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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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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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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梦似梦(长篇小说第一章)》连载

第一十七章

第十七章

在回家的路上,我特地在妈妈说的捡到我的那棵大枫树曾经生长的地方下了“三马”。车走远了,我在那棵大树原来所在的位置站着。大枫树早就不见踪影,树所在的那块地方已经被人开荒成了一片地,现在种上了油菜。油菜已经有半尺来高,叶片绿油油的,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摆动着。

我见过那棵大树。第一次是妈妈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带着我去镇上买东西。去和回的时候妈妈都带着我在大枫树的树荫下坐上一会。我记得妈妈坐在露在外面的大树根上,我就围着大树打转转。枫树好高好大,我和妈妈手拉手都抱不住。树枝像一把撑开的伞,上还几个喜鹊窝,白露鸟儿落在上面“唧唧喳喳”叫个不停。那棵树像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的某年某月某日突然就消失了。那个时候我已经读小学三四年级了。

虽然没有看到那棵曾经与我有着生命转折联系的大枫树了,但我站在那块地方,心里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叹。要是没有那棵大枫树,要是我的养母不在那天出院,我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现在又会在哪儿?我的心里长时间的如团乱麻。

 

回到二嫂家里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晚上因为学生有自习课,我把妈妈给的鸡蛋放到二嫂家里,换了一下衣服,跟二嫂和大妈打了一下招呼就去了学校。

我在回来的路上,夏妮娜打了我的手机——她是用学校的座机打的,说晚上等我一起吃饭。我从二嫂家里出来,直接去了她预约的小吃店,她已经在店子里等着我。

我没有告诉她回乡下爸爸妈妈告诉我的身世情况,只是说了说我爸爸信教的事儿。可能是她从我的情绪和言语中感受到了我的某些不快。她问道:“你从家里回来像是有些不高兴?丢了魂似的。”

“没有,”我低着头,把眼睛往上翻着看了夏妮娜一眼,赶快避开她的目光,“昨天晚上睡晚了,没有休息好。”

“你跟你爸爸妈妈还有话说的。”夏妮娜望着我,问道,“你怎么没有穿我跟你买的那件夹克,这个天气正好穿。”

“我最怕穿新衣服。再说了,你给我买的,我舍不得穿。”

“还有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江校长的事吗?”

“江校长怎么啦?”

“被人举报了。”夏妮娜小声地贴近我的耳朵说:“说他行贿受贿、贪污、玩女人,更可怕的是说他强奸女学生。”

“江校长那么坏吗?”我瞟了一眼夏妮娜。

“我也是今天到学校才听说的。说是县纪委已经开始调查了。”

   “听我二哥说,他有个哥哥还是弟弟在省纪委里。”

   “那又怎么样?”

“如果真的是哥哥或弟弟在省纪委,大概不会有大事的。”

“现在当官的好的不多。”

“现在当官也挺难的。”我表明自己的观点,“你看现在的社会风气,好多当官的本来是好官……唉,我也说不清楚,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当官难,当清官更难!”

夏妮娜也有同感。她给我讲了发生在她们县的一个县官的事儿:她说的那个县官是他们县的一个民主党派的副县长,为人正直,也有工作能力,请客送礼都拉不下他。他这样一来,就让很多其他官儿已经同意了的事儿到了他这里就办不成了。别的领导钱也收了,或是求办事的人已经答应那些官儿事成之后就给多少回报的,他却油盐不进,断了别的官儿的财路。而这又成了公开的秘密,他又是少数派。那些被他断了财路的官儿们就或明或暗的联合起来整他。有的写举报信,列举他受贿、贪污、包小三等一大堆腐败问题;有的在酒桌上“围攻”他,他本来就不胜酒力,但那些官儿就采用激将法等各种下三烂的手段;有的还唆使人在他下乡把车停在外边的时候,给轮胎扎破……最后,那些真正的受贿官儿,那些真正的腐败官儿没有被纪委调查,他倒被调查了。虽然没有查出问题来,但久而久之,他与其他官儿们的关系越来越恶化,矛盾不断,让他心力交瘁,无心工作。最后只能向上级组织部门写辞职报告,不干了。他辞职后,当地一些正直官儿和老百姓为他总结了两点:,一是为人太过正直,不合群,二是“朝庭无人”。

我说:“这是官场的政治生态出了问题。”

“怎么年年月月都在喊反腐败,怎么就反不下来呢?”

“我们是教书匠,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了。”

“我们学校的领导都腐败了。”夏妮娜说这样的时候,我连忙用手把她的嘴捂着,眼睛朝周围扫了一圈,还好,没有人。

“不说这些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我告诉夏妮娜我将搬到学校教工宿舍住时,她显得很高兴。一脸兴奋地说:“那好啊,搬家的时候我去给你帮忙。”

“哪天搬还没有定,到时候再说吧。再说住的房子学校还没有调好。”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告诉她这个消息。

夏妮娜说放寒假要回老家去过年,一年必须回去两次——暑假、寒假。这次回去她想我跟着一起去,见见他的爸爸妈妈。她说这句的时候,有些惊慌。我跟她虽然有了一段时间接触,但我们之间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更没有到要去见双方爸爸妈妈的时候。但我又不能直说,只能编造理由来推辞:“我乡下家里还有些事,我爸爸来电话说要我放寒假回去处理……还有就是我二嫂约好了省人民医院的医生要做一次检查。你知道的,我二哥不在了,她家里又没有其他人能陪她去。

看得出来,夏妮娜的脸上露出了不悦,但又无可奈何。然后说道:“那就下次吧。”

我呆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晚上回到二嫂家,我仍在琢磨着我的身世问题,二哥应该是知道的,他一直不说。二嫂和她妈妈也应该是知道的。二嫂之前不知道,跟二哥结婚后,二哥会不会把我的身世告诉她呢?告诉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最少对于他们俩人之间来说,二哥给二嫂讲了我的身世的概率很高。那我应不应该给二嫂挑明这件事呢?我一时拿不准。夏妮娜那边,我想慢慢告诉她。

见二嫂和她妈妈坐在客厅里,像在说着什么,我心里舒服了些。因为二嫂这些天情绪稳定了,眼睛明显的有了活力,看人不再是直勾勾的,眼珠子能够转动了。毛毛在房里复习功课,我在门口推开一条缝往里看了一眼,问了一句:“毛毛,今天有什么难题吗?”他头都没有抬,答道:“没有!”

我回到客厅,也坐在沙发上。二嫂她妈妈问道:“回去说了你爸爸吧?”

“说了。”我知道大妈说的是我爸爸信教的事儿。

“他听你的吗?”

“他说他不学了。”

“那就好。”大妈望着我说,“还是要相信科学,你看,我这胆结石,你大姐就要我信教的,说是信教就会好,我就不相信。这医生一刀就割好了。还是要相信科学,有病要相信医生,相信医院。”

“是的,那个东西信不得。”我说,“二嫂当初没有信那东西,看医生,吃药,打针,正确的治疗,现在就好了。要是信那东西,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还是你们书读得多好,什么都懂。”大妈说,“所以你要帮着你二嫂把毛毛好好培养,让他多读些书。”大妈的手伸向二嫂,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母女亲热之情油然而生。

我突然想跟二嫂说说我搬出去住的事儿。

“二嫂,我想过完春节,学校开学了我就搬到学校住。”

二嫂像是没有听懂我说的话,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我,说道:

“你要搬出去住?你要搬走?”

“你不是说了要我搬出去的吗?”

二嫂她妈妈用眼睛看一下我,又看一下二嫂。

“我说了?我什么时候说的?”二嫂这样说。

二嫂这么一问,把我问得有些七上八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那天说的要我搬出去住的话她不记得了吗?她那天说的难道是假话?

“你二嫂没有要你搬你就住这里。她们家房子大,学校洗漱都没有家里方便。再说了,毛毛现在读初中了,学习你还要辅导。”大妈说。

“我……二嫂、大妈,我有件事不知道需不需要告诉你们?”我怀着复杂、忐忑的心情望着她们俩。

“什么事?你说吧。你还把我们当外人啊!”二嫂说。

“我……我……我这次……”我还是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什么事啊,不想说就不说。何必吞吞吐吐的,多难受!”大妈道。

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说:“我妈妈说我是他们捡回去了,不是他们亲生的。”

“这是他们亲口对你说的?”二嫂问道。她转过头看了看她妈妈,又看了看我。

“是的!”

“你相信吗?”

“我信!”我突然大声说,“你们都知道,怎么早不告诉我,还对我这么好。”

“你这孩子,看你说的,你爸爸妈妈都把你当亲儿子养着、护着,你二哥把你当亲兄弟,你二嫂能不疼你吗!这难道还有错”大妈站起来说,“别哭了,都大人了,都要找对象结婚做爸爸的人了。”

“我养父母和二哥二嫂对我恩重如山,把我养大,送我上学,又为我找工作,付出了太多太多,现在我突然成了别人家的儿子了,不说是你们不能接受,我自己都无法接受。”

“你妈妈不就是告诉你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又没有不认你这个儿子,你还是他们的儿子。”

“那二嫂呢?二哥没有了,她……她……”我一时不知想表达怎样的意思,脑子一片混乱。

“我不还是你二嫂?!”二嫂也站到我跟前。

我在她母女俩跟前,俨然成了她们的孩子。毛毛可能是因为我们说话的声音太大,或者是我的哭声惊动了他。他也来到我身边,看着他妈妈和外婆问道“叔叔怎么啦?”

我的眼睛虽然被眼泪浸湿,但还是能看清毛毛。这才发现,毛毛已经比我还高出了不少,脸相长着越来越像他妈妈,个子倒是像他爸爸,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低沉。他在变声了。

我勉强地抬起手摸了一下毛毛的头,说:“叔叔没事,你去学习吧。”毛毛看了看他妈妈、外婆,转身回到了房里,再次把门关上了。

 

自从爸爸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我回到县城之后,心情一直不太好。虽然在二嫂和她妈妈面前像孩子一样哭了一场,心里还是有种压抑感、失落感,苦闷、不快、烦恼包围着我。但我怕影响二嫂的情绪。回到二嫂家里,我尽可能的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一些,脸上装出阳光灿烂的样子。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数九寒天的日子,江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正午的太阳都是灰蒙蒙的、懒懒洋洋的,街道两旁的冬青树还青枝绿叶,而水杉、梧桐早就光秃秃的了,走在大街上的行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提着大包小包——办的年货,南来北往。吃过午饭,我想趴在办公室上休息一下,但趴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怎么也睡不着。我走出办公室,站在夏妮娜的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她中午一般回宿舍休息去了,她们单身老师有集体宿舍。我独自从学校办公楼下来,在操场上转了一圈,慢慢又溜达到大门口,漫无目的的走过马路。这时候正是学生们吃午饭休息的时候,不少学生都在对面的小吃店里吃饭,还有些家长从家里提了饭菜送来学校,好多学生也是过马路对面来吃的。还有的家长在对面的居民楼里租了房子“陪读”。每当这个时候,学生、家长,当然还有老师来来往往穿过马路。我教的两个班的学生有不少就是这样在过的高中的学生生活。过了马路,我正准备顺着马路朝南走,突然听到有人喊叫着:“车……车……”

我转头一看,只见一辆摩托车快速冲向正在过马路的人群。我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反身几个箭步冲了过去,把正在马路中间受到惊吓而不知所措的学生推向马路一边,与此同时,只觉着我的人飞了起来,瞬即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我使劲睁开眼睛,眼睛肿胀着,只有一条缝,但从缝隙里,在灯光照射下,发现自己躺在了一间雪白的房子里,头上、胳膊上、脚上还缠着绷带……这是医院,我怎么躺在医院?想了半天,才想起摩托车撞向学生的事来。我想动一动身子,浑身都痛得要命。我用力的“哎哟”一声。床边有人站了起来。我看清了站着的人是二嫂。

“你醒啦!”二嫂说:“你都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吓死我了!”

二嫂说着话,去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铃”。一会,一名女护士过来了。二嫂对她说:“老三醒了。”

护士看了看我,想用手来扒我的眼睛,我把头偏向一边,不让她看。护士对二嫂说:“应该没有事了,柴主任,你睡吧,我会定时来看的。”

因为我清醒了,第二天上午,学校的江校长,县委政法委的书记,综治办的主任一行人带了慰问金和鲜花来看我,还有宣传部的副部长带了市报的一名记者。政法委的书记和综治办主任说我这里见义勇为;学校江校长说,要不是我冲过去把学生推开,还不知要伤几个学生,或许还会撞死人。我想坐起来,江校长把我按住了。我问道“伤了几个学生?”

“三个,有一个摔得重一点,也问题不大,另两个只是皮肉伤,已经回校上课了。”江校长说。

政法委书记像是认识我二嫂,伸手跟我二嫂握了握手,说:“辛苦你了!”

“应该的!”二嫂说。

他们把床头摇了起来,把我的后背堵上枕头,让我的脸好对着摄相机的镜头。我浑身都疼,但为了配合他们,只能坚强地忍着。电视台记者扛着摄相机一直在录着。市报的记者站在一旁问我当时事发时的情况,问我当时有什么样的想法,为什么会在瞬间做出那样的决定,难道不怕自己被撞着吗。

我手上还在打着吊针,头还一阵阵发痛,对于记者的提问,只想应付一下了之。简单地说道:“在那紧急突发的时刻,哪里还容得我多想。我只想不让学生撞着。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自己会不会被撞,会不会被撞死!”

政法委书记见记者还要提问,连连摆手制止,说:“林光明同志,你的行为是见义勇为行为,对这样的行为,我们要大力宣传、表彰。你好好养伤,不打扰你休息了。”

黄老师和夏妮娜他们老师是我清醒后的第二天上午分几批来医院的,那几个受了伤的学生家长也来了,还有一些看了县电视台新闻节目和市报的市民,他们带着鲜花、礼品,有的还拿了红包来医院看我,把我搞得激动得不得了,眼窝里一直含着泪水。二嫂热情地接等着他们,又热情地把他们送走。我此时此刻像是真的成了英雄,成了了不起的英雄,成了我们县里众星捧月的英雄。

二嫂怕我爸爸妈妈担心,又临近春节,一直没有告诉他们我受伤的消息。我的爸爸妈妈还是在看了县电视台的节目后知道我被撞伤住院的消息。村子里好多人都看了县电视台有关我见义勇为的专题报道,爸爸妈妈说,我在村子里也成了英雄。他们俩老第三天一早就抓了两只老母鸡,提了一大篮子土鸡蛋来到了医院。妈妈看着我的脸,摸着我的手和脚,一个劲的问疼不疼,有哪个地方坏了。问完我又问二嫂:“柴倩,老三这伤不要紧吧?不会落下残疾吧?”

 

老师正式放寒假那天,夏妮娜来到医院,看着我受了伤的脸,还有一条绑着绷带的腿,对我说:“寒假我不回家过年了,我陪你!”

我连忙用右手的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下,并递了个眼神给她。

二嫂听了夏妮娜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我,问道:“这是……”

“啊,我们学校的老师,夏妮娜。”我不敢正面回答二嫂。

“谈的朋友?”

我看了眼夏妮娜,她正用眼睛望着我,我身上的毛孔一下子炸开了,像冒出汗来。

二嫂对夏妮娜用很严厉的口气说:“林光明有我看着,不需你来陪他!”

夏妮娜一脸的尴尬。但二嫂却是一脸的认真、严肃,不容置否。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有闭嘴不开口。

那天下午,夏妮娜给我打来电话,她告诉我,我们学校江校长果真没有事了。那个在省纪委当监督室主任的是他弟弟。他弟弟给县里的主要领导和纪委的领导都打了电话。说是他只是问了一下他哥哥最近的情况,并没有说其他的。江校长第二天就回学校还是坐在他的校长室里。听人说,江校长要把举报他的人找出来,整死他。其实我已经陪同县委政法委的书记他们到医院来看我,我就知道他没事了。

夏妮娜还告诉我,她还是回家过年,她说:“你反正用不着我陪。我在这里过年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又没有人玩,会无聊死的。”她说,她今年本来是想邀我过她们家过年的,现在我伤了,住了院,这话自然就没有当着我的面说。并告诉我好好养伤。我知道,她是因为二嫂的话伤着她了。我想安慰她,但有二嫂在身边,又难以启齿。其实,二嫂说的也是实话,并无恶意。只是当想到夏妮娜如果我没有受伤,又邀我去她们家过年,我是推辞,还是前往,我还真又要处于两难决策之中。

 

好就好在虽然昏睡了十几个小时才苏醒过来,伤得还不算太重,本来就不帅气的脸蛋只是掉了几块皮,头发也掉了两撮,二嫂说,进医院就做了个全身的CT检查,发现脑袋里有瘀血,其他脏器都没有什么大的损伤,左腿裸关节扭伤了,虽然没有打石膏,但绑了厚厚的绷带,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时半会不能下地行走。在医院住了五天院,已临近小年了,我跟二嫂说出院回家休养。二嫂又安排做了个头部CT,医生说还有少量瘀血,问题已经不大,慢慢自然吸收。出院那天是二嫂办的出院手术。爸爸妈妈也来了。二嫂在医院借了张轮椅、一副拐杖放在医院的120救护车上,一并送回了二嫂家里。

爸爸妈妈的意思是让我回乡下去养伤,他们好照顾我。但二嫂坚决不同意。我知道爸爸妈妈的心思,我毕竟是二嫂的小叔子——自从爸爸妈妈告诉我是捡来的孩子后,连小叔子都不是了,一点亲情关系都没有了。他们怕给二嫂添麻烦,她自己身体还在恢复中,现在要招呼一个受了伤的病人,又是个男人,总觉得不合适,也不应该。而二嫂不让我回乡下去是什么意思,我一时猜不出来。而对于我,就是休息养伤,在哪里都一样,哪里都不是我的家。在我的心里,二嫂的家这些年来,已经比爸爸妈妈家更加熟悉。

吃午饭的时候,爸爸妈妈说,既然你春节不回家,那我跟你妈妈就去大姐家一趟。去看看她们。

“好啊。现在你们跟大姐之间的疙瘩解开了,当然就要互相走动。再说,年纪也这样大了,也没有出去过。亲戚,亲戚,要经常的来往,看一看才有感情。”我说。只不过我还是当心两件事:一是他们不会坐车,找去大姐家很难,二是怕爸爸到了大姐家里,又会在大姐的蛊惑下信上邪教。我叮嘱爸爸和妈妈,“你们知道怎么去大姐家吗?到大姐家了,你们要劝劝大姐也不要信邪教了,一定要听政府的话,走正道,邪教是邪道。”

妈妈说:“你大姐打电话来过了,也想要我们过去走走。她告诉我们怎么坐车,到了她们县城,她跟她儿子来接。”   

接着又说:“这回我和你爸爸去了,一定好好劝劝她。”

二嫂进房里拿了一千块钱递给妈妈说:“这一千块钱给你们路上用。”

我要拿钱给爸爸妈妈,他们坚持不让。妈妈说:“我们不花你的钱,你把钱攒着取媳妇!”争执了半天,我还是坚持拿了一千块给妈妈,要他们给大姐带点东西去。毕竟做大姐也有了孩子和孙子、外孙,又是大过年的,长辈去了,带点吃的,发个压岁钱需要用钱。妈妈他们这些年种田也没有什么收入,之前每年都是二哥在给钱,我这参加工作了,虽然知道不再是亲生父母,在这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总得报答。妈妈在接我的钱的时候,眼泪一直在眼窝里打转。

我大声对爸爸妈妈说:“我是你们的儿子,给你们点钱花是应该的!”

 

爸爸妈妈吃过中午饭就和二嫂的妈妈一起回乡下去了。我出院了也只能躺在床上,下床吃饭上厕所有时候自己拄拐,有时候二嫂和毛毛看见了就过来扶着我。二嫂说:“你有事就喊我,喊我不好意思就喊毛毛。不要自己逞能,要不小心再摔一跤又要到医院,这大过年的……”

这年的冬天一直挺暖和的,电视节目中在采访有关专家说,这是个暖冬。但专家的话说完没有几天,也就是我出院的第三天的晚上,就下了一场大雪。

“下雪了!快起来看。”二嫂早上起来发现下了大雪,就把我的房门推开进来了。看我慢慢坐起来了,又去毛毛的房里叫毛毛起来看雪。

江城,近些年下雪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一年能下一二次雪就不错了,而且下得不大,地面、花草、房屋上能看到积雪都是一件非常惊喜的事儿。我穿好衣服,二嫂进来了,她帮我把左腿搬下床边,扶着我站起来,我要拿拄拐,她不让,而是扶着我慢慢挪到窗前,打开窗户,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她指着窗外白茫茫的大雪——雪还在下着,大片大片的,在风的作用下,斜着往下飘落,说:“你看,多大的雪,多少年都没有看到这样的大雪了。”

二嫂家是四楼,楼房下面是一排门面房,门面前有四五米宽的人行道,人行道上栽了一排法国梧桐,人行道过去就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马路。马路和人行道被白茫茫的雪覆盖着,分不出哪里是马路,哪里是人行道。不知是因为雪太大,还是临近春节,路上不仅行人很少,而且车辆也不多。毛毛也来到我的房间,挤到了窗户前,把脑袋伸出窗外,又转过头对我和他妈妈说:“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雪!”

“我都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大的雪了。”我说。

“瑞雪兆丰年!”二嫂说。

“你可以写篇作文啊,写好了给我看看,可以推荐参写XXX作文大赛列。”

“叔叔,你能给我想个题目吗?”

“当然可以!”

窗外的雪还在肆意的下着。我近在咫尺的望着眼二嫂,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比前些日子有了明显变化:脸上有了红润,眼神有了灵动,眉宇间没有了愁云,而且和我挨近的站在窗口,能够闻到身上散发的香味。我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二嫂看来是已经从悲伤中慢慢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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