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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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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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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奢》连载

第一十七章 飞来横祸

一年多后,大儿子林海由于表现好,提前释放回来了。这个老实的孩子,被关在里面,他的两个大人去世他也没有见上最后一眼。虽然他被放回来了,但两个大人都不在了,他一点也没有被释放后的快乐,反而比以前更加沉闷了。常常一个人呆呆地不是站着就是坐着。他尤其是想不通同是马家人为啥峰平一家要对我们家这样欺负不止呢?他们虽然对村里人没有一家要好的,但对我们家的人尤其坏。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但他又是个木讷老实的人,不会讲啥有点力度有锋芒的话来。但他总是每天都把一把杀羊刀揣在身上,只要遇上马家的人,尤其是马在良和他母亲香荭,他就拿出来在他们跟前比划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比划。马在良自知理亏,也不敢跟他说什么。香荭更是怕得要命,她曾经央求我好好给林海说一说,要他不要再这样吓唬她了。我嘴上说,她要是没做亏事心,害得我们家破人亡,那老实的孩子能对她这样吗?他可是想不开了,说不定哪天就出个事来,他在家里说只要瞅个机会就会要她全家人的命的。人不要把人给逼急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别说是个大活人了。不过,对他们那样说,是要镇一镇他们霸道的坏脾气,以后不要再这样使坏了。要不然总有一天会有他们的好看的。可背地里还是得安咐林海,让他千万不敢再惹出事来了。咱家已经出得事够多了,整整一代人已经去世了,就剩下他们两个兄弟和妹妹了,要是再有个好歹,还叫我们两个老人怎么活下去呀。但他脸上一点也没有啥表情,木木的,既不吭声说是,也不吭声说不是。不管我说啥,他是既不反驳也不赞成,反正是个不吭气,用你们的话来说叫做以不变应万变。仍旧每天只要见到马峰平家的人就把那把磨得铮亮的刀拿出来反复地比划着,作出一个要杀人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只顾比划着,比划着。

峰平家终于害怕了,他们报了警。警察来听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再看看他手里拿着的刀,完全是村里面家家都有的杀羊刀,因为村里几乎家家都养着羊,有的人家是专门养来吃的,一到冬天就杀只羊,吊在外面冻着,想吃时就拉上一块做着吃。穷些的人家舍不得吃也养羊主要是用来杀着卖羊肉的。刀又不能没收。警察问他你天天拿着这刀子干啥,他说,现在狼太多了,他是用来防狼的。要不带上刀子遇到狼叫狼吃了咋办?警察知道他拿刀的用意,但也没有办法,他们全了解峰平家对他的祸害,担心再激出大事来,也不敢对刚刚释放出来的孙子怎样。只得劝他把事想开点,千万不敢钻牛角了。

林海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一声也不吭。就象我劝说他一样,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赞成,木木的,不跟谁说一句话,仍旧天天把那把刀子带在身上,只要见了峰平家里的人就比划。甚至连那最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常常吓得他大哭。平日里霸道惯了峰平家里的老老小小也不敢再跟他象过去一样不是骂就是打了。再找警察,警察也没有办法,只是叮嘱他们要小心点,比如,天黑以后千万不敢到外面去等等。这话不仅没有给他们壮胆,反而让他们更害怕了。那就等于在说,这样的人警察也管不了的,事是他们惹出来的,只能由他们自己承担了。

峰平一家终于熬不下去了。峰平把羊群卖了,用卖羊的钱带上大儿子马在良到省城去开饭店去了。连香荭也又逞了几天后,一看林海那要跟她性命的架势,也不敢在村里呆下去了,找她的儿子和丈夫帮忙去了。林海也从此不再身上揣着刀子到处比划了。他安安稳稳地天天跟着我种地、喂猪,帮助我做饭,平静地过着日子。但脸上仍旧没有一点快意,整天阴沉着脸,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唉,隔辈了,总不是亲生的,有些事情总不象娘老子一样好话歪话都能讲的呀。想给他定门亲事,他也总是摇着头说,咱家屡屡出事,自己又是刑满释放分子,有谁家的女娃愿意嫁给他?就这样吧,反正村里象他这样的年轻人多得是,人家不担心,咱担心啥?除了马峰平家的婆姨嘴巴坏,心眼毒,爱伤害人,其他人谁忍心去揭人的短呢?他叫我不要担心。可他娘老子不在了,作为他的祖辈我是得承担责任的呀。我能不管吗?

一天,他从村委办公室回来说:“爷爷,平主任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说人家让我明天去看看,要见本人。可能有门。”

我一愣,想想,平主任怎么想起给孙子介绍对象来了?这可能是他觉得在马峰平跟我家的事情上,他没有能公正地处理有关。现在想用这个办法,办个好事来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说他是从村委经过时,平主任把他叫回去亲口对他讲的。只是事先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擅自作了主了。

“这可是好事呀。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呀。”我说,“那还用商量吗?赶紧跟人家去,把最好的衣服换上,要多讲话,多说好听的,常说礼多人不怪嘛。你啥也好,就是不爱说话,千万记住爷爷的一句话,要在人前多表现一点。现在的人都是光看表面的,不管实际上的事情。你不看那些骗子全是能说会道的吗?咱不骗人,可也不能叫人相不上是不是?”

他连连点着头。有时外人的关照要比自家的说合顶事得多。但他还是忧心忡忡地说:“唉,只是虽说咱现在也算有钱了,可这样花俺爸用他的命换来的钱,我实在是不忍心呀。能不叫人家戳脊梁骨吗?”

这孩子就是多心呐。我劝导他说;“你一点也不必多心。你娘你老子辛辛苦苦的全是为着谁来的?还不是为着你们能过上个好光景?只要你们能过上好日子,他才能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呀。你娘还不是为了你的婚事,就那样……这机会太难得了,你赶紧抓紧吧。”

我怕孩子伤心,没有再往下说。他的娘还不是因为担心他们成不了家,又受到香荭那泼妇的辱骂就寻了短见了。要是她能看到她的儿子现在有人给介绍对象,说不定还能成了婚事,她就是再难活也不会自寻短见的呀。

他总算听从了我的劝告,换了一身新衣服,还特意到乡百货商店买了一双新皮鞋,跟着平主任到外村相亲去了。我在家里边喂着猪,边等着他带来的好消息。

当天下午他们就回来了。看得出他非常高兴,平主任也说对方看了他的长相,听了他为啥坐牢后,不仅没有对他的犯法感到羞辱,反而说他是个有孝心的人,敢于给家担当责任。他家的爷爷也知道我,说我当年可是有名的民兵连长,抓土匪,当学毛著积极分子,有本事,人品好。他的儿孙们肯定也不会差的。

我听着非常高兴。作大人的能给儿孙们作出点榜样来,让人家说声差不多就行了,更不必说太好了。娶媳妇有时是要讲个门户门风的。看门户门风的人家往往都是好人家。那些只看有钱没钱,不管人性好坏的,肯定不是啥正经人家。咱好门好户的,全家人都善良,就是要跟这样的好人性的人家结亲。脸面丑俊到是小事,庄稼人过光景主要看人性好坏,懒不懒,其他的全是无关紧要的。

一切都很顺利,只等过上些日子后,女方也要来看看家景,也让我和老伴看看女娃是个啥模样。只要双方大人孩子全对上眼,就能摆桌子吃饭订婚了。

秋天一到,村乡里的人家大多吃成了两顿饭,一般到九点多才吃早饭。天气也有些凉了,做饭时就得考虑做些暖肚子的饭了。好在秋天收打的东西多了,杂七杂八的随便往锅里下点就够好吃的了。我们那里杂粮多,加上南瓜豆角山蔓菁萝卜等等,秋天是吃得最丰富的时候。我用萝卜豆角山蔓菁搁锅里炒过,加上水,下点小米,等熬好后,再往锅里煮点面条,便做好了一锅香喷喷的圪饘,吃到嘴里又软又暖和。这饭实际上就是专门为秋天设计的。不管是啥,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全能往里面放,越多越好,越丰富越好吃。如果有羊油,把各式各样的菜用羊油炒过,那可就更好吃了,叫羊油圪饘。只是这饭好是好吃,就是汤太多,饭量大的怕是不够吃。我又给孙子在箅子上呵了两个馍馍。孙子吃得满脸通红,连说好吃,好吃。

正吃着饭,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着,脸色一下就变了。我离得远在后炕梢里,没有听见。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林星出事了。”

我大吃一惊,忙问他是怎么了。他说是叫人给打了。我又问他要紧不要紧。他连连说不要紧。人现在在医院里。

我和他赶紧放下碗,饭也不再吃了,带上钱,把门锁上,叮嘱邻居给注意点动静。孙子发动了摩托车,带上我朝城里奔去。一路上,我的头晕晕乎乎的,不知东南西北了。不知道林星因为啥事叫人给打了,打得轻不轻。那孩子啥都好,就是性子焦,稍有点不对劲他就不会让人的。可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使性子的人终究是要吃亏的呀。摩托车开得风快,不一会儿便进了城了。孙子把摩托车寄存到车站的存车处。正好有辆到市里的车,正要开走。我们立刻挤进去,坐在后排的座位上。

市里离县城有半天的路程,到下午三点多钟就到了市里了。我们按电话里讲的,找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病房18号。推门进去,不见自己人。连连向几个住院的病人询问,他们也不知道有个叫林星的住院病人。挨床察看,却见我的老伴,他奶奶正躺在一张病床上深睡着。我赶紧上去摇摇她,想问她孙子到底怎么了。连摇了几下也没有把她给摇醒过来。一个护士赶紧走过来挡住了我。问我是她的什么人,我说我是她的丈夫。她说病人刚打了镇静剂,不能喊醒的。刚刚把她安定下来,不敢再弄醒来。她说还有一个女孩子是她的孙女,也在护理着她,现在到饭店里取钱去了。孙子又给原先给他打电话的林星打工的饭店打电话询问。林星现在在哪里,我也凑在跟着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就象一道闪电,一个炸得能叫人心肝肺肠子都能烧毁的大雷,一下就把我给击倒了,全身软得就象一根面条一样,瘫痪在地上了。脑子里还在嗡嗡地响着,慢慢地就啥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醒来,已经躺在紧靠门边的那张病床上了。我慢慢地睁开眼,才努力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事。这才想起电话里那句足可叫我再死上一回的话来:二孙子林星现在就在太平间里躺着。他早已死了,当天就叫人用刀给砍死了。只所以没有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给我们,就是担心县里离市里远,怕路上想不开出了事。现在既然到了地方上了,就不得不把实情告诉给我们。那工作人员劝我们不要太伤心,现在公安局已立了案了,正在调查,让我们放心。老太太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也住了医院了。是他们安排住的医院,又找来她的孙女林仙来护理,已经安排好了,想必是没事的。

林海正要到饭店里询问到底事情是怎样发生的,这时门开了,孙女林仙走了进来。她一看见我和她哥,一下就扑到她哥的身上号啕大哭了起来。一旁的护士赶紧过来劝阻,说在病房里不敢这样高声哭泣的。她才压低了哭泣声,哽哽咽咽地给我们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林星升任了领班,非常地负责任。昨天晚上,来了七八个客人。他们点了一桌最好的饭菜,吃到中间。有个象为头的客人,叫来了服务员,用筷子翻开一盘菜,让她看,说是盘子里吃出了蟑螂,要他们给个说法。服务员一看,那蟑螂还是生的。但也不敢作主,就找来了林星。林星知道他们是来敲诈的,也觉得不好惹,就答应给他们换一盘,不用花钱的。那人坚决不行,说他已经吃进肚子里三只了,中了毒了。要他们陪他上医院,赔他的损失。总经理不在,他给他打电话,经理说让他自己处理。他只得央求他给点面子,这一桌的钱也不要了,送给他们,就算给他们赔偿了。他们同样不行,非得让赔偿经济损失不可,要拿十万块钱来。要不就跟他没完了。林星终于火了,他把那只蟑螂用筷子夹起来让他们看,说蟑螂还是生的,还能挤出血来,怎么能说是他们饭菜里的呢?这是熟菜绝对不可能菜熟了,蟑螂还是生的。他当着他们的面把蟑螂压开,肚子里立刻就流出血水来了。

由于一下揭露出了他们的真相,理屈词穷的那伙无赖,一下变得恼羞成怒,抓着林星的衣领就打。林星拿起桌子上的盘子反击。但他哪是人家几个人的对手,其中的一个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刀子就朝他身上乱捅。他身上中了好几刀,倒在了血泊中了。当时就没了气了,根本就没有住过院的……

我在村里呆惯了,实在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要不是发生在自己人身上,总觉得那是在编故事。世上哪有可能有这样坏的人!象马峰平家那样的人家已经够坏的了,也不可能坏到这样的地步呀。哪有没事就故意害人的。害人也不可能害到这样的地步呀。就是当年的二战区也没有听见发生过这样的凶事,有这么坏的人呀。哪有无缘无故就找岔子害人的?

我执意要到太平间去看看孙子,他们都不让。可我坚决不同意,非得去看看不可。儿子去世时我没有看上他一眼,留下多少叫人一辈子也想不转的痛事。现在可不能再叫我后悔一辈子了。孙子和孙女搀扶着我一步三挪地来到医院的太平间里。

虽说我这一辈子经见的事也多了,从屠杀革命青年,到枪毙土匪,再到开石头大会镇压反革命,什么血腥的场面我也见过。但面对着眼前孙子血肉模糊的尸首,我的心就象秋天被寒风刮过的树叶一样冷颤得索瑟瑟发着抖。虽然已清理了伤口,洗尽了身上的血污,但衣服还没有换,光胸脯上就有黑洞洞的好几个黑洞,一个个地深不见底。眼睛也被砍瞎了,成了两个黑洞。脖子上也中了深深的一刀,几乎要被砍断了。孙女吓得站在一旁不敢走近来。林海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我连个哭号的的念头也没有了,只有深深的恐惧和愤怒。好好的一个活蹦乱跳的后生,出来打工想给家里和自己挣点活命钱,结果把自己的命也给丢了。而且孩子就根本没有任何过错呀。

回到病房,老伴已经醒来了。但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问她什么她也不吭声,给她吃的时她才吃,要是不给她她连吃饭也不懂得吃了。我扳着她的肩膀摇着她,想让她清醒过来。但她只是直愣愣地望着我,好象根本就不认识我似的。医生说不大要紧的,可能是因为安定针打得多了,一时半会还不会缓过来。等药劲一过,她就会好起来的。

我的孙子强打起精神来到公安局去询问破案的进度。他们说他们已经立案,正在调查。让我们先把遗体运回去埋葬了。凶手很快就会被抓住的。可我的人是给人家打工时,为了保护单位的利益死的呀,总不能就这样让我们白白地就拉回去埋葬了吧?这事不能没人管吧。我们又找到饭店,他们说那是凶手杀的他,又不是饭店里出了啥事故,他们不能负责,只能让我们去找凶手去。医院的太平间也向我们要保存费。我们的人为了管人家的事去世了,还得自己来埋葬自己,这事恐怕是说不下去的吧?我和孙子坚决不同意把人拉走。因为一旦拉回去就更没人管了。反正人已经死了,他们没人管就让在那儿放着,他们有本事就扔到深沟里去。看谁能拗过谁。我们干脆住在孙女赁的出租房里,挤在那间小房子里,静等着他们传唤吧。看他们能把我们这样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要怎样。

医院里管太平间的人终于等不及了。他们又是找公安局,又是找饭店甚至还找到市政法委的领导。他们也不敢把那个已经被伤害得面目全非的孩子给扔了。最后,由公安局出面找到我们,把饭店的头儿也叫来,两家商量着处理这事。最后,饭店答应负责孩子的全部丧葬费用。公安局全力破案。我们是农村人,根本就不懂得法了啥的。总不能一直就这样赖下去吧。人一去世,就得入土为安。阴间跟阳间是不能在同一世上相处的呀。不管你是亲还是薄,是爱人还是仇人,人一走就得到另一个世界去安葬。这是千古不变的理呀。我们只得答应下来。好在人家公安局也说得好好的,一定尽快破案,只要把凶手能抓到,给孩子报了仇啥事也好说不是?

饭店怕我们多花他们的钱,不让我们去置办,他们自己派人购买了棺材花圈等所有用品。又雇了专门用来拉遗体的丧葬车,拉了回去。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才不得不又给了五千块钱,作为回去后的花费。因为,回去的事他们就不想管了,也不想给钱,那可就说不下去了。打墓,找阴阳,亲戚们来了吃住,全得花钱呀。

孙子林星也是横死了,按规矩也是不允许进村子的。而且,他也没有结婚,根本不允许进祖坟的。只能暂时埋进临时的墓穴里。大家只得把他拉到村口塬上自家的地里。好在有当时给媳妇,就是林星他娘寻了短见后暂时寄存的白陪墓,只要攉开墓口,把棺材往里一送就行,非常省事的。

埋葬了二孙子林星。孙女林仙哭得两眼通红。她跟她的二哥感情特别好。一下失去了他,她伤心得饭也不吃了。一个人只是哭,快把眼泪也哭泣干了。等过了三七,她再也不想在村里呆下去了。她说这村子有魔鬼,有邪气,市里她也不想呆着。这些地方都是她最伤心的地方。她要到远远的外省去,到大城市去,不管混到啥地步,反正不干出个眉目来是绝不返回来的。人活一口气,不信她考不上学校,读不了书就不会有出息的。她要为自己,也为这个家庭干出个名堂来。让我们不要管她到哪儿去,也不要追问她将来的出路,有事她会主动跟我们联系的。没事时也不会主动跟我们多讲什么,要我们多保重。她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拿上,头也不回地边抹眼泪边踏上了公共汽车,只隔着车窗玻璃跟我们招了招手,便走向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女大不由娘呀。就甭说我和她隔了两辈子了,就是她的亲娘老子活在世上,姑娘要往哪里去,要干啥,也是管不了的呀。

孙女走后没几天,一向呆呆痴痴的老伴,好象一下就活泛过来了。她看着我们,呆呆地一眼不眨地一直看着看着,嘻嘻地笑着,不知她要干什么。忽然,她好象看见了啥,大声喊着:

“看着了,我看着了。好呀,好呀,太好了。捅吧,捅呀。一刀一个,一刀一个,一下二下三下四五下,一捅一个黑窟窿,一捅一个血窝子,一捅一个水柱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呀呀好好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要斗私批修,活学活用,立竿见影。马梁山的土匪来了,还不赶紧跑,快点快点跑,要是跑得慢了可就没命了。不要把孩子捅了,捅我吧,捅我呀,捅了我好教你有狼肉吃。捅捅捅,捅不死人可是不要松手呀。血!血!血!看血出来不是?好大一股血呀,血呀血呀血,好大一股红色的血……”

她又是唱又是说又是跳,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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