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年,牛蹄寨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九十年代初,毕竟少部分人先富了,偏僻山区的多数人还处于生活困难时期。周家元年前曾给唯一的亲人养他的舅舅,第一次汇过一百块钱。快一年了,舅舅盼望他的第二次汇款。可是,别说钱,连信都没有一封。舅舅虽然以前待他不好,但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舅舅现在老了,再不能出去打工,对如今能挣钱的外甥一年索要一次养老金是天经地义的。
他舅舅从牛蹄寨下山了,按照周家元以前的汇款地址,找到松树坪预制板厂。问厂里正忙做工的工人们周家元在哪里?说他是周家元的舅舅。
正扎钢筋的哑巴说,“你问的是疤耳朵么?他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我们也搞不清楚。这个厂的临工,都是这个来,那个去的,谁也不会在意。”
旁边干活的人接话说:“恐怕是去了深圳吧,听他曾说过绍国卿在深圳混得不错,是不是投靠绍国卿去了。”
舅舅又单独问过扎钢筋的哑巴,和他谈及周家元。哑巴说周家元离开前一段时间好像有些变化,手头突然宽裕,花钱大脚大手。他离开前正受老板重用,好端端地,谁也不知道他为何离去。然后哑巴附在舅舅耳朵边悄悄告诉他说,“周家元的离开大概与老板丢钱有关系吧。”
舅舅心想:“你个狗日的大吃大喝就没想到给家里寄钱。钱从哪里来?周家元难道偷……”
“这个谁也说不清楚。”
于是,周家元的舅舅就不好再问下去了。
有人给周家元的舅舅出主意,听说劳务输出,珠海填海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要舅舅到松树坪乡公所查劳务输出名单,看周家元是否去了珠海。
舅舅没有找到周家元很失望,在心里埋怨:“去了哪里也不给家里打个招呼,老子养你个狗日的算白养了!”既然来了,没找到人,他不能空手回去。于是,索性到松树坪镇乡公所去打听劳务输出名单,看有没有周家元。
好不容易找到了具体管理劳务输出的张主任。张主任满脸不耐烦,后脑勺一缕头发故意跟他较劲,按下去又起来。舅舅说明来意后。张主任说:“天啦!我这里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出去打工,我怎么给你查,他属于什么时期?哪一批人你都说不出来,周家元,周家元,我上哪里去给你找周家元!”
“张主任!我求求您啦!我从牛蹄寨下来不容易,就麻烦您帮我查查看!周家元是我亲外甥,我求求您了!”
张主任被老头缠得脱不了身,只好搬出文件柜里的几本破油渣似的厚本本,“好吧,你自己一页页翻吧。”老头双手推开本本说,
“我不识字。”
张主任火了,将本本啪地往桌子上一板,不耐烦地用指头滑一下,翻一页地呼呼而过……
没找到周家元的名字,反被主任抢白了一顿。后来,舅舅给凡是牛蹄寨出外打工的人,都托付打听。数月来仍无半点消息。舅舅托人打听过邵国卿,也没打听到下落。根据这些线索,舅舅想到,要不是为了钱,我管你死到哪里去了。反正人已失踪,只能报派出所寻人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