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在家庭作坊和零工们浇灌预制模板,忙得不可开交的康红梅,突然听人报信说,她的男人谭治国出了车祸,已被送往县城医院。顿时,康红梅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被人猛打了一棒,天塌了似的,跌坐到地上,脚上的拖鞋不经意地踢飞到空中。她浑身发抖,两腿打战......
机器的轰鸣和劳作的喧闹声,也随着这不幸的消息戛然而停。康红梅咽哽的喉咙半天哭不出声。大家一片慌乱无主,说这时哪有进城的车。帮工邵国卿迅即说:“快!嫂子,我用摩托送你去医院!”他吩咐其他人接着干活。她们两顾不得浑身水泥,邵国卿发动摩托,让康红梅坐上去,一溜烟奔往县城医院。
康红梅匆匆赶到医院时,谭治国已经被人送进手术室。医生正等着亲属签字。康红梅拿笔的手发抖得厉害,笔几乎落不到纸上。此时的康红梅精神压力近于完全崩溃……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垮了,上有老、下有小,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康红梅心急如焚。伏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帮工邵国卿一直安慰她说,“嫂子先别急,大哥一定没有大问题的!”
康红梅的男人谭治国,今年腊月二十四满三十六岁,大康红梅两岁。怪不得人说“三十六,结疤头”。看来治国这个结疤头是不容易翻不过去啊。
论能干,谭治国这个男人可说整个松树坪镇找不到第二个,栽秧打谷,木工、瓦工,水电、建筑、修理,他无所不会。又身强力壮,脑袋灵光。整天脚不停手不住地干活。松树坪的女人,没有哪个不羡慕康红梅命好,嫁了个勤快能干的好丈夫。话又说回来,谭治国没这么能干、勤快,康红梅也不会嫁给他。康红梅自身条件好,也是个特别挑剔的女人。她个性好强,泼辣。照本地人的话说:“房前屋后一把摸,鞋脚针线不用说”(屋里、田里的事,都能担得起,缝补浆洗都拿得下)的能干人。
康红梅在松树坪镇的男人眼里,不仅长相好,而且能干、勤快。个子高,身体结实,相貌漂亮。天生一对大奶,圆圆的屁股。口有一张,手有一双。走路风风火火,做事麻利,万事一抹不挡手。松树坪镇的男人个个都喜欢她。但康红梅谁都看不上,挑中的就是谭治国这个男人。
改革开放初期,被禁锢已久的人们,“准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为他们敞开了致富的大门。一时间,穷怕了的人,急于追求物质,姑娘找对象的最高要求是万元户。
康红梅是个农村姑娘,农村姑娘对男方要求是:
打得谷子整得田,
栽秧割麦样样行。
木工瓦工手艺巧,
天干地裂不愁钱。
这些条件对于谭治国样样占全。
当初有人上门提亲时,康红梅对谭治国唯一的遗憾,是嫌谭治国家里有个瞎子妈,是拖累。
她第一次到男方家“看门户”(婚嫁风俗),进了门,看见房前屋后都收拾的干净利落,顺着墙角一溜排大大小小的咸菜坛子。风干萝卜、干红辣椒,挂满窗台。灶台、锅瓢,搽洗得发白发亮。猪圈里三个小猪仔正哄抢猪食。她和治国说话的一会儿工夫,瞎子妈便端上一个装有四个荷包蛋的碗送到康红梅手里。看她在家里的一举一动,熟悉得不像瞎子。康红梅才相信瞎子妈根本就不是负担。
他们结婚时,婆婆仅四十出头,虽然是瞎子,家里的事都是她在做,干家务一点儿不碍事。只看灶屋靠墙的一排整齐的咸菜坛子,就可知主人的能干。她自己也穿戴整洁。相貌上还残存着年轻时的漂亮。待人接物,勤俭持家,凡是一个贤惠女人该做到的,她都会。瞎着眼睛,心里有数,比许多明眼人更会盘算过日子。一针一线放哪里,伸手可拿到。还帮人带过孩子。凭记忆和耳朵生活。不知道的人乍一看,这哪里是瞎子?明明睁着两个大眼睛呢,她是睁眼瞎。
儿子谭治国挣的钱,如数交给瞎子妈管着,家里的一切开支都是妈做主。儿子孝敬妈,是因为母亲二十岁一场病,就瞎了眼睛,一辈子守寡把他抚养大。谭治国从小失去父亲,母亲是个瞎子,家里的一切将来都得指望他。他从小勤劳惯了,知道以后要担当起这个家。整房子、砌猪圈,虽说没兄弟做帮手,一个人蚂蚁搬家样,也终于一桩桩完成。
娶了康红梅,按松树坪小学老校长刘长国这个证婚人的话说“珠联璧合”。乡下人不懂什么是“珠联璧合”。凡是了解康红梅的人,都晓得她心性好强。娘家仗两个哥哥,一个是松树坪的乡干部,一个是松树坪农村信用社主任。因此,康红梅一张嘴巴不饶人。
松树坪镇是离县城三十里的一个农村小镇,康红梅经常邀约左右邻居朱秀英、李冬梅几个玩伴儿,背着自家做的苞谷、红薯粑粑进城去卖。
有一次,康红梅遇到一个不要脸的城里男人,拿了粑粑不给钱赖账,跑了。康红梅不依账,几个玩伴儿都劝她,块把钱的事,算了。康红梅不听,硬是追了几条街抓住那人不放,把钱追到手为止。一般农村妇女哪敢惹城里的痞子,她不怕,她那时还是个大姑娘,就敢和男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