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盯着客厅里那盆蓬勃怒放的鲜花出神的时候,王书记从书房里缓步走了出来,笔挺的西服换成休闲装,一副金丝边眼睛让人感觉面前分明就是一个大学教授。“青林,你好。”王书记一边走来,一边伸出右手。就在几个小时之前的见面好象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王书记就像是见到了分别多时的老朋友一样。没有一丝做作和矫情。吩咐保姆程姨沏壶茶水。闲谈就此开始,王书记讲到他已经到镇里工作近四年了,原来在县委组织部当副部长时觉得情况很琐碎,谁知到了镇上,竟比在县里更忙上百倍。又讲到农村的基本情况,王书记大发感慨,“村干部是最难当,农民的情绪变数最大,最容易发生纠纷,屋挨屋,地连地,张家房檐的水还要滴到李家去。相互之间没有太大的利益纷争,他们总是要计较眼皮大小的好处。因为一垄地就能大闹一场,就舍得对命,少了一锹土,就像被戳了眼球似的。与这些满身泥浆、满脑袋都是刺儿的伙计打交道需要多少勇气和智慧,青林,你们真是不容易呀。”王书记掏心掏肺的理解还真让谷青林感动了起来,对这位年轻的镇党委书记,他从来都是由衷地尊敬——有水平,有魄力。他自己从来没想过对付常胜村的那些土老帽儿,还有这么多的说道儿,他向来只是一个原则:我说,你就听着,你想不听,那就是找骂找踹。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在王书记面前说的,他激动得两眼放光,手掌使劲地搓着。“王书记的话真是太深刻了,农民的心眼真就是小。不过要说功劳,没有书记的关心和镇政府的领导,我们这些人还不都是熊瞎子。常胜不定得穷到什么样呢。”对谷青林的话,王书记并没有多少兴趣。礼貌性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谈话一时间走到了死胡同,已经很难找到合宜的话题了,王书记索然无味地对电视节目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谷青林恍然大悟:自己干啥来了都忘了,这脑袋实在不行,再不说,王书记都要睡觉了,这可不是在和村里人唠嗑。“王书记,你看我这脑袋,今晚,我是特地从家来想跟您汇报件事儿呀。”“什么事?”王书记平静的脸上一下子添了三分严肃。“上个月,你小姨子结婚,咋没给我信儿呢?书记可别是把我当外人了吧?”“啊……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她结婚也就是在我家出门,我爱人帮着忙活忙活,连我都没插手,就是家里人张罗了几桌,对外保密了,机关里的同事都没告诉。再说,大家手头上都有挺多事呢?怎么能麻烦大家呢?”“王书记这话太见外了,自己家的事,还谈什么麻烦呢?这可是大喜事。”说着,谷青林从里怀掏出那一摞崭新的票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您得收下,要不然,我可再也没脸上家来了。”“青林,你看……这是干什么,你能惦记着,能来看看,我们就挺高兴了。你呀……你……”王书记顺手把五千块塞到茶几下层的杂志里。交出了钱的谷青林显然不那么“理亏”了,又和王书记随意讲了一点儿村里的情况。王书记时不时地表达着关怀,偶尔也出点主意。他鼓励谷青林再接再厉,镇党委和镇政府对他的工作一直都是非常认可的。
大约是八点半,王书记的爱人——县中学的数学教师下班了。谷青林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张罗告辞。王书记微笑送到门口,跟他挥手告别。走出了富康小区,谷青林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这盛夏的上半夜,竟然感到一丝丝凉气从骨节处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