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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轿车在奔驰。小孙打开了话匣子。
“展书记，这个贫困户刘大勇太不像话！有劳动能力，好吃懒做，靠政府救济。一旦不随心愿，就跑到乡政府闹事。”
“这个刘大勇多大岁数了？”
“五十六、七的样子。”
“他为什么一不如意就上访，有没有深层次的原因？”
“年轻时候坐监狱，刑满释放，心理扭曲，对社会报复吧。”
“他犯的什么罪坐牢？出狱后为什么对社会报复？
“这，这，这。”
“所以说，对任何事情一定要知其所以然，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小孙，你还年轻，要俯下身子到群众中去。”
“展书记，我知道了。我要好好向您学习。”
红旗停到了乡政府信访办。一位工作人员走向前主动和展书记打招呼握手。
“您就是昨天报到的展书记吧？久仰大名。”
“不用客气，我是展襄田，初来乍到，还需要乡政府的领导多多指教。”
“刘大勇，这是你村新上任的展书记，跟着展书记回去吧，别有事无事地来乡政府静坐。”
“我不回去，我是贫困户，我要救济款。”
“老刘同志，您有什么困难，直接和我说。”展书记蹲下身子，和蔼可亲。
“没有人管我，乡政府不给钱我就不走。”刘大勇头也不抬，好像不是跟他说话。
“您需要多少钱？我给您！”
刘大勇半信半疑，抬头斜视了面前这个新来乍到的书记。
展书记从口袋中掏出5张100元版本的人民币塞进刘大勇手中，说道：“先用着，日子慢慢会好起来的。”
“展书记，您，您。”看到眼前这一幕，小孙大大出乎意料。
展书记拉着刘大勇的手，告别乡政府工作人员，上车返程。
展襄田、吴桂华走进了秦永进家中。
展襄田：“秦老，还认识我吗？我是展德一的大儿子小田。按照村里辈分我是不是称呼您叔叔？”
“认识，认识，你可是咱月亮湾村的秀才，解放后第一个‘大学生’。”秦老说着目光投向吴桂华，“桂华，你说是不是？还是城市养人，像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
“是的，秦叔叔。”吴桂华接过秦老的话题，“人家在城里当行长，有钱又有权，滋润着呢，哪像咱庄稼人风餐露宿，还拖着国家共同奔小康的后腿。”
听到这里，秦老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菊花般的笑脸顿时萎缩成霜打的紫茄子。
秦老：“不说这些了，都是有出息的好孩子，按照乡村称呼你俩都喊我叔叔。”
展襄田：“秦叔好！”
秦老：“你家有年纪的（指展襄田父母），身子骨结实吧？”
展襄田：“他二老身体很健壮。秦叔，今天上门看望您，首先是慰问老党员、老支书，听听您对月亮湾村党支部和党员两个‘作用’的见解；其次是征求您对咱村下一步发展和规划的意见和建议。”
秦老：“农村党支部、党员的发展确实存在现实与长远、利益与奉献等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从部队复员回来，一直在村两委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后来走上村书记的岗位，我对本村党支部、党员发展还是有发言权的。
展襄田：“太好了，我洗耳恭听。”
秦老：“桂华他爹当大队书记那阵子，是从文化大革命到改革开放初期，那时候的党员群众思想觉悟高，大喇叭一咋呼，都蜂拥而至，恐怕落在别人后面；那时候，党员群众都是挣工分分口粮，手里都没有多余的钱，贫富差距不大，有事都是互帮互助，管顿饭就行了。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发生了变化，为更好调动劳动力，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激发了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温饱问题解决了。但一段时间后，缺陷暴露出来了，地里的投入产出是有限的，剩余劳动力再向生产队那时组织起来就不太容易了；再说生产大队原有的集体财产坐吃山空，矿产资源也被承包给个人，导致剩余劳动力自找出路，纷纷外出打工赚钱，出现了贫富差距，万元户成了标榜的对象。人们的思想意识在金钱的支配下、在西方文化影响下，出现多元化发展，个人主义崇拜盛行，集体主义思想流失，党员的凝聚力、向心力比较改革开放前飞流直下。人才流动是好事，但都是孔雀东南飞，流进了经济发达地区，飞进了城市闹区，谁还会到农村来，到偏远的山区来，当年毛主席时代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锻炼成长一去不复返了，还怎么谈农村的经济发展？”
展襄田：“秦叔，您说的有道理。党中央、国务院从来没有忘记咱乡下人，每届领导人都在想方设方减少贫困人口，地方各级政府都在为一方领土一方人努力奋斗，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习近平总书记的正确领导下，打响了‘脱贫攻坚、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阻击战，争取到2020年实现‘贫困人口全部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宏伟目标。我就是市委派我来担任第一书记，带领村民们一起脱贫致富的。”
秦老：“我相信党的政策暖人心，但再次出现像桂华她爹那样带领大家共同致富的好书记难啊？！”
“老头子，你又在胡说八道，大侄子不是回来了吗？”
里屋传来老年妇女的声音。
吴桂华和展襄田面视，不约而同站起走进内屋。
“婶子，您好吧。”吴桂华走到床边坐下，握住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的秦婶子。
老秦赶紧手提牛奶和茶叶颠簸走进内屋，放在床边，鼻子一酸：“这是展书记给你带来的。”
感动的秦婶哽咽：“大侄子，我也没法让你坐下，还给我拿东西来，不是这么回事（地方方言：不好意思，谢谢之意）”
展襄田走到床前，紧紧握住秦婶子的双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吴桂华指使展襄田和秦叔出去继续聊天。
展襄田：“秦叔，请相信我，我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目前的脱贫攻坚不亚于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精准脱贫、精准扶贫，不搞撒芝麻盐，不搞大水漫灌。”
秦叔：“6年了，上级没少委派第一书记来，但都是走走过场，拍屁股走人，回去一篇精美的扶贫工作报告，前途似锦。”
展襄田：“按照农行干部管理政策，52周岁科级干部退居二线，我适合这项政策，退下来了，觉得还能继续发挥余力，主动报名参加市委派第一书记，自愿选择来到咱村服务村民。我是喝月亮湾的水长大的，吃月亮湾村的粮食成才的，飞出‘生我养我’的故乡，心愧还未反哺家乡的养育之恩，今天回来，我就是常驻‘沙家浜’，撸起袖子加油干，不消灭月亮湾村的贫困户、不带领大家一起发家致富，我绝不离开月亮湾村。请秦老相信我，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不忘党员的初心和信仰。”
秦叔：“好，我相信你。有你这句话，我看到了月亮湾村的明天。”
内屋里，秦婶和吴桂华握着手，含泪笑了。
展襄田：“秦叔，说服您，还不够。我要借助您在村里的威望号召村民支持我的工作。”
秦叔：“只要你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张嘴。”
展襄田：“秦叔，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工作思路，请您给我把把关。第一步，带领村民脱贫攻坚、实现贫困户摘帽同时，培养发展一批年轻党员作为生力军，争取用一年左右的时间实现；第二步，发挥村两委、党员的两个‘作用’，充分调动社会各方资源，把月亮湾村打造成文化旅游村庄，项目致富、共奔小康，到2017年末，我村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上一个大台阶；第三步，到二零二零年，实现月亮湾村翻天覆地的变化，真正让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建设新时代下的社会主义新农村，走进全省农村发展的前列。”
“好！是个有想法的人，我完全赞成！”秦叔和展襄田击掌通过。
内屋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冲出门外，飞向天空，在村庄的上空久久盘旋。
“叮铃铃，叮铃铃。”
展书记接听小孙打来的电话。
“不好了，村委大院，贫困户集体起哄闹事。”
展书记和吴桂华匆忙离开秦叔家，向村委大院跑去。
“新来的‘鸟’书记，出来！我们要讨个说法。”贫困户李三蛋。
“什么第一书记，退休没事了，跑来会情人。”贫困户谷一杰。
“还不就是来贴金，回去向共产党讨个好名声。”贫困户李丰卫。
“这不是拿咱穷人的命根子开玩笑吗？”贫困户刁兴中。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来咱们村担任第一书记的展襄田，”展书记气喘吁吁跑到村委大院大门口，开声喊道，“我在这里，回头看。”
“你是来扶贫的，还是来……”贫困户众人齐声。
“乡亲们，我不但来扶贫，还要带领大家共同致富奔小康！”
“别说大话，鬼才相信呢！”
“不相信，我可以理解，用实际行动说话。请给我时间。”展襄田越说越激动。
看到吴桂华上手掐着腰，姗姗赶到，众人叽叽喳喳，窃窃私语。
“不要说一些出格的话，要尊重展书记，尊重他的付出。”吴桂华不顾耳边的闲言碎语，强压着愤怒的情绪。
“对，尊重他的付出，我们肯定尊重他给你送牛奶和岱山女儿茶。多有意义啊。”
“你听好了，展书记昨天是给我送牛奶和女儿茶，这是他的心意。你们没有权利指手划脚。我收下了又怎么样？”
“这个新来的书记偏心，他软的欺硬的怕，谁去乡政府上访他就给谁钱。”
“李大爷，展书记的确给了刘大勇500元钱，那时他自掏腰包啊。”小孙终于沉不住气了。
“自掏腰包，还不是一张发票就报销了，还不是我们集资的血汗钱！”
“还给秦永进家送东西，怎么不到我们家看看？”
“村民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秦永进一拐一瘸也赶到现场，“又像对待前几任第一书记那样把展书记撵走吗？”
众人没有吭声。
秦永进继续讲：“展书记是咱村土生土长的自家人，从小我看着他长大的，在场的年纪大一些的都认识他。他回来当第一书记不是走过场，刚才在我家中谈了他改变月亮湾村贫穷落后分三步走的宏伟蓝图。我听了倍受鼓舞和感动。我们还要召开党员大会，集体研究表决下一步的行动目标。请大家相信展书记，给他时间，让他施展，我们要积极配合，绝不能唱对台戏，否则，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啊？我们已经够对不起子孙后代了，让他们撇家舍业，在外奔波，一年下来，也带不回几个钱。我在这里说句不客气的话，有本事的都飞走了，都去了城市定居，我们这些没本事的还有什么理由瞎折腾！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们还有折腾的资本吗？！”
秦永进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以至于血压升高，几乎跌倒。展书记和小孙搀扶他赶紧去卫生室。
大伙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散了。
看着这群“恨铁不成钢”之辈，吴桂华早就习以为常了。她急匆匆来到卫生室。
秦永进平静下来，无大障碍。
展书记：“秦叔，太谢谢您了，给我帮场。”
秦永进：“这些人，不知好歹。”
展襄田陷入了深思：虽然今天的贫困户集体亮相给他很难看，但这反应了他们真实的一面，挨家走访也不会达到的效果。展书记欣慰之余，也深感这里面的复杂性。才来不到两天，自己的行为都在村民的视野之内，没有一点隐私可言。送牛奶、拜访老党员，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没有背着人去做；不了解内幕，农村人咬个舌根也不足为怪，但是，去乡政府接回刘大勇给钱之事，只有三人知道，小孙肯定不会说出，看来只有刘大勇说出去的。按常理，刘大勇得了便宜不会对外炫耀，那么又是谁在背后挑事，如此之快就集合了众人来村委闹事？展书记脑海中一个个假设，又都被他一一否定。他想亲自到刘大勇家谈谈，也许能找到答案。
傍晚，展书记一手提着两瓶白酒，一手提着烧鸡、猪蹄等四样熟菜，来到刘大勇家。
刘大勇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鞋，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欢迎啊？”
“你这是干什么？村委闹事我没参与，没有我的事。”
“你忘了，在乡政府你说你是贫困户没人管，我来管了，不行啊？”
“行，行，欢迎欢迎。”
显然，刘大勇对自家的邋遢还有自知之明，不知让展书记往哪里坐。
展书记自取一个板凳，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手纸擦拭了一下，雪白的手纸瞬间墨黑一片。
展书记把四样熟菜摊开在所谓的饭桌上，起开酒瓶，招呼刘大勇坐下喝酒。刘大勇看到展书记像是在自家招待客人般，心中没底，这个展书记唱的是哪出戏？
“不喝，我自己喝。”
看到展书记自斟一杯，夹起一块猪耳朵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咀嚼，刘大勇肚子里的馋虫搅动起来，驱使他顺手拿个板凳，面无表情“嘿嘿嘿”几声，坐在展书记对面。
“好吃吗？”展书记掰开一根鸡腿递给刘大勇。
“香，香。”
“这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你信吗？”
“信，信。”
“我不只是品尝着肉食香，更是觉得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成果更香。你呢？”
“嘿，嘿，我也是。”
“你不是，你是觉得不劳而获更香。”
刘大勇的心都在香喷喷的菜肴和醉人的美酒上，只顾自己吃喝，就像展书记不存在一般。
展书记看着刘大勇吃相，很是好笑。酒过三巡，展书记用筷子制止刘大勇的大快朵颐。
展书记：“看着我的眼睛，我问你，我给你500块钱的事是不是你炫耀出去的？”
“是，奥，不是。”刘大勇一边拨拉着手，一边承认又否认。
“其实，早有人告诉我了，是你背后挑唆他们去闹事的！”
“这些没良心的家伙！不，我没挑唆，是他们自发组织的。”
“好！很诚实，我敬你一杯。”展书记.
“谢谢，我也敬你一杯。”
你恭我敬，一会儿工夫一瓶白酒只剩下空瓶一个。
“咱俩再打开一瓶，不醉不休。”老刘噗嗤把另一瓶酒打开。
“好，我陪你继续喝。”
老刘酒精起作用了，上头了。云里雾里，口无遮拦。
展书记清醒得很。
“老刘，你个人魅力很大，上午那帮人都听你的，你的绝招是什么？”
“老展，不是和你吹，我的绝招可以教你，前提是你现在给我500元钱。”
“我要是不给你呢？”
“你不给我也行，平喝，把这瓶也干了。”
刘大勇心想，不给我，我就把你灌醉。小样，还治不了你。
我来你往，不一会儿，老刘就招架不住了，话匣子打开就守不住。
“老展，你行啊！城里一个乡下一个。我不如你，我只有一个。上午闹事中间那个漂亮娘们李小虹，是我的小情人。她丈夫常年在南方打工，干柴烈火，压在身上，哈哈哈。”
“她就这样心甘情愿听你的？”
“不瞒你说，我是贫困户，政府得扶持我，给我的钱花在女人身上，值。”
“所以，你就‘啃’上政策了。我问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发动群众让我难堪？”
“老展，你狡猾，套我话，我不上你的当。”
“好，好，不问了，兄弟俩喝酒。”
又几杯下肚，老刘直接瘫在了地上。老展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老展，倒酒，谁不喝谁是儿子，是孙子……”
老展一边给老刘脱鞋，一边刺激他：“老刘，我干了，谁要是有话不说憋在肚子里谁就是爬着走（指乌龟王八）”
“老展，你才是王八蛋！我和你势不两立，你生活在城里，眼不见心不烦。可是，你吃饱了撑得难受，非要到月亮湾来当第一书记。好，我让你不利索，我让你栽在这里。呼，呼，呼。”老刘说着说着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