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楚钧的头像

楚钧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3/07
分享
《非梦似梦(长篇小说第一章)》连载

第一十一章

第十章

我到县一中上班很简单。那天是在高一新生还没有报到的前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二哥那天晚上在家吃饭,他看完新闻联播正准备去洗澡,县一中的江校长给二哥打来了电话:叫你弟弟来上班吧。二哥在电话这头答道:谢谢江校长,那我叫他明天上午来你办公室。

二嫂听完电话,跟二哥说:“明天到校长那里报到要老三给校长带两条烟去。听说江校长是个烟鬼。”

“你还不知道吧,他还是个色鬼!”二哥神秘兮兮的对二嫂说。

“你不要在背后败坏别人的名声。”

“我也只在家说说,”二哥转身对着我,“你在学校可不能瞎说啊!”

“我知道。”我挠着头说。

“多做事,少说话,不给领导添乱!”二哥是老江湖了,短短三句话在我上班之前就给了我忠告,也履行了他做哥哥的责任。

二嫂又忙上了。她不仅帮我准备了报到时所要穿的衣服、鞋子,还把给江校长要带的烟用报纸包好,装在了一个二哥开会发的公文包里。她说:“这个包就给你用,反正上班下班也有些东西要拿,有个包装着方便。”我当然求之不得,对二嫂无微不至的关心尤为感激、感动。

 

学校教师的办公楼呈月牙儿形状的,与学生上课的教学楼是分开的,办公楼在前,教学楼在后——这我熟悉,我四年前就是在这里读了三年高中,进进出出将近千天。只不过,校长办公室在几楼,在哪间办公室我还真的不知道。我读高中的时候去过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年级组办公室,当时注意到,每一层楼的办公室门口是钉着某某年级语文组、某某年级数学组,某某年级英语组这样的牌子,记得是蓝底白字,还在二楼看到过校团委的牌子,就是没有看到校长、书记、副校长这些校领导的办公室的牌子。

二嫂说得好:“长了嘴巴还怕问不着校长办公室,嘴巴下面就是路。”我嘴巴虽然笨,但问路应该没有问题。要是临要走上讲台给学生讲课了,还连校长办公室都问不着,我这大学真就白读了。

二嫂听我这么一说,开玩笑说:“倒是挺自信的。”

“不是自信,而是必须的。”我跟二嫂贫嘴。

这里需要补充一点,二嫂知道我即将上班工作了,提前又给我去配了副平光眼镜:镜框是方型的,黑边。二嫂说:“你要戴成熟型的眼镜了,再不是学生了,不至于被学生欺负。”

“怎么可能。”我说。

“现在的学生不像你那个时候,一家只有一个孩子,营养都过剩,男生个子高大威猛,女孩子也发育成熟得早,有的学生比你高个头都不止,你可不能被学生吓住了,得有思想准备。”二嫂总是给人未雨绸缪的感觉。

“难道他们还敢打我不成。”

“那倒不至于……只是你也得小心点儿。现在学生越来越不好教了,家长也不是原来的家长了。讲理的很讲理,不讲理的太不讲理。”二嫂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信息,说得我有些心里不安起来。

睡觉之前,我在房里清理昨天要带的东西,二嫂轻轻地敲开了我的房门,拿着一个BB机放在我的手上,说:“为了祝贺你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我和你二哥送给你一个BB机作为礼物。这是BB机的号码。怎么用你自己看说明书吧。”

我一时喜出望外,大喜过望,如获至宝,拿着那个黑玩意在手上不停地转动。只不过,直至用上手机,我一次也没有用过BB机。二嫂问过我几次,怎么呼你的BB机你老是不回电话。我说,难得找电话。再说了,老是上课在教室里,BB机叫起来影响不好。二嫂说,你不会调成振动啊。我却说,还是算了吧。

二嫂说:“看你懒的!”

 

我大概是上午八点半的时候到的校门口。学校的正大门一直是由自动伸缩门把守着的,只有有车辆通过的时候才会由保安按动按扭,自动门缩回来,车辆一过,保安一按按扭,自动门又伸回去,把门关上了。学校的教职工和学生平时出入学校都是走右边的侧门。学生都是配戴了校徽和穿校服的,老师则不需要配戴校徽。我进大门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门牙缺了一颗的男保安拦下我来,冷冰冰地问我干什么的,找谁。

我注意到,拦我的这个保安面熟,应该还是四年前我读高中时的保安。我说我是来学校报到的,找校长。“找校长啊,进吧。”保安变得礼貌了许多,脸上还有点笑意。

我刚走进侧门,忽然想走应该问问保安知不知道校长在几楼的哪个办公室。他倒是变得比之前热情了不少:“几楼我倒是知道,具体是哪个办公室那我还真不知道。”

“那就请你告诉我在几楼吧。”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三楼,西边。具体是哪个办公室你上去了再去问。”

“谢谢,谢谢,谢谢!”

学校办公楼大门前有个转盘型的喷泉,平时几乎是不开的,我在读高中的三年中,像是从来就都没有看到喷过水。喷泉正对面有一个能站得下三四个人的平台,竖着一根足有十来米高的旗杆,上面的五星红旗十分鲜艳,在微风中起舞着。办公楼上楼的楼梯有三处,除了大门中间的一处外,左右两侧还有两处的楼梯稍微小些。我走的是大门的楼梯,直接上到了三楼。

我一路低着头爬楼梯,刚上到三楼最后一级台阶抬起头时,迎面在我眼前站着一个人,我差点撞着他了。我定眼看时,一下子认出他来:“黄老师!”

“你是……林光明?!”黄老师是我高中三年的班主任,虽然离开四年,相互之间的记忆都有些淡忘了,但两人很快就都认出了对方。

“你这来学校干什么,找谁?大学应该毕业了吧?”黄老师一下子提了好几个问题,就像他当年给我们上数学课时一样,总是会给我们提一大堆问题,让我们冥思苦想,伤透脑筋。

“刚毕业,来找校长的,我是来学校报到上班的。”

“那好啊。终于如愿当老师了!”黄老师脸上虽然有了几条深深的皱纹,但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的可笑,可亲。

他似乎知道我找不到校长办公室,转过身对我说:“你不知道校长办公室吧,我带你去。”

“谢谢老师。”

 

我报到完了,去跟黄老师告别,他却非要留我中午小聚一下,说我是他的学生,现在又成同事了,以后或许还会教一个年级,必须尽老师、同事之宜。我没有推辞。我总把师生关系看得非常单纯、纯粹、纯真。

在我们学校大门马路对面就有一排门面,专门针对学生和学生家长们开的早餐店和小吃店应有尽有。黄老师直接把我带到一家挂着“黄嫂子小炒店”牌子的店子里,虽然只有四张桌子,但还算干净卫生。大概是离中午吃饭的时间还早,店子里没有客人。黄老师带我进去时,连店老板的人都没有看到。黄老师就大着嗓门喊道:“黄胖子,来客人了。”只听得店后门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随着就有一个上下一般粗,身高一米五五左右,一身的肉都要从裙子里爆出来一般的妇女快步来到了黄老师跟前:“黄老师今天带客人来啦,难得,难得,难得!”

饭倒是吃得简单,师生之间也没有太多的礼节。黄老师点了三个菜一个汤:一盘滑鱼块,一盘辣椒肉丝,一盘小白菜,一碗西红柿鸡蛋汤。黄老师说必须喝点酒,但他又高血压,开学之前才从医院出来,加之天气太热,就一个人来了瓶啤酒。我其实对酒没有一点兴趣,但酒量我不知道是多少,反正一般的时候不端杯。跟柳银虽然喝过几次,但总是她比我喝得多。

因为客人不多,我们的菜一会就上来了。小炒就是小炒的手艺,但吃到嘴里觉得比我们大学校门外小摊子上的菜的味道还要好不少,就是味道太重。

黄老师问我校长给我派好活了没有——意思是问题教几年级。我说还没有,只是去跟他见了个面。

“那就到一年级年组吧,跟我一起教一年级。”黄老师拿着酒杯,用混浊的眼睛望着我。

“我教几年级都行,新来的,听学校的安排。”我把酒杯端着跟黄老师的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现在老师都是跟班,跟你读高中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黄老师解释说,“跟班就是从一年级一直教到毕业。这样也有好处,老师能够跟踪学生的学习情况,跟家长也可以更多的沟通联系,有利于学生的学习,也利于老师教学。”黄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滔滔不绝。

“是的,”我说,“像我这样的新老师也可以跟着学生一起成长。”

“你怎么没有读研究生?”黄老师问。

“哥哥、嫂子都希望我早点出来工作。”我故意回避了二哥所说的关键问题,也没有必要告诉他。再说了,我还真没有想过要读研究生。

“也无所谓,先工作,再考研也未尝不可。”黄老师很认真地说,“现在学校年轻老师在职读研的不少,工作稳定了,你也可以考虑在职读研的。老师的职称跟文凭很有关系,职称又跟工资挂钩,你可不能马虎!”

“这是下一步的事了,先来把班上了再说吧。”我实话实说。

“那我跟江校长打个招呼,要他跟分管教学的副校长说一声,把你安排到我们一年级年级组来教语文,我们一年级年级组正缺语文老师。”黄老师把酒杯拿起来跟我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好,跟着老师学!那你得多指导我,帮助我,还要把我当你的学生一样的关心!”我也昂起脖子,把杯子里的半杯酒倒进嘴里。

 

高一年级是8月27号报到,28号开始正式上课的。

正如我高中时的班主任黄老师所愿,我被分到了高一年级组带语文。这一年的高一年级有二十二个班,年级组长要我带九班和十班两个班的语文课。高中学生的排班不成文的规定是越好的成绩越是分在前面的班,也就是数字越小的班的学生成绩越好。学校到了高一下学期,学生还会进行一次分班,成绩全年级一百二十名的就会被分到“火箭班”,也称“快班”。九班十班属于那种中等成绩的班,不好也不坏。我很乐意带这样的班,课时是一样的,但压力相对而言要比“火箭班”或者是倒数位次的班要小一些。

黄老师还是当班主任,而且是九班的班主任。他五十有六了,半子跟我差不多,精气神很足,一头白多黑少的头发,理个平头,胡子大概是三五天才刮一次的原因,总能看到嘴唇一圈的胡碴子,也是黑白相间,眉毛上长着几根长长的剑毛。我第一次走上讲台的那天,他把我领到九班的教室。学生们刚一落坐,就听黄老师喊了声:“请同学们起立,欢迎我们的新来的黄光明老师给我们上课。”

掌声还算热烈,而我此时此刻却紧张了起来,把教案放在讲台上,眼睛没敢看前几排的学生,而是直接望到后几排的学生,随后低头看了一下讲台,拿了讲台上的黑板擦转身去擦黑板——其实黑板早就被值日生擦得干干净净了。

“林老师是你们的学长,四年前从这里走进了师范大学,刚一毕业就来到他曾经就读的学校当老师,成为了一名园丁,他是大样的榜样,你们应该向林老师学习……我是说好好学习,成为一名像林老师一样的学生,争取都考上大学,考上好的大学!当然更欢迎有学生像林老师一样,大学毕业了来我们学校当老师!”黄老师说完就出了教室。

“请坐,同学们请坐!”我后来回忆当时的情景,觉得自己在黄老师说话的时候,脸一定是红的,手忙脚乱。

我从教案上抬起头正准备上课,发现前几排的学生坐下了,后几排却还站着。我这才醒悟过来,是我刚才请同学们坐下的声音太小,后几排的同学没有听到。我立即提高嗓门并抬手右手像会场上的领导那样招了招手:“后面的同学请坐!”

其实教书这件事说容易还真容易,说难还真难。说容易是因为老师手上都有教案,你背课就照着教案抄一片就行了。到了高中了,学生们学习能力、理解能力都不错了,老师上课基本上就是画龙点睛,就是解答学生们不懂的问题。尤其是数理化,背一次课能够讲半辈子,因此有的老师在讲课时连教材和教案都不拿,是因为他教这门课教得时间太长了,已经烂熟如心,倒背如流了。即便有变化,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定理、公式就是那些,老师所能告诉你的就是如何运用,如何活学活用、举一反三来解答题目。

我总说语文是最难教、最难学的,也是最有意思、最深奥的一门课。虽然教材的内容有时会有些变化,那都是围绕着阅读、理解在做文章。但教语文没有数理化那样的公式化,程式化,它除了按教案去教学外,老师还能教给学生教案之外的东西——这就是语文的乐趣。正如我在上高中时理解的语文那样。一个作文题目可以写出千万篇不同内容的文章来,就像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写梅花、写桃花、写女人的娇艳、写家庭的悲欢离合,写人生的百态一样,同题材的文章何其多,正如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说的一样:“多乎矣不多也!”但都不雷同,多有千秋。

说实话,我的第一课堂是怎么上完的一直说不清楚,而且过了很多年还在回忆这件事儿——一点印象都没有。听到下课铃响过之后,我才发现我的课还有至少是三分之一没有讲完。我当然还是按时下课的——我在上学的时候最烦的就是老师拖堂,有时候连学生上厕所都不给。我下课之前对学生说:“对不起,我的课还没有讲完,下节课的时候补上。下课!”

听得教室里有不少掌声。对于这些掌声,我当时的感觉时,这不是在肯定我这节课讲得好,而是我能按时下课,让他们能上厕所,走出教室放松一下心情。

 

高一年级刚开学一个多星期,算是刚走上正轨。这短短的几天学生对老师也只是刚认识,而老师对学生,有好多连名字都还叫不上来。我带一年级语文的九班和十班每个班都是七十六个学生,教室里人满为患,课桌里根本装不下他们的书本,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是书本堆成的小山,矮个子学生坐在位置上,如果遇到老师个子矮的,只能看到书山上面露出来的一些头发,脸都难看到。我在尽力地记着每个学生的名字和长相,以免闹出笑话来。

9月10号是教师节。这是我当了老师后过的第一个教师节。

教师节什么时候成了学生和学生家长给老师送礼的节日我还真不知道。这不,离教师节还有几天,就有学生和学生家长给老师送礼了——记得我读高中三年,就前面提到过的那次跟二嫂一起过去班主任黄老师家之外,再没有给哪个老师送过礼。几年过后,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习俗了。这些天,我每次上完课即将离开教室地时候,就会有男生或女生悄悄地靠近我,问道:“林老师,你家住哪里啊,我妈妈说教师节到了,去一下你们家里。”有的说:“林老师,我爸爸说不知道你们家住在什么地方,他让我给你带了两瓶酒放在对面XXX小卖部里了,你下班的时候带回家吧!”有的家长不知是怎么打听到我住在二嫂家,晚上就提着烟酒上了楼,敲开了二嫂家的门,搞得二嫂的妈妈摸不着头脑,以为是找她女媳办事儿送礼的,她挡在门口连忙推辞说:“我女媳不在家,你们到单位去找他。”。

学生和学生家长就说:“我们不是找你女媳,是找林老师的。”二嫂她妈妈这才让人家进了门。

二嫂等学生和学生家长走后开起了我的玩笑:“老三啊,这下看到回报了。没有想到当老师还这么吃香啊。”

“怎么吃香了?”我有些明知故问。

“你看这教师节还没有到,就有家长和学生上门给你送这送那。这到了中秋节、春节还不是一样的要送。”

“还是二哥吃香。”我不知道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也没有认真琢磨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只不过,这几年在二哥家里,确实是看到了太多找二哥办事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到家里送礼的。

“你二哥那是人家求他办事,那些人给你二哥送东西是想从他手里要项目、要钱、要物,要不鬼才给他送。”

我听出了二嫂的意思,也理解了二哥的不易。

我呢?学生和他们的家长给我送东西,不是也有求于我吗?不是为了多关照点他们孩子的学习吗?可怜天下父母心!

说着说着,我突然问二嫂:“毛毛的老师你送了吗?”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早都安排好了,正在执行之中。”

“啊!”

 

教师节过后,二嫂清点了一下我的学生和家长们送的各色礼品——都摆在她家的那个半室里——她家里的储存室,她脸露笑容说:“你得想法处理掉,要不过期了就得丢掉的。”

我就按照二嫂所说进行处理,拿了几袋牛奶、几袋麦片和一提水果到二嫂她妈妈睡的房里,说:“这些留给大妈吃!”又选了几样包装稍微好看一点的,像旺旺雪饼之类的留给毛毛。二嫂说不要给毛毛留,他不爱吃零食。我还是坚持留下了。因为这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唯一一次用劳动得来的果实,当然要有他一份。有几条烟——我不抽烟,不知道烟的好坏,也不知道价钱,就跟二嫂说,好的留下来给二哥抽,差的就带回家给爸爸抽。她只拿了一条硬包装的黄鹤楼,说,其他的你带回村里去给你爸爸他们抽吧。剩下的还有不少东西。什么桔子、苹果、梨,还有好几袋奶粉、饼干、麦片……二嫂说,这些我找个纸箱给装好,都拿回家去,你爸爸妈妈他们吃也可以,送人也可以。这是他儿子孝敬他们的,他们一定高兴。

二嫂这样说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嫂她妈妈眼睛里有些泪光,说:“你爸爸妈妈算是彻底熬出头啰。我们那几个不争气的……唉……”

“你也知足吧,”二嫂见她妈妈有些伤感,开导她说,“他们几个虽然搞得不怎么好,不是都在各人搞各人的家吗,又没有找你要钱,又没有要你管他们!”

“那倒是。我这是咸吃罗卜淡操心。”二嫂她妈妈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对儿女们的事情也就是说说而已。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