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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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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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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连载

第九章

暑假学车的时候住在学校。

宿舍可以进,没电,求了宿管很久她也没同意给我开电闸,所以对宿管没什么太好的感觉,尽管我清楚的知道她们做的是本职工作。

然后这种不好的印象在我听到其他宿舍楼的宿管会给开电闸时来的更深切了。

我果真是一个记仇的人。

不过确实有那么几位阿姨的脾气不太好,之后甚至成了我的阴影,忘记带钥匙时我宁愿等上几个小时也不会自己去找她们借钥匙。

没电的生活对我的影响没有太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我是个离开现代生活所用的电器产品也可以活的挺好的人。

没啥必须联系的人,也没谁必须联系我。

手机存在的意义是看时间,实际上拿着手机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跟现代社会挺脱线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个生命力顽强的人。


学车的日子挺开心的,遇到了挺多有意思的人。

我的身边总是会有有趣的人存在,然后给我带来有趣的经历。

科二的时候遇到几位G大的教授,都是爸爸辈的,一个教物理的,一个教数学的,还有一个教历史的,跟我学的专业没什么关系,然后跟他们聊的来。

搞物理、数学的那两位教授特别上进,比我那一期遇到的所有人都认真,我们休息的时候是真休息,那两位教授休息的时候是跟着车前后跑,研究车的走向,钻研车距离每一条线到底多远才刚好完美,然后看见副驾驶上没人了就会立刻坐过去,比那个坐在主驾驶上练车的还投入。

“老师,您左右拐弯学的怎么样了?”

那位教物理的教授站在车旁边盯着车看了很久了,两只手不停的比划着,我也看他很久了,然后走了过去,闲极无聊的问到,他听到我的话就回过了头,紧接着叹了口气。

“不懂。我就是不明白倒车的时候应该往哪个方向打方向盘——方向盘和后车轮……”

他小声的叨叨了起来。

“老师,您可以找教练教教您——他挺闲的。”

“唉,你不知道,他们就讨厌我们这些年龄大的——脑子笨,转不过来。”

您可别这么说,您可是G大的物理学教授。

“老师,一会儿你上去,我坐副驾驶上,您就多打几次方向盘,感受一下车轮往哪儿转,多试几次就知道了。”

“我也试了,越转越偏,拐都拐不过来,我脑子里是这么想的,然后手脚配合不起来。昨天晚上我开着台灯想了很久,一遍遍的模拟这个倒车入库的场景,我还画了好多草图,画着画着就糊涂了。”

“画……画图?”

我第一个反应是笑了,我觉得他的这个行为很可爱。

“嗯。画了很多。”

搞得了天体运行,搞得了量子力学,却败给了倒车入库。

人生当真有很多难以迈过的坎儿。


教数学的那位教授也挺有趣儿的,很少露面,隔几天来那么一次。我比他晚来练习的,然后我学项目一时他在研究项目二,等我学项目二的时候他还在研究项目二,等我学完项目三四五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研究项目二。

“老师,您这么久来一次的话,能记得住这些吗?我就不行,不天天来肯定就忘了——我记性不好。”

时隔多日再一次见到他时我难以抑制我旺盛的好奇心便去问了。

“记不住啊。可我得上课。”

“哇,您好辛苦啊。G大连暑假都要上课吗?这么拼。”

第一次觉得老师那么苦,你看看把人家逼的。

“不是学校的。我在别的地方接的课,给别人做辅导。”

他笑呵呵的跟我透漏。

“哦,你们在外面也可以接课呀,我第一听说。”

“接,当然能接。给钱就去上呗。反正给我我就去。当老师的都穷啊。”

当时听完后半天没说话,直觉的这教授太真实了。

后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学的怎么样了,因为没多久我就从练车的牢笼里走出去了,大概他还在研究项目二,和那位教物理的老师一起——或许他俩真的应该凑在一起研究研究,我相信数学加上物理的知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就是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


教历史的那位老师没什么特别的,人家就是一个学者,往那一站那代表的是历史的厚重。他跟教物理、数学的那两位教授不一样,那两位属于可爱一类的,跟不少年轻人都聊的来,更何况我那一期的学员差不多都是G大的学生,那能说话的就更多了。这位历史老师不一样,他大部分的时间是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坐着,他周围的空气是静的,他全身上下都写着“别打扰我”,然后也就真的没谁跟他说话。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搞懂倒车、转弯那些把戏,反正面上他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不管开不开的好都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老师,请问您是教什么的?”

我看他气宇不凡,定非常人,所以试着一问。

“历史。”

“哇,我觉得能把历史研究透的都好厉害。我就不行,我很喜欢历史,但什么都记不住,看完就忘了,那些人名、时间、事件我怎么样都记不住,高中学的时候很痛苦,所以就看个过场,高兴那么一会儿。”

想到这一点就头痛,喜欢的东西却怎么样都学不好真的不太好受。

“有些人对时间什么的不敏感,没关系,没事读读书就挺好的。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来了。

那个时候最怕别人问我这个问题,但是一般人聊天都会问这个问题,我倒不是对自己的专业有偏见,而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听到我的回答以后的反应——眼神一变,从头到尾重新打量我一遍,然后问我一个深奥的问题。

“我?哲学。”

老师偏了偏头看着我,眼睛里闪了闪光。

“那你比我厉害。”

过奖过奖。

“那车怎么样才能正好倒进库里?”

老师眼睛盯着车在的地方抛出了这个问题。


学车的时候跟几个人走的比较近,都是大学生,又是一组的,项目还总是一起学,呆着呆着就熟了。我们那堆人干什么的都有,有搞物理与电子信息的,有摆弄机械的,有研究法律的,还有行医的、看牙的,一帮人聚在一起什么都可以干。

“你什么专业的?”

又来。

“呃……哲学。”

简单几个字就把目光全聚集过来了。

“厉害呀!那到底啥是行而上学——我高中就没弄懂。”

有些事别刨根问底,稀里糊涂的活着挺好的。

“学术不精。我也不懂。上课也没好好听过。”

这问题别解释,解释了就没完了,所以我就稀里糊涂的混过去了。

学车的时候有不太好相处的人,大部分人都躲着他们,在这方面我是个很神奇的人物——思梦经常这么说我,如果她说的是对的,那么在这个方面我确实是——我跟大部分人相处的都不错。当然了,和大部分人相处的都不错,换句话说就是和谁都没走近,一切都是淡如水。

有个挺酷的女孩,性格豪爽,有点疯狂,跟普通人不怎么走的近,一般都是跟一些看来挺社会的人呆在一起,要不就是自己在一旁坐着看手机、听rap。

我不会主动走近这样的女孩子,因为我学不会怎么和她们相处,所以,面对她们我向来都是被动的,如果她们不跟我说话我是不会开口的。

某天下午,来练车的人很多,我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看着排队等候的人群,无聊的算着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

没有玩手机的习惯,便坐在那里找着四叶草打发时间。

一个……两个,那还有一个……

“你在干什么?”

我抬了抬头,望着站在我面前的那个酷酷的女孩。

“打发时间。”

“什么时候轮到你?”

她坐在了我旁边。

我摇了摇头。

“要好久。”

“那要不要一起看会儿视频——中国有嘻哈,可好看了。”

是她喜欢的节目,她的眼睛里闪着亮光。

我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呀。正好我也很无聊。”

她很高兴的把手机拿了出来,找出了她经常在看的那个节目,然后不停的给我解说着、介绍着她喜欢的歌手。

我都认真的听下了,但是没能记住名字。

我喜欢安静的音乐,嘻哈、rap这一类的音乐对我安静的灵魂来说有些狂躁,所以,能微笑着听完,认真的听到最后,然后努力的去理解一个对我来说有些陌生的次元,我认为我已经做到了对她最大的尊重。

“谢谢你啊。”

她要离开的时候,站起身这么说到。

我木然地看着她,脑子飞速的转动着。

“那天下大雨的时候,你给我撑的伞。”

这么狗血吗?

“我男朋友明明就在你旁边他都没去给我撑伞,你说气人不?”

她笑了,我突然想起来了。

前几天下大雨,她被困在车里了,我拿了把伞把她接到篷子里,然后她把站在我身边的一个男生骂了一顿——原来那是她男朋友啊。

“没关系的。”

不用谢的。

那时我只是难得的带了伞而已。

“你的手没事了吧?”

她竟然还记得。

大雨压塌了篷子,我跑过去撑篷子的一个角,被铁柱子压着了,手出了会儿血。

真是越想越狗血。

“没事。”

看着指甲盖上的淤青从底部慢慢长到顶部还挺有意思的。

“那就好。那天可是吓死我了。”

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酷酷的路线不太适合她。

这之后没再跟她碰过面,那天我们也没有互留联系方式。


练车这种事情最不喜欢遇到的就是脾气不好的男生,然后还一定会遇到。

科二的时候有个男生喜欢对别人乱吼,搞得很多人都不舒服,然后也没人敢去说他,那几位大学教授也都是躲他躲得远远的。

我跟他们一样。

练爬坡的时候我挺笨的,老熄火,被教练说的都不敢碰车了,况且后面还有人排队,我就总是自觉地排到后面。

我脸皮薄,不太想让那么多人等着。

“你先来吧。我技术不行。”

一个很久没来的男生突然过来了,我想了想还是这么说了。

他什么都没说,然后坐了上去,开了起来,开的很好。我蹲在一边看,自愧不如。

轮到我的时候我果真又让车熄火了,看来一旦对自己丧失了信心就真的什么也不行了。

我很抱歉的对坐在我旁边的女生笑了笑,女孩儿只小声了说了句“一会儿我再找个人教教我“——我不擅长,真的很抱歉。

第二次轮到我的时候我更加小心,然后刚才那个男生在车窗外跟我说着距离怎么样,直到我停的恰到好处。

我很感谢。

“那个男的竟然帮你看距离,我被他说了好几次。”

那天结束后我呆的晚了会儿,然后一起的女生这么说。

我想了好久,然后恍然——那个男的也训过我。

我最记仇了,从小到大受的委屈都认认真真记着呢,所以想起来以后有点后悔让他排在我前面,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只能认命。

那天以后,他没吵过我,我也没跟他说过话。跟几个人一起考完试后也就那样了,加了联系方式,过了一两天就删了。

明知道不会联系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留联系方式。比起留了联系方式后不联系,我更喜欢在一开始就和一个人没关系,因为前一种方式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


不熟悉练车的地方时我每天坐公交去,熟悉了以后我骑共享单车打发时间,蹬的快时要花掉半个小时或四十五分钟,慢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了。

没那么在乎时间,因为去早去晚练的次数也不会差多少,况且那个时候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七八点就睡觉的话倒不如自己在外面消遣消遣。

练完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的点,公交车上的人满满的,我不喜欢拥挤的公交,所以,步行回去是最好的选择。从练车的地方走回学校,看着太阳慢慢的落下去,看着天黑,看着身边的车一辆辆的超过我,到学校的时候就该休息了。


练完科二大家就散了,哪怕是当时关系还不错的人也不会再去联系了。

人,大部分人,真的只能陪着走人生中的一段路,而且那段路在人生中的占比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记忆很深的女孩子在要回忆她时才发现她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是还记着她而已。

过去曾对一个人说过:“你若是珍惜一个人,那么要不就让他(她)憎恨你,要不就让他(她)爱上你,因为只有这样他(她)才能记住你,你必须在他(她)的生命里留下什么才行。不然,你对他(她)来说就只是一串可有可无的省略号,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安慰她时无意间说出的话现在让我感同身受——那个跟我一起练车、考试、有时一起吃饭的女孩,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我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想到一个男孩子,安静的男孩子,练车的时候总是自己坐在一旁,不爱闹,笑起来很好看。忘记跟他怎么说起话来的了,总是一起练车,多少会说些话吧。

科二结束的时候,跟他聊过几次,跟他有那么些共同点——喜欢一个人呆着,喜欢一个人出去走走,喜欢看电影。

他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有很多共同点的人适合做朋友,你不说他也能懂你在想什么,那样会让两个人很轻松。

我是这样判断的。

聊过一两次后他会在早晚定时跟我问好,会讲他的学习生活,我都安静的听着,他也会问我的生活,我没跟他提过我的情况,慢慢的我就不再去聊什么了。

我总是这样,对异性,他们进一步,我会退三步、十步。

认为可以当朋友的人,都不如我认为的那样,他们总不能如你所愿。

他也一样,我大概能猜到迈出一步对安静内敛的他来说有多困难,然后我还是毫不犹豫的后退了。

他是个优秀的人,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

我懒散成性,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都没前途可言,不停的挣扎才是我生活的常态。

对一些事情果断的掐死在萌芽中,我认为这是很正确的做法,所以我一直这么做着。


学车结束的没那么快,拖拖拉拉的搞了一年多,学的认真的时候会逃课——认真思量后发现有些课去与不去没什么差别。

记忆深刻的只有科二,科三前后加起来三天的时间,还没来得及跟谁说句话我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跟我来的时候一样匆忙。

仔细想想这样挺好的,对任何人都没有印象好于对某些人有印象而没联系。

大脑节省下了一些用来存储的空间。

全部结束并和所有人都失去联系的时候心里空荡了很久,看这个世界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我总喜欢很投入的做一件事,并且和事里的人认真的相处,所以也总是在结束一件事时黯然神伤,因为,直到事件的最后才会发现那些我认真对待的人并没有认真的对待我。

那个时候还不习惯这种感觉,所以总感觉是自己不够好才换不来别人好好对待我,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很多事不能太认真,认真就会受伤。

知道了并不代表我做得到,但是我也成长了,以一种有些扭曲的方式——伤着伤着就习惯了,甚至可以笑着跟朋友谈论这些。

成长很可怕吧?

但还不能逃避,甚至很多时候不得不选择这样的方式去成长。

孩子和成年人的区别,我想了很久:孩子,撒娇不需要找理由;成年人,有理由也不许撒娇。

所以,很多事默默的记下就好了,我是个成年人,一个懂得很多道理的成年人,那么我就更不能因为无聊的分别撒娇了,更何况,这些道理我在早些年的时候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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