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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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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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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商海》连载

第五章

快到中午的时候,三辆汽车到达了乌兰屯市。冯灿根用手机和司马儒联系上之后,把车开到银行附近的那家饭店,大家会到了一起。

冯灿根下车后,赵连芳的儿子大奎和大奎的朋友二愣子也分别从后面两辆车的驾驶室出来。

原来,那三辆装满货物的汽车停在赵连芳家的院子里,由于大门锁着,这车根本就开不出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冯灿根坐在汽车的驾驶室里,就感到自己是在翻滚的油锅里一分一秒地承受着煎熬。是银行真没款,还是别的?冯灿根忽然想到了赵连芳,别看那个赵连芳表面是个憨厚的庄稼人,买卖上的事儿,他可是懂得多了。他会不会看透自己的计谋而告诉了司马儒?如果这样,那可就坏菜了。不能等取款了,必须先把车弄出大院,只要车出了大院,那就什么也不怕了。

冯灿根来到前院,直接闯进了大奎的屋里。进屋就说:“大奎,我走了。”

“你走?那大门锁着你怎么走?”大奎问。“我爸他们还没提出货款,我不会放你走!”

“款没提出来,可你爹跟司马儒在一起,还能出啥差头?你看我这车都装完了,这车停在这,可是要花钱的,这笔车费你肯往出拿吗,你要是不肯拿,那我就走人了。”

大奎笑了:“行,我放你走。不过,我们得跟着你一同到乌兰屯去。”

“你们还要跟人去?”冯灿根愣住了,“那有什么必要啊?是信不着我吗?”

“怎么能信不着你呀?我是信不着那个司马儒,他那边要是出什么差错,那我们不是倒霉了吗?”

大奎的几句话,说得冯灿根哑口无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奎竟然还有这一手,这等于给他当头一棒。他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人家跟车走。冯灿根在心里暗暗叫苦,完了,自己的计划泡汤了。他站在那里深思了好一阵,才无可奈何地对大奎说:“好吧,那咱们就走吧。”

冯灿根转身出门,后面跟着大奎和二愣子。他们来到外面,分别登上三辆车的驾驶室,汽车启动后,鸣着喇叭,拖着沉重的身躯驶出了院子…………一路上,冯灿根想,此次没得手也有好处:假如脱壳成功,钱到手,自己得一辈子躲着司马儒。万一碰上,那自己这辈子就全毁了。既然汤琪肯接这批货,来一把指山卖磨,叫你司马儒哑巴吃黄连,有苦道不出。

冯灿根下车后,若无其事地走到赵连芳的跟前:“大叔,可是过晌午了,是不是安排哥们儿们吃点饭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吃饭还用你操心吗?”赵连芳真是个爽快人,听了冯灿根的话,现出不满的样子说,“走,进屋,想吃什么你们就点,保证让大家伙吃个痛快。”

司马儒忙说:“不用赵叔破费……”

“嘿!一顿饭钱,多大事啊!”

几个人进屋后,赵连芳就张弄点菜,点酒。

见大家张张罗罗的乱成一团,冯灿根就站起身说:“我得方便一下。”

望着冯灿根背影,赵连芳拍着司马儒的肩膀说:“这回咱们可是货款两清了。”

司马儒明白地赶忙说:“谢谢!谢谢!”

赵连芳凑近司马儒小声说:“商海险恶,暗藏杀机,要处处加小心啊。”

司马儒又说:“咱们萍水相逢,大叔能这样关照,真的谢谢大叔。”

赵连芳说:“用不着谢。”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赵连芳见冯灿根还不回来,笑着对大奎说:“看看去,冯老板是不是掉茅坑了?”

大奎去了一会儿回来说:“没见冯老板影儿……”

“那我们就边吃边等吧。”大家就动起了筷子。

碰杯过程中,司马儒在想,货已到乌兰屯,我身不离货,他冯灿根还能玩儿出啥花样?

冯灿根离开饭桌来到外面,急匆匆跑向车站货物处。在货物处的走廊里,透过门玻璃按各屋看着。终于找到了他所要找的人,就隔着门玻璃向屋子里摆手,之后,撤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从屋里出来一个人,四十左右岁,个子不高,穿着朴素,但两眼十分有神。来到走廊,向两边看了看,见到冯灿根,就向冯灿根走过去。

冯灿根陪着笑脸,从兜里掏出一盒好烟打开,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张大哥忙不忙?”

那人并不接,也不答话,沉着脸问:“你有啥事吧?”

“啥事也得先抽着再说啊。”

那人慢条斯理地边接烟边问:“有什么事快说。”

“我有六十六吨瓜子,想拉到你们的货场,让你帮忙,把它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冯灿根小心翼翼地说。

“放就放吧,你还神神秘秘地,多此一举。到屋里填个单子,交了站台费,你要存多长时间都行。”

冯灿根装出很不外的样子说:“交站台费?我要是交站台费,我还用找你吗?我跟你说,我不想填那单子,也不想花那站台费,就是求您允许我把那货放到你们站台的货场里。”

那人两眼一瞪:“那能行吗?你那样,丢了怎么办?丢了,你连个手续也没有,你让我们怎么赔?”

“没事儿的,不能丢。就是丢了,我们也不能让你包赔,绝对不会找您的。”

“不找不赔也不行,你使用车站的站台,你理所当然地就该交站台费。”

“其实,我不交站台费,也不是为了省下那钱自己要,我把那钱都交给您。”说着,冯灿根就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千元钱,看了看四周没人,就往那人的兜里揣。那人半推半就地收了冯灿根的钱,仍然绷着脸说:“你看你,咱们哥们儿还用扯这个吗?你想放就放呗,多长时间都行,就是丢了不能找我,我们车站也不负责任。”

冯灿根乐了。他一脸媚笑地说:“不能丢,丢了也不找你。再说,也放不了几天,多则五天,少则两天三天。到时候,我能上火车就上火车,不能上火车我就用汽车拉走了。”

“我可跟你说啊,你不能无限期地放在这,丢了你也不要找我,你没有手续,我可不能包赔你。”

那人边说着,边把冯灿根领到一块偏僻一点的地方说:“你把货拉来,就卸到这儿吧。我再告诉你一遍,你的货我们不负责看管,丢了,我们不负责包赔。”

冯灿根很是满意地说:“行,行,我绝不再找您的麻烦。那我就把货卸到那儿了。”

那人也不再理冯灿根,转身往回走了。冯灿根望着那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微笑,向着那人说了声:“谢谢您啊。”说完,他隐在墙角处,给杨美芳挂电话。

电话一拨便通,他用浙江话说:“美芳,你快来乌兰屯!”

杨美芳在电话里说:“我还有那三份账齐不上来怎么办?”

“那就不要了。抓紧时间赶到乌兰屯。来到后,找个旅社住下。”

“好,我明天就启程。”

“不,你现在就动身。”

冯灿根关掉手机,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车站货物处。

重新回到饭店时,几个人已吃得差不多了。大奎笑说:“厕所不见你,你是不是出去会相好的去了?”

冯灿根说:“一会儿你们吃完饭要卸货,可往哪儿卸啊?我到车站货物处找货位去了。”

“找到没有?”这也是司马儒着急的事情,便急切地问。

“找到了。货物处的人说了,放几天都行,不再加收存放费。”

赵连芳忙说:“既然找到了货位,你就慢慢吃,我们先去卸货……”

冯灿根怕他不在场,露出马脚,抓起两个馒头说:“走吧,我也不吃了,我不跟饭一般见识!”

车开到货场,又叫了几个装卸工,卸完货已经晚五点,天已大黑。赵连芳不肯留在乌兰屯过夜,和司马儒握完手,又去和冯灿根握手告辞。冯灿根却说:“跟我握什么手,我还得回查干淖尔。”

赵连芳愣了:“你怎么不早说?”

“你家的大鹅我还没吃够呢,怎么?你想撵我走啊,没门。”冯灿根向赵连芳笑着说,之后,他又向司马儒认真地说:“司马大哥,你就留在车站这儿,晚上照看点站台上的瓜子,白天到车站货物处催要车皮,争取早点把这两车瓜子发到贵阳去,我还得回查干淖尔收瓜子,咱们那么多的资金得充分利用啊。”

司马儒疑惑地答应着,可心里又不知是啥滋味。司马儒觉得,冯灿根这个决定太突然,事先也没跟自己通通气,他让自己晚上照看站台上的货,怎么照看?白天到货物处要车皮,怎么要,自己在车站那儿需要作什么工作,心里也没个谱。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眼睁睁看着冯灿根和那些人上了车。汽车走后,司马儒站在那里心神不定地诅咒良久,转眼一想,冯灿根不在乌兰屯,少一分危险。款在自己身上带着,他玩不出啥花样。想到这里,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向自己昨夜住过的旅社走去。

* * *

回到旅社,司马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来到外面吃了点饭,就到车站的货场。司马儒用那些瓜子袋搭了一个窝,一丝不苟地傻乎乎地守了那些瓜子一夜,到第二天天亮时,才又跑回旅社休息一会儿。

早饭后,司马儒打听到货运申批部门,来到车站货物处的计划室,司马儒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有人应声就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窗下侧放着一张写字台,一个短粗胖的中年人,坐在写字台的后面。司马儒进屋时,那人正坐在靠背椅上向司马儒望着。司马儒掏出自己平时吸的那包烟,礼节性地向那人递过去一支。那人欠了一下身子,看了看司马儒递过来的香烟,摆出傲慢的架式,既不说不要烟,也不接烟,司马儒举着烟自觉十分尴尬。那人漫不经心地打开身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软包中华烟,弹出一支就叼在嘴上,然后将那包烟顺手甩在了桌子上,又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叭”的一下打着火,慢慢地点着了。他使劲吸了一口烟后,又将那口浓浓的烟吐了出去。吐完了那口烟,边把火机扔到桌子上,边用斜眼乜斜着司马儒:“你有啥事?”

司马儒看着那人有滋有味地品着大中华,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样子,就觉得这人有点象“脸难看、事难办”的那种人。司马儒边把举着的那支烟送到自己的嘴上点着,边在心里骂道:这人是不是想在顾客身上卡油啊。要卡油你就直说,何必摆出这种盛气凌人的架式?这种人可能是吃大锅饭吃够了,不愿意干了。就等着哪一天让他们失业呢。后来司马儒又想,也许是自己冤枉了人家。人家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如果他是那种人,需要给他抹点油,冯灿根怎么不向自己交待?想到这,司马儒就不觉得这人不顺眼了。上前说道:“我有两车皮瓜子,想往贵阳发,到您这来看看有没有车皮。”

“车皮倒是有,那你得申请,我们再做月计划表。做完表,还得上报到铁路分局。上边批下来才能给你安排车皮,哪能说要车皮就有?”

“那么,我就写一份申请吧。”

那人也不说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表格丢给了司马儒。司马儒看了看那张表,然后就按项填了起来。填完之后,司马儒将表格递给了那人:“得多长时间能批下来?”

“分局批下来那倒快。不过,分局批下来后,我们什么时候给你车皮就不好说了,兴许两三天,还可能是一个月。一个月内要是不能给你安排上车皮,那份月计划就作废了,还得重新申请,我们再上报。”

“这么说,我要车皮,关键是你们能不能批。那么,您什么时候能给我车皮?”

“等分局批下来再说吧。”

司马儒心里就觉得事情要不好办。“我什么时候再来?”

“你什么时候来我能管得着吗?你愿意啥时候来你就啥时候来。你要是着急的话,你就天天来。”

司马儒感觉十分不是滋味,恨恨地转身离去了。

走出货物处,司马儒就越过铁路,来到存放瓜子的货场。那些瓜子,象小山一样地堆在那里,与自己临走时没有什么变化。附近也没有其他什么货与自己的货掺和。

这时,从另一侧走过来三个人,其中走在前面的那人,西装革履,中等身材,剃着光头,架着一付黑色的墨镜。司马儒见了觉得有点儿面熟,这不是汤琪吗?

“喂!你额头上的疱还有吗?”那人也认出了司马儒。远远地叫喊着。

那天晚上喝酒时,用饭勺敲了自己脑门的家伙。他们到这里干啥,莫非也要发货?司马儒不愿意理他们,就往自己搭的窝里走去。

“你小子活得还挺滋润啊。”汤琪走近司马儒,对司马儒轻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说。“你小子能掐会算啊?那天夜里你为什么要半夜三更离开查干淖尔?”

“不为什么啊。”司马儒有意搪塞地回答。

“告诉你吧,那天夜里算是你走运。你要是不离开查干淖尔,你肯定是光荣负伤了。”汤琪眯着眼睛,脸上带着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浅笑说。

司马儒不想跟汤琪说什么,就摆出不爱搭理的样子,摆弄自己的瓜子包。

“不说那个了。我问你,你的瓜子什么时候发出去呀?”汤琪收敛了笑容,舒展开满脸的皱纹,认真地向司马儒问。

“什么时候有车皮就什么时候发。”

“车站答应什么时候给你车皮?”

“没说什么时候给车皮。”

“你给他多少好处费?”

“好处费?还得给好处费?我还真没给他好处费。”

“啊!我明白了,你是什么也不懂。你什么都不懂还想做买卖?算了,我看你还是把货卖给我吧,我给你每斤加一角钱。”

“我不卖。”司马儒果断地回答。

“你不卖?你不卖就永远把这货压在站台上,你就等吧。”

“我用汽车发!”

“汽车费用比火车高多少你懂吗?”汤琪嘲弄地望着司马儒。

司马儒被问得愣住了。

汤琪望着司马儒发愣的样子,满脸堆笑地说:“喂,我跟你说,象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懂,你就等着瞧吧!”说完,三个人就晃着身子离去了。

司马儒望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就有些不知所措。这搞到车皮还真的要费一些周折呢。

* * *

杨美芳到达乌兰屯,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一走下火车,她就给冯灿根打电话。

“司马儒现在也在乌兰屯,住哪家旅社我不清楚。你可要小心点儿,不要让他撞见了。”冯灿根提醒说。

“知道了,我多加小心就是了。”

“再有,咱们的瓜子就放在车站货场西南角的一片空场上,是六十六吨。你应该到那儿熟悉一下情况。司马儒在货场看货,你不能让他发现了。然后,你找个旅店住下。如果碰到收瓜子的,就说你是一个人到这里,收了瓜子运不出,想转卖。如要同意买,咱们再商量下一步的办法。

杨美芳心里有些没底:“能行吗?”

“听我的没错。”冯灿根胸有成竹地说。

杨美芳收起手机,心里就有些紧张。她向检票口望了望,见旅客已经走光,检票员正在锁出口的铁门,就紧跑几步走出车站站台。

杨美芳离开检票口,找到进入车站货场的大门。大门敞开着,进进出出的大车小辆,穿梭似的来往。杨美芳看到,在大门的右侧有一个门卫室,里面的工作人员,对进到货场里的车并不闻不问,可对出货场的拉货车,却要看出门证。而对进进出出的人员,也是有眼无珠,视而不见。杨美芳看准了这些,就顺着大门走了进去。

货场很宽敞。除宽大的货棚里有满满的货物外,货棚以外的地方,也堆放了很多的散货。这些货,多数是待发的瓜子。杨美芳远远的看清了冯灿根他们堆放的瓜子,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顺着大门离开了货场。

晚秋时节,天黑得早。杨美芳先在一家饭店吃了口饭,之后就找到一家叫“大众”旅店住下了。

杨美芳刚住进“大众”旅店,就听到从楼梯处上来一伙人,边走边吵嚷着。细听时,杨美芳听出这是几个浙江人,就好奇地从床上爬起来,下地开门看了看,正好有三个人从她的门前走过,原来他们就住在自己的隔壁。

“你们嚷什么?还想不想让别人休息?”杨美芳没话找话,微笑着用浙江话打趣地批评那三个人。

其实,这三个人正是汤琪、赵健飞和殷永明。他们在查干淖尔没收到瓜子,想到车站碰碰运气。

“哎!这不是老乡吗?”赵健飞听了杨美芳的话,十分惊喜地向她望着。“在这个地方能见到女老乡还真不容易。”

“你们是哪儿的?”杨美芳问。

“我们是浦阳的。”赵健飞回答说,“你是哪儿的?”

“我……我是兰溪的。”杨美芳不想把自己家乡的真实地址告诉他们,说出的是她一直谎称的地址。

“哎呀!都是浙江人?快进屋……快进屋。”

杨美芳微笑着,也不谦让,跟他们进到了屋里。

汤琪进屋后,将腋下的皮包儿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边掏出一包烟,边坐到了一张床上。他弹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漫不经心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后,抬起脸看了看杨美芳,问道:“你家在什么地方?”

“我?我……我家住在向阳乡……我叫王彩华。”杨美芳又有意识地说出自己的名字,随后向汤琪问道:“你们也是买瓜子来的吗?”

“是啊。到这儿来不收瓜子,还有别的可做吗?”

“是啊,我也是来买瓜子的,货都买完了,可放在站台上就是发不出去。这车皮也太难请了。你说这不是耽误事吗?我想找汽车把货拉走。”

“那不是白搭产地到车站这段路的汽运费了吗?还不如卖给能搞到车皮的。”

“谁能搞到车皮我哪知道,有肯买的我就卖。然后我再到产地去收。”杨美芳故意把话题往卖瓜子上引。

“你有多少?都卖给我,我也省着到产地去收了。”

“六十六吨呢,你能都要啊?”

“都要。”汤琪爽快地说。“哎,你的货放在什么地方?我们现在就看去。”

“放在货场西南角儿。”

“啊!就是那堆货啊!那就不用看了,你们的货是多少,多少钱进的,怎么拉来的,我都清楚。”说到这儿,那个叫赵健飞的象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哎,你和那个冯灿根是一起的吗?”

“是啊。我们……我们是……一起过来的。我就是没到产地去收瓜子,我一直住在乌兰屯。”

“你们一伙的那个东北人不是说不往出卖吗?我说每斤给他加一角钱,他也不干。”

“怎么不干?这回我说了就算,你们肯买,我就卖。放在车站又搞不到车皮,用汽运,那还不如到产地重新收呢。你们要是真买,我就真卖了。”

汤琪从皮包里取出计算器认真地算了算,然后说:“你这是十三万二千斤,你的瓜子本钱是二十三万七千六百块,再加上每斤五分的手续费,两项相加是二十四万四千三。运费我就不能给你加了。我每斤给你加一角辛苦费,给你加一万三千块钱,总共是二十五万七千五。你看行不行,行,我就买了。”

“那得和他们商量。明天听我的信儿。”杨美芳假装思考着说。

杨美芳赶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拨通了冯灿根的电话说:“灿根,一伙浦阳人要买咱的瓜子,他们对咱们的货很了解,每斤给咱加一角钱,你说卖不卖?”

“卖!怎么能不卖呢。想找这茬儿都不好找。”冯灿根很激动地说,“我跟你说,什么一角钱啊,咱要的是六十六吨的钱,你懂吗?”

“那我就和他们定下来。”

“不,你必须今晚和汤琪把这事儿定死,让他们安排好车,明天早晨八点到站台装车。我现在就与司马儒联系,让他明早八点前离开乌兰屯到我这儿来。趁他上我这儿来的时候,你就领那些人装车。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这些都没问题,不过,货场门卫的人都很认真,往里进货他们不大管,往出拉货,他们必须检查。就怕汽车装完出货场时麻烦。”

冯灿根胸有成竹地说:“我已使上钱,这不是障碍。只要你向货场的张处长提提我,他就会帮忙。”

“那你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司马儒一上车离开乌兰屯,我就打一辆出租车回乌兰屯,等司马儒再从查干淖尔回到乌兰屯,你那边啥事都办完了。有一点你要记住,汤琪的车一出货场大门,你和他就要货款两清。

“好,我明白了。”

杨美芳关掉手机,来到汤琪的房间,一进屋就向汤琪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拉货?”

“你要是同意卖,我们就抓紧联系车皮。”

“车皮肯定不好联系。”杨美芳一听愣住了,过了好一阵,她才犯难地说,“你们指望车皮,再一半会儿装不上车,我拿不到钱,可耽误我下一步的买卖了。除非你们现在就把货款给我,不然,我就把这批货卖给别人。或者我自己把它拉走。”

“要不这样,我马上安排三台加长车,明天一大早就把货拉走。装完车我们就一起到银行把钱提出来给你,你看行不行?”

“行,那咱们就算说妥了。你们的车最好是明天早晨八点前到酒店门前,咱们一起到货场装货。”

汤琪高兴地说:“好了,我们现在就安排车。”

杨美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想像着明天跟着那几个人把车装好,再跟着他们到银行把钱提出来,自己和冯灿根拿着这些钱一走,那就万事大吉了,那司马儒他上哪儿去破这个案子啊?让他找个地方偷着哭吧。这可是二十五万啊,自己要怎么拼命才能挣到这么多钱啊?有了这二十五万,一家人的生活可就有指望了。到那时,想干什么都会得心应手了。

杨美芳这样想着,就没有一点儿困意,兴奋得不知道怎么好了。

* * *

早晨,迎着初升的太阳,司马儒离开了车站货场。他来到站前的大街上,就觉得自己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口了,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还要干啥。回想着自己和货物处的那位货运员的谈话,回想着那个汤琪对自己说的话,想到了要搞到车皮,就必须给那货运员一笔钱,不给他好处费,要想得到车皮,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要给多少钱才能满足那个该死的货运员,自己还真的把握不好。司马儒这样想着,站在那里良久,才决定先了解一下情况,

司马儒回到了旅社,躺在床上想好好地休息一会,可有关请车皮的事一直搅得他闭不上眼睛,索性干脆起床,到外面找那些住在旅社的老客聊聊,听听他们是怎么请车皮的。经过一天的了解,这方面的事情算是打听清楚了。晚饭后,司马儒来到车站货场,他坐到瓜子包上,掏出手机给冯灿根打电话。

“关于车皮的事,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司马儒拨通电话后说。

接到司马儒的电话,冯灿根心里有点儿惊慌,他不知司马儒到底有什么事情。听司马儒说有关车皮的事,心里就高兴起来,嘿,我正不知找啥理由让你过来呢,你还来电话找我,这不是来理由了吗:“车皮的事有啥可商量的?”

“请车皮必须得花人情费,不然就根本搞不到。”司马儒十分肯定地说。

“现在用车皮还得要人情?不能吧,现在才是几月份?收瓜子才开始啊。”

“是得花人情费,要不然人家就给你推时间,那不是耽误咱们的买卖吗?”

“得需要多少人情费?”

“一节火车皮,起码得三千元,两节车皮也得五千元哪。”

“那么多?不对不对……你是找了中间人了吧,我想你肯定是找了中间人,不然,怎么也用不了这么多。”

“这么多还算多,听说要是咱们自己找车站,少说也得三千块钱一节车皮,两个车皮就得六千块。这还不算,你就是拿了六千块钱,有车皮还不一定首先给你。”

“能是这种情况吗?”冯灿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这样吧,你明天赶早八点的车来查干淖尔。这些事情,你来了咱们再作具体商量。”

“我的意思是明天先把人情钱给人家?要不然可要耽误咱们发货。”

“你要给的是谁?”

“就是我现在住的这家旅社老板。”

“不行,绝对不行,咱们对人家不托底,人家把钱收了再不给咱办事,咱向谁要钱去啊。到那时,咱们不光是赔了人情费,还耽误了咱们的买卖。我看你还是先到我这儿来,着急也不差这一天,你来了咱们再作商量。”

“哎,我走了,那些瓜子放在站台上没事吧?”

“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事。你明天赶早八点的车到我这儿来,咱们把事情定下来,你再回去。”

“行吧。”说完,司马儒就收起了电话。

清晨的雾气夹杂着城市里所特有的浓烟,使得空荡荡的马路显得灰朦朦的。一些环卫工人在打扫着马路。司马儒离开货场,来到外面的大街上,脚步沉重地向着汽车客运站走去。

行走间,司马儒看到一些行人手里拿着雨伞,议论说西伯利亚的寒流来了,今天有中雨呢。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司马儒心里不安了,真要是下了雨,货场上的那些瓜子让雨浇了,那不是坏事了吗?那可是二十多万啊!不行,必须买一块苫布,把那些货用苫布苫好了才能离开这里。司马儒这样想着,就加快脚步向着日杂街走去。

日杂街还有些昏暗,各家的门面还都关门闭户。这可到哪里去买呢?除了这里,还有其他的地方能卖这种东西吗?司马儒怎么也打听不到其他的地方,就只好在这个地方干等着了。司马儒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正常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这要是等到正常上班,把事情办完了再到乌兰屯去,那肯定赶不上八点的车了,这可真让人着急死了。

司马儒在日杂街里,百无聊赖地来回走动着。走一个来回,就看了一下手机,再看看各家各户的门面,还是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开门营业的迹象。

就在司马儒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发现有一家门面的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那人是出来卸窗户上的栅板。司马儒匆忙走过去。

“哎!同志!我想买苫布。你家有吗?”

“有。”那人边卸栅板边说。“你想买多少?”

“我有两火车皮的瓜子,在站台上堆着,你说我得买多少?

“嘿!不就两火车皮那么大的面积吗?一节火车皮长是15米,宽是2﹒8米。这宽下就不用考虑了,我的苫布幅面宽就是四米,那是富富有余。这长下,你也要准出点余头,苫两节火车皮,你就得买四十米。”

“多少钱一米啊?”司马儒问。

“不论米,是论平方米。一平方米是两块钱。”

“我这买得多,你能不能便宜一点?”

“行,算你一块八一平方米。这幅面宽是四米,你要买四十米,四四得一百六十平方米,乘以一块八,等于二百八十八元。我就收你二百八十元。你看行不行?”

“行,你就快点儿给我约吧。”

那人从墙上摘下一件大褂儿,不紧不慢地穿好,从里面的库房拽出来一大捆苫布。他打开了那卷苫布,约出四十米长,剪下后卷成了一捆,又用绳子捆好了。司马儒付了苫布款,重新来到外面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让那蹬车人将那捆苫布放在车上,司马儒也上了车,就奔车站的货场驶去。

这时,天空已是阴云密布,细雨菲菲。如线的雨丝带着些许寒意无声无息地下着。司马儒为遇到这样的天气感到沮丧,同时担心着那些瓜子被这该死的秋雨浇坏了。

“师傅,你能不能再快点儿?”司马儒着急地催促蹬车人。蹬车人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加快了三轮车的速度。

** *

司马儒坐着三轮车来到车站,刚刚走近货场的大门,远远的就见到几辆汽车停在他们的货物周围,一些人正在紧张地装着车。见到这种情景,司马儒心里顿时发了慌。司马儒让三轮车师傅紧蹬几下,就到了货场。司马儒跳下三轮车,冲到那些人的跟前大喊:“你们都给我住手!”

那些人停止了装车。

这时,汤琪傲慢地向司马儒走来。司马儒一见,心里感到一震:怎么又是这个家伙?真是冤家路窄。便怒气冲冲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这瓜子你们不是卖给我了吗?怎么不让我装车啊?”

“谁卖了?我们从来没卖。”

“哎!你是不是要耍赖啊。那个女的已经答应卖给我们了。那女的不是你们一起的吗?”汤琪边回头找人边说,可他并没有找到什么女人,就有些惊诧:“那个女人哪儿去了?”

司马儒见周围也没什么女人,就轻蔑地说:“你别拿什么女人来蒙我,你是什么样的男人,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你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抢劫?哼!”司马儒说着,就掏出手机按电话号码。

汤琪有些惊慌:“你要干什么?”

司马儒根本不理汤琪,仍在拨着电话。

汤琪有些急了,他上前阻止道:“你要往哪儿打电话?你是不是找死啊?我问你,有一个叫王彩华的女人,三十来岁,个子不高,头发在脑后还弄成个疙瘩鬏儿,那人不是你们一起的?”

“我们就来两个人,从来没有什么女人。再说了,我们的瓜子是想往南方发,也没想过在这个地方卖啊。你这是编造谎言蒙我。”司马儒非常严肃地说。说着又要拨电话号码。

汤琪上前一抬手,“叭”地一下,把司马儒的手机打飞了:“妈的,你想耍赖没那么容易。走!跟我走!那个女的是到货物处找人去了。咱们到那儿找她去。找到她,我看你还敢不敢耍赖。”

司马儒想,我不能随便地离开这里。我要是离开了,他们在这里装车,把瓜子拉跑了,我怎么向冯灿根交待?不行,我得马上让冯灿根回来。

司马儒回身拣起手机,宽容地说:“要不这样,我先不报案,我给我的伙伴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他把这瓜子卖了。”

汤琪不再言语。

司马儒很快拨通了电话,等到冯灿根答话后,司马儒就说:“灿根,有个女的把咱们的瓜子卖给了汤琪他们那伙浙江人,他们现在正在装车。我报警,他们说什么也不让。”

“还有这事?”冯灿根大喊,语气有些惊讶。“这样吧,我马上就过去。”

“好,你马上回来吧。”司马儒急切地说。

司马儒收起手机,向汤琪说:“你们就等着吧,我的那位朋友马上就过来,等他来了,事情就会弄清楚。”

“你让我等?你说的轻巧。”汤琪对着身边的人喊:“你们都给我装车!”

那些人又开始装车。

汤琪看着那些人都动起来,就冲着司马儒说:“你不让我装车,我这车是从配货站雇来的,耽误一天我得给人家损失费。还有这些装卸工,我也要给人家工钱的。耽误时间,这笔损失你拿啊?”

司马儒默不做声,一心等着冯灿根回来。

时间到了九点钟,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地上已经有了些积水。一辆出租车在货场大门外停了下来,司马儒见冯灿根从车上下来,踏着泥泞冲进货场。

司马儒迎向冯灿根,准备向他讲述事情的经过,可冯灿根根本不想听,满脸火气地向司马儒问了一声:“你不是没答应他们什么吗?”

司马儒说:“我根本没和他们说过卖瓜子的事情。”

“那他们怎么还在装车?还真他妈的反了呢!”冯灿根没再听司马儒说什么,气呼呼地冲到汤琪的跟前,抓住汤琪的衣领吼着:“走!到派出所去!”

汤琪恶狠狠地甩开冯灿根的手,愤怒地将拳头抡向冯灿根。冯灿根手疾眼快。他用左手抓住汤琪抡过来的手臂,抬起右拳,照着汤琪的面部冲过去。汤琪被冯灿根突如其来的迅疾动作惊得手足无措,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冯灿根的拳头打在脸上。

这时,汤琪的另外两个同伴殷永明和赵健飞一齐冲过来,和冯灿根交上了手。冯灿根回避一对俩的态势,以殷永明做挡箭牌,避开强壮的赵健飞,追上瘦弱的殷永明就是拳打脚踢。殷永明经不住冯灿根飞快的拳脚,一时招架不住就抱头鼠蹿,又被泥泞的地面滑倒。冯灿根就势一阵乱脚,踢得那殷永明满身是泥,蜷缩着身子失声叫痛。赵健飞见正面攻击难能得手,就拣起一块石头砸向冯灿根。就在这一刹那,司马儒大喊:“灿根!不好……”冯灿根抬起头,见一块石头正冲自己飞过来,将身子一闪,打过来的石头落了空。

汤琪被冯灿根的一拳打成了捂眼青,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冲到了冯灿根的面前。这时,扒在地上的殷永明也爬了起来,三个人对冯灿根形成了合围,一齐冲向冯灿根。冯灿根见势不妙,直奔汤琪,想把汤琪打倒,借机冲出去。可汤琪一把抓住冯灿根的衣服死死不放,随后,赵健飞和殷永明一齐冲上来,将冯灿根抱住捺倒在地,三个人就开始拼命地踢打冯灿根。

司马儒没有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见报警已经来不及,要是等警察来了,那三个人非把冯灿根打坏了不可。打完了,他们再跑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于是,就冲上前大喊:“住手!咱们有话好说。”

汤琪停住了手,另外两人也住了手。

汤琪满身是泥。他拖着一双泥脚走到司马儒的跟前,用衣袖抺了一把脸,态度蛮横地说:“你就说吧,怎么办?”

司马儒又被问住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仍起不来的冯灿根,向汤琪说:“你的意见是怎么办吧?”

汤琪的态度十分生硬:“你问我?要是依着我,我非废了他不可,瓜子我还得拉走。”

“别……那样多不好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这样吗?事实上,真的是那个女人卖给我的。你们要报警,这我不怕,警察就是把我抓去,他们也得尊重事实。依我的意见,你们还把这瓜子卖给我。还照那个女人讲的价,不少给你们钱。你这是十三万二千斤,你收瓜子的本钱是二十三万七千六百块,再加上每斤五角的手续费,两项相加是二十四万四千三。运费我就不能给你加了。我每斤给你加一角辛苦费,给你加一万三千块钱,总共是二十五万七千五。货拉了我就点钱。如果你们同意,我们现在就继续装车。你们要是不同意,那我的损失可就大了。这雇车的费用,装卸工的费用,少说也得几千块钱。那就讲不了,这笔费用你们得给我拿出来。你们要是不肯拿,我们还得装瓜子。

听了汤琪的话,司马儒感到无可奈何,站在那里看了看天气,沉吟良久,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最后他走到冯灿根的跟前,蹲下身子向仍歪在地上的冯灿根问:“灿根,你说怎么办吧?”

冯灿根呲牙咧嘴地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沉吟片刻,无奈地说:“那就卖给他们。”冯灿根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咱们就是把他送到派出所,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咱们还得不到什么。咱们这货没让他们拉跑了这就挺好,咱就念阿弥陀佛了。现在还下起了雨,不卖给他们,咱们还得经管。卖就卖了吧!”

司马儒走到汤琪的跟前问:“货款怎么付?”

汤琪现出无所谓的样子:“货款好办,保证一分钱不差你们,装完车我就领你们到银行提款。我的钱不到位,你们就连车带货全扣下,再让公安局来抓我们。”

“那你们就装车吧。”司马儒一仰脸向汤琪说。

汤琪回过头,冲着身边的人喊着:“咱们都抓紧装车!”

那些人就又开始装车。

十二点多了,才把这些货装完。冯灿根和司马儒坐上车,跟着他们来到一家银行提出了款。那三辆加长货车就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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