猜不透她的想法。
周六的时候我还是陪她出去了,我没有那么高兴。
“我觉得你不太开心。”
回来的时候思梦这样说。
“我只是太累了。”
不欢而散,也许她是愉快的,但是被强迫的滋味不好受。
我难受的时候没有强迫思梦,想出去散心的时候也没有硬拉着她一起,她爽约的时候我也最大限度的做到了不生气,所以,我认为思梦没有理由或者说没有资格让我陪着她。
明明,明明一直关心着她,她却任性的觉得我应该对她百依百顺。
思梦,她和一年前没有任何改变。
对我,她还是那样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的感受,不在乎我的时间,她心里装的只有她远大的理想和现阶段的计划。
过去的时候学习太不认真了,想要准备一门考试的时候才发现无从下手,能够想到的方法就是找思梦借笔记——这种做法挺讨厌的,明明一直想办法躲避思梦,却在这种时候找上她。思梦可以每次都爽快的答应,然后也就是停留在这一步了,跟她没有那么熟的人却总能把笔记借过来,思梦甚至会亲自给他们送过去。
我从来没有提醒过思梦“你好像忘记给我东西了”,我觉得没必要,不在乎就是不在乎,况且我觉得我这种做法换来她的这种对待才是正确的,所以,时间长了我连向她开口的尝试都放弃了,但是看着她对别人的热情又总是让我如鲠在喉。
如果思梦是觉得跟我关系好才那么不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那么,对不起,我讨厌别人这样对待我。
我和思梦之间的裂缝早就有了,只是她没察觉到,我还在努力的忍受。
那次和她出去玩,是我忍耐的极限。
我单方面退出了。
对思梦,我不清楚对她的态度和感情,但那个时候一定是讨厌和忍耐多一些。
两个人靠的太近会受伤的,不想继续伤下去就要有一个人尽早脱身。
我和思梦之间发生的事都不大,但加起来足够把我压垮,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没有哪个人让我这么痛苦过。
很长时间没跟思梦联系过,快要忘记她的存在了,忘记她是一个逐渐摆脱苦痛的过程。
“好久没见你了。”
某天,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
“是啊。我们好久没见了。”
我淡淡的附和着,眼睛看着别的地方。
“一起吃顿饭或者出去走走吧。”
我把脸面向了她,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了。
“不了。我最近喜欢一个人吃饭,也不太想出去——以前出去的次数太多了,累了。”
思梦看了我很久,一句话没说,大概她在想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看着她,就这样,声音没有起伏的开口了。
“好多事想告诉你。”
她拉着我。
她的朋友来了。
“以后我一定要多找你,多和你在一起。”
思梦大概不知道她早就失去我了。
我没说话,冲她无力的笑了。
最后一眼看她,泪水在她眼睛里打转。
我还是离开了。
我真是个残忍的人。
可是,思梦她在那个时候,在意识到失去我的时候才知道我对她的重要——我也很难受。
我眼里全是思梦的缺点,她呢,也许她连我的缺点都找不到。
我和思梦的关系不过如此,一张纸,戳破了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我和思梦是朋友吗?
她在乎过我吗?
或者是我要求太高了?
如果替对方考虑也算高要求的话——我只是一视同仁的认为这是每个人应该做到的。
我常常想我对思梦来说究竟是什么,想了很久,也许是男朋友——她总是冲我任性的撒娇。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想我不是个好男友。
我不喜欢任性的女孩子,也不会一直包容一个人。
不能自己走出困境的人只会把别人也拖入同样的泥潭。
我是这样,思梦也是。
所以,那个时候留给我和思梦的结果只能是痛苦的互相折磨。
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了,对很多人我可以忍受一切,对思梦却总是在挑剔。
仔细想一想这和思梦不在乎我的做法是一样的,这样一想总感觉和她两不相欠了。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我只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所以看到的全是缺憾;而思梦,她从来不把自己的感受当回事,所以常常忽略我的想法。
她无助的灵魂一直在孤独中寻找出路。
我和她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