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后,夏玉米播种完毕,连着忙碌了半个多月的农民们又清闲了许多。现代化的机械设备减轻了农民们的劳动强度,也让繁重的农业劳动变得异常简单。
冬闲时,能出门打工的农民们都出门挣钱去了,村子里除了老弱病残就成了空心村了。农忙时,外出务工的农民们又都候鸟似的回到农村,打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小麦入了仓,玉米种子落了地,就是短暂的小农闲了。村子里突然热闹起来,比漫长的冬闲还要热闹。
谁家的鸡尿湿了谁家的柴禾;谁家的女人偷了谁家的男人;谁谁谁打工挣了个金山银山;谁谁谁又把打工的血汗钱都丢在窑子里,没钱吃饭没钱回家……
无论大事小事臭事俊事,无论真事假事奇事异事,都会在农民们的唾沫星子里飞传。特别是今年,黑娃和丽娃的婚事又给这些事事皆是娱乐的农民们增加了新的娱乐话题。
夏玉米约有一筷子高的时候,丽娃妈带着飞娃也回到了家里。丽娃妈给飞娃请了十天的假,专门回家参加黑娃和丽娃的婚礼。
在丽娃爸回家的这段时间里,丽娃妈又犯了一次病。以前丽娃妈犯病,多在小诊所里输几天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到大医院里去。
和大医院相比,小诊所收费便宜。两者的费用差别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数字,而是考量着一个家庭的经济承受能力。
丽娃爸回家半个多月的时候,丽娃妈头晕,乳房胀痛,心跳得厉害。电话里,丽娃爸说:“你直接到大医院里做个检查,已经好几年没有做过检查了,万一有啥大病,咋办?”
丽娃妈说:“哪有钱?这个月的房租也快到期了。”
黑娃爸前两天刚刚送来了150万的彩礼钱,丽娃爸毫不犹豫地打给丽娃妈一万块:“看病要紧,其它都是小事。”
丽娃妈问:“飞娃上学要人接送,咋办?”
“这个好办,咱暂时请个保姆照顾飞娃。你到医院里也请个护工,省得自己来回跑腿。”
丽娃妈的话有气无力:“我没事儿,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丽娃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丽娃爸打来的一万块也花得差不多了。各种检查做了一大堆,丽娃妈头晕的原因没有找到,乳房胀痛的原因没有找到,心跳得厉害的原因也还是没有找到。
丽娃妈的症状越来越严重,还异常的烦躁失眠,医院里的医生们也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几个科室的医生们在一起做了会诊,但最终也还是没有找到丽娃妈的病因。
丽娃爸说:“不行了你再换个医院看看。”
丽娃妈正准备转院的时候,恰逢每月一次的大姨妈来了。当天,丽娃妈的各种症状竟然莫名其妙地减轻了一大半。
丽娃妈说:“哎呀,原来我的病都是我的大姨妈拿捏的。早知道这样就不用花那一万多块的冤枉钱了。”
丽娃爸长出了一口气:“这下好了,终于放心了。钱算个啥?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我还正打算和张武哥商量一下,把黑娃和丽娃的婚礼推迟一段时间,这几天就到广州去照顾你哩。”
五月流火,天气异常燥热,特别是正午时分,四下原野里裸露着的褐色的土地,在太阳的炙烤下都翻腾着滚滚的热浪。许多青壮年的农民都光赤着膀子,三五成群地围在树荫下闲聊,没有比这更凉快的穿衣打扮了。
飞娃和丽娃妈是5月17日中午到的家,虽是逢集的日子,但大街上空荡荡的,一眼从街这头望到街那头。
丽娃爸已在街边的站台上等候多时,炽热的阳光好似射穿了站台上那薄薄的铁皮顶棚。丽娃爸一头汗水,焦急地望着白花花的公路。
客车一到站,丽娃爸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接过丽娃妈手里沉甸甸的背包,丽娃妈问:“丽娃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丽娃爸说:“有啥准备的?就按咱俩以前商量好的办。只要张武哥没话说,咱就啥话都不说。”
丽娃爸骑着摩托车进了村子,有人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等丽娃爸骑着摩托车驰过去之后,又用异样的眼光从背后看着他们。有人还装模作样地和丽娃妈打个招呼:“哎吆,丽娃妈回来了。”
5月18日下午,巧娃也回到了娘家,同行的还有李老板以及小英。回娘家之前,巧娃想带上保姆和司机,李老板却说:“黑娃结婚,这是家事,带上外人不好,回家要尽量低调一点。”
李老板驾着车,直接停在了黑娃家的院子里,巧娃抱着小英走了下来。黑娃妈满脸堆笑地跑过来,抱过小英说:“想死外婆了,可把你们盼回来了。”
小英刚刚蹒跚学步,对于还未曾见过面的黑娃妈,小英有些陌生有些害怕,她扭过头,面向李老板伸长小手,“爸爸,爸爸”地哭个不停。
李老板从黑娃妈手里接过小英,小英立马止住了哭声。李老板没有对黑娃妈做出任何称呼,而是直接说:“这娃子,胆小的很。”
对于眼前的黑娃妈,按道理来说,李老板应该叫一声“妈”,但实际的情况在这里摆着,李老板怎么叫得出口呢?双方心知肚明,相互地点头微笑了一下。
黑娃妈这才有机会打量了李老板一眼。李老板面相慈祥,有些谢顶,满脸油脂,但说起话来语声温柔,对谁都是一副诚恳谦卑的模样。
巧娃拿出两沓红版递给黑娃妈说:“妈,这是两万块,黑娃婚礼的造销我们包了,不够了再说。”
黑娃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喜滋滋地接过两万块说:“你们能回来妈就谢天谢地了,还拿这么多钱干啥子?”
李老板第一次上门,黑娃一家显出少有的热情和尊重,还夹杂着一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端茶的端茶,敬烟的敬烟,一家人像迎接封疆大吏一样,把李老板让到了屋里。
巧娃的回乡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四下的乡邻们都闻讯赶了过来,看望野鸡变成凤凰的巧娃,看望已被传得神一样的李老板。一小会儿时间,黑娃家的院子里就围满了人。
李老板热情地和乡邻们打着招呼,一圈又一圈地给乡邻们敬烟,全没有一点大老板的架势。有人羡慕地摸着李老板的车问:“这是啥车?看着真漂亮,一定很贵吧?”
巧娃说:“这是跑车,不贵,才一百多万而已。”
有人摸着巧娃的衣服说:“这衣服摸起来真顺滑,估计要上千块吧?”
巧娃笑了:“大婶,四五千呢。”
周围一片啧啧之声,巧娃理所当然地沉浸在乡邻们的赞叹之中。和那些穿着普通,三十多岁已有明显鱼尾纹的农民们相比,巧娃就是一只令人羡慕的金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