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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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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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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湾》连载

第二十五章

在范阳市中心医院神经科病房里,身穿白大衣的大夫,给杨青打上了一支安定药,降低神经活跃度,促使她睡眠;又让护士吊起一瓶葡萄糖液+神经营养液,补充能量和营养神经。请家属一定要配合医院的治疗,说话一定顺从她,不能让她神经中枢再次受到刺激,否则,就不是我们医院能够治疗的了。也请家属要有长期思想准备,不能操之过急,待病情有所好转,配合心理疏导治疗,效果会更好一些。

展襄田频频点头,恐怕漏听到大夫的每一句嘱咐。展襄田守候在病房里,她向医院申请单人病房,照顾方便。

看着病床上杨青平稳的入睡,展襄田稍微平静的思绪又一次如波涛翻滚,奔涌而来。

自从20年前那次精神病治愈后,展襄田事事都顺着她,即使意见不同,他也不去理会,慢慢养成了杨青一边倒的飞扬跋扈,俩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随着孩子的上学,岳父岳母退休后直接接管了外甥的生活起居,两人都在事业上升期,各自繁忙,晚上回家就像回到宾馆休息没什么两样,但不变的是周末、节假日雷打不动去岳父家吃饭团聚。兴奋的展鹏和爸爸亲亲、和妈妈妮妮,拉着爸妈的手去公园玩玩赛车、荡荡秋千。随着展鹏年龄的增长,不再纠缠爸妈,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朋友圈,每周的聚会就变成了吃吃团圆饭,再没有别的项目,生活又变得平静如水。随着两个人职务的上升,工作变得更加繁忙,展襄田基本没有管过孩子的学习成长,在这方面杨青明显做得好一些,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每每谈到这些,杨青没少奚落展襄田是个不合格的爸爸。然而,事情往往朝着自己预想之外发展,杨青越是靠近展鹏,展鹏越是远离她,自觉不自觉地靠近爸爸。这也是杨青责怪展鹏白眼狼的原因。到了展鹏男大当婚的时期,展鹏和妈妈的态度总是逆向而行,你越是让展鹏向东,他偏向西,每次都惹得杨青不高兴,甚至无名火都发泄到展襄田身上。展襄田已习以为常,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咬定青山不放松,杨青也无奈,都是发泄完后恢复平静,然后又重复以上过程。展襄田也不是不着急展鹏的婚姻大事,他认为孩子已经是成年人了,婚姻大事应该有他自己做主,家长不要掺和进去,鞋子适合不适合只有脚知道,少做无用功。再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一颗事业心,对自己的人生都有具体的规划,什么时候办什么事,他们心中都有时间表,不能打乱自己的节奏,势必婚姻要向后拖。不像我们年轻时代,23、4岁就步入婚姻殿堂、生儿育女,看看周边同事的孩子基本上都是30岁左右才谈婚论嫁,婚后过着二人世界,要孩子自然有他们的打算,你督促也没用,实在催急了,给你抱个狗宝宝、猫咪咪,你养着玩吧。不是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如今改成三十岁结婚,四十岁孩子上学就不错。展鹏才28岁,着急有用吗?杨青这次神经病发作,与展鹏没听杨青的话周末去相亲有关。每次相亲都是一样,不事前和展鹏商量,命令式给个时间地点人物家庭背景,让他按时赴约。孩子已不是三岁的时候了,有自己的事情安排,强制性作风已行不通。尊重他,商量着办,不至于放了你的鸽子,让你下不了台阶,在众人面前难堪,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一次又一次不改,怨谁呢?加上得知展鹏不去相亲跑到月亮湾村,她的气不从一出来,又没有人在身边听他牢骚发泄,窝憋在心理不好受,导致精神分裂。源头捋清了,但是杨青这次旧病复发,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吗?不!若是在她身边,让她的火气像以往一样发泄在他身上,也许不会出现今天的悲剧。展襄田深感惭愧和自责。

点滴自由落体,不管床上躺着的病人已被狂病迫害嗷嗷直叫,还是生命已到了奄奄一息,它永远是那样不急不躁、规律均衡的运动。展襄田在想,生活可以有大风大浪,也可以是风淡云轻,但最好的状态不能脱离平衡规律。自从我下乡扶贫后,俩人的关系就有平静如水一下变成飞流直下。顷刻的变换让杨青无法适应,叠加更年期的思想不稳定,导致精神失常、旧病复发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不仅如此,个性鲜明、办事独立的展鹏年纪轻轻,还体会不到父母对子女的操心、牵挂,那种娟娟挚爱,生活上做不到体贴妈妈,感情上与其冲撞,导致杨青精神寂寞,思想没有一点依赖感。人到了一定年龄,期待子女成家立业也是人之常情,可偏偏母子三观不同,总是走不到一块,甚至每次都是给杨青下不了台阶、灰溜溜丢尽脸面。杨青从年轻就是孤傲,喜欢领导别人,何况现在又是大学学院院长,在范阳这个地级市,县处级别的她也算是个人物,让她低三下四去给别人赔不是,也真是难为她。这种情绪的积累等到一个导火索的引爆,终于不可收拾。

正在这时,展鹏急匆匆跑进了病房。一下扑倒妈妈身上,高声喊道:“妈妈,妈妈,是儿子不好,让您生气了。”

“你妈妈睡着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展襄田拉住展鹏的衣襟让他坐下。

“爸爸,大夫说我妈妈怎么样?”

“来得及时,不是太要紧,药物治疗后再配合心理疏导慢慢就会好起来。”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不要太自责了,我也对不起你妈妈。”

“你们父子二人是怎么搞的?把我女儿逼疯了。”姥姥在姥爷的搀扶下,跌跌撞撞来到了病房,“我闺女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俩姓展的没完。”

“姥姥,是我不好,您老别太激动。”

“妈,是我不好,让杨青受冷落了。”

“襄田,不是爸爸说你,退居二线,好好陪陪杨青哪里不好。这些年,你们各自忙工作,相互不理不睬,我不是看不到,我不想掺和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可你也别太过分,即使杨青再霸道,也是为了你们父子好,为了你们家庭好,你们就这样冷漠对待她!”

“好好的一个家庭,你去乡下扶贫搞得乌烟瘴气,媳妇你不顾,孩子的婚事你不管,好歹让小青急成这个样子,你这个书记放心了,可以死心塌地去二次创业了。还有你小鹏,你也不小了,你就非得和你妈对着来,把你妈气死了,姥姥也就没法活了。”

说着说着,姥姥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低沉下来,在场的人都被吓呆了。

展襄田急忙扶住岳母坐下,老头子抚摸着老太太胸脯,小声说道:“冯茹,不要生气,杨青不是睡着了吗?没事了。”

“妈,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杨青,您老别生气。”

“姥姥,今后我一定听妈妈的话,再不让她生气了。”

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眼泪直往下流。

在场的终于都舒了一口气。

“病人需要安静休息,请家属留下一位,其余的都回家就行了。”护士过来换药瓶,看到屋内哭哭泣泣。

“我留下,你们都回去吧。鹏,把你姥爷、姥姥送回家。”

“我不走,我要等到小青醒过来。”

“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去做好饭送过来,小青睡醒后会饿的。”

“姥姥,姥爷说得对,回家做好饭再送过来。”

岳父、岳母的肺腑之言让展襄田深表忏悔,送走他们,回到床边,双手紧紧握着杨青的手,多少年不握了,他也记不清了,手凉凉的。“青,冷吗?我给你盖盖。”展襄田给杨青掖了掖被子。他坐下来,仔细端详着杨青的脸,什么时候额头上出现了细微的褶子?什么时候眼睛两边布满了鱼尾丝?还有,嘴唇也出现一些脱皮和干燥。他很惭愧。“青,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展襄田起来倒了一杯水送到杨青嘴边,杨青没有反应。多少年没有给杨青倒杯水关怀一下了,他也记不清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俩人的情感世界,越来越遥远,以至于没有什么印象让他记忆犹新。展襄田决定从今开始对杨青顺从体贴,不再冷漠相对。不管小青的行为如何我行我素、不顾别人的感受,但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我也要学会适应、顺从;在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上要尝试和她沟通,求存同异,共同面对问题。只是一味躲避和冷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更不是一个男人的风范。这些年来,家庭、孩子的事情都是小青一个人承担着,自己说工作忙,没时间照料,只是借口而已,直接躲避,是思想消极的表现。“小青,快好起来吧,我和小鹏都顺从你,一家坐在一起有事好商量,没有谈不拢的事。”展襄田在杨青耳朵旁低声细说着。小青嘴唇动了动,身子活动了一下。展襄田喜出望外,“小青,你醒了,我来和你说说话,有事你尽管说,不要憋在心里,会伤害身体的。”小青没有回话,歪了一下头又睡了。展襄田还是很欣慰,意识到小青会慢慢清醒,思想会转变过来,他要陪着她,等到她的苏醒,郑重地向她说声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从今之后,我要陪着你,顺从你,敞开心扉相濡以沫。

展襄田问了大夫又去问护士,到底什么时候好起来。大夫说,没事的,这样的病人往往心事重重,思想负担过重,导致过度失眠,大脑细胞紊乱,待彻底休息好、彻底醒来,医院安排专业咨询师配合思想心理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杨青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等到醒来,像是做了一场梦。

杨青朦胧睁开眼睛,看看了四周,又看到焦虑转微笑的展襄田,自言自语:“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在做梦吧?”

展襄田攥住她的手,眼睛里浸满泪水,回答:“小青,你不是在做梦,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你可醒来了。”

“不,你松手,你不可能陪伴在我身边。你整整121天没回家了,绝对我是在做梦。”

“对不起,小青,我不是回来了吗?我今后好好照顾你,绝不再让你感到寂寞。”

“小鹏也天天不回家,他的灵魂被妖女叼走了,我白养他了。”

“妈吗,我这不是在你身边吗?我没有被叼走,我永远在您身边。”展鹏正搀扶着姥姥、陪同着姥爷走进病房,听到了妈吗的声音。

“小青,你可睡醒了,吓死妈妈了。”泪水老脸纵横的姥姥激动握紧女儿的手。

“易学中将运分为天运、地运和人运,天运主时间、地运主空间。因为天运影响人运,人的出生时辰八字决定了你的后运,我的生辰八字请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这么背,事事不如意。”杨青对着妈妈嘀咕。

“孩子,从现在起,事事都如意,襄田和小鹏都听你的,我们一家团团圆圆的。”妈妈安慰道。

“我们都听你的,只要你快好起来。”展襄田哽咽着。

“妈吗,我不再和您作对,我尊重您的意见。”

“小青,我们全家都到齐了,都听从你的意见,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回家团团圆圆的。”杨老爷子也哽咽了。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还要继续我的修行。”

“病人还经不起心灵刺激,请家属都出来。接下来,有我院心理治疗师做进一步的心理话疗。”护士领进心理治疗师进房间。

“宇宙洪荒,混沌万古,紫气东来,万物复苏。天地之间,烟火相接。时间与空间,天运和时运,运转人世间,我等小凡民,星云布罗在中间。你我同是仙行者,敞开心扉话亘古。”心理治疗师开口讲道。

“我已行走在渺茫的宇宙空间,离仙境还有一步之遥,请不要打扰我的进程。”杨青的大脑时而糊涂。

“宇宙无边无际,世间轮换轮回,今日阔别,他日相遇。相见是缘分,分手为重逢。大姐,有什么想不通,说出来扔掉它,一路前行更轻松。”治疗师引导。

“生辰八字不合,爱情路上不配。本该不属我,最终归原主。年过半百,我心如明镜。”杨青时而明白。

“大姐,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有话不妨明说,也许能帮你少许。”治疗师。

“我的爱情,被山旮旯里的一个女鬼拐走了,这是天意,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本该不属我,半生归原主。惩罚到此足矣,今又其女不放过我儿子。罪过罪过,天生地,地生万物,万物皆有主,我心向阳云遮日,不晴不雨阴凉处。”

“大姐,我大体听明白了,你的爱情受到挫折了。孩子也和你对着来。没什么大不了,是你想多了,换位思考,也许柳暗花明又一村,海阔天空映碧日。你的丈夫是下乡扶贫,改变山区贫穷落后,是为党做事为民行善,小康路上树碑立传。”

“我不图大富大贵,也不图树碑立传,我只想活着体面让人羡,出人头地领头雁。”

“ 羡不羡,雁不雁,世人自有标准判。党在号召奔小康,各路大军齐下乡,争当大雁把头领,致富模范让人羡。大姐,这才是新时代下的羡慕和大雁。改革初期以农村包围城市,如今是城市反哺农村。形势在变,头脑也要换换,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党的政策我赞成,春风化雨润众生。父子同往旮旯湾,我不上天谁上天?”

“大姐,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人到更年,心中空虚,心灵相伴,能解万愁,可就是在这关节眼上,家人为了事业,暂时和你分离,让你家中空荡荡,没人和你说话,精神无着落,极想寻良方。”

“知我者,同行者。年轻太要强,如今空荡荡。”

“您没有空荡荡,您是收货颇丰满,您的亲人都着急盼您早日康复,迎接您回家过团圆生活。”

“同行者,不要再用这样的话语欺骗我了,我是想通了,活到如今,改变了我的信仰,我要飞得再快一点,快到极乐世界了。他爷俩有他们的追求和信仰,道不同智不合,谋不同各回头。从此天地各方,互不纠葛。”

“自从您飞行在极乐世界的道途中,您的丈夫和儿子紧追赶着您,想和您解释一番,表达心中的忏悔,希望得到您的理解和原谅。”

“哈哈哈,同行者,你真会开玩笑,他爷俩要是有这种思想,还会有今天吗?我也是经过了思想斗争才做的决定,你就不要替我抱有一丝希望了。”

“我们换一个话题,如果给您一个选项,您现在最想见到人是谁?”

“我的发小朱红,从小我俩一起长大,无话不谈,知我者朱红也。我有话要对她说。”

医疗师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心中大喜。

“大姐,飞行的路上,不要太疲惫,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备足精神再上路。”

“好!我们就地小憩一会儿。”

心理治疗师给杨青盖了一下被子,看看滴答的吊瓶,脸上的表情稍微有所放松。

治疗师走出病房。等候的家人们,一下把他包围住。

“好了吗?清醒过来了吗?”

“家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在这关键时刻,一定注意不要激怒他,一定要顺从他。她现在想见的人是朱红,你们可以把朱红请来,可准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红?”大家面面相觑。

“我想起来了,就是上世纪70年代,在平阳人民公社下乡劳动改造的时候,和小青一起玩耍的小红。”杨青妈妈突然兴奋起来。

“是她吗?他一家是从省城海佑来的,各自返城后,再也没有联系,上哪里去找她?”杨青的父亲一脸的着急和不安。

“姥爷、姥姥,别着急,只要您能知道当时朱红阿姨的父母是从海佑什么单位下放的,我就能想方设法找到她。”

杨俊杰教授经过回想,一些过往的生活片段慢慢在脑海中复原。

朱红的父母都是海东工业大学的教授,文革期间,在省城海佑的大学生相互串联开批斗大会,各校领导轮流上台接受红卫兵的批斗,逼迫他们承认‘造反有理革命有功’。稍有不如他们心意,就遭到拳打脚踢。这些领导都是经过革命战争年代洗礼的英雄,遭到迫害,实在让人痛心。台下的观众敢怒不敢言,朱红的父亲朱延峥教授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对工业大学造反领袖他的学生讲了几句情,结果也被无情的红卫兵造反派打成了反革命,经过一番批斗后,全家下放到平阳公社平山大队劳动改造。

同样受到迫害的杨俊杰教授全家也被下放到平山大队务农,两家就这样同命相连生活工作在了一起。当时朱延峥夫妇育有一男一女,小女朱红比杨青大一岁,性情温和,很受大队社员的喜欢,在学校里经常助人为乐,很融洽地和老师同学们交往。同样是从城市来到农村的杨青就大相径庭,同样的问题就不如朱红处理的恰到好处,显然,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心目中,就远远不如朱红。这些,杨俊杰教授看在眼里,也希望自己的女儿摆平心态,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但结果越来越使得相反。难能可贵的是,在小朋友们都远离杨青的情况下,朱红没有选择抛弃杨青,而是一如既往保持良好的友谊。一晃,38年了,自从分离,就再也没有联系,朱教授一家可好,朱红现在在哪里呢?这些,都是未知数。杨青又怎么一下想到朱红了呢?让杨教授不得其解。既然能想起朱红,这说明杨青的智力是清醒的,杨教授脸上终于泛起了微微血色。想方设法找到朱红成了解救杨青的唯一希望。

“既然如此,我们就全家齐动员寻找朱红。”展鹏姥姥也和丈夫一样,脸上也看到了微微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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