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寻声一路走过去,两人却被车站内蒸汽机惊出一身冷汗。
蒸汽机上部绘日、月及升龙,如同天上境界,日中有金乌,月中有蟾蜍,乾坤之下有天干地玄图。
另有仰首而鸣的飞艇数只,两个机器人身的司铎骑在异兽上,八架量子机停在扶桑树间,蒸汽机的门口,则有工程师、神兽守卫,瑞云缭绕,体现出仙园的气象,真可谓气象万千。
蒸汽机中部则寓示着人间,整齐的街道,街道上被匍匐着的士兵挤得满满的,众人匍匐的方向,正是以一个龙女的领袖,饰以谷壁蛟龙、华盖玉磬以及神兽仙禽,构成一特殊的布局,向天界冉冉欲升。
“这街道?!”没错,正是曹营长和江小鱼之前进入的诡异小镇!
龙女身着锦衣,拄杖而行,前有仆人捧案跪迎,后有随身侍女,气派十足。下面餐厅里,设鼎、壶及耳杯之类酒器食具,左右共他们拱手而坐。
而幻境中他们,从衣着打扮来看,分明就是雷克沐、曹营长和江小鱼!
“啪嗒!”就在曹营长和江小鱼看得惊骇万分之时,头顶的石瓦突然发出响声,“谁?!”两人立即将手电亮光打过去,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隐于内车站深处不见了踪影。
自从来了这幽冥车站之后,曹营长和江小鱼两人现在算得上是草木皆兵,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精神紧张。
顾不得许多,两人抓紧将剩余部分迅速看完。
整个车站的下方比较简单,只是绘了一名神人双手抵地,北斗七星,而最凸出的当属双手下方的一处龙眼。
“这怎么还单独画个龙眼?”江小鱼有些看不明白。
“这不是普通龙眼,这……这可能不是龙眼!”曹营长第一眼也有点纳闷,不自觉地就联想到雷克沐,然后突然眼前一亮,“‘龙城车站’石碑后的龙城守将!职责就是为了驻守这里……”
两人越想越觉得事情愈发诡异起来,就像掉进了连环扣,刚解开了一扣,另一扣立马又套了上来。
现在看来,整个车站:天、地、人间融为一气,神、人、兽同处一台,虽然打眼一看表现出得道升天、祈求上天赐予福泽、宴客宾朋的和气之意,但两人越看越感觉渗人。
失踪的雷克沐和辰排长、高科长他们一同出现在这车站中,要多离奇有多离奇。
就在这时,江小鱼举着手电,余光一瞥,突然发现车站之中隐约有“动静”,以为是自己眼花,急忙将脑袋凑到车站跟前仔细端详,却发现“龙眼”往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处深涧,在细细看去,隐约见一奇异的龙女藏于深涧之中,额头一枚奇异无比的眼珠似乎盯着两人。
“咦?咋回事?!”曹营长也发现了异常。
突然出现的深涧和龙女阴森森的与整个画面极不和谐,在两人眼皮底下,就这么全息投影。
玉柱上方悬着的长明灯忽暗忽明,两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龙眼下方似乎是龙女所藏的深涧?
联系起,来时所见,越想越毛骨悚然,如果这幻境属实,那深涧之中波涛翻滚,让石崖噼里啪啦作响想从涧中爬上来的东西,难道就是幻境的龙女?
越想越觉得可能,或许是“像”由心生,突然间车站外狂风大作,一阵深沉的低吼声在深涧之中回荡,异常沧桑动人心魄,传说中的龙吟虎啸也许就是这般吧。
如同验证预言一样,眼前的车站和实物开始一一对应。
不过这车站中所绘人间应该是满满当当的人,街道房屋现在依然存在,可是画中所绘的士兵却是一个不见,等等,士兵?
曹营长借助手电昏黄的灯光赶紧仔细看去,却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士兵的穿着分明是兵马俑的装扮!
之前遇到的一切都在这车站之中反映了出来,还没来得消化眼前所看的事物,车站后又是一阵夜啼的尖利叫嚷声,看来这群夜啼的确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曹营长和江小鱼夺步来到车站后舱,却见车站上方一眼从峰顶泻下的银河径直穿过车站中央一眼深湖,不知落入何处,不过令人惊异的是,水珠竟然没有一滴溅落出来,全部收拢落入深湖之中,深湖上覆盖着一座高台,看样子似乎是祭祀用的,高台的石阶两侧是两个凶狠的夜叉,夜叉腰间上缠着两条向天蟒,从腰际攀沿到臂膀然后从夜叉身后直起身子,左右各一只,张开血口,蛇信直勾勾地吐向半空,好似夜叉凭空多了一对恐怖的双眼一般,让本来就可怖的面目更加让人不敢直视。
高台之下是早间他们见到的那群夜啼,此时只见群啼攒动狂吠不止,不知何故。就在众啼癫狂嚷叫不止时,曹营长和江小鱼突然在高台上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雷克沐还能是谁!
只是两人的眼皮不断狂跳,此刻的雷克沐东西两侧立着无数奴仆侍女,此刻静静地站在石阶之下,眼神空洞的如同深井一般,没有丝毫波澜,眼中布满了漆黑的瞳孔。
对上了?!这和车站完全对上了!难道自己他们是恭送锦衣妇人升天的引使?可是谁又是锦衣妇人?一连串问题让曹营长和江小鱼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中,而且越陷越深。
“吱吱吱”突然一团白色的物什被从夜啼群中扔了出来,两人定眼看去,却见这东西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们在铁索桥上分开的黑猫,此时它浑身上下已经伤痕累累,要不是依旧小巧的身体和肚皮下的毛色,两人还真不能一眼认出它,因为它身体里发着淡淡的蓝光,看样子是吞了什么东西,看着群情激奋的夜啼群,江小鱼喉结“咕咚”一响,四个字从胸中艰涩的升腾而起:水晶圆球!
M的,这小东西吞了蛇灵的内丹!
兵马俑一改沉稳本色,口中呼喝声不断,像是遭受了灭顶之灾一般,自顾自地像黑猫扑来,可是黑猫虽然身受重伤,却仍是轻盈无比,在夜啼群之中,游刃有余,不过曹营长和江小鱼对这些争斗毫无兴趣,一颗心只在高台之上的雷克沐身上。
02
看着呆呆愣愣的雷克沐近在咫尺,曹营长和江小鱼却不敢贸然行动,单不说黑焰龖龖一般的奴仆侍女,就算惊到夜啼也是难办,估计到时候雷大探长没救出来,自己两人反倒搭了进去。
现如今,只得见招拆招,关掉手电,找个地方躲起来见机行事。
此时的黑猫和兵马俑又战在一起,看样子竟然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伯仲。“这小东西竟然如此抗打?”就连江小鱼也感到纳闷,不禁小声嘀咕。
曹营长心中着急,用手指戳了戳江小鱼,做个警戒的手势,也不等后者反应,趁着车站内长明灯烛火扰动的瞬间,一个闪身藏到了高台下。
迎着烛光,曹营长看得清楚:这群木偶一般的奴仆侍女齐脖处若隐若现地暗藏着细细的刀口,刀口外沿则被涂抹了一层淡淡的辰砂,辰砂中还夹着一些透明的胶状物,似乎是用来恢复断头用的。
西域诸国自古就有活人祭祀的历史,据《大唐西域记》记载,玄奘西行取经的途中,“与胡商八十许人渡殑伽河。彼俗以人祀天,奘与诸商被执,以奘风度特异,将戮以祭。俄大风作尘沙涨天昼日晦瞑,彼众震惧,以奘为圣人,遂释之。”因为玄奘大师在被用来祭祀时,突然降下狂风沙暴,让西域国首领害怕,放弃拿他祭祀,玄奘才得以幸免于难。可见,连玄奘大师都有被拿去祭祀的危险,更别说普通的西域诸国百姓了。
曹营长当年在戈壁滩上野外拉练的时候,经常会遇见古国遗址,当遇见暴风雪时,遗址中的贵族大墓则是他们最喜欢扎营的地方——既防风又保暖。当然时间久了,总会遇到一点奇异之事。
那年,曹营长刚下到昆仑腹地某基地连任见习排长,就遇到了新疆百年难遇的暴风雪,那一年气温差不多降到了零下三十多度,就半天时间,雪足足下了五米多厚,寒风刺骨,虽然带着棉帽子和棉手套,依然感觉透骨的冷。
就这样的天气,想不到还要出任务:因为基地连最近的格勒村有几个牧民为了寻找走失的牲口,冒着严寒进了死亡谷,失踪了。
但这样的天气进山,谁都拿不定主意,可是大队书记艾力·努拉买买提老爷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瞧得战士难受,没办法,找人要紧。
当时基地连周围没有人烟,交通闭塞,环境恶劣,巡逻都是骑马。曹营长初生牛犊不怕虎,非要主动参加任务,没办法,高科长只能带了他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一起去。
天实在太冷了,帐篷根本没法住,为了暖和,高科长和基地江小鱼都是直接找坟堆里的盗洞睡觉,曹营长刚开始有些恐惧,但睡了一次,就觉得睡在坟堆实在比帐篷舒服暖和多了。
但是没想到第二次,就出了诡事。曹营长在大西沟遇到了殉葬的胡姬,要不是高科长和几个基地老兵经验丰富,估计曹营长就长眠在了昆仑脚下,不过曹营长也学了点新的知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看这几人不像是地球生物,倒似是没有气息的夜啼。曹营长向远处警戒的侦查兵打个手势,然后双手撑着高台,一个纵身跳了上去。
本想直接找雷克沐,但强烈的不安,让曹营长停下了脚步。
挑了个最近的夜啼,伸手用拇指顶住颈椎,中指探进发梢中半寸处,果然发现了封于脑门心的辰砂,和当年在大西沟自己遇到的一样。
用另一只手探出随身携带的“棒棒油”,对准侍女脑门心的辰砂轻轻按了几下,只见原本漆干的辰砂慢慢地融化,反复几次将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的辰砂清除完毕,然后轻微的“咔嚓”一声迅速卸掉了夜啼的椎骨。
当年萨满师告诉自己,这种用辰砂封住七魄,不解还好,一旦解开,生人一接近尸体,便会有“惊尸”和“诈尸”的危险,会立刻凶气萦绕伤及解铃之人,其中凶险万千,不足为外人道也。
刚做完这一切,一口白气从夜啼口中冉冉升腾,说时迟那时快,曹营长突然出手将这一抹夜啼躯体,抽了骨的蛇一般软绵绵的向地上瘫倒了去,曹营长眼疾手快,将她接住,缓缓放倒。
江小鱼在远处看得舌头发干,早就听说曹营长厉害,想不到比传言还神奇。
就在此时,石阶两侧的夜叉漆黑可怖的长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昏暗的烛光一闪一闪映在其脸上,鬼气森森,说不出的压抑。
“快跑,飞天夜叉活了!”江小鱼惊慌大喊道,可就这一喊却是像捅了马蜂窝一般,原本乱哄哄的夜啼群,短暂安静后突然如沸水一样乱作一团像外车站蜂拥而去,当然不是被江小鱼这一嗓子吓得,而是那夜叉全身竟然开始吱吱的臃肿起来。
听到江小鱼大喊,曹营长知道大事不妙,还没做出反应,就听“嘭”的一声,四面八方顿时被一只只黑色的蝙蝠所占据,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石阶所立的夜叉竟是一只只黑色的蝙蝠栖息在一起所致,怪不得能够露出诡异的笑容。
“快屏住气,尽量不要呼吸,这是蛤蟆蝙蝠,要命的东西。”正在曹营长和江小鱼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雷克沐大喊一声,来不及思索,两人立即屏住呼吸。
铺天盖地的蛤蟆蝙蝠一拥而上,随之雷克沐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蝙蝠海之中。而在内车站的夜啼群根本来不及散去,却又不懂得掩鼻止息,层层叠叠的蛤蟆蝙蝠一浪接一浪盖了上去,只见凡是沾染蝙蝠的夜啼龇牙咧嘴瞬间便化作了一堆软肉,看的曹营长和江小鱼毛骨悚然。
慌乱中,有几只大个的蛤蟆蝙蝠飞来飞去,离得近了,曹营长瞧得分明:这蛤蟆蝙蝠翅顶角显著突出,体翅乌黑一片,前、后翅的内线和外线隐约露出灰色,内线的内侧和外线的外侧有血红色镶边和棕褐色线,中间夹杂有墨绿色及黑色鳞毛;额头有较大的三角形透明斑;两翅有较细的黑色波状线;肚子下方土黄色并间有紫红色纵条,黑斑与紫条间有锯齿状白色纹相连。最为奇特的是每只蛤蟆蝙蝠翅膀上的图案都不一样,有规律地组合在一起才会成为夜叉的形状。
不过现在的曹营长显然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过多的东西,一只背后长有漆黑瞳孔的蛤蟆蝙蝠悄然停留在离他仅半尺长的地方,豆大乌黑的半球眼珠静静盯着他,一股尸臭味让人只欲作呕,看着蛤蟆蝙蝠眼中自己的影子,曹营长心中一片冰凉,看来,今天多半要留在这昆仑墟腹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耳中“咻……叮”一阵尖锐的空气撕裂声过后,曹营长眼前一花,眼前的蛤蟆蝙蝠已然断气落在地上,抬眼望去,却是不知何时来到自己面前的雷克沐,此时脸上正裹着布条示意自己跟着他赶紧跑。
这雷大探长,还真是不可貌相。
03
他们跟着雷克沐一溜烟跑出铁索桥,守卫的侦察兵荷枪实弹警戒着,再一回头,镜像昆仑墟车站消失在一片迷雾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再往前就是搜救队高科长、张大嘴、刘老兵,还有那失踪的辰排长,大家好奇的望着他让他讲述发生的一切……
很久以前有个夜晚
世界只是一粒尘微
一池莲花静静沉睡
我在水中独自绽放
是谁让我睁开眼睛来到世上
是谁让我擦干泪水不再忧伤
是谁让我模糊了昨天的回忆
是谁让我唱起了明天的梦想
为什么太阳要从大海中升起
为什么星星要从高山上坠落
为什么狼群要在月光下嚎叫
为什么大雁要在秋风里飞翔
一场倾盆大雨刚过,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整个昆仑就像笼罩在云雾里一样,突然天地间乌云滚滚,以排山倒海之势上下翻腾,人们从来没见过这种现象,家家户户屋门紧闭不敢外出。血气方刚的辰排长来探个究竟,除了浓云密布外没甚么异常。直到走到车站外,出现在眼前的状况让他震惊!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打量,这真的就是天外来客,还是活的。角、鳞、爪,尾都和画像中画的一样,只是龙须短了些。辰排长转身往回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快出来看呀,天外来客来啦,大家快来看呀!”雷大侦探听到了他的呼唤。
很快,其中的一个龖龖好似已经恢复了元气,在他们眼中飞升云天,余下还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黑龙苟延残喘!白龙在一阵乌云翻腾之后消失在云层中,雷克沐对白龙的消失无踪无法解释,对留下来的黑龙也束手无策……
这时雷克沐说:“我听说几十年前也出现过同样的事,人们为了让龙能返回去就往龙身上泼水。”他让辰排长去车站里拿了几张席子搭成一个帐篷,再引来水,往席子上浇水,让水从席子缝中滴到龙的身上。
然而,不幸还是发生了,黑龙挣扎着在车站飞起十丈高,吞云吐雾,想要飞天,不知为什么一下又坠落,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落地后燃烧起来,渐渐变成了一堆骸骨。
终于,在经历了漫长的追寻后,辰排长抵达了使命完成的那一刻。
匕首已被扔进火堆,白烟在月下起舞,如今传说的影子在辰排长面前逐渐显露出自己的身形。
狂喜从辰排长心中升起,一如蹿升的烟雾。他的渴求,他的理想,他从未如此接近过它们,辰排长轻抿嘴唇,呼唤出传说的名字:龖龖。
他周围的世界正在溶解,变成浆状,在烟雾周边汇聚,最后在高温的扭曲中凝结成蛇形却神圣的躯体。
然后他看到了劫持他的龖龖。那个眼一样的部位射出光线穿透了他的身体,龖龖就好像一直在等待他,观测他,直到他完成使命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另一个人,长着自己的面貌,来自于一个陌生的时代。他低下头去,看到自己的身体也仿佛被溶解一般,渐渐成为了幻影;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段未来的回忆。当两个时代相通,他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存在——使命。
04
镜像世界里,雷克沐终于来到了现场,看到了那个震动全世界的前哨之夜的凶手,却带着一丝凉意。雷克沐拄着伞,忘了撑开,任雨滴打湿大衣,只是出神望着这从神话中浮现出的龙骸。四周的光照射出它的整个体态,它像蛇一般蜷缩,从头部延伸出的背部骨骼好几百节,深深嵌入湿润泥土中;头骨似牛,却又长出两个鹿角。它看起来像是好几种动物骨骼的拼贴,但浑然一体,透出奇异的美感。
神圣而壮烈。雷克沐只能想到这种形容。
“奇妙的时刻,又有点诡异。”雷克沐的旁边响起声音。他瞥了一眼,看见戴着墨镜的江小鱼不知何时,站到了他旁边。“我认为它是龙的镜像。‘神话中的生物,民族图腾确实存在的第一例证据!’”
江小鱼高声大笑起来。雷克沐也不明白她突然笑什么;他只觉得面前的车站似乎有强大的吸力,正在把他拽进去。恍惚间,他看到龖龖活动起来,抖落尘土,复又腾空。当然,更合理的猜测是,伴随它骨节的活动,龖龖是在地上攀行的……
“‘雷电击折树木,发坏屋室,则龙见於外;龙见,雷取以升天’。不可思议的造物,但是别太沉迷。”江小鱼拍了拍雷克沐肩膀,“我们不是考古学家,来这不是看幻影的。量子机重构仪已经组装完毕了,走,跟我看看去。”
量子机被防水布遮住,饶是如此,光线却也透过涤纶,散射到夜雨里,形成薄薄光雾。雷克沐侧耳聆听,些许低沉声音掠过耳翼,溶进雨中滴落脚下,量子机即便在这雨夜也在运行。
就像是一头巨兽在半睡半醒间的呼吸。他的脑中闪现出这想法,在这夜晚,机械做成的活着的怪物龙达龘龘浅眠在自己同类的化石面前……
雷克沐摇摇头,驱逐掉无益的思想。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些湿了,便打开了雨伞。
“相比我们刚刚见到的昆仑墟,恐怕这台量子机才是真正的奇迹。”江小鱼来到雷克沐身旁,和他挤在了一把伞下,“向过去发射光子,绘制粒子的运行轨迹,从而重构历史情境。谁能想到这奇迹般的技术会率先用在破案上?至此之后,人类认识过去不再仰赖古人的书籍,而是现代技术征服了现在,它终于也要征服过去。”
“这有什么问题?”雷克沐问道,“我们不是只能依靠纸笔记录历史的古人,既然有了更加可靠的调查历史方法,那就该利用它。”
“更加可靠?749局的老家伙们恐怕有不同看法。自从来到这里,他们一直在叨叨量子量子机并不能决定历史,还原真相还是要深挖文献。”江小鱼耸耸肩,“我觉得只是他们在害怕这台量子机上的光子重构仪会剥夺他们在学术界的话语权。”
“这个,深究文献确实也有必要……”
“你可真是矛盾的人,雷克沐,刚刚才吹捧了一番现代科技,现在又在支持传统侦查方法。”江小鱼颇有一丝取笑的意味。
“我秉承一种实用主义的观点,哪个有效就用哪个。毕竟无论量子机还是文献,始终都只是研究工具而已。”
“哦?有些人可能会觉得量子机仪器光子是在封闭历史的可能性,甚至是在用假象取代真实。毕竟光子的路径并不唯一,怎么能确定它重现的就是过去发生的?吊诡的是,量子机却在此基础上,会反过来决定历史的本相。当量子机重构完成,它所观测到的就成了唯一的真实。”
“玄谈而已。”雷克沐摆摆手,“说起来,比我早一步来的客人都在哪?”雷克沐环视周围,左瞧右瞧,只看见一堆闪着微光的像是摄食着远古尸骸的蘑菇。
“想找高大卫?让他来解释。”江小鱼指了一个方向,夜幕中,一个庞大的形体隐约可见,“就在最大的帐篷里。”
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倏然响起。雷克沐肚子咕咕直叫,他这才想起自己开车一路颠簸,还一点东西没吃。
“你饿了?很遗憾,这荒郊野岭,没地方正经吃食。我的车里还有点泡面,你要吗?”
“算了。我先去那边听他们开会,免得落下什么重要事情线索。”雷克沐说道。
“我还是建议你先吃饭。这会以我的经验来说,不到最后一小时,是讲不到什么关键信息的,而且我保证时间会拖得很长。”
雷克沐还是摇了摇头。相比腹中的饥饿,他更加饥渴于了解现有的龙骸信息。他已经等不及知道它是怎么被发现,当地是否有记载,最新的进展又是怎样。
江小鱼引着雷克沐,来到了一处帐篷前。帐篷除了大之外,本身无甚特色,门前却颇奇妙:一眼看去,倒像是车子在拱卫帐篷。
“雷达营的车,他们接到基地的命令,支援我们来的。”江小鱼在旁说道。
“我们不需要这些?”雷克沐问道。
“上级怕出事。不过,只有很少人得到这殊荣,他们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帐篷前还站着哨兵,看起来,即便是在远离文明世界的野外,只要有人的存在,就免不了会有身份限制——他狐疑地打量了一番雷克沐,直到掏出证明,才终于肯放行。
一进帐篷,雷克沐就感到又闷又热,似乎白天的热量都被布料封死在了这片空间里;帐篷里照明很少,攒动的绰绰人影一眼望去,像是人的切片。他站到最后面,朝旁边的人问了一句:“在说什么?”
“正谈论天外来客的意义。”那人头也不回地答道。
“还没确定这是外星人,就谈起意义了?”雷克沐说道。
“所有人都希望它是,于是就这么默认它是了。”
在一片模糊的昏暗里,雷克沐辨认出了正是高科长。雷克沐又惊又喜,不过转念一想,天外来客这么大的事情,高科长当然会来分析。
高科长慷慨激昂地分析了龙形象的来源,讲了龙的象征意义,讲了龙在这次的发现有多么重大的历史意义。这些都很好,但雷克沐一直听到最后,都没有听见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认为这个劫持辰排长的龖龖,证据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