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庄村不愧是历史文化名村,文化基因就是强大。今年全村有六个学生考上大学,三个重点本科,两个普通本科,还有一个专科。据说这是王庄村有历史记载以来,升学成绩最好的一年。
不知道百年前,王庄村考中秀才的人有没有举办过升学宴,反正现在即便考上个高职也要大摆宴席,广请亲朋,就是在一起上过厕所认识的,也会被通知到场。
村委会主任王不好一大早就接到赴宴的电话,晚上镇政府通讯员小王的弟弟考上研究生了,请各村主任们去喝喜酒。哪是请喝酒啊,分明是索红包啊!
昨天晚上,王不好与媳妇秀秀做作业时,秀秀还提起这随份子这档子事。粗略算了算,从去年到现在,仅是王不好随的份子钱,诸如镇村干部的爹死娘亡、孩子参军上学、孩子生孩子之类,礼钱就有两万八千块钱。秀秀虽然没有抱怨的意思,但让王不好心里很不舒服,以致两人的温存节目也搞得索然无味。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不久,王不好家院前的枣树上就有喜鹊喳喳的叫。
还真是喜鹊叫,喜事到!作为邮政快递投递点的王不好的家,这几天热闹非凡,村里学生的高考的录取喜报接二连连。先是文书王笑天女儿的录取通知书。她考的成绩最好,总分666分被华东政法大学录取。第二个是老支书的大孙子、高金利的儿子,录取学校是陕西师范大学,通知书封面是隽秀苍劲的毛笔亲书字呢,煞是华贵,也颇具收藏价值。接着是来自北方电力大学的,是前主任高达尚孙子的。其他两个本科都是农学免费生,学校是青岛农业大学,一个土肥专业,一个是植保专业。
王不好看到后边这两份录取通知书上大学的名字,他眼睛直发绿!再看看专业,更是浑身的血液往头顶上涌。王庄村的土地有盼头了!即便他们毕业后不回到农村,至少他们的技术知识或发明创造成果会第一时间传给王庄吧?!
正在高兴性头上呢,忽然有人大声吆喝着闯进了院子。”主任啊,不好了,喝酒喝死人了!”
闯进来的是村民高士民。他着急地告诉王不好,他的哥哥高士军参加高达尚孙子的升学宴,喝酒喝得不省人事了!到医院也没有救过来,他要报案!
王不好听后也心里一惊,喝酒咋喝死人了呢?他了解到,高达尚孙子接到通知书后,当天就开始安排通知请客庆贺的事。请客的除了高家族的全体成员,还邀请了他当主任时随过份子的外村人和镇上有礼往的干部,七八桌人。
王不好告诉高士民,他可以报案给派出所,但自己感觉也构不成什么违法。于是拿起手机把电话打给派出所所长。所长听后立马回复这事不归他们管。如果要赔偿,建议其找法院解决。王不好特意把电话设置为免提模式。高士民闻听后,表示听明白了,回去商量商量。
高士民走后,王不好心里想:这个高达尚啊,为了这点蝇头小利,邀请这么多人。你也动动脑子啊,那高士军是什么人啊,纯属一个酒晕子!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光棍汉,平常嗜酒如命,拿酒当饭吃的主。
据后来了解,那天酒桌上,高士军自己喝了一瓶多,酒喝过了,结果丧了命!你高达尚图他一百块钱的礼,那十几,几十万的赔偿等着你!
唉!虽然高达尚曾经是自己选主任时的对头,但这事也让王不好替他有些郁闷,替他忧心。
郁闷归郁闷,忧心归忧心。晚上镇政府通讯员小王的邀请,还是要参加的。不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了面多尴尬啊,不就一百块钱嘛!
晚上的宴会,可谓热闹非凡。几乎全镇的村干部都悉数参加了,比平时召开会议还齐全。席间,王不好还收获了六个请帖:四个升学的,两个贺孙子的。
人多气氛浓,酒逢知己千杯少。村干部也如同战友、同学聚会,话题投机,情趣相似,因此喝着喝着就都多了。
王不好醉酒回家的时间,第二天都不记得了。是媳妇秀秀给他脱的衣服,脱到一半就脱不下了,无奈,只好让他囫囵着半个身子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王不好才在媳妇秀秀的暧言昧语中喊醒。人虽醒来,但脑袋还是觉得沉,不愿意动弹。
秀秀打趣道:”你觉得一百块钱花的冤啊,喝这么多!还得我晚上替你脱光腚!实在不行,咱俩抽空也造一个小人出来,也过过满月,大发得请上十几桌!”
王不好蔫蔫地回道:”你个娘们儿家,懂啥!酒场上的事不比两口子事小,没点酒量会丢人的!”
秀秀貌似明白地回应:”不就那张脸面啊?拿着身体健康换张脸,值不值啊?臭男人逻辑!”
王不好在嘟嘟囔囔地反驳中又睡迷糊过去。
王不好直到八点多才算醒明白。洗漱完,吃过媳妇温在锅里的饭。点燃一支烟,刚吸了两口,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王笑天给自己打电话来,具体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把电话打给王笑天。原来是王笑天和他商量为孩子办升学宴的事,让他出个主意。王笑天的电话正好触动了他的心事儿。
这几天孩子上学请客的事一直萦绕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也不仅仅是花钱的事,总觉得这风儿不对,但又说不出错在哪里?
王笑天的电话也算是及时针,把他扎醒了。于是他告诉王笑天十点钟在村办公室见面。
王不好与王笑天开门见山地说起了升学宴的事。他谈了谈自己近几天赶场喝酒赴宴的心得,也提到高达尚请客发生的意外。他告诉王笑天,自己认为这种风气盛行起来,不好,觉得心里别扭。接着对王笑天说道:”我可不是针对你家孩子升学啊!你不要误会。我是从社会整个风气说的。”
王笑天听后,呵呵笑了一下,说道:”我一点误会没有。恰恰相反,与你的想到一块了。找你就是跟你商量一下,如何改一改这个。从我自己做起,在咱村倡导一下新的风气。”
王不好见状,立刻兴致勃勃而起。”那咱们合计合计!”经过两人反复商量,出了这么个招:
村里从集体收入里拿出一部分资金,村民自愿捐一部分,建立一个基金。奖励每年考上大学的学生第一年学费。上学前,村里召开个庆贺茶话会,买些花糖瓜子,让秧歌队表演个节目,学生表个态,大家都说句祝贺的话。
王不好和王笑天商量好,立马通知村委会委员开个会。会上,这事一提,大家一拍即合,全部响应。包括今年刚考上大学的家长——村委委员高金利。
随后,按照研究的意见,安排人分头到其他考上大学的学生家做工作,征求意见。很快就都回了信,一致同意。
8月26日,王庄村召开金榜题名庆祝大会。为今年考上大学的六个大学生祝贺。也特地通知高达尚的孙子参加。
如同当年送王不好参军一样,考上大学的学生,人人戴上大红花。会场上,锣鼓喧天,秧歌队扭得辈儿欢。金榜题名的学生人人都收到了一个大红包,学生家长个个都喜上眉梢。到场的其他村民,人人都贺声连连,真诚祝福。
王不好还特地把考上农业大学的两个学生留下,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
恰恰这天,高达尚收到了法院邮寄送达来的民事起诉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