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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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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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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梦似梦》连载

第一十二章

第十二章

二哥是我们家的经济支柱、精神支柱,他还不到四十岁就离开了我们,他的突然离去,让我们一家谁都无法承受。我爸爸妈妈中年丧子,悲痛之心无法言表。毛毛还没有小学毕业,就失去了亲爱的爸爸,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所要承受的打击是何等之重。而我自不用说,二哥待我如父母,恩重如山,我的成长,我的工作都流淌着他的汗水和心血,我正可以报恩了,可以给予他哪怕是一点点回报了,他却这样匆匆走了。而在我们这几个亲人中,受到打击、创伤最重地当然是我二嫂了,他俩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夫唱妇随。她从得到二哥出事的那一刻起,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水涟涟、愁眉锁眼、茶饭不思。虽然后来县里劳动部门把二哥的死定性为工伤,县委还发文件授予二哥“优秀共产党员”,在全县开展向他学习的活动,但这些对于我们家和二嫂、毛毛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主要是无法平复给我们生者留下的伤痛。后来有人说,二哥要是不死,在防汛任务完了之后,他就会提拔为县交通局的局长了。那位在位的县交通局局长已经年近退休,二哥成为最佳人选。而之前,组织部门已经进行了考核。但也有传言说,二哥那天晚是喝了酒,是自己在与大卡车会车时处理不当。听到这样的传言,二嫂一脸的愤怒,嘴里不停的叨叨:“没良心,没良心……”我也气愤不已,但又不知如何安慰二嫂。

本来二嫂她妈妈在二哥和我都上江堤防汛之后,她就回乡下老家去了的。二哥出事,二嫂精神和身体受到了双重打击,她又来到二嫂家,一来陪伴自己的女儿,二来帮着做些家务,照顾一下毛毛。

但她妈妈的到来并没有得到她的理解,倒是一反常态总是有事没事对着她妈妈发火。而且对我和毛毛也没有好脸色——这些都是此前从来没有过的。自从我二哥走后,二嫂再也不主动给我洗衣服了。这倒没有什么。我知道,二嫂跟二哥,无论是谁对谁,感情都很深切、很真诚、很贴心、很温心,是情投意合,伉俪情深,夫唱夫随,心心相印,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这些赞美之词用在他们俩人的感情生活上都很合适。我曾经想过,我要是能够找个像二嫂一样的老婆,就心满意足了,也一定像二哥一样对她。正是因为如此,二嫂才会在二哥去世后一下子精神彻底崩溃。而且我发现,她像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脸色不再有春光,眼神不再有活力,话语不再有温情,行动不再有节奏。

那天晚上吃完饭了,她在厨房洗碗。我去厨房倒开水。听到她边低头洗着碗,边在自言自语说着话。我站在她身后,她都没有察觉到。我想听她在说什么,站在一会,一句也没有听明白。我轻轻地退了出来。我怕打扰她。我知道她失去了她心爱的人,心里痛,有很多想对他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

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我放学回家。二嫂她妈妈忧心忡忡地来到我房里,把门关上,对我说:“光明,我发现你二嫂有点不对劲,嘴里有点说胡话,念念叨叨的,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你老人家是不是听错了啊。”我这样安慰她。

“不会,好多天之前我就发现了,但我一直没有在意,也没有跟你说。”二嫂她妈妈说,“这几天话越来越多了,自己说自己的。有时候还笑,有时候还哭。”

“有那么严重吗?”我下意识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仅仅是悲伤,需要诉说而不能,哭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但她一时哭一时笑,问题就不是诉说那样简单了。

“是不是应该让她看看医生啊?”

“再观察几天吧。”

因为二哥去世了,我一个单身男人与一个单身女人同居一室,怕有流言秽语。于是我想着找学校江校长要间单身宿舍,再过几天就搬到学校去住。如果二嫂真的精神出现问题,那我在这个时候搬出去,有些于心不忍。我一下处在两难之中了。

 

我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二嫂精神上真的出了问题那将怎么办?

二哥家里有电脑,能够上网了。我想到网上查一查有关精神疾病方面的资料,了解一下精神疾病的症状,看看二嫂现在的精神状况是否与精神疾病的症状有相同点。我的初衷当然是想排除精神疾病的这种可能。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一旦有了症状,那必须采取对应措施。

我上网一查才知道,精神疾病是个大筐,其实可以分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偏执性精神障碍,分裂情感性精神障碍,癫痫所致精神障碍,严重精神发育迟滞精神分裂症患者经常会思维散漫。说话漫无边际,前言不搭后语;表达方面混乱。这种病多发生在青壮年身上,表现为思维、情感、感知、行为和人格等方面的障碍和精神活动的“分裂”。再如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它以相对稳定的妄想为主,常常表现为多疑,说话的内容荒谬离奇,很多患者伴有幻觉。有的还会自残或者伤人。

但我通过一一对照网上的相关资料,觉得二嫂的症状似乎与精神分裂症有些近似。但我此时此刻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我对二嫂从情感上来讲,还不敢完全往那方面想。在我看来,二嫂不至于如此脆弱——因为二哥的去世而导致自己患上了精神病。

 

十一国庆节——“黄金周”长假。我们学校高二年级也放四天假。

二嫂她妈妈看我们十一“黄金周”都放假在家,她说她回家去给老头子洗洗东西,家里看还有什么农活没有做完,回去帮一把。她妈妈十一长假的前一天的下午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对二嫂说:“我们一起带毛毛到动物园去玩玩吧?!”其实,我的目的是把二嫂和毛毛带出去一起散散心,长假这么多天,天天窝在家里,我怕她的精神状态会更差。二嫂无精打采地说“去吧。”

毛毛一直跟他外婆睡一个房。房间里放的是学校学生睡的那种高低床,毛毛睡上铺,外婆睡下铺。二哥他们这套房子所有的睡房都是朝南的,除了他和二嫂睡的那间和半室没有门通向阳台外,我和毛毛睡的房间都有门通向阳台。毛毛的房间挨着他妈妈的房间,我的房间挨着他的房间,我和毛毛的房间里都有办公桌。电脑装在了我的房间里——二哥和二嫂怕毛毛总是玩电脑。二嫂答应我去动物园玩后,我又去毛毛房里把明天去动物园的事儿告诉他。

毛毛这个学年的新学期开学已经上初一了,他在做作业——像是在做数学作业。我说:“毛毛,我们明天去动物园玩去,叔叔请客。”

他抬起头来,向我侧过脸看着我:“我不想去。再说了,老师布置了太多作业,我得加紧做,要不都做不完。”

“就玩一天,你不是好多年没有去过动物园了吗?”

“唉……是好多年没有去了……”他自己摸了摸自己头,“听说现在动物园里还有老虎吃活牛的表演。”

“那就明天去,妈妈、你和我,三个人一起去,痛痛快快玩一天,也算是休息一天,后天开始加紧做作业。”

“算了吧,还是你跟我妈妈一起去吧。”毛毛拿走笔又做起作业来,随后又接着说了句,“我还想要你给我辅导一天英语、数学呢。好多同学在放暑假的时候都上培优班了,初一的课程他们都在培优班上学了不少。我怕跟不上。”

此时此际,我只能把我的想法告诉他:“毛毛,叔叔跟你说,叔叔不是跟你妈妈带你去动物园,而是我和你带你妈妈去动物园。”随后我又补充了一句,“补课没问题。你想补什么叔叔就给你补什么。我们两个共同努力,一定不会落后。”

他又一次抬起头,把脸侧向我,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你注意没有,你爸爸没了,你妈妈太伤心了,一直有些想不开,精神压力太大了。”毛毛已经是近十二岁的孩子了,他成了这个家庭的男子汉,我觉得得应该慢慢地告诉他如何做男子汉,如何承担男子汉的责任,如何照顾他妈妈。我,毕竟是叔叔,是这个家庭的外人,毕竟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会谈恋爱,结婚,有自己的家庭,要从他们家里搬出去。现在跟他们在一起,只是暂时的。

毛毛还小,不太能听懂我所说的话。我进一步解释说:“你知道吗,叔叔担心你妈妈会疯了。我们有必要把她带出去散散心,让她从你爸爸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说着说着,发现毛毛的肩臂抖动起来。他哭了。我把他的头抱在我怀里。我知道,他此时此刻一定又想起了爸爸。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没有了爸爸,多么的悲惨……我久久地抚摸着他,他靠在我的胸前,尽情的抽泣着——声音不大,房门我进来就关上的——他尽量的压抑着自己的悲伤,但又无法控制——他或许是不想让他妈妈听到,让妈妈担心。二哥去世后,他好几次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爸爸穿着军装的照片,大声呼喊着“爸爸,你醒醒”,撕心裂肺,有如万箭穿心。这样的声音,无疑对二嫂具有强大的刺激,给她造成了另一种压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抽泣停止了。他慢慢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对我说:“我去!”随后又补充一句,“我想让妈妈开开心心的。”

“你太懂事了!”我突然觉得毛毛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成熟了不少。

我从毛毛房间出来先去洗了个澡,又将衣服丢在洗衣机里。我发现,自从二哥走后,二嫂对做家务事似乎越来越没有兴趣了。厨房里烧火做饭大都是她妈妈在做,她有时就洗个碗。原来她总是亲自做菜做饭的。她嫌她妈妈做的菜不好吃,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炒菜也不舍得放油,做汤清汤寡水,做鱼腥味十足。这些日子洗衣服,收拾房间也少了,里里外外都是她妈妈在扫。原来从来不让我洗自己的衣服,每个星期六或星期天总要把家里里里外外搞次大扫除,二哥不让她做她都不行。一边做得家务,嘴里还不停的哼着京剧《红灯记》、《龙江颂》、《杜娟山》、《沙家浜》等选段,虽然没有那些国家级的专业演员唱得那样字正腔圆,但在我听来,还是声音优美,唱腔饱满、圆润。我没有看过她当年当京剧演员时的演出,但我看到过她扮演铁梅的剧照,也从她平时在家里的哼唱中,感受到了她还是有一定的基本功。

 

洗完衣服,把衣服晾在了阳台上,我关上门躺到了床上。二嫂早早洗完就回到了自己房里。二哥不再后,她的

生活习惯也有了些变化。本来每天晚上她是最后一个回房里休息的,但二哥不在后,她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儿,吃过饭收拾一下碗筷和厕所,再就是自己洗一下就回房里,把门关上,不再出来。她房里有电视机,她平时喜欢看电视,而且还喜欢看录相,看到转钟是常有的事儿。我晚上备课,毛毛复习做作业,二哥还没有回来,她一般都是在自己房间里看录相。客厅里虽然有电视,平时很少有人看——她妈妈不爱看电视。她说电视里的东西太假,看了心里烦,那些电视剧一天晚上演一集两集的,没有什么好看的。

上了一会网,因为约好了二嫂和毛毛第二天要去动物园,我把要带的东西装在双肩包里就早早关了灯睡到床上。说实话,自从我二哥走后,每天睡到床上,即便是很困,眼睛重重的合在了一起,但脑子里还是会有一段时间像放电影一样出现我二哥的身影和听到我二哥的声音。我好害怕,好无奈,好沮丧,好惆怅,好孤独。几次我梦见了二哥,二哥满身是血,他把手伸向我,但没有一点声音。我把手伸向他,但我们俩人的手总也不能抓到对方……我惊醒了,一身的汗,眼睛里含着泪,枕头湿了一片,再也久久无法入睡。每当这时,我就想,二嫂一定比我更难受:他们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却突然之间那个身边对她最亲近,也是自己最疼爱的人没有了,永远消失了,而且走得是那样的突然,那样的悲惨,这是要有多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受得了这种打击的。此时此刻,我对二嫂就多了一分理解,也多了一分同情。

 

“老二,老二,你怎么睡这里了,怎么不睡我们的床上?”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是二嫂的声音,她嘴里在说着话,身体已经挨在我的床上躺到了我的身边了,一只手正在要抱我。就在这一刻,我清醒了过来,我瞬间坐了起来,立即要从她的身上爬下床去,我的身子刚一起来,她顺势就把我抱住了,我的手触摸到了她的身体,感觉她身上没有穿衣服,我的手碰在她的身上,触摸到的是光滑的皮肤,还碰到了她乳房——她光着上身。我怕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房间的毛毛,只能任由她把我抱着。

她把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脸上,嘴里不停地念道:“老二,老二,你怎么好多天都不回家,防汛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你不想我吗,我可想死你了……”

我听着她的话,心烦意乱。她身体热热的——我当时也只穿了件背心,有一股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扑面而来。突然之间像是有种不可抑制的冲动在我的心底生长。但我眼前似乎出现了二哥,他穿着军装,右手按着腰间的五四式手枪,威武严肃地站在我的眼前。我害怕了。我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冷静下来。我对自己说:“二嫂这是病了。他是把我当成二哥,她在想二哥,或许是梦游了,或是产生错觉。”在这种时刻,我突然意识到,应该以二哥的身份来安慰她,让她平静下来,清醒过来,冷静下来。

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把脸贴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对她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这不是回来陪你了吗?我也好想你……”

“你这么多天一个电话也不跟我打,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二嫂说这话的时候坐了起来,像要开灯,她把手伸向床头,但什么也没有摸着。

我只好把灯打亮。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我不敢看她,她全身赤裸,一丝不挂。我呼吸急促起来,随手把我盖的毛巾被盖在了她的身上。她看着我,似乎有了某种意识。但目光有些呆滞,没有了以往的灵动、迷人。我只能暂时的顺着她的思路说话,来引导她,看她能不能在某一时刻,突然之间恢复正常思维,回到正常的思维程序上来。我说:“你看我是不是老二?”

“你是老二,但有点不像。”她用手不停地捞着自己的头发,又用手摸着我的脸,“老二,你怎么变丑了……怎么瘦了,黑了,是防汛累的,一定是防汛累的。”她的思维还停留在二哥防汛的那些日子里。

二嫂说得都对,我本来就没有二哥帅气,身材也比二哥矮小,削瘦些,黑些。我曾经想过,我和二哥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在长相和身材上有这么大的差别。

我望着她那呆板、凝滞的目光,心里一阵阵发寒。她似乎很累了,靠在我的怀里,说了几句话,眼睛就闭上了。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如乱麻。我心里问自己:“这怎么办?我不是二哥,她现在似乎把我当成了二哥了。”我望着她的脸,心里既难过,又害怕,还内疚。难过是二哥一个好好的家庭被一场车祸给毁了,二嫂受到了严重的精神伤害,现在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这个家的幸福已经不再了。但我又害怕。我害怕二嫂真的把我当成了二哥了,她要真是那样,那可怎么办?我怎么面对二哥,我怎么面对我的爸爸妈妈,我怎么面对她的爸爸妈妈,我怎么面对毛毛和社会舆论。我还感到内疚。因为我面对现在的二嫂,面对二嫂现在这种状况,我无能为力……我心痛得厉害,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像江堤防汛人所说的管涌一股的往外涌着。我别无它法,只能轻轻地把灯关了,轻轻地把二嫂的头靠在我的身上,我把头靠在床头,用力把眼睛闭上,尽最大的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就好在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我把二嫂扶着进了她的房里,轻轻的让她躺在床上,给她盖上毛巾被。她静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和二嫂、毛毛按计划去了动物园。在动物园玩的时候,二嫂的表现比较正常,没有看出精神上有什么让人不安。但在来去的车上多少还是有所表现。我和毛毛在车上尽可能多的跟她说话,总是指着车窗外的这啊那啊跟她说着,分散她的精力,虽然有几次还是喊我“老二”,也引起了毛毛的注意,但总算没有做出其他什么让人尴尬的事儿来。而毛毛,也在尽个小男子汉的职责,在我站队买票或是买吃的喝的时候,他就把妈妈的手拉着,等着我。

下午回家比较早,我去菜场买了菜,亲自下厨做饭。现在二嫂这个样子了,我又住在她家里,我得学着给他们做饭。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我也能做几个家常菜了。

正在厨房蹲在地上背对着厨房门摘菜,突然二嫂蹲在了我的身后,抱住了我的后腰,说:“老二,你还做饭了啊,你哪里行,起来吧,让我来。”我顺着她站起身来。她的脸挂着笑,但那笑让人感到陌生、呆板、害怕,像是一些三四流雕刻匠刻出来的木偶脸上的笑,眼神空洞。

我突然觉得,我不能骗她,我如果骗她,按照她的思路走下去,我就真的成了她心里的“老二”了。我应该让她明白,老二已经不在了,这是现实,要把这个现实慢慢的告诉她,就像告诉毛毛他妈妈再在的精神状况一样,再一点一点的通过精神抚慰,药物治疗让她恢复健康。

我轻轻地把菜递到她的手上,她的手指修长,白白净净的,皮肤细腻——我这是第一次近距离,这么认真地看了二嫂的手。

我轻轻地说:“二嫂,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认识你啊!”

“那我是谁?”

“老二,林沐,我老公!”

我差点晕了过去。

“二嫂,我不是林沐,不是你老公,我是老三,林光明。”

她把菜拿在手上,在眼前晃了几下:“老三,林光明?他不是在一中教书吗?”

“是啊。我就是一中教书的老三,就是你天天喊的老三,你老公的弟弟。”

“你是老三,”她顿了顿,问道:“那老二呢?林沐呢?”

我不敢再说话,她现在的脑子一直在围着二哥转,无论你说什么,她都能扯到二哥身上去。而我,尽可能地回避她把话题跟二哥联系起来。

从近日的观察来看,二嫂的精神状况是在每况愈下了。但好就好在只有那天晚上到了我的房间,再没有过类似的情况。我当然害怕这样的事儿再次发生,我怕自己一时克制不住,做出不堪回首的事儿来。还担心的是二嫂会不会像有的精神上有问题的人那样,疯疯癫癫跑到户外去。好就好在毛毛一天天懂事了,他上学也好,做作业也好,不再要他妈妈操心,即便是没有外婆在,自己很是自觉。这倒让我放心了不少。

 

十一学校4天假一晃就过完了。5号我开始就上课了。医院国庆节期间没有安排二嫂值班——医院同事或许是也看出了二嫂有些不对劲儿,她近些日子像是没有正常上班了。毛毛学校放7天假,他天天在家。我4号晚上专门跟毛毛说了,要他注意一下妈妈的情况。最重要的一点是妈妈出门一定得跟着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走,防止发生意外。毛毛连连点着头。我提前把菜都买回来了,也提前把早餐和中午的菜都准备好了。但我在班上心里还是很担心,下了课,第一件事就是给毛毛担电话。

第一天上午打电话的时候,接电话的是二嫂:“你找谁啊?”

“二嫂,我是老三,没事吧?”我从电话这头听她说话的声音还算正常,“二嫂,你要毛毛接个电话。”

“你是老三,你不是老二吗?”

“……”

正在这时,毛毛的声音传过来了:“叔叔,你有事吗?”

“我是想问你妈妈有没有事,你一会用电饭煲把饭煮上,菜还是要妈妈炒,你站在旁边看着。”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子两个,目前这种状况,都需要人照顾,我心里难免有些担忧。从近段时间的观察看,二嫂好就好在不会出去瞎走。还有一点就是二嫂还能烧火做饭。我从电脑查到的相关资料中得知,二嫂这种情况是因为受的打击太大,刺激太厉害所至,能够得到家人的好好照顾,配合应有的治疗,是可以恢复健康的。

 我站在校园的操场上仰天长叹:但愿如此。要不毛毛怎么办?这个家不就这样完了吗?!

 

中午午休的时候,我正趴在办公桌上打盹,前面提到的班主任黄老师稍稍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头时,他示意我跟他一起走出办公室。

十月初的校园,到处还是青枝绿叶,花坛里的月季开得正艳,红的、黄的、紫的,争相绽放,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开满了黄黄的花朵,一簇簇的,香气四溢,沁人肺腑,让人陶醉。黄老师与我并排走在桂花树下,一些学生迎面走来,身后也有学生擦身而过。

我当然是好奇,黄老师怎么突然间中午约我出来散步呢?靠近黄老师,轻声地问道:“黄老师,你中午不休息?”

黄老师家就住在学校,是集资建房的受益者之一。他因为教龄长、资格老,又多看担任班主任,在分房的时候,不仅面积上挑选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而且楼层也优先挑了个第三层——因为不是电梯房。他比我稍高一点,我们说话当然也算得上平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说话的声音带着磁性,而且宏亮。他压低着声调,脸带笑容地问我:“你谈朋友没有?”

“谈朋友?没有啊!”我扶了扶眼镜说。

“啊。那就好!”

“怎么啦?”

“学校有个女老师看上你了,她是教毕业班数学的,外地考进来的。她曾经同我是一个年级组的,教书还有点水平。她托我来牵一下红线。”黄老师在一棵桂花树下停下脚步,一团阴凉罩住我俩,他用目光注视着我。

“我……我……”我一时语塞。

“你们可以先接触,”黄老师说,“谈恋爱就是要谈,要接触,要了解。感情这个东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再说了,结婚就是过日子,爱不爱,只有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了才会真正知道。”

黄老师的这番话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柳银。她圆润的脸蛋,她咯咯的笑声,她大口喝酒的豪气,她细嫩的皮肤,比我还高的个儿……我的眼睛一下有些湿润了。我怕黄老师看见,把脸转向一边,伸手去抓住一枝盛开的桂花放在鼻子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尽快平静下来。

“这个女孩你碰见过的,是我们隔壁办公室的。长得也不错,比你早上班一年,挺优秀的,家里条件比你家里稍差一点,是农村的,还有个弟弟在读高中。”黄老师进一步介绍那个女老师个人和家庭情况。

我眼前又出现了二嫂和毛毛。二嫂现在的精神状态下我要是去谈朋友,会不会影响她的情绪,带来某种刺激,增加她的病情?我一时陷入矛盾之中。

“你在想什么?”黄老师发现我心不在焉。

“没有想什么,”我转过脸瞥了眼黄老师,:“我是说……你是我的老师,我实话实说吧,我二哥刚刚去世,我二嫂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精神上出现了问题,这个时候谈朋友感觉不太对劲儿。我不是拒绝,我是说能不能过段时间,等我二嫂精神状况好了,从我二哥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再谈。”

黄老师一时无语,继续往前走着。过了好几分钟,他缓缓地侧过脸对我说:“你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只不过,好姑娘可不在那里等着你,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有这个店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连连说:“谢谢老师关心……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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