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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然很欣赏陆子，请他住在妙喜寺，每日跟他切磋诗艺和茶事。陆子几乎隔天就会来观里，找我说话望我松口兑现六岁时的承诺。他年岁增长心性却没有长大，日思夜想还停留在十多年前。他千辛万苦来湖州，目的只有一个，娶我。
芷心说：“陆羽对你十几年念念不忘，是一个难得的男子。我听皎然说，陆羽诗文出色，写过好几本书了。茶艺全大唐首屈一指，十三岁就得到了陛下赞赏，留他在京城做官，他居然敢不从，太不同于流俗了。”
我说：“你这么欣赏他，芷心你嫁吧。”
芷心说：“可惜他是为你而来。”
“芷心，说实话，陆子来找我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亲的事，观里观外，我见过了那么多男人，他们从来没把女人放在心里，只是作为生儿育女的器具。我不想做器具。”
“季兰，他不是朱放和阎伯钧。这是一个从里到外喜欢你的人。”
“男人与诗，我可能更喜欢诗。一日不写，就象丢了魂似的。清早起来，如果有诗想写，我头可以不梳眉可以不描，坐在书桌前研墨润笔。当然，我还喜欢跟皎然、颜真卿、刘长卿、张志和他们一起饮酒吃茶谈诗论道。如果我嫁人了必定生儿育女，说不定还要下田耕作入湖采莲。我还有心思写诗么？我还能跟当下的名士们一道饮酒吃茶么？我只会为儿女为生计而愁苦，很快就会老去。”
“你呀，你呀。你就是个仙人儿，你不应生在人世的。”
我把镜子拿过来，在镜中看自己的脸。这张脸白白净净的还没有皱纹，眼睛水汪汪地顾盼生晖。
“我不知当年李白是怎样写诗的，他一生写了多少首诗？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吧。我喜欢他下笔如有神助如滔滔江水一冲千里。就象那首杀气腾腾的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当然，杜少陵的诗也好，就是显得绞尽脑汁，滤出各方典籍方挤出那点精华。”
“季兰，你嘴太毒了。老杜的《三吏》、《三别》写得不好么？。他那首《饮中八仙歌》也是极豪气干云的。”
“我只喜欢其中两句：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
“看来，你是真喜欢李太白。”
“不过，我不喜欢李白为了功名，去给皇帝和贵妃做御笔。他不是被迫而去不去就要掉脑袋，他是想讨好皇帝谋得更大的功名。幸亏皇帝没给他功名，没让他在官场混一辈子，否则他后来的诗歌格局不会如此出色有仙气。”
“那王摩诘呢？”
“你还真别跟我说他，他的诗格跟李杜没法比，山水田园，田园山水，吃喝玩乐，玩乐吃喝。什么道义禅学佛性如同石板上的露珠，太阳出来就不见了。他有名是官做得大，钱多了捧场的人也就多了。皎然的《诗式》里说得明白：诗有五格，不用事第一，作用事第二，直用事第三。”
“依你看，如何将他们三人划分？”
“李太白是不用事，老杜是作用事，而王摩诘是直用事。可惜爹妈把我生成一个女子，若是男人我也要外出游历，访山问僧。”
“你还访山问什么僧，皎然不就在跟前么？你还有个陆鸿渐。”
“这是不一样的。你在外游历，心绪是不一样的，诗情也不一样。近者俗，远则美。就像呵，就像我怕嫁给陆子，反而会不喜欢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