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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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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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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梦似梦》连载

第一十三章

第十三章

10月6号那天,我妈妈和二嫂她妈妈带着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中午妇女来到了二嫂家。我是晚上放学回家才见面的。妈妈告诉我,这就是你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大姐。

“大姐,我的大姐?”我看着眼前这个中年妇女,脑子半天转不过弯来,并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这个中年妇妇个子跟我妈妈差不多,脸型也像妈妈,但皮肤黑黑的,眼角和脸上的皱纹比妈妈还多,穿的外衣虽然是新的,但皱巴巴的,很土气。从脸上看,她并不比妈妈年轻多少。对了,我听妈妈说,她是在19岁的时候生的大姐,也就是说,大姐比我妈妈小19岁。

因为我们是姐弟,虽然没有见过面,我还是很礼貌的伸过手去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但很有力。她的目光在灯光下有些呆滞,没有中年妇女的灵光、水润。我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内心的苦闷和生活的艰辛。

我和妈妈、大姐、二嫂和她妈妈都坐在客厅里,毛毛在他的房间里学习。我看见二嫂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一页一页地翻着,觉得有些奇怪。在我的印象里,这么多年,没有看到二嫂在客厅里当着众人面拿着书看,还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

我走到二嫂跟前,问道:“二嫂看什么好书啊?给我看看。”这是我的习惯,只要是看见别人手上拿着书,总想拿过来看一看,翻一下。二嫂手上的书,我当然更感兴趣。我伸过手去,把她手上的书拿过来看了一眼,首先是书名怪怪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又随手翻了几页书的内容,就把书还给了二嫂。她接过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去翻书,像是很感兴趣,很认真的样子。

“这是大姐送的。”妈妈对我说。

“什么内容?让她看这书做什么?”我一时弄不明白她们这是干什么。

“这书能够治病。”大姐开口说话了,她已带着浓重的她所生活的所在地的口音了,我听起来有点费劲。她接着说,“听说二嫂精神不好了,我就把这本书送给她,让她好好念,好好学,这功能治病,什么病都能治。”

我一时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只能听着,尽可能地弄明白她们的意思。

妈妈说,大姐这次回家来是专门来“送福音”的。她们家里这几年也是出了些变故:大姐夫遭遇了一场车祸,脚瘸了一条,大儿子的孩子,也就是大姐的孙子一岁半的时候开水烫伤了左手,失去了两个指头。当地有信教的人说这是大姐家里人上辈子作孽太多,必须要信教,让师父来救他们,为他们家消灾祛祸。大姐就信上了,她说,自从信教了,家里人就平安无事了,什么事都顺了。

我听了,半信半疑。但我并没有反对她们让二嫂看大姐拿来的书。我当时的想法是,她们也是一遍好心。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但我有个习惯,遇事总要求证一下,找到说服自己的根据或理由。大姐她们把那个功和那本书说得那么好,是真是假,我还是想找到答案。夜深人静,她们都睡下了,我打开电脑,把书名和大姐说的她的师父的名字输进了电脑。结果让我大吃一惊:电脑上显示出一串结果,称这个功法是邪教,政府部门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打击了,现在在一些地方进行地下传播。它的头目——师父,已经逃到了海外躲藏了起来。更可怕的是,一些地方的信徒因为学这个功法,因为痴迷,产生幻觉,有的人为了自己能早日成神、成仙、成佛,还出现了杀人、自杀和自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家庭不在少数。

第二天一早我上班了,但脑子里不时出现二嫂手里的那本书和大姐所说的话,我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晚上回到家里,我妈妈和大姐走了,二嫂她妈妈留下来,她说她留下来照顾二嫂。

我进屋里已是晚上十点半了。二嫂的房门是开着的,她已经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大姐给她的那本书,从表情上看,似乎看得很认真。我先问了一下二嫂她妈妈二嫂一天的情况。她说:“你二嫂对那本书挺有兴趣的,一直在看,看了一天了。”

我摇了摇头,对二嫂她妈妈说:“我大姐说的这个东西不能信,它会让二嫂的病更严重的。”

“你大姐说得那样好,怎么可能呢?”她妈妈不信我说的话。

“大妈,你听我说,”我耐心地给她解释,“昨天晚上我专门在电脑上查了,我大姐送来的这书是邪教书,国家都在禁止、在打击。更重要是它根本就不能治病,他们说这个教能够治病是骗人的。而且有不少的人因为信了这个教,有了病也不去医院治疗,结果病重了,有的还因为耽误了治疗死了。”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很认真地说,“你想想看,她是我的嫂子,对我就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疼我,她有病了,我肯定想她好起来。但我们不能有病乱投医,我们要相信科学。”

二嫂她妈妈眼睛里含着泪花看着我。我心里清楚,二嫂她妈妈一直相信我说的话。因为我是我们村里当时唯一的大学生,在她眼里跟我二哥一样,是有出息的一个。

“我哪天请个假,把二嫂带到医院去做个检查,再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需要住院治疗我们住院治疗,我们不信那些东西。你看这样行不?”我对于二嫂和她这个家庭来说,毕竟还是外人,现在二嫂不在了,二嫂在她妈妈眼里仍然是她的孩子,我得跟她商量着办事儿。但我要先把理由说出来,要有充足的理由说服大妈。

二嫂她妈妈停顿了片刻,说:“你是大学生,有文化的人,见的世面多,大妈是乡里人,没知识,没文化,原来我们有什么事听你二哥的,现在你二哥不在了,就听你的。”

有了二嫂她妈妈的这句“听你的”,我心里就有底了。我来到二嫂房里,二嫂抬头望着我,脸上有丝很僵硬的笑意。我对二嫂说:“二嫂,你这本书好看吗?”

她说:“好看。”

“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你是谁啊?”她用眼睛盯着我。

“我是老三啊,光明。”

“老三?光明?”

“光明?老三?”她又用眼睛盯着我。

“我有一本好看的书,跟你换着看吧?!”

“你那书有我的好看吗?”

“比你的好看!”

“那你给我看看。”

“你先把你的书给我。”我把手伸过去拿她的书。

她把书一下子藏到了枕头下面,把手伸向我:“你先把书给我我才能给你。”

“好,我先给你。”我像在哄孩子。

其实,我早有准备,在学校吃完中午饭,去了一趟新华书店,选了两本书,一本是《笑林》、《脑筋急转弯》。我昨晚在查相关资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有关精神上出现某些疾病的人看书能够有一定的治疗效果。是通过看书分散了精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相关资料没有太多说明。但有个故事说,当年杜甫因为想法太过复杂,患得患失,患上了头痛病,四处求医问药没有治好。但他在无意中发现,只要自己拿上书来读时,头痛就减轻了。读的时间越长,头痛就会更轻,甚至不痛了。是真是假无法考证,但我还是信以为真。因为我也看到,二嫂对书似乎有种喜爱、兴趣、热情。要真如杜老夫子的故事所说,那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

二嫂她妈妈见我把二嫂手里的书换成了另两本,她有些疑惑不解,问我:“你这不是还是给她看书吗?”

我解释说:“书与书是不一样的。”我指着手里的书对二嫂她妈妈说:“这书可能会让二嫂走火入魔,可能会加重她的病情。我给她的书不会。”

其实,在这时,我也不能确定我给她的书她会不会看,看了会不会像杜老夫子那样起作用。但我还是想试一下,甚至是搏一下。

我洗漱完了再静悄悄地站在二嫂门口朝里望时,她已经歪着头靠在床头上睡着了。我叫过她妈妈来。她妈妈轻轻地走过去,把她轻轻地扶着睡好,关了灯,关上门。

 

七天长假过后第一天机关单位上班。二嫂早早起了床。

    我见她没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就轻声地问了一句:“你请假休息几天吧?”

“不,我去上班,长假过了,办公室有不少的事要处理。”

    二嫂说话也正常,眼神也看不出特别的表情。

正在这时,毛毛过来对她妈妈说:“妈妈,我上学去了,再见!”又对我和他外婆说,“外婆再见,叔叔再见”

“路上注意安全啊!”外婆将送出了门,看着他下了楼梯才关上门。

我见二嫂情绪还好,就出门上班了。

上午第一节课是九班的语文课,我拉开办公桌抽屉拿教案时,发现教案上有张纸条。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我就坐下来看纸条上的内容。原来纸条是前天黄老师给我介绍过的高二年级的那个数学老师给我留的,她约我中午下课后在学校大门马路对面的“牛牛小吃店”见见面。最后一句是“不见不散”,接着是三个感叹号。

我一时心里很乱,心想:难道黄老师没有把我的意思告诉她吗?难道是她错误地理解了我的意思吗?我问自己:“我是去还是不去?去了说什么呢?不去会不会伤害了她?这对女孩来说不是不公平吗?”

挂在墙上的钟指针正在指向我即将上课的时间,我把纸条放进抽屉里,拿起教案走向教学大楼。

 

见了面我知道了女老师的名字叫夏妮娜,是湖南桃江人。

真所谓桃江出美女,夏妮娜还真的是个美女——至少在我的眼中是这样。她有一米六的身高,身材的线条感和女性美让人一目了然;脸是瓜子脸,额头饱满,眉毛细细的,属于柳叶眉的那种,眼睛圆而长,很有活力,水汪汪的;鼻子高高的,有线条感;她在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用上嘴唇轻轻地包着下嘴唇,现出腼腆的情态,脸蛋上一边一个小小的酒窝,随着说话和微笑就那么浅浅地显露出来。虽然是农村走出来的,但她的衣着打扮并不土气,至少在我眼里她的气质不错,有看相。看得出来,那件深蓝色的上衣和藏青色的裤子料子不是很好,但穿在她的身上有种量身定做的感觉。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高跟皮凉鞋。正是因为她穿的是高跟鞋,我们走在一起,身高跟我差不多。

我和夏妮娜在小吃店里其实就是相互谈了各自家庭的情况和读书再到县一中来当老师的过程。我知道她是前年从我们省的XX大学数学系毕业,能过招考,跟黄老师,也就是我高中的班主任老师在一个年级组教过一年书,因为她现在带的毕业班缺数学老师,她就中途去了现在的班。我觉得,夏妮娜挺爱说话交流的,性格属于比较开朗、外向的那种。心想,她的性格有点像柳银,但她比柳银漂亮、健谈,尤其是脸上的皮肤特别细腻、红润。而她的屁股翘翘的、圆圆的,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看起来很有女人味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感觉她在某些方面符合我选择对象的标准,也就是像二嫂。但我又说不出来,夏妮娜哪里像二嫂。我对自己说:要是二嫂不是现在这种状态,这个对象我是能够接受的,至少是可以开启我的新的一次恋爱历程。但二嫂这种状态,又让我犹豫不决、五心难定。

 

中午正在休息的时候,有个中年男老师告诉我,县医院打来电话,要我下午二点钟去趟县医院院长办公室,院长有事找我。

我脑袋嗡嗡作响,有种不详的预感。学校离县医院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墙上的挂钟指在十三点二十的时候,我跟黄老师打了招呼,调了课就朝县医院走去。我一路上忧心忡忡。院长找我一定没有好事,一定是谈二嫂的事儿。但问题已在那里了,对于我来说只有面对。因为在二哥、二嫂的家里,谁能来面对呢?但我又猜不出是什么事,心里却又不停的东西南北,一二三四的猜想着见到院长后他会说什么。

在我的记忆里,我只去过两次县医院:一次是上大学前在这里进行了一次体检,第二次是进县一中上班之后,在办理相关手续时又到这里进行了一次体检。两次体检都是二嫂陪着的,我只是稀里糊涂的跟着楼上楼下,这栋楼那栋楼的跑。二嫂说,本来可以不用我每个项目都检查的,要科室的医生在体检表上写个合格的结果,盖个章就可以了。但做到对自己身体健康心里有数,还是每个项目都过一遍好些。二嫂说:“人家单位都花钱在搞体检,你这有机会检查就好好的查一查。”我知道她说的意思。除了这两次上过医院,平时没有得过大病,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都是二嫂拿些药回家,一吃一喝,挺几天就好了。

县医院坐落在县城老商业街正中间的地方。原本的老院区在前,前几年新建的院区在后。医院的行政办公楼在新建的院区那栋最高的楼房的第十层。我敲了几下挂着院长牌子的办公室的门,里面有人回答说:“进来!”

我走了进去,问道:“你是吴院长?我是柴倩的弟弟……啊,小叔子。”

“啊,你好!”吴院长有些胖,戴着眼镜。他站起来伸手跟我象征性的握了握手。

“坐,你坐。”他去给我倒水。

“院长,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我想尽快知道事情的原委。

他把茶杯递给我,坐回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里,“其实这件事找你多少有些不合适,但目前又没有好的办法,也就只有找你了。”

院长在绕弯子,话里有话。

“院长,你就直说吧,是什么事需要找我。”

“那我就直接说……你先喝茶,不急,我们慢慢说。”吴院长在把话头咽了回去。

“是我二嫂的事吗?”我扶了一下平光眼镜。

院长身子坐直了起来,也把眼镜架扶了扶,作惊讶状:

“是的,你猜得不错。”

“我二嫂她怎么啦?”

“我的意思是说,请你来,想跟你商量一下先让她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病假。”院长从镜片后面看着我。

“她休病假?为什么要休病假?”

“你是不是住在你嫂子家里?”

“是啊。”

“你没有发现你嫂子最近一段时间精神上有些不对吗?”

“没有!”我故意装糊涂。

“国庆节前就有人跟我反映说你嫂子的精神有些不太好,我以为长假休息一下会恢复过来,但今天一来上班就闹出了笑话,搞得办公楼里都传开了。”

“怎么回事?”

“她把我们一个姓谢的副院长喊成自己的老公,当着来来往往同事的面就过去抱住了他,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办公楼走廊里一下子爆了锅了。我只好安排了两个同事开了些药把她送回家了,让她先回家休息。吃些药安静下来。现在找你来,就是把这事告诉你。也想让你配合我们工作。”吴院长又靠进老板椅,随着前后摇晃了几下,继续说,“这个事本来是她的家事,但她现在你哥哥死了,孩子还小,但她毕竟还是你们林家的媳妇。她爸爸妈妈年纪也大了,爹爹婆婆也一样的年纪不小了,还都在农村。对于她这样的病情,他们无能为力,怕帮不了什么忙,还可能事与愿违。我和几个副院长研究了一下,还是以为跟你沟通是最合适的。”

“啊!”我先是吃了一惊,随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问院长,“你们认为我二嫂的问题严重吗?”

“怎么跟你说呢,”吴院长又坐直了身子,把胖胖的身子转过来正对着我,“我问了一下我们神经科的主任,他说,你嫂子家里没有这种病的家族病史,大概率是你嫂子因为你哥哥去世悲伤过度造成的精神分裂症状,只要目前的这种状态得到控制,逐步得到改善,再加上药物治疗,家庭的照顾,应该能够恢复。当然需要一定的时间,不能着急,要有耐心。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院长最后这句话让我有些害怕、恐惧和难以决断。

院长见我在犹豫着,对我说:“她是我们医院的职工,现在是办公室的主任了,属于中层干部,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也不想看到。我们医院一定会配合你们家属为她治病提供帮助,需要我们出面的,派车的,报销的,你直接来找我。现在说起来,你哥哥还是我们的朋友。”看得出来,院长还是个恋旧情的人。

他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需要到省市的大医院去,我们给安排车。”

话已经似乎是说完了,我默默地接过院长递给的名片,又一次象征性的握了下手,快步地离开了办公室。出了医院大门,我迅速往家赶。我必须尽快回去看看二嫂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只不过还好。我赶回家的时候,还有她们单位的一个同事在陪着她聊天。她们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妈妈在厨房里摘着晚上吃的菜。我进厨房问了一下大妈二嫂的情况,她说回来后,她的同事给她吃了药,还给她挂了吊瓶。现在好多了,嘴巴没有乱说了。我跟大妈说了我跟医院院长交流的情况——当然没有说二嫂抱副院长的那段,随后我说:“我晚上还有自习课,下课我就赶快回来。你老人家在家辛苦一点。”

“怎么办呢,她是我女儿。”从二嫂她妈妈的话语中感到一种埋怨、忧虑和无奈。

我能理解大妈此时此刻的心情。哪个做父母的能看着自己的孩子的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出了变故,由此又引发了后续的不良反映,让自己姑娘的精神又出了问题。我站在大妈身边,把吴院长给我讲的有关二嫂病情不是很严重,只是悲伤过度出现的精神问题,只要照顾得好,治疗跟上,按时吃药,把她的心态调整过来,是可以很快得到康复的。

大妈望着我,眼泪汪汪的,声音有些发抖地说:“但愿吧!”

我对大妈说:“我们大家都要有信心!”

“我就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得了她。”大妈有些担忧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不是还有我吗!”这句话我是脱口而出的。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其实从来没有细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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