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九月三十日。在北京到贵阳的T87次列车上,司马儒和杨美芳临窗对坐着。杨美芳面容憔悴,一脸铁青,被长途旅行和晕车的毛病折磨得没有一点精神。她两眼微闭,疲倦地仰靠在座席上。而司马儒却是一脸愁苦,两眼心事重重地向车窗外面望着。在司马儒看来,这次旅行,简直就是一次痛苦的折磨。要不是他与妻子梁金萍的婚姻闹得近于崩溃,他是不会和一个浙江女子坐这趟列车来到贵阳的。他不知别人对结婚有什么感受,反正他觉得人结婚,那是误入了一个被上帝美化了的十分恶毒的陷阱。
咳!人还是不恋爱不结婚的好。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上帝塞进我们心口里的一团乱麻,是无数次,无休止地扎进我们心肝里的一把尖利的锥子。婚姻又是什么?那是上帝在有意识捉弄我们,想给我们套上枷锁,绊上脚镣时,送给我们的一块极具诱惑力的夹肉面包。在吃了那块面包后,我们也就无意中走进了那座没有围墙,没有电网的人间地狱。这种念头的产生,也许源于司马儒婚姻的不幸,或者是和婚前那些自由自在的岁月相比失去了自我。
结婚后,由于某种说不清的原因,使司马儒对婚姻失去了兴趣,在一次与梁金萍的激烈冲突后,在深秋里一个晴朗的清晨,在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背上他的行囊,坐上他们北方城市所特有的“倒骑驴”人力车,抚着清凉的风奔向火车站去了。在火车站,他与他的邻居—一个浙江商人冯灿根会面后,一同登上了火车,到北方的乌兰屯做生意,
司马儒没想到,在东北的乌兰屯,他险些被冯灿根和杨美芳两口子给骗了,现在,他又来到西南的贵阳,还得继续做瓜子生意。
早晨6点30分,列车缓缓驶入了贵阳火车站。司马儒和杨美芳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东西,当火车一停下,他们就跟随下车的人流向列车的门口移动。
当司马儒跳下火车,一脚踏上贵阳的土地,他就感到有些不对劲儿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这座城市是陌生的,见到的所有面孔是陌生的,就连脚下的土地也是陌生的,就有一种跳进大海深渊的感觉,觉得身边除了惊涛骇浪汹涌澎湃,再就觉得脚下没跟,谋不着水底,沉重的海水挤压得他喘不上气来。放眼四望,周围似茫茫大海,无边无际,幽蓝的海面,没有一只船,连一个小岛都没有。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买卖,好比一个人在陌生的山里走黑路,那不早晚遭遇不测吗?一想到这些,司马儒就浑身毛骨悚然,心里惊恐万状,以至于不知从哪儿走到了车站的出站口。
“杨美芳!”一声清脆的令人感觉针扎火燎的惊呼,把司马儒从深思中惊醒。司马儒和杨美芳听到这喊声同时循声望去,见出站口铁栅栏外有一女子双臂伸进铁栅栏,正跳着脚向司马儒他们摆手。
司马儒和杨美芳对望了一下,会意地笑了:“他们来了。”
两人走出出站口,杨美芳就欢跳着迎向走过来的一男一女,那高兴的程度不亚于见到久别重逢的父母。从杨美芳的介绍中,司马儒得知,男的叫蒲松山,女的叫汪彩花,他们是一对未婚夫妻。蒲松山有三十出头的岁数,个子不高,有些微胖,红脸膛,举止有些木纳,样子像一个朴实的农民。汪彩花有二十七、八岁的年龄,从表面看,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个子不算高,苗条、白净,开朗、热情。杨美芳介绍完了司马儒,接着又向蒲松山和汪彩花问:“你们听司马儒这名字,是不是象个文化人儿?”蒲松山和汪彩花都点头微微地笑了一下。
看得出,汪彩花是个痛快人。寒喧之后,她首先接过杨美芳手里的东西,向杨美芳和司马儒说:“走吧,咱们到家再唠。”说完,她截了一辆出租车,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就让大伙上车。她让司马儒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们三人挤在后座位,各人都坐好后,汽车就驶离了贵阳火车站。
贵阳这座城市,充其量也算不上大城市。可是个美丽的山城,贵阳站前的遵义路,街面宽阔洁净,路两旁绿树繁茂,郁郁葱葱,树下绿岛,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贵阳市最大的广场――人民广场,四周绿草如荫,花团锦簇,山峰林立,峰峦叠翠。群峰之间,大街沿着山体走向而建,街路两侧,高楼鳞次栉比。显现出贵阳这座高原城市,气候温和,四季如春的美丽景象。
驶离人民广场,汽车奔贵黄公路方向行驶,远离市中心后,驶进一条背街。这时街道变得狭窄起来,街道两旁,建筑低矮,房屋也有些破旧。沿着这条街行驶了大约五里路,眼前来到了一片山弯,人称五里弯。五里弯周围群山环抱,山下有上百户人家,有工厂、机关和学校,是市中心区以外的一个居民区。
汽车驶近一座大门,门上写着“五里弯汽车修理厂”字样。汽车一个急转弯,进入了修理厂的院子。
这是一个不小的院落。从大门进去,院子左侧的正房是一座小楼,再往里,左面是一溜青砖青瓦的高大厂房。而右面是一排五栋南北建筑的厂房。厂院的最里侧,一座高大的长满绿树的山体,横亘眼前。
汽车驶进这座院落的时候,时间大约是七点左右。这时,司马儒见到三一伙俩一串的女人,有的穿着工作服,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每个人都挎着一个小挎包,三五成群地向着院外走去。“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司马儒脱口问道。
“这些女人大多数都是我们浙江老乡。这时候都是到街里的门面去卖货的。”汪彩花认真地回答。
司马儒打开车窗,顿时有歌声飘了进来。这歌声令人感到新鲜,同时有一种明显的酸楚和悲凉。
“她们唱的是什么歌?”司马儒望着这些女人问。
“她们唱的,那是我们自己作词编曲的《我们流浪的蒲阳人》。”汪彩花现出自豪的样子答道:
“自己作词编曲的歌?”司马儒听了有点兴奋。
“是啊。这首歌儿可有意思了。”说着,汪彩花的脸现出点儿红晕,情不自禁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唱起来:
晨雾散尽,彩霞飞扬,
红日冉冉上山岗。
走出家门心欢畅,
迎着朝阳奔市场。
我们流浪的蒲阳人,
满怀激情走四方。
告别亲人,离开故乡,
千里迢迢到贵阳。
市场就是我的家,
四海为家创业忙。
我们流浪的蒲阳人,
吃苦耐劳走四方。
思念亲人,怀念故乡,
漂泊生活揉断肠。
虽有温暖和希望,
毕竟他乡非故乡。
我们流浪的蒲阳人,
祈盼他时回故乡。
汪彩花唱得很动情,很投入。不知不觉,汽车行至院子的最深处,在一处厢
房的门口停下了。
“到了。”蒲松山说。
***
司马儒和杨美芳在蒲松山家草草地吃了口饭,也不歇息,就在蒲松山的带领下,来到了厂办公室。他们要在厂里租一个相应的住处。见那里铁将军把门,房门紧闭,才想起此时来得不是时候。因为正值“十。一”长假,哪还有什么领导办公。蒲松山找到值班的门卫,想让他们帮忙找到领导,以求领导答应,给解决一个住处。哪知那门卫说话诿婉,推三推四的,非要司马儒和杨美芳先对付几天,等领导节后上班,事情自然就会得到解决。
先对付,怎么对付?在这个厂院里,住处倒是有,但没有领导说话,你总不能破门而入。要到杨美芳的老乡家里去对付,这个院里的所有住户,家家都是可钉可铆,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什么闲地方让你就方便?司马儒考虑再三,觉得七天时间,真是漫长,就是住旅馆以应燃眉之急,恐怕也非属良策,莫不如就到厂外租个民房,也不见得比住在这院里多费多少钱。更何况,这院里的房舍都是厂房车间,住进去也要加以间隔和修葺,费的事也不在少数。
司马儒听后上火,悔不该不顾时宜,如此贸然而来。心里怪杨美芳事先也不与蒲松山沟通一下,先解决了住处,而后再来不迟。可事已至此,埋怨无用,上火也无用,就让蒲松山带着,走出厂区大门,到邻近的居民区找房子去了。
走出修理厂大门,司马儒才发现山城的真正涵义在哪里。你在那高低不平的大街上走一段时间,就叫你气喘吁吁,力不可支。五里弯的街道到处流脏水,让你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没走多远,司马儒就觉得自己不是在走路,而是在爬山,腿肚子酸得迈不动步。蒲松山见了笑笑说:“你是在爬山,因为贵阳这地方就是山城吗。我可告诉你,你初来乍到,对贵阳还真的要有一段适应的过程哎。你没听说,贵阳这地方,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寸金吗?你就慢慢地体会去吧。
贵阳这地方,一些人不愿与外人来往,他们房顶打井,灶坑开门,万事不求人。凡事都要分斤驳两地计较,处事是那么缩头缩脑,抠抠搜搜,苟里苟气的。这种为人处事的属性,可就害苦了司马儒。司马儒和蒲松山一走进居民区就傻了眼,这哪有能租的房子啊?其不知,贵阳人不比东北人。东北人自家要是有房子出租,就在自家的门窗贴上“此房出租”,或打成广告,更清楚地介绍出租房屋的面积、内里格局、设施及详细地点和楼层,然后贴得满街都是,让城管部门都感到头疼和无奈。更有甚者,则要在广播、报纸、电视上大张旗鼓地招租,房主的这种招租做法,当然是一种很文明的方式。而贵阳人,他有房子要出租,这只停留在房东主人的心里,外人根本难以扑捉到迹象。
“有房出租为什么不在门窗上写‘有房出租’?”蒲松山瞪着两眼,严肃地责问一个房东。他那有些滑稽的样子,逗得司马儒和杨美芳哭笑不得。
“不瞒你们,我不敢那样往出宣传,你一写上这字样,就有人注意了,等你那广告拿下来,税务局的人就来到你家齐税来了。”那位房东也不生气,赔着笑脸谦恭地说。
他们在房东的带领下走进院里,来到那间待出租的屋子看了看。原来这是一间中间栅了墙的屋子,墙的一侧有一道门,把这间屋子分成了里外两个小屋。司马儒想:这套房子,如果租用,自己住在外间,让杨美芳住在里间,把厨房也安排在自己住的外间。就这样对付着住一段时间算了。可又想,两个成年男女住在一套房子里,那得防止让杨美芳给讹上了。司马儒来到里间的屋内看了看,门上还真的安了一把暗锁。有了这把暗锁,也许能消除杨美芳的一些心里疑虑。管它呢。她不在这住那不是更好吗?那就让她自己想办法好了。
“咱们就住这儿不行吗?”司马儒试探地问。
“住哪儿我都没意见,你说住哪儿就住哪儿。”杨美芳很是随和地说。
司马儒倒感觉慌恐了。
吃过午饭,蒲松山带着司马儒和杨美芳考察贵阳的干炒市场。他们首先来到位于贵阳火车站附近沙冲路干炒食品批发市场,浣纱路上的花香村市场和贵阳市汽车站附近的综合批发市场。最后,在浣纱路公共汽车站,乘车奔三桥市场去了。
三桥市场确实很大。从浣纱路车站上车,经头桥、三桥北路便到了三桥综合市场。远远望去,一座高大的用红色的涂料喷涂过的建筑,耸立在贵遵公路左侧的高坡上。这座建筑,高有四层,宽约百十左右米。整个建筑的中间,有一座阔大的门,门的两边,各有两根粗壮的门柱支撑门庭。门庭的下面高吊着八盏硕大的红色灯笼。门的中间是机动车道,两边又各有人行通道。穿过门洞,便是一个好大的高低不平的院子。院里的建筑,有的是楼房,有的是地房,所有这些建筑内,包括那座雄伟高大的主建筑,全是批发零售各种货物的档口。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售货的档口,你只知道,只要进入这里,想买的货物就一定能够全部买到,不必再跑第二家市场。
司马儒从门洞进入市场院内,沿着一个缓坡向右拐,就到了干炒食品市场了。这里共有三趟房子,每趟房子的阳面和阴面都是档口,每个档口都上着卷帘门,人们把货的样品放在门口,里面就做为存货的仓库。这里的货物,主要是花生、瓜子、辣椒、蘑菇、蛋类和其他干果类。
这里的摊床一个挨着一个,东西也无所不有。叫卖声此起彼伏,逛市场的人们摩肩接踵,就像临近新年的集市一样热闹。
考察了这几个市场,给司马儒总的印像是,有的市场出售的瓜子是炒熟了的,有的市场是生熟都有。炒熟的瓜子价格确实很高,一般的瓜子,三、四块一斤,有颗粒大、内仁饱满的熟瓜子,一斤要六块钱。一斤瓜子怎么能卖上六元钱一斤?这使司马儒非常惊讶,感到竟有人要买这么贵的瓜子真是不可思议。
这里的生瓜子,价格也在两块五、六,有的达到了两块九、三块。司马儒清楚地记得,在乌兰屯,最好的瓜子才一元八角五。与此相差的价格有一块多钱。这要是每斤挣一块,一吨挣两千,从乌兰屯往贵阳路上的那三车,装的是六十六吨,这不是十三万二千块钱吗?去掉路费、差旅费和一些必要的费用,就这一趟,不就纯剩六、七万吗?春节前要是能拉它十趟八趟的,这就挣好了。到那时,还找什么工作啊,每年这个季节做一次这样的买卖,不就过上好日子了吗?可又一想,自己现在是背运的时候,哪能谈上这些啊?目前只能想尽办法,抓紧把从东北发过来的三车瓜子卖了,把本钱收回来,摆脱冯灿根的威胁。可要能在短时间内将那三车瓜子卖掉,就要想出出售瓜子的办法。
司马儒向蒲松山问:“这里还有出租的档口吗?”
“这里的档口都让一些有钱的人买去了,并且又都高价出租给了小商贩。现在不是临近春节了吗,档口早就全租出去了。要想租,除非租二手房。”
“价格一定贵吧?”
“嘿呀,你看看这里的买卖,能不贵吗?怎么也得一千元以上啊。要是好位置那就更贵了。”蒲松山很郑重地说。“那还得说你至少租半年,如果只租一个月,可能还不好租,既使是租给你,那租金也要出奇的高。假如你要是嫌太贵,那还可以和别人合租一个档口。就是别人已经租下一个档口,他用不了那么宽敞的地方,你就可以和他商量,一家使一半儿,这样既省钱,又不浪费地方,他也会高兴的。”
司马儒觉得自己只是卖点瓜子,别的也不经营,样品也不多,有个地方就能放得下,和别人合租,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松山,你是这里的老户,熟人多,你就利用你的关系,在这里给我找一个这样的档口。”
“行,我明天就过来给你联系。”
“明天,明天就像不行,明天咱们得到街里买一些实用的家什。后天吧,后天你就帮我联系这件事情,我呢,也在汽车厂租一个存货的仓库,这两件事情安排妥了,我就可以消消停停地等着那三车货来了。”司马儒说着,就向迎面开过来的一辆出租车招手。
蒲松山忙阻拦说:“不要打车,对面有一条近路,翻过前面那道岭,就是咱们的汽车厂了。”
“那多累啊,你陪着走了一天了,我说啥也不能让你走着回去。”说着,打开出租车的车门,将蒲松山推进了车里。而后说:“松山,你们两个回厂里吧,我就不回那里了。我到附近找个地方住一宿,明天再过去。”
蒲松山觉得意外,有些不高兴地问:“我在厂里会给你安排好住处的,你就对付住一宿不行吗?怎么非要在外面住?”
“我看你们一家一户的,住的地方都很紧巴,你就别为我费事了。你把美芳安排好就行了。她一个女同志,在外面住宿总是不方便。”
“行了,你要是非在外面住,我也不拦你,我住的条件也太差,又脏又乱又挤的。不过,你怎么也该到家吃晚饭啊。吃完晚饭我陪你去找旅社。”
“不用了,我随便买点东西,到旅社房间垫巴垫巴就行了。”司马儒说完笑了一下,关上车门,向司机摆了一下手,待出租车离去,转身朝着街里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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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钟,汪彩花就把摆在外面的货物收拾到店面里,然后拉下卷帘门锁好,就乘车往家赶。汽车行驶到三桥街时,她又下了车,向着农贸市场走去。
进入市场,汪彩花买了一点肉,买了一条鱼,一只白条鸡,和一些青菜,就拎着这些东西回家了。
三桥市场,离汪彩花家所在的汽车修理厂有一里地远,步行到家要走十多分钟,汪彩花怕回家晚了,蒲松山把饭做了,就匆忙地往家赶。回到家里,她见家里没人,心里倒坦然了许多。
往天,汪彩花总是在早饭后,七点前赶往客运站的市场去卖货,中午就在店面里吃一口盒饭,这样一直到晚上市场没有人了,她才把门面收拾干净,然后带着一天的收获回家。冬天里,天黑得早,等她到家的时候,整个汽车厂的院子里,已是灯火通明了。进到屋里,她也不用伸手做饭,这些早都由蒲松山做好,自己出嘴吃就行了。可今天不同,今天家里来了客人,而且来的是尊贵的客人,她要在客人面前亮亮自己的巧手,要对这客人表示一下自己的热情。这个客人不是她的老乡杨美芳,而是司马儒这个东北关东汉。
今天早晨,汪彩花和蒲松山到贵阳火车站接站,汪彩花和司马儒的目光第一次碰撞,司马儒就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她的表情和举止都流露出了对司马儒的好感。那时,她和蒲松山在出站口的外面,手把着又粗又圆高高的栅栏柱子向车站里涌出的人们望着。当她第一眼见到杨美芳和一个男人并肩走着的时候,她就判断那个男人就是司马儒。司马儒给她的第一印像是身材伟岸,气质非凡。汪彩花和司马儒的目光一对视,汪彩花就觉得心脏跳动加快了,血涌上她的面颊,感觉脸上有一点发热。她其实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是却觉得是做了,说了,莫名其妙的觉得无地自容。
司马儒和杨美芳走出检票口,汪彩花又向司马儒望过去一眼。当司马儒的目光向她望时,她却很快地避开了。她小跑着奔向杨美芳,将杨美芳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当然,汪彩花知道,司马儒不会因为她的举动而遭到冷落,司马儒的东西会有蒲松山来接。
他们乘坐的出租车驶离火车站,沿着贵阳市的大街行驶着。汪彩花和杨美芳贴身坐在后座上,她用一只胳膊揽着杨美芳,心里却想着司马儒。那时,司马儒对于汪彩花来说还是一个迷。在此之前,她从来没听杨美芳说过司马儒这个人是做什么的,不知道他的背景,他的家庭,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司马儒和杨美芳两人并肩走出车站的神态看,她搞不清楚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这样两个年龄相仿的人能一起出来做买卖,不好说两个人就真的那么单纯,一点什么思想也没有。汪彩花也想到,如果两人存在发展成那种关系的可能性,那个冯灿根能放心地放任杨美芳与司马儒这样成对成双地出门?也许那个冯灿根相信司马儒的人品,相信司马儒不会看上杨美芳才敢让她和司马儒在一起。反正她觉得,司马儒不是一般的俗家子弟,也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这些年她也是走南闯北,但是,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司马儒这样对她这么有吸引力。在从车站到家的三十多分钟里,她浮想联翩,她想尽早地再多了解一些有关司马儒这个人的情况。为了这一点,她不顾市场还没有下市,早早就回家做饭了。
回到家里,汪彩花就开始洗头,洗完了又将头发吹干,仔细地做了型,喷了发油,又涂胭抹粉了一番。照照镜子,觉得面目还说得过去,就美滋滋地打开那口旧式的小柜,找出那身西服套裙在身上比试了一下,感觉既不花梢,又让人觉得不俗气,就脱下身上的衣服,把这套服装换上了。
汪彩花把自己收拾利索之后,就扎上围巾开始做饭了。
经过一阵紧张地忙活,饭菜都做好了。闷的大米饭,做的红烧鲤鱼,肉炒山芋片、扒油菜、笨鸡炖竹笋四道菜,还做了一个紫菜虾仁汤。汪彩花将饭菜都端到了桌子上,又从酒坛子里倒出一塑料桶黄酒,放在了窗下的八仙桌子上。然后又把吃饭要用的家什重新洗涮一遍,规规整整地摆放好。收拾完了这些,汪彩花算是舒了一口气,出门向着大门外望了望,见没有蒲松山和司马儒他们的踪影,就又回到了屋里,既感到恐慌,又感到心中舒畅地等着蒲松山他们回来。
***
汪彩花在屋里等着司马儒和杨美芳的同时,也把蒲松山和司马儒作着比较。她觉得,自己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的轻佻浅薄悍妇,也不是那种偷奸养汉,水性杨花的薄情婊子,自己是一个知疼知爱的多情女子。可这两年,跟那个不懂感情、没有作为、窝里窝囊的蒲松山绑在一起生活,真是委屈了自己。这么多年,她是靠着人生随缘,生来有命的信条来摆脱和排解自己心中的苦闷。自从见了司马儒,她就觉得自己心中的苦闷有了另一种排解的方式。
其实,汪彩花这样对待司马儒,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说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反正就觉得司马儒这样的人值得她这样。这么多年,她觉得司马儒是唯一的能让她这样的人。
汪彩花,28岁,和杨美芳是十分要好的同乡。她和杨美芳同在浦阳市向阳乡竹岭村那个偏远的山岙里。山区的落后,使山里人都很难供得起孩子念书,一些农家的孩子也得不到很好的教育。而汪彩花的家里,生活水平要高出其他农户,家里不但能供起她念书,还打算把她送到城里去深造。当然,汪彩花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不但长得水灵,学习也总是强于同村的其他学生。她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城里的高中的。她决心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也算没愧对自己的人生。
可是,就在她一心一意学习的时候,改革大潮冲击了中国的整个社会,也把这个昔日宁静的小山村推到了商海潮头。村子里出现一股经商的热潮,不少人家的孩子不等初中毕业就辍学回家。
“彩花,我和你妈商量了,不让你念书了。”这天,父亲对她说,“你这一眼一顾的也看到了,那些没怎么念书的孩子,现在当个体户,都发了财,家家这日子过得也都不错,我看这生活好赖也不在念多少书。你也别念书了,回家帮家里做点事。就你这条件,不念书将来也能找一个象样的人家过上富裕的日子。”
汪彩花知道,是现在的环境,动摇了父母再供自己念书的决心。她真没有念够书,可她是个听话的孩子,同时,对社会上的事情也不十分懂,就听了父母的话,回到家里,帮助父母做了两年事情。两年后,经人介绍,她认识了向阳乡枫树村的蒲松山。
蒲松山原本是个地道的农民,就是凭借他一双灵巧的手,和他那爱钻研的脑子,办起了一个小型机械配件加工厂。开始,厂里的产品供不应求,他们家也就越来越富裕。等汪彩花和蒲松山确定了婚姻关系后,形势却发生了变化。那时,工业生产发展迅猛,产品工艺也越来越先进,他家的产品由于机械老化,工艺水平上不去而被挤出了市场。机械不顶用了,生产出的产品也没人要了,蒲松山不得不将那些机器连同生产出的产品当废铁卖掉。这一下,家里的那点资本都消耗殆尽,连下一步的出路都没有了。后来,经过朋友的指点,汪彩花跟着蒲松山来到了贵阳,学着那里的老乡做起了炒瓜子的生意。他们两人一直没有举行正式的结婚仪式,到了贵阳,两人就以夫妻关系生活在一起。让汪彩花没想到的是,蒲松山手巧,搞那些简单的机械加工可以,可做买卖却是个大笨蛋。有一次,蒲松山一个跑到甘肃做买卖的同学,说帮助他收一些白瓜子,在价格上,给他点工钱就行。那时,蒲松山已不像先前那么富有,他把家里的钱都凑上还不到十万块钱。可要进一汽车的白瓜子,怎么也得十五万。没有办法,蒲松山出面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点,汪彩花也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一些,凑到一起,才凑足十二万元钱,就给他的同学汇去了。汇去不久,蒲松山的同学就把两万多斤的白瓜子发过来了。看来两块多钱一斤的白瓜子,价钱倒是不贵,可打开瓜子包一看,就让蒲松山和汪彩花傻了眼。瓜子包的上面倒是籽粒饱满的新白瓜子,可是再往里,就全是些小的、捂霉的和瘪的陈年白瓜子。汪彩花一看就断定,这肯定是让那个同学给骗了。汪彩花哭着闹着让蒲松山到甘肃去找他的同学。蒲松山去了,可他的那位同学早已在人间蒸发没了踪影,上哪儿能找到人家啊!人家成心骗你,骗完了,人家还能不躲起来?蒲松山垂头丧气地从甘肃回来,钱没要回来不算,还搭一些路费,气得汪彩花几天吃不下饭,着实大病一场。打那以后,汪彩花不再让蒲松山参与买卖上的事,就让蒲松山在家搞家务,再就是给门面送送货。
其实,在汽车厂这个大院里,浙江人都是大老板。特别是那些男人,一个个更能装B。早晨七点钟,整个大院里的女人一个个挎着背包走出家门,一路叽叽嘎嘎地撒着笑声,仨一伙俩一串地到市场卖货去了。留下这些男人,成了留守部队。女人一出门,这些男人一个个手里端着高装玻璃茶杯,慢慢悠悠地从家里出来,凑到一起不是打扑克,搓麻将,就是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一顿胡侃神聊。他们基本上不干什么活,可午饭要他们自己弄,吃的往往是早晨带出来的饭菜。除此之外,就是张弄炒货、进货,出货,往门面上送货。但是,这些活计他们是不伸手的,只是支嘴,叫一些重庆人干。在这个院子里,最苦最累的要数那些重庆人了。那些身材矮小的重庆人,文化水平都低,你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会说是四川人,再问在四川的什么地方,他们就说在重庆。其实,重庆早已划为直辖市,连这一点他们都不太清楚。细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重庆最偏远的山区。他们抛家舍业的从大山里出来,给这些浙江人干活,整天装车卸车。汽车厂的院里,一天要出出进进四、五百吨的瓜子、花生什么的,一伙人装卸一车货要一两个小时。除此之外,还要搬运、倒垛,一天下来,就累得精疲力竭。还有那些炒工,是专门给浙江人炒瓜子花生的。炒一包,浙江人给他们一块钱。又脏又累。有一阶段,重庆人嫌浙江人给他们的工钱少,就合计着不给浙江人干,集体罢工,要求给他们增加工钱。浙江人怕苦怕累,就对重庆人来软的,好吃好喝的恭敬他们。蒲松山家和人家比不了,汪彩花不愿支出这笔开销,更不愿让蒲松山在家里空摆那大老板的派头,更怕他在家呆着琢磨歪门邪道,就让蒲松山在家里炒瓜子。汪彩花让蒲松山炒瓜子,倒不是自己干呆着。她也不学别人家的女人。别人家的女人,从门面上回来,一吃完饭就成了另外的人。那些女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精神头,白天在门面上忙碌一天了,吃完饭了也不休息,凑到一起搓麻将,一搓就是半宿。第二天一大早,她们脸上照样涂着胭脂,穿上干净的衣服,仨一伙俩一串儿,唱着《我们流浪的蒲阳人》走出汽车厂大门,到门面卖货去了。她们感到这样过活很充实。白天挣钱,挣钱之外就是吃喝玩乐。而汪彩花就没有那么轻松,她感到精神上有着很大的压力。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和蒲松山在一起,她要带头干。白天在门面卖了一天货,晚上回家,吃完饭就开始生火,和蒲松山一起,炒出第二天要卖的货。烟熏火燎的一干就是大半宿,第二天,还要照常出门面。蒲松山家里有那么一间小库房,可没有资金去进那么多的货。而院子里的其他人家,家家都有库房,有的人家还不只是一个库房,甚至有几座库房。在这么多的库房里,总是存放着好多的货。你别看那些个男人一个个那么闲逛,可他们都不耽误自己的业务。他们的女人在门面卖货,也不单单是零售,还兼批发,如果有大的客户,女人一个电话打给家里的男人,那些男人就会放下手中的事,回他们的库房付货去了。蒲松山呆在家里,就没有人家的那些业务。他呆着就是呆着。开始他也曾和院子里的其他男人一起填大坑。有一回,他竟然输掉一百多块钱,汪彩花知道了后,气得甚至打蒲松山,连哭带闹直到蒲松山告饶才肯罢休。打那以后,蒲松山不再去和那些人玩牌,整天呆在家里看电视。后来有一件事情启发了蒲松山,有一个老乡家里的风车坏了,知道蒲松山手巧,让他帮忙修一修,他就很轻松地修好了。这件事引起了蒲松山的一个想法,这要是做风车不也能挣钱吗?于是,他到街里买了锛刨斧锯,并扬言谁家要是想做风车,就带料到他那做,手工费三百元一个。这就有不少人家找上门来让他给做风车,蒲松山也确实挣了一笔钱。可是风车是个耐用的东西,各家都做了一茬后,就再也没有人找他做了。他又成了一个大闲人。
有一阶段,汽车厂被媒体曝光了。说是厂院里住进一大批外地人,家家都做瓜子生意,整天炒瓜子,用炉子烧煤,把汽车厂的周围搞得乌烟瘴气,还有火灾隐患,要是失了火,在汽车厂院的东南角还有一座煤气供应站,很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媒体一曝光,公安、消防、环保部门都来了,三令五申,让汽车厂督促这些业户使用电动或天然气炒瓜子。这又一次启发蒲松山做电动瓜子烘炒机。他就向汪彩花要钱,买了不少的铁皮和一些大小电动机,在家里开始钻头不顾腚地做起了烘烤机。谁知道那些业户嫌用天然气太贵,也嫌电动干炒机不如炉子省事省钱,都不买他的账。一些大的业户又是托人又是送礼,最后只是象征性地交了点环保费,使这件事慢慢地不了了之。这样一来,可把蒲松山害得不轻,几千元钱的原料钱白扔了。汪彩花欲哭无泪,就认准了和蒲松山过日子,苦日子还在后头。从此,汪彩花总是看不惯蒲松山,甚至连和他见面都不情愿。
此时,汪彩花倒是盼着蒲松山从外面回来。不是为了别的,她是盼着蒲松山把司马儒和杨美芳领回来。
时间已是晚上六点多钟了,往天的这时,蒲松山早已做好了饭,自己也已从客运站市场回来了。要是以往,今天晚上还要贪黑炒瓜子,可他们怎么就不回来了。其实,汪彩花并不在乎蒲松山怎么的,也没想杨美芳是不是刚来贵阳,她唯一惦记的倒是司马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还看不到司马儒回来的踪影,这使汪彩花如坐针毡,她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台上的闹表,已经是六点四十分了,也没听到司马儒回来的动静。她重新走出房门,向着厂院的大门望去,她一眼就见到蒲松山了,杨美芳也跟在蒲松山的后面,可是她并没有见到司马儒,这使汪彩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情绪也一下子消沉了下来。她甚至是哭着回到了屋里。
***
蒲松山和杨美芳进屋的时候,汪彩花是坐在床边的,见到他们进屋就问:“怎么就你们两人回来,他呢?”
“他不想回来住,他到街里找旅社去了。”蒲松山带着埋怨的口吻说。
“你们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汪彩花又问。
蒲松山没有答话,杨美芳跟在蒲松山的后面,来到汪彩花的面前,一下子扑到汪彩花的怀里:“哎呀姐姐,可把我累坏了,我们这一天走了四个市场,还看了两家房子。累得我都快不行了。”
“房子租妥了吗?”
“和大门外面的一家签了合同。房租是一个月一百二十元。”
“宽绰吗?”
“哎呀,宽绰啥呀,就是一间房,只是中间隔了一道墙,分成了里外屋,看上去阴森森的都憋屈死了。”
这时,蒲松山拎过装满黄酒的塑料桶,倒了三碗酒后就喊:“来吧,喝酒吧。跑一天了都快累昏了。”
这时,杨美芳才看了一眼桌子:“哇!弄了这些好菜啊?”
“你我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刚到一起,怎么也得庆贺一番啊。来,咱们先喝酒。”汪彩花首先端起酒碗继续说:“今天本来应该是四个人同桌共饮,可他外道,不来。那就咱们一家人,喝个自在,喝个一醉方休。来,干杯!”
杨美芳也端起酒碗应和着:“干杯!”
三个人同时一饮而尽。
蒲松山继续倒酒,汪彩花就向着杨美芳问了一些有关分别之后的生活状况,同时也介绍了自己家这么多年的艰难生活。三个人边吃边唠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十点钟,汪彩花对蒲松山说:“你就抓紧吃几口算了,吃完就到外面找个地方去住。早点去,别耽误人家休息。”
蒲松山很是听话,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饭就下了桌子:“你们慢慢吃吧,吃完了把桌子拣下去就行了,碗筷明儿早儿我洗。”说完就默默地走了。
蒲松山走后,汪彩花向杨美芳问:
“我问你,那个司马儒怎么不到家吃饭?”
“他不愿再给你们找麻烦。他这人处事很谨慎,总是爱看人家的脸色行事。”杨美芳看出了汪彩花在表情上有些异样。就冒昧地问:“姐,你看司马儒这人是不是很象样?”
“象什么样?”
“标准的男子汉。长得英俊、帅气,气质也好,为人处事也非常出色的。”
“这么好的男人,你相中他了,怎么不跟他处铁子?”
“嘿呀,你想处,你没问问人家干不干?就我这样,连点文化都没有还想和人家套近乎?人家可是大学毕业啊!你要贴乎人家,人家要是不理你,那不把人羞死?你还活不活了?要是你吗,长得又好看,又有文化,跟他还般配。哎,我问你,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你怎么竟瞎说呢,我怎么会看上人家。你看我这一天造得多狼狈?我拉一屁股饥荒还没还上呢,哪有那份闲心?前些日子,人家向我要债,我都哭了一鼻子。我一气之下,都想出卖我的器官,把我的肾卖出去。”
杨美芳顿时现出惊愕的表情:“有饥荒慢慢还呗,想卖什么器官啊!”
“我真的有点吃不住劲了,就是想把饥荒还上,然后就和蒲松山分手,不跟他过这穷日子了。”说着,汪彩花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杨美芳见汪彩花哭了,心里也觉着不是滋味。她安慰说:“彩花姐,你就不要上火了。等我这次挣上钱,就帮你还饥荒。不就那点饥荒吗,算得了啥。没事的,你就安心做买卖吧。”
“你就肯定能挣上钱?”
“肯定能挣上。这次出来,那个司马儒带了五十万元呢。我俩一分钱没拿,我们两家定的是,他出钱,我们出经验。挣钱对半分。”
“不说那个了,我问你,你们就租那一间房子,怎么个住法啊?”
“他说让我住里间,他住外间。做饭也在外间。”杨美芳回答。
汪彩花犯了寻思: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住在里屋,一个住在外屋,两个人怎么分,还不是在一个屋子里?莫不是他们在东北就有了关系?汪彩花这样想着,心里就产生了一种莫明的嫉妒。“你们这样住,是他提出来的吗?”汪彩花问。
“是他这样安排的。”
“你就像也同意他这样安排,是不是?”
“到这个地方,就是这么个环境,我有什么办法。他征求我的意见,我只能听他的安排。”
显然他心里有底,他相信杨美芳会同意他的安排,或者说很乐意让他这样安排。汪彩花这样想着,就笑着对杨美芳说:“反正你没有反对,那就是你从心里同意了。你们两个都想到一起了,也就说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杨美芳不好意思地说:“彩花姐,你说什么呢。我同意怎么了,不同意又怎么了?你可要知道,人家可是有身份的人。我连文化都没有,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我就问你,他和他的媳妇关系怎么样?”汪彩花在有意识地了解司马儒的夫妻关系状况。
“他和他媳妇的关系是不怎么好,出门之前,就是和他媳妇闹翻了才出来的。听说他不想回那个家了。”
“这不就得了,他跟媳妇关系不正常,他就必然寻求情感的补充。跟自己老婆关系不好的人,有几个外面没情人的?”
“我看,他们两个人关系不好,主要是他那个媳妇不好。他真的不是那种人。可话又说回来,他要是那种人,你就是借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琢磨我。他要是敢琢磨我,我还巴不得呢。不是别的,真要是出现那种情况,我的买卖也不用和他做了,我就从他身上讹五十万。到那时,就让他倾家荡产,名声扫地。我要是有钱了,先帮你还饥荒,”说到这里,杨美芳就显出一点得意洋洋。这就让汪彩花对杨美芳的思想感到恐惧,甚至替司马儒担心。她想,司马儒这样住下去,总不是好事。肯定对司马儒是不利的。一旦要是不小心让杨美芳讹上了,司马儒可就惨了。
“你们这样的住到一起……不……不,不能说住到一起,应该说是这样里外屋住着,冯灿根知道吗?”
“我还没和他通气。不过,冯灿根是相信我的。”
“算了,你不能这样往自己的头上扣屎盆子。你说冯灿根相信你,可你没问问他,他相信那个司马儒吗?”汪彩花说到这里,下决心将一下杨美芳:“我看算了,你不能和他住里外屋。你们里外屋住着,让咱们的老乡好说不好听。这一点,我得对你负责任。让你背那个黑锅,我都受不了。再说了,人心隔肚皮,谁钻谁心看去了?一旦司马儒那小子心怀叵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你可怎么向灿根交待啊?你就拿着从他那讹来的五十万向冯灿根交待吗?告诉你吧,你真要是把那五十万交给了冯灿根,冯灿根的身价顿时提高了,可你在冯灿根心目中的身价,确是一文不值了。到那时,连我都没法向灿根交待。你我都没有脸面对咱们的老乡啊。”
几句话说得杨美芳没了主意:“那你说我得怎么办?”
“怎么办?那还不简单。你就不能和他那样住。干脆,你就在我这儿住。咱们俩住在一起。”
“那可不行,我和你住在一起,那我姐夫住在哪儿,那不是让你们两口子分居了吗?”
“什么分居啊。本来我们就没有结婚,何谈分居?再说,我是处处看不惯他,他连碰我都不敢碰一下。我们早就是不分居的分居了。”
“彩花姐,这样做,我总觉着不合适。我在这儿也不是一天半天的,这么长的时间,那不是委屈你们了?”
“算了,你就不要和我犟嘴了,这事,我就说了算,明天那边的屋子收拾好了,我就让蒲松山到那边和司马儒一起住,你就在这儿和我做伴了。”
杨美芳不再和汪彩花说什么了。
两个人吃完饭,将桌子上的东西往下一拣,就捂被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