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娃得知自己怀孕的事是在一节体育课之后,更确切的说是在一次长跑之后。体育老师让女学生们进行800米长跑锻炼,这是体育中考的考试内容之一。农村的娃子们天生的耐力好,别说800米,就是1000米,丽娃以前也不在话下。
随着体育老师的哨子声响起,一排溜六个女生都迈开双腿飞奔起来。丽娃跑出了不到一百米便已经气喘吁吁了,腿上像缚着重重的铅块,迈不开步。丽娃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体育老师吓坏了,忙叫住丽娃问:“张丽娃,你怎么了?”
丽娃大张着嘴说:“心慌,上不来气。等一会儿下课了我去找李医生看看。”
体育老师说:“不能等,现在我就带你到镇上的卫生院去。你的病看起来挺严重,不能在学校医务室里看,万一耽搁了就麻烦了。”
班主任也得知了丽娃有病的消息,急匆匆赶到操场。两位老师一边给丽娃的爷爷奶奶打电话,一边开着车把丽娃带到了卫生院。
接诊丽娃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医生,带着眼镜,面相和蔼。女医生简单地询问了丽娃的病情之后,就用听诊器很仔细地检查了丽娃的胸部和腹部,特别是腹部,女医生检查得更加仔细。
听诊结束,女医生对着丽娃的肚子又是看又是摸又是叩,半晌之后,女医生对两位老师说:“请你们回避一下,我有几个问题想单独问问她。”
女医生关上诊室的门,开口第一句便问丽娃:“你有没有男朋友?”
丽娃一怔,随即回答:“没有。”
女医生十分肯定地说:“小姑娘,别骗我。实话告诉你,你怀孕了。我行医四十多年了,不会看错的。”
丽娃的脑袋“嗡”的一声,顿觉天旋地转:“难道没有月经也可以怀孕?”
女医生又说:“你的私事我不打听,只是这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的老师。”
丽娃普通一声跪下了:“医生,求求你别告诉任何人,这属于我的个人隐私,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嗨,”女医生摇摇头,“现在的学生,都怎么了?”
丽娃爷爷奶奶赶到卫生院的时候,体育老师和班主任已经带着丽娃回到了学校。女医生对两位老师说:“这个学生没有吃早饭,低血糖导致了心慌气短。”
丽娃爷爷奶奶又追到学校,两位老师又一字不漏地把女医生的话对丽娃爷爷奶奶重复了一次。丽娃爷爷说:“这女娃,准是又拿着早饭钱乱买别的东西。小小年纪别的不会,就知道乱花钱。下次你要是还不吃早饭,心慌死了我们也不管。”丽娃低着头,不做任何辩解。
丽娃怀孕的事暂时瞒住了众人,但这件事必须马上解决,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黑娃说:“我二姐以前在镇上的小诊所里打过胎,花钱还不多,这几天我就去搞钱。”
丽娃问:“那这几天咋办?你看我这肚子,都撅起这么高了。”
黑娃找来一条床单,裁下尺把宽的一绺,把丽娃的腹部紧紧地勒了起来,丽娃腹部上那凸起的东西立马就下去了。丽娃说:“你勒得太紧,我好难受。”
黑娃说:“嗨,别无办法,只有你先坚持几天。”
黑娃找出各种理由向爷爷奶奶要钱,今天要给饭卡充钱,明天同学过生日要买生日礼物,后天又要买学习资料。黑娃爷爷奶奶由着黑娃惯了,凡是黑娃张口的事,爷爷奶奶从来都不拒绝。黑娃又趁爷爷奶奶不在家,偷偷地卖了一袋子花生。不出一个月,黑娃足足凑了四百多块。
又是一个周末,天空飘着牛毛样的细雨,初夏的风像温柔的手,轻轻地拂过校园,拂过每一个学生的脸。风华正茂的年龄灿若朝霞,青春和活力永远是他们的主题,但是,这个年龄的人都还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他们会有迷茫、冲动、无知和彷徨,会有情非得已的身不由己。
黑娃和丽娃做贼似的走进了黑娃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小诊所里。小诊所里陈设简陋,但干净而又整洁,在一面墙壁显眼的位置上挂着一张《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许可证上详细地记载着诊所的名称,执业范围和负责人等内容。
黑娃和丽娃向诊所里的女医生说明来意,女医生上下打量着黑娃和丽娃,然后冷冷地说:“我们做不了,你们到医院里去。”
黑娃说:“我二姐以前就是在你们这里做的,又便宜又好,您就帮帮我们吧。”
任凭黑娃和丽娃怎么恳求,女医生始终就是一句话:“我们做不了,你们到医院里去。”
人流是一本万利的生意,送上门的生意女医生为什么不做了?事实上,女医生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敢做了。但这个原因,女医生永远不会对黑娃和丽娃讲。
曾经无数的诊所争先恐后地做人流生意,包括一部分颇具规模的大医院。各式各样的媒体上也充斥着露骨的人流广告:三分钟无痛人流,轻轻松松告别烦恼。
这些广告荼毒迫害了许多的少年人,就像黑娃和丽娃一样,意外的怀孕使他们惊恐万分,经济上的窘迫使他们只能选择街边的那些小广告。诊所里的医疗水平参差不齐,许多的女娃子在这些诊所里落下了终身的遗憾,有许多还造成了终身的不孕。
2005年前后,国家相继出台了许多法律,规范乌烟瘴气的人流行业,保护未成年少女的身心健康,曾经盛极一时的人流广告才逐渐停止。黑娃二姐游戏人生,曾做过不止一次的人流手术,黑娃二姐的人流手术正是发生在那一时期。
眼看着天要擦黑,无奈之下,黑娃和丽娃只好离开诊所。天上的毛毛雨还在像雾一样漫天弥散,那些温柔的风,吹到人的身上却有些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