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村小官》连载 第一十五章 王不好的初恋
十五
王不好荣归家乡，着实忙碌了一阵子。镇政府机关、学校和相邻的几个村相继邀请他去做报告，让他介绍前方解放军战士英勇御敌，不怕牺牲的战斗故事。 那段时间，新时代最可爱人的英雄事迹，像雨后春笋般传遍全国大江南北。 王不好的父亲母亲在高兴了几天后，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了。儿子回家后，屈指算了算也没有吃上自己做的几顿饭，整天价在外面应酬。有时早饭就顾不得在家吃，晚上也时常回到十几点。回家说场子心里话的空都没有。 聊以慰藉的是，自从王不好回来后，王秀放了学，就隔三差五来王不好家里，帮着两位老人洗洗刷刷，聊聊家常。当然她的目的，就是去见她的偶像王不好。 大约忙乎了七八天时间，王不好终于可以呆在家里陪陪父母了。母亲也恢复了高兴的心情，精心准备了他喜欢吃的韭菜猪肉水饺。这天正好是周末，王秀吃过早饭也早早的来到王不好家，帮着轧皮、包水饺。王不好也参与进来。他们一边包着，一边欢快的聊着天。 吃过香喷喷的水饺，王秀缠着王不好带着她去县城看电影。王不好无奈地看了看母亲，像是征求意见，又像是表示自己的不情愿。 王秀见状拉了拉王不好母亲的衣袖，央求道:“让不好哥带我去嘛！”老人家笑了笑，寻思怎么也拗不过她，不如送个人情呢！便和蔼地对王不好说:”那就带秀妹妹去看电影吧！顺便也逛逛城里。”王秀闻听后，喜形于色，跳跳双脚，拍起巴掌，直朝王不好做鬼脸。 王不好没有了招数可使，只有服从了。从屋里推出自行车，背起绿色军用挎包，便和王秀出了村。 从村西到去县城柏油路，是五六里长的一条土路，坑洼不平。王不好骑上自行车后，王秀紧追跑上几步，然后灵巧的跳到车后座，左手握紧座位，右手拦过王不好的腰。 车子在崎岖的路上颠簸前行。好在王秀体重较轻，王不好也不算重，车子没有太大的承重。两个人有说有笑，说到笑点处，王秀还抽出拦着腰的手咯吱王不好，惹得王不好骑的自行车更加颠簸，恰好前面是个洼坑，”扑腾”一声，自行车倾倒向右侧，二人顺势倒下。 王不好右腿压在自行车下，右手还紧紧握着车把，左手被脱开甩向身子的另一方向，身子来了个仰八叉。王秀被惯力摔下车座，俯身倒落在仰着的王不好身上。 看到王不好的腿被自行车压着，疼得直咧嘴。王秀立刻支起身子，随之用力掀起自行车，扶稳放正，然后再双手把王不好拉起来。 王不好边起身边“哎呀”喊疼，瘸瘸颠颠挪了几步，立地站稳。随后伸了伸胳膊，蹬了蹬腿，舒展了一下腰肢，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接着跺了跺脚，扬起头面向王秀，嗔怪道:”再咯吱啊，你个疯丫头！万一碰破脸，坏了你漂亮的脸蛋，嫁不出去了咋办呢？”王秀回道:”嫁不出去就赖着你！” 真应了那句话，军人的骨肉是铁打的！王不好按照军训技术要领，没用几分钟，体力就恢复到正常。来到柏油路上，王不好的自行车如鱼得水般骑的飞快，一点没有了刚才事故的影响，这下轮着坐在后面的王秀害怕了。吓得她双手死死搂住王不好的后腰，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抱的密密实实。 王不好一边加大马力蹬着自行车的轮盘，一边大声对王秀喊话:秀妹子，再闹啊！你那挠痒的手呢？后座的王秀则“耶耶耶”发出高亢的叫声，不予理睬王不好的问话。 自行车飞也似的一路前行，王秀脑后的两只羊角辫，顺着风势上下飘跃，像两只快乐的蜻蜓。 下午两点左右，王不好带着王秀来到县电影院。他们走到海报橱窗处，浏览欣赏近期影讯和电影海报，都是一些电影剧照，男女明星的头像，故事梗概和演职人员等内容。当天放映的影片是路遥的《人生》。 王不好买了电影票，拎着王秀的手转了转卖小吃的摊位。王秀轻巧的像个小燕子，跟在王不好的身后，看看这，瞧瞧那。王不好让她挑选吃的东西，她选择了吃糖葫芦，王不好又买了两包报纸包着的鸡汤瓜子。 他们一边吃，一边玩了一会儿，电影院开演的铃声响了起来。于是，两人急匆匆地验票入场。座位是偏后排的右边角落里。两人坐定，放映厅的灯就灭了，荧幕上的光线亮起来，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厂标伴随着音乐慢慢启幕，接着两个红色的行书大字《人生》定格在银幕之上。 故事情节慢慢展开。男主角，帅气魁梧的高加林。女主角，俊俏善良的刘巧珍。王不好和王秀，随剧情深入，他们俩随着故事中人物的苦乐而苦乐，伴随他们的激动而激动。 故事演到这样一个场景:高加林在劳动了一天的傍晚，和巧珍相约聚于杜梨树旁的草垛边上，高家林疲惫地躺下来，发出愉快的叹息声，巧珍立刻偎坐在他身边。用手梳理他落满尘土的乱蓬蓬的头发，轻轻地给他哼唱先辈流传下来的歌谣。唱着唱着，高加林在这样的催眠曲中睡着了，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这时，刘巧珍望着她亲爱的人儿，累成这样子，心里十分难受，眼里流出了泪水。她轻轻地摇醒了高加林，含情脉脉且心疼地说：“看把你累成个啥了。你明天歇上一天！”她把他的手拉过来蒙住她的脸，“等咱结婚了，你七天头上就歇一天！我让你像学校里一样，过星期天……” 看到这一段镜头，王不好和王秀眼里分明都噙满了泪水。王秀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过座位的木栏使劲握住王不好的手。 后面的故事发生了反转:向往城里生活的高加林移情于城里姑娘黄亚萍。再后来，黄亚萍前男友的母亲举报高加林到县委工作的手续有问题，因此高加林被解职。再后来，巧珍嫁给了一直喜欢她的马栓。高加林回到村里，走过巧珍向他表明爱意的小桥，他也知道自己最爱的永远是巧珍，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 随着高加林身影的渐渐远去，电影院里灯亮起。人们仍沉浸在剧情中，久久不愿离去。王秀更是哭红了眼睛，牵着王不好的手不肯松开，慢慢的往外挪步。 刚刚走出影院出口，便听到入口检票处有嘈杂的吵闹声，王不好牵起王秀的手，急忙奔过去看个究竟。 走近一看，却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由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陪着检票，两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伙子要挤过孕妇加塞，被高个男子阻拦。两个黄头发不依不饶，有意碰撞孕妇的肚子，这时该男子伸出两只大手，左右开弓，各揪住两个黄头发的衣领，立地提了起来。怒声骂道:“小毛贼，敢在老子头上动土！还嫩了点！老子在前线和越南鬼子拼刺刀都不怕，小菜鸡！” 他一边骂一边揪着两个黄毛往围栏外甩出。吓得两个黄头发直喊“饶命，饶命！”或许高个子男人保护孕妇要紧，把他俩揪出来后不再理会，继续检票入场。 看到高个男子已入场，被刚刚制服求饶的两个黄头发，又野性复发。冲着入口方向，破口大骂:“你个破当兵的，神奇个鸟啊！我舅舅是派出所长，散了电影看怎么收拾你！”一边叫嚣，一边又要挤进正在排队的行列加塞。 此时的王不好，脑际里浮现的是尸体遍野的阵地，是缺胳膊少腿的伤残战友。已经怒火中烧的他，没待两人挤入，说时迟，那时快，飞起一脚螳螂步，将两人同时扫倒。怒斥道:“叫你说破当兵的！老子在前方和死神打交道，你们这下三滥在家胡作非为，天理不容！” 只看到两个黄头发像破油桶般滚下台阶，两个黄头发屁滚尿流般抱头鼠窜，边跑边抬头看踢倒自己的人。王秀也解气般:“快滚吧！” 排队检票的群众，拍手称快，纷纷给王不好竖起大拇指。有人走到他面前问他姓名和乡村的名字。当他们得知他是一名现役军人，并且还是战斗英雄，大家都鼓起了掌。 王不好牵起王秀的手，往存车处走去。两人推车正要离开，两名着警察服装的人向王不好走来，后面跟着那两个还捂着头的黄头发，向着王不好指划着。 两警察模样的人来到王不好面前，一人厉声问道:“刚才打人的就是你吧？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随着边牵王不好的手。王不好接住伸过来的手，反手握住，猛一用劲，疼得那人直“哎呀”，却反问道:“怎么啦，我犯哪门子法了？” 他继续用力握那个人的手。那人颤音道:“你，你打人了，就，就犯法了！”王不好怒吼:“放他娘的狗屁！狗要咬人，我打狗，为民除害还犯法？”王不好酣畅淋漓地痛骂了一番。这时，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不一会儿，警察又来了许多人，要强行带走王不好，王不好凛然无畏，大声呵斥，王秀则死死抱住他的腰，大声喊:“俺做好事，犯什么法啊！” 在相互僵持之际，直听“砰砰砰”三声枪响，响彻云霄。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有事冲我来！别殃及无辜。我是刚刚从战场下来的中尉连长，刚才事是我引起的。”原来大高个又返回来了。 他入场后闻听有人替自己抱打不平，安置好媳妇后就赶快出来看看情况。看到如此僵局，他随手掏出腰间的五四手枪，朝着天空打了三枪示警。顿时，大家都静了下来，瞬时鸦雀无声。 不知是谁报告了县武装部，不一会功夫，武装部的领导就赶到现场。因为他们都是战时英雄，刚刚在县里做了报告，也都面熟。经其解释和县里协调，事情顺利地得到化解。王不好也认识了另一条防御线上的同乡战友，两人相见恨晚，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王不好和王秀本来计划着高高兴兴地看场电影，再逛逛百货大楼，做梦都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惊心动魄，像演电影一样！王秀平静一下情绪，努力地想，是不是在做梦？王不好看了看渐渐西落的太阳，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抱歉地征求王秀的意见，是否还去逛大楼？王秀也觉得天色不早了，于是否决了逛大楼的计划。又买了两只糖葫芦，催着王不好快快返程。 跳上自行车坐稳，王秀仰头看了眼电影院三个字，高加林和刘巧珍的形象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 王不好则告诫坐在后面的王秀:“坐好，抱紧了，秀丫头。我要飞了！”出城步入平阔的柏油路，王不好又加足马力，飞快地蹬起轮盘。西边渐渐蛋黄色的夕阳，映照着骑车飞奔的这一对青年男女，像一幅漂亮的剪影，慢慢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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