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华陪着刘冬青下楼,迎面碰上一位三十多岁面色红润体态丰盈的女士,正从楼梯转弯处转身上来。刘冬青似乎在大客车上见过此人。西林华见状,连忙介绍:
“这位是新来的工程技术部经理刘冬青刘工。”
“啊呀,早就听说大名了,欢迎欢迎,我们公司又多了一位大将!” 这是一副尖腔女高音。
“这位是质控部的副经理方爱华,负责进货验收、过程控制和计量室,担子很重。一个女同志,不容易,幸亏方经理干这行是轻车熟路,换个人,不知道会压成什么样子呢!”
“西总啊,你知道就好!” 方爱华笑着说,“这下好了,刘工主管工程技术部,我再也不会受吴齐宾那个不懂装懂的家伙气了!刘工,你可别见笑。”
刘冬青听出了点话音,平静地回答道:
“技术部和质控部本来就容易成为一对矛盾,但只要大家相互配合得好,这对矛盾会促进问题的解决,有利于工作的开展哪。”
“西总你看,还是刘工有水平,说出话来都跟吴齐宾不一样。”
“那是当然,刘工在这行里是老资格了。方经理,你现在要是没急事,我们一道陪刘工下去转转?”
刘冬青跟随着西总和方爱华,三人一起,首先来到计量室。方爱华的办公地点就在计量室。这是内外两间房间,外间地方显得狭小,很多待修理、待校对的量具、仪器、仪表混放在靠墙的一张大台子上;四张办公桌成两排对面摆放,挤得人过来过去都要侧着身。内间显然是精密测试和校准间,关闭的门口放了几双拖鞋,一般人不可随便进出。
西总指着一位大约年过六旬的女师傅介绍说:
“这位是徐师傅,计量室的老祖宗,方爱华的师傅,咱公司的元老。都快七十的人了,还像五、六十岁那样精干。”
“西总啊,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连董事长都还没让我下课,你怎么就在新来的刘经理面前提我年纪大了?”徐师傅听见在说自己,连忙摘下老花眼镜,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对西总,口中不依不饶。
“徐大姐,您可别冤枉人,我是说你心理年龄很年轻,连我这个老弟都比不上!”
“是啊,徐师傅,西总哪会当面说您的不是,借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西总,对吧?”
西林华一边抱拳告饶,一边拉起刘冬青就走,方爱华紧随其后。刘冬青边走边扭头向徐师傅招呼再见。
穿过磨加工车间,刘冬青看到,这是一片典型的轴承行业的工艺路线布局。几十台各种类型的磨床虽然陈旧,却保养得很好,床身擦得很洁净;工人都在认真地操作,显得还算训练有素;产品也被整齐地码放在工位器具里。这不是普通的轴承,大多是不锈钢外球面轴承和关节轴承,还有一些刘冬青未见过的产品。表面上看起来不错,但从质量管理要求的角度评价,最大的不足,可能就是现场大多没有产品标识和状态标识,操作也大多没有指导书或工艺卡片之类的文件了。
磨加工车间东头的楼下,是生产部、设备部、采购部合用的大间,透过四面玻璃幕墙,办公室内的人可以观察到整个磨加工车间和厂区大部。俞总的办公室设在里间,与外间用一米高组合柜和不锈钢栅栏相隔。此刻俞总正在黑色大办公桌前跟采购员说着什么,面色略有愠怒。
经西林华介绍,刘冬青认识了设备部的经理温佩良、磨加工车间调度赵冬日,当然也看见了罗正雨。不用说,四十出头的温佩良在林达也是位元老级的人物,黑瘦的面庞上戴副深度近视眼镜。他对刘冬青的到来没有显现出过多的热情,只是礼节性地握握手。倒是剃着小平头的赵冬日,大概是受罗正雨这帮小青年的影响,非常客气,双手把刘冬青的手握了又握,一定要刘冬青在磨加工方面多指导指导。
在办公室拐角桌前,还坐着一位年轻漂亮、衣着入时的女士,正在往电脑里输数据,左手一叠工作票翻得飞快,右手手指像雨点样落在小键盘上。
这时,外面进来一人,二十多岁,白净瘦长,两手插在裤兜里,把敞开的风衣下摆齐整整地撇在两侧。西总连说:
“你来的正好。刘工,这位是后勤部的白云家白经理,你的工作服、胸卡,包括你日后宿舍用的床、桌椅,都要麻烦白经理。”
白云家抽出右手,与刘冬青握了握:“好说,好说!”
说完,就径直往俞总办公室走去。
他们没有打扰俞总,走出办公室和车间,来到厂区南北向正对大门约十米宽的水泥干道上。路东围墙内是一片新征用的近二十亩荒芜的水田,大部分业已填平,只有残存的小渠里还长着野苇和蒲草。路西是原双林集团的部分厂区,磨加工加上装配车间比较大,接近南边的围墙;机加工车间加库房比较小,紧连北边与邻厂共用的围墙,加上西南角一个伸进其它厂的毛坯车间,总共面积也有近二十亩。磨加工和机加工车间之间,除了各有一条紧靠车间外绿化带的水泥道外,其余全是大块绿草坪,种的是从美国引进的草种。这种美国草很特别,即使在寒冬腊月,草坪也是一片葱绿。北边临时大门西侧是公司四层办公大楼工地,新的大门将在办公大楼竣工后统一规划建造,大门东边是四层员工宿舍楼工地。整个工程将在四月底完成,五月份就可搬迁。
刘冬青在西林华和方爱华的陪同下,来到机加工车间。车间里机床轰鸣中夹杂着切削走刀的尖叫和高压风锐耳的扑哧声,比起磨加工车间来,噪声高十几分贝。整个车间内部,横七竖八,挤着几十台各类机床,大的小的,新的旧的,通用的专用的,手动的自动的,样样都有。产品也是多样化,有杆端轴承和关节轴承,还有几样刘冬青没见过的产品。
西林华指着铣床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块头,告诉刘冬青:“他是机加工车间调度,叫许中,林河镇当地人,人很能干,也很直爽,但有时有点蛮不讲理。”
许中看见了,过来打招呼。西林华趁机把他介绍给刘冬青。满手油污的许中,笑咪咪地晃着两只大手,表示无法握手。刘冬青伸手触摸许中宽厚结实的臂膀,以示友好。大家在嘈杂声中聊了几分钟,临行前,许中还不忘跟方爱华开上一句玩笑:
“两天没注意,我们爱华小姐越来越漂亮了,下次一定多看几眼!”
“去你的!”方爱华捶了许中一拳,笑着对刘冬青说,“许中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没个正经!”
回到办公室,刘冬青发现自己的办公桌椅已摆在吴齐宾对面,迟忠会正在帮他换抽屉锁。他对小迟客气了几句,表示感谢。小迟说:“没什么,应该的。”
司建中在一旁说:“刘工,你这个桌子重得要命,把我抬累死了!”
计小齐从总师办那边笑骂过来:“司建中这家伙懒得要死,抬个桌子还要叫半天,别说是你们经理的桌子,就是帮我抬,你也不能这副模样!”
“司建中啊,就是怕吃亏。”赵梅跟着笑道。
连不大说话的章金益也过来批判司建中:“多干点活,对你那身胖肉有好处!”
司建中连忙招架:“好了,好了,我投降,还不行吗?”
众人皆跟着起哄,只有吴齐宾在一旁窃笑,镜片后面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