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年的春天，比往年要来得早了一些。正月还没有出，第一声春雷便在王庄村炸响，据村里老人们讲，这么响的雷声从他们记事起还是头一遭。雷声连着闪电炸开的一瞬间把整个大地照得贼亮。
打麻将刚散场回家的高金海和老婆刘大红正好遭遇这一奇观。巨雷响起的时刻，他们正好路经李二黑家老宅院。此刻间，突然看到老宅院，一个身着白色裙装的长发女子，飘在李二黑家院子上方。她在那里翩翩起舞，一会儿婉转飘起，一会儿在那里顾盼流离。只看得老高两口子目瞪口呆 浑身发毛。吓得两人不由自主地搂抱在一起，不敢直视那个白衣女，心里不住地打扑腾。他们正欲跑开，忽见那女子挥舞着水袖袅袅从院子上空瞬间落下，直至在地面上消失。高金海夫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的家，吓得两人一夜没睡好，满脑子都是那一幕场景。第二天，老高还是心有余悸，辗转反侧，感觉是像是一个梦，但又是确确实实地存在。思来想去后，他早饭都没吃就去找村主任王不好，要把他昨晚的遭遇说道说道。
待老高一五一十地把他的所见说完，王不好两眼直直地瞪着他，足足一分钟。随着站起身走近高金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开口问道：“你不是发烧说胡话吧？”见王不好不相信，高金海急得结巴道：“说瞎话是王八孙子的，千真万确！”任由高金海如何赌誓，王不好反正就是不信，并撵他回家：“快回你家继续做梦去吧！”高金海的这一通唠叨，即时勾起前不久发生在地窨井的那件桃色事件，高良那句“反正这事没完”的话音还在他脑际不时响起。心里想：葫芦的事还没有完，瓢又飘了起来！在厨房做饭的王不好媳妇秀秀闻听了他俩的对话，围着围裙跑出来跟高金海打听究竟。高金海不理会她的好奇，径自嘟囔着往屋外走，秀秀紧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追着问。高金海说道：”走，跟着我回家，不信问问你嫂子。”好事的秀秀果真解下围裙跟着高金海回家。
不知道是女人更相信女人，还是高金海媳妇的描述更逼真，反正秀秀笃信了他们所见。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雷电之夜李二黑宅院现白衣舞女的事，不到一天功夫就如那夜的春雷般在王庄村炸开来。
随之，关于李二黑家的故事，也似一挂鞭炮的药捻芯被点着，噼里啪啦一股脑地都给倒腾了出来。就说那口地窨井，雨季里不管下多大的雨，院子里的水都会打着旋绕开井沿流淌到其他地方，井里除了淋进去的雨水外，院子里积水不会流进去一滴，实际上井沿的地势也不高。这是大家早都知晓的事儿了，只是没有觉得奇怪而已。
人们还听老一辈子人讲，地窨井旁边原来有棵树冠很大的桃树，除了春天开花秋天结果外，有几个年头落果落叶后的初冬还开过非常艳艳的桃花，引得外村的人都来观看。早年一个会卦卜的安徽商人，曾经路过这里，指着那棵桃树说过：“唐明皇杨贵妃，桃花克就李二黑”的话。传说是这棵树的桃花专门为杨贵妃御用。因为杨贵妃喜以桃花花瓣沐浴，才使得贵妃肌肤红润丰盈，柔嫩玉滑。当时大家都大家都没有在意，只当作玩笑哈哈一笑而过。后来发生的这么多事，人们才想起了这老宅院的主人李二黑来。李二黑，大号叫李荣吉，就和唐朝那个皇帝谐音一个样，只是差了两个字。据说他的第一个媳妇也姓杨，是东乡杨寨子屠户杨老三的闺女。那闺女杨柳细腰，瓜子粉脸，长得很是漂亮。也许是红颜薄命，杨姑娘和李二黑只过了三年不到的日子，就因生孩子难产亡命。恢复了单身的李二黑，因于对杨姑娘用情太深，好多年没有缓过神儿来。上门提亲的尽管也踏破门嵌，他都一概拒绝，发誓一辈子绝不再娶。
民国三十年，黄河中下游地区发大水，黄水泛滥，又接着遭遇蝗灾，田地几近绝产，李二黑便带着老娘和未成年的妹妹逃荒闯关东去了东北漠河，中国的最北头。据说，在漠河，李二黑见义勇为斗歹徒救了当地一个烧窑把式的女儿，后来窑把式把闺女许配给了他。李二黑面对时下的生活，也没有尊其不娶之诺，接受了这段姻缘。他们生儿育女，过着非常富足的生活。窑把式过世后他就做了窑老板。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李二黑让儿子回来过一次，在近亲属的帮忙下修缮了一下四间老房子。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他们的消息了。李二黑家的老宅房子原是石头肩脚做的基础，地面以下还有十几阶砖基础。虽是土坯墙体，但是非常牢固。屈指算来该房子经历一个多甲子的风风雨雨，但房顶上的青瓦都完完整整，没有一块毁坏的。即便有几个年头遭遇暴雨侵袭，也只有墙面有些冲呲咧的地方，屋里却滴雨不漏。李二黑族院中一个光棍侄子看守这座房院，已经有十几年。前几年他得病去世后，房子就没有人再住进去过。除了四间正房，原来还有两间西屋一间大门，因风吹雨打院墙西屋和大门房子都倒塌了半截，西屋和大门裸露着粗细不均的檩条，人们走在胡同里，老宅院的景物就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人们眼前。院子东南角靠厕所东侧长有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桃树，桃树旁边有一口地窨子。地窨子井口直径不足六十公分，周遭用青砖砌的沿。由于长期的摸爬，青砖被磨得十分光滑。 这口地窨井的来历，据说李二黑自己也说不清楚。有说是他的爷爷修的，也有说是他爷爷的爷爷修的，因为李二黑三岁就没了父亲，更没有见过爷爷，上辈人也没留传下这方面的信息，总之这口井的历史非常长了，此间的故事肯定也非常的多。
这不，刚刚清明过后，也就是那次春雷事件后大约半个月时间，地窨井旁那棵枯死的老桃树一个向西的枝头又盛开了粉红的花，喜鹊天天立在枝头“嘎嘎嘎”欢叫。李二黑家宅院又立刻焕发了生机。村里好事的人们也纷至沓来，一来饱饱眼福，二来也感受一下春雷午夜白衣舞女的现场。
王庄村公认道行比较深的小诸葛高爷，不顾年事已高，拄着拐杖蹒跚着也来凑热闹了。他身着黑色绸缎长褂，戴着窄框眼镜，把细小的一对眼睛靠近那棵老桃树，靠近那枝上开着的粉嫩桃花蓓蕾，不知是闻嗅花香还是仔细看花的颜色，高爷仔细闻看了一大会儿功夫，退后两步，他轻轻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劫后桃花开，道是春再来。枯树发新枝，独向西徘徊”。随后，他便嘟囔着又蹒跚着返回自己的家中。
有人听到了高爷所读的那句诗，便紧随他一块回家追问“西徘徊”的究竟。为什么独有一枝伸向西边的树枝开花呢？高爷回家坐到他家大圈椅上，立好拐杖后慢慢问道：“你知道中国古代有个唐朝吗？唐朝那个皇帝名字你知道吗？你知道那个有名的贵妃吗？你知道那个贵妃有啥爱好吗？”一连几个问号把那个好事的人问得张口结舌。王庄村老桃树和地窨井的事，传到了乡文化站赵站长的耳朵里。赵站长闻讯专门赶到王庄村，找到村主任王不好，由王不好联系与知情人采访了解。经过三天的深入了解，赵站长对春雷午夜现舞女、神秘地窨井和奇妙老桃树非常感兴趣，特别是对关联着唐明皇和杨贵妃等的传说巧合更情有独钟。
她告诉王不好，回乡里后要写个报告，建议把李二黑宅院建个民俗文化小院，挖掘整理故事，修缮旧宅院，开发维护地窨井下空间，深挖地窨井的历史渊源，探讨一下地窨井与陕西骊山华清池地脉相通的可能性……赵站长的一席话，直说得主任王不好浑身热气腾腾，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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