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同志们，我受区委、区纪委的委托，宣布一项决定：根据群众来信、来电等方式，揭发月亮湾村委原第一书记展襄田同志存在三条错误问题，经区纪委毕晓阳同志、朱明同志的现场调查取证，认为情况属实。经区委、区纪委研究决定停止展襄田同志中共月亮湾村村委第一书记的职务，由王亮同志接任；撤销吴桂华同志原月亮湾村妇女主任职务，人选待新上任的第一书记择日自定。”

屋内一片宁静，屋外看热闹的人群炸了锅，有拍手称赞点头的，有垂头丧气摇头的。

就在这时，又一辆轿车开进了村委大院。下来两个同志，急匆匆直奔办公室。

“华书记、李书记您俩怎么来了？”

丁主任、贾秘书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同志们，乡亲们，我来晚了，对不起大家，在这里我给大家鞠一躬，表达对月亮湾村的道歉，也是对展襄田书记、吴桂华主任的道歉。是我们不好，没有做好细致工作，导致冤枉了展襄田书记和吴桂华同志。他俩是共产党的好干部、群众的贴心人，刚才宣布的决定是错误的。我现在重新宣布：中共月亮湾村第一书记展襄田、妇女主任吴桂华职务不变，继续做好本职工作；王亮还是担任月亮湾村扶贫干部。希望你们继续并肩合作，带领村民们脱贫致富、攻坚克难，一往无前，步步登高。也希望村民们理解和支持展书记的工作，在展书记的正确领导下，走集体致富道路，为实现富而美的社会主义新农村而不懈努力。”

一袋烟的工夫，两批干部，宣布两个截然不同的决定，谁说了算，屋外的看热闹的群众一头雾水，雾里看花。

这时，屋外有人说话了：“后来来的这个人，你什么级别，你有什么资格否定丁主任的决定？”

这人正是刘大勇，刘大勇苦心布设的场景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暴跳如雷，嘶声裂肺。

“这个村民同志，有话进来讲，我和大家一样都是人民的公仆。”

刘大勇拨拉开围堵在门口的吃瓜群众，走进屋内。

“我是刘大勇，明人不做暗事，我证明，一是展襄田滥用职权把党员干部列入贫困户吃国家救济粮，把本应在贫困户里面的大众踢出来；二是我好好在家，展襄田把酒菜中放安眠药把我灌醉，用逼供方式，把我的醉话当作‘真理’；三是田老爷子，也就是吴桂华的公公，证明展襄田和吴桂华有男女作风问题。”

“感谢这位村民的‘明人不做暗事’，我们共产党人就是喜欢有问题放在桌面上讨论，请您一项一项说仔细一点，请相信我，我是岱东区委副书记华世栋。”

“月亮湾村前任书记明明不在贫困户行列，他自己也觉得在贫困户行列不合适，自动退出来，结果展襄田为拉拢人心，硬硬又把他拉进去，这不是滥用职权违背国家扶贫政策是什么？”

“月亮湾村前任党支部书记秦永进还真符合贫困户标准，他老两口和儿媳妇一家早已分家，是两家人。先说儿媳妇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不易，刚刚生活在贫困线以上，有孝心已经把丈夫的赔偿金都用在公婆治病上，没有经济能力救济秦永进老人。秦永进夫妇二人都常年有病，夫人脑溢血留下双腿瘫痪后遗症，常年卧床需要人照顾；秦永进老人左腿残疾，行动不便，失去劳动能力，展书记早有打算给予秦老书记去民政局鉴定，达到三级残废就能享受到国家低保户待遇。这些，都是我和王亮、小孙一块登门走访和向村民了解得知的。”周光明无不激动地说。

“我作证，情况属实。”王亮。

“我也作证，情况属实。”小孙。

“为什么把原先的贫困户剔除？”刘大勇支支吾吾。

“请你说的具体一点，哪家？”周光明。

“李小虹家。”

“哈哈哈，哈哈哈……”

屋外发出阵阵嗤笑声。

“听到了吗？刘大勇。外面的嗤笑声代表什么你能明白吗？”

“好几任扶贫干部都没有剔除，凭什么你们来了就剔除？”

“贫困户是个动态的概念，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符合条件的随时进入，实现脱贫的就退出，这才是国家精准扶贫政策意义所在。扶贫干部必须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存在厚此薄彼。”周光明解释道。

“就是，就是，这届扶贫干部让人竖大拇指。”外面叽叽喳喳、窃窃私语。

“刘大勇同志，展襄田书记是如何在酒菜中下毒药害你的？”华副书记看着不大自信的刘大勇。

“我是贫困户，我去乡政府上访，展襄田报复我，故意在酒菜中放安眠药。”

“现场对质。展襄田同志，有此事吗？”华副书记转脸看着展襄田。

“喝酒的事属实，酒菜都是正常的，没有下安眠药！”

“你为什么去找他喝酒？”华副书记不解地问。

“我请他喝酒是想感化他，让他不要在工作上给我出难题。”

“菜、酒是从哪里买的？”华副书记。

“菜是从村委大门口北边‘梁家佳肴店’买的，酒是从李家小卖铺买的。”

“你感觉酒菜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两家都有卫生证、经营许可证。菜非常新鲜，酒瓶原封不动在老刘家现喝现开瓶。”

“我再问你，中途你向菜肴或酒杯里放安眠药了吗？”

“华副书记，我是共产党员、扶贫干部，我怎能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再说，我去哪里弄安眠药？”

“华副书记，我是村卫生室的小段，没有我的处方，安眠药是不能随便出售的。我确定，两个多月未出售安眠药了。”

“刘大勇同志，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把我灌醉了，我什么都忘记了。”

“哈哈哈，哈哈哈……”屋外发出长久的嗤笑声。

“在这里，我向华副书记道个歉，我把他灌醉是我的不对，我工作方法太粗鲁，我俩是平喝的，我也醉了。”

“哈哈哈，哈哈哈……”屋内、外发出长久的欢笑声。

华副书记也笑了。

“你是好心做了个‘坏’事，让老刘抓住把柄了。”停顿了一下，华副书记继续说，“刘大勇同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吴桂华的公公田老爷子都说他俩有作风问题。”

“刘大勇同志，这种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

“那天晚上……”

“你这个畜生，在这里造谣生事！等着，我一棍子打死你这个混蛋东西！”

忽然，屋外一位耄耋老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拄着拐杖向屋内冲。

“老人家，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华副书记搀扶着老人，制止住他手里的拐杖欲打向刘大勇。

“我是五保户，吃着国家救济，做人要讲良心，不能满嘴放炮。展襄田书记和吴桂华主任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干部，我们月亮湾村需要这样的好干部带领大家共同致富。人家做事光明正大，吴桂华给展襄田晚上送水饺正常不过，是你这个混蛋小子天天找他俩的茬，晚上跟踪人家。我看不惯，我每天晚上都在悄悄跟踪你，你要是敢发坏，我这个老头子就和你拼命。好歹，你没动手，但你这个混蛋暗地里串通田盛昌添油加醋使坏，导致调查组误判。在这里，我以人格担保，展襄田和吴桂华做事光明磊落，没有任何男女作风问题。”

“谢谢您，老同志。我代表展襄田同志和吴桂华同志表示对您最高敬意！”

华副书记向老同志深深鞠了一个躬。

“使不得，使不得。”

老人家顿了顿，又朝着刘大勇来了劲：“你这个混蛋东西，以后再做见不得人的事，我就当场和你拼命。”

“我还做什么了？”刘大勇不服气地说。

“你还嘴犟，我不给你留面子了。前段时间，三更半夜你满街上张贴大字报，侮辱展襄田和吴桂华的人格。是你在前面贴上，我在后面给你揭掉。有一天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是不是你这个混蛋向展襄田家扔粪便。”

“啊呀，这还是人吗？”屋外乱成一团，“让他进去再坐两年，一锅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刘大勇终于低下了头。

“听到了吗？刘大勇同志。”一直未发声的乡党委李书记发话了，“你目无国法，动手打扶贫干部，尽管你受到了应有的法律制裁，但今天你必须当面向王亮同志道歉。”

“我，我。”

“赶快道歉，不然我就给你一拐杖。”老人举起拐杖。

刘大勇看老人当真格的，只好怯怯的：“对不起，王亮同志。”

“向展襄田和吴桂华道歉。”老人家不依不饶。

“老人家，免了吧。我看老刘大哥真心悔改了。”展襄田发话了。

“还不给我滚！”

刘大勇见机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身后飞扬着在场村民们的口水。

“我不打扰你们工作了。”耄耋老人拄着拐杖外出。

华副书记和乡党委李书记搀扶着老人下台阶。

“展书记、吴主任，由于我们工作的失误导致你俩受了委屈和误解，我代表区委特意来道歉和纠正，希望得到你俩的谅解。话不说不透，事不辨不明。今天的现场会可以说是敞开屋门说亮话，没有遮遮盖盖，让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还有耄耋老人主动参与进来，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让老百姓自己去评论、去定性，谎言谬论不打自破，比我们拿着稿子讲多少遍效果都好。这种不是彩排的现场会今后继续发扬下去，也把这种月亮湾村‘敞开屋门说亮话’的特色会议推广开来，推动政府和人民亲密相连，增加党群关系、干群关系，让老百姓真切看到共产党的干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

月亮湾村以展襄田书记为首的班子是好的，是经得起现实和人民考验的，更是一支坚强干事的队伍，希望你们不骄不躁，轻装上阵，本着月亮湾村的现实，以集体智慧力量，带领全体村民脱贫攻坚，继而再上一个新台阶，把月亮湾村打造成富而美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打造成岱东区的脱贫攻坚示范基地、打造成岱阳市典型农村示标杆单位而不懈努力。

还有，王亮同志在前一段时间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想，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不是一句空话，要落实到实际工作中去。王亮做到了，是好样的，希望王亮同志不骄不躁，虚心向展书记、吴主任学习，争取在工作上芝麻开花节节高，以优异的成绩向党组织下派交一份合格的答卷。”

“谢谢华副书记的肯定和支持。我代表月亮湾村委、月亮湾村民对华副书记的莅临表示感谢，我们绝不辜负区委、乡党委的信任，真抓实干、求真务实，团结全体村民共同致富，小康路上一个也不能少。不但如此，我们一定遵照华副书记给我们制定地把月亮湾村‘打造成富而美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打造成岱东区的脱贫攻坚示范基地、打造成岱阳市典型农村示标杆单位’三个目标不懈努力、忘我工作。”

“我也说两句，导致今天的局面，责任主要在我，作为乡党委书记没有通盘做好各村的工作是我的失误。不是推卸责任，区委给我们派来了展行长这样优秀的领导干部，我很欣慰，解决了我的大难题。展书记的魄力和能力我早有耳闻，不敢冒昧下来乱指挥。我想，展书记通过前段时间的磨合，农村基层的工作思路早已成竹在胸，月亮湾村明天的宏伟蓝图已有图形。正向华副书记说的那样，我们期待月亮湾村明天的辉煌。

还有，王亮同志是……”

“李书记，不要再说了，不要影响展书记的具体工作。我们返程。”

看着两辆轿车远去，展书记感到轻松多了，吴主任也会心地笑了。

屋外看热闹的人后面，有一个漂亮的青年女子，大家都没注意。当她听完“现场会”的尾声，悄悄离开了村委大院。

她来到田盛昌家中。

“爷爷，你真不知好歹，怎么还和外人联合侮辱我妈妈？”

“凤凰，你有所不知，展襄田来到村里当书记没安好心，一来就勾搭你妈妈，坏了咱田家的名声。”

“你亲眼看到的？”

“没有，我是听刘大勇说的。”

“刘大勇在村委就向我妈道歉了，是诽谤，这是犯法的。”

“真吧，假吧，展襄田黄鼠狼子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咱田家和展家是死对头，不共戴天。”

“爷爷，过去的事已经翻页了，不要没完没了。”

今天展书记脸上一扫愁云，心里亮堂、精神焕发，走起路来也格外轻快，嘴里也哼着小调：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展书记微信视频在提示，是公子展鹏。

“哎，公子，什么指示？”

“老爸，回家住了一宿就返回了，哪个山村小媳妇牵着你的魂？”

“严肃点，没大没小的，再这么说我就和你急。”

“不说了，但你心里多少也给我妈留点空间。我妈吃你做的‘清水煮面条+荷包鸡蛋’可香了，感动得泪流满面。她还等着你中午给她做白菜豆腐粉皮一锅端来，怎么就回去了？”

“和你说你也不懂，村里事情繁杂，事事都得过问处理。别寒碜我了，陪妈妈去吃个西餐。”

“正和妈咪吃着牛排呢，七成熟。和妈妈打个招呼吧？”

“还是算了吧。别影响你们吃生牛。”

展襄田心里也想着妻子杨青，但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杨青的表情、眼神不知包含什么内涵，反正让他不舒服。在农行行长职位上的时候，工作压力大、应酬多，每每都是子夜才回到家，一股脑儿躺倒就睡了，早上在杨青跳广场舞的时候就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导致心理距离越来越远，以至于不愿直面对视。

杨青也觉得三观有些不合。我和他谈点艺术吧，他说你离现实太远；我说些现在的大学生的理想太丰满，他说年轻人就得有点追求。他说些银行现在不好干客户太挑剔，我就说服务行业就应该加强服务，视客户为上帝，总是引起他的不满；他说农行服务‘三农’的宗旨不会变，我顺嘴就说你们就不能做一些高大上的项目吗？又引起他的反感，说完也很后悔。就是这样，隔膜越来越大，有时想和他去主动沟通，又不知如何开口为好，导致平时在家中冷对多、交流少。

在儿子的簇拥下，杨青还是接过了展鹏的手机。

“炉子上的水开锅了，我要下面条了，还有香喷喷的荷包鸡蛋。”展襄田在视频里唠叨。

“说话啊，妈咪。老夫老妻了，视频聊天还有点不好意思？”展鹏催促妈咪。

视频里，展襄田正抓把面条往锅里放，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左手端着一盘水饺，右手端着一小碟醋，责怪道：“怎么又是清水煮面条，这样营养可跟不上。先吃猪肉水饺，你的最爱，还有一小碟米醋。”

杨青顿时傻眼了，不用看这个女人面容她就心知肚明。

展鹏也傻眼了，赶快关掉微信视频。已经晚了。

这顿西餐惨淡无味，展鹏的俏皮话也不敢随便说了。

怪不得一去不归，一夜又返回，真让我说中了，灵魂被山村小媳妇勾走了？不该吧，年过半百了，还有激情？也难怪，换换口味也许更新鲜，城里的鲜花矫揉造作，山里的野花自然淳朴。想着想着，展鹏哭笑不得。妈妈这头怎么应付呢？

不行，我得找上门去，好好给这个男人做做思想工作，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展鹏把一言不发、垂头丧气的妈咪送回家，叮嘱她在家好好休息，哪里也别去。

展鹏去超市买上满满一后备箱吃的喝的，打开导航，直奔月亮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