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的天气依然炎热,但却丝毫抵挡不了乡邻们围观黑娃和丽娃婚礼的热情。黑娃和丽娃的婚事公开不久,就已经成为了最为乡民们所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了:“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呵呵……黑娃和丽娃还不到14周岁呢。”
一大早,四里八乡的乡邻们都蜂拥而至,都想看一看这对传奇般的新人。不到十点,黑娃家的院里院外已围满了乡邻们。
黑娃和丽娃的婚礼采用的是“大接”的方式,也就是说,黑娃必须同撵鸭子的人以及伴郎等人一起到丽娃家迎娶丽娃。如果是“小接”,黑娃就只需待在家里,等着伴郎和撵鸭子的人把丽娃接回来,然后和丽娃举行结婚典礼即可。
撵鸭子并不是真的撵鸭子,也没有真的鸭子,而是当地婚礼上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撵鸭子的人要比伴郎等人先行一步到达新娘家,鸣炮提醒新娘一家人:“快做好准备,我们娶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到了。”
黑娃家和丽娃家距离太近,无法显出婚车的隆重与热闹。对此,媒人和支客商量后做出了巧妙地安排。
婚车先从黑娃家出发,绕道几十里,接到丽娃之后,再绕道几十里,从另外的一条路上回到黑娃家。新娘不走回头路,去娶和娶回绝不能走相同的路,否则,犯了大忌。
大约十点半左右,娶亲归来的一排溜六辆小车缓缓地停在黑娃家的院子外。霍时,人群聚集过来,炮仗响起来,唢呐响起来,婚礼的现场沸腾起来。
一阵炮仗之后,青烟弥散,满地落红。黑娃在支客的引导下下了车,向着丽娃三鞠躬。
丽娃紧张得如同心里揣着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双手提着婚纱,轻咬嘴唇,四下张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下了婚车。
四周人声鼎沸,男女老幼里三层外三层把丽娃围在中间。两个伴娘丰满圆润,站在丽娃的左右两侧,映衬得丽娃越发的娇小了。
农村的婚礼程序繁多,有些程序还有着明显的“闹”的成分。新婚三天无大小,但有些闹,闹过了头,反而失去了喜庆的气氛。
有些闹婚礼的人,或是用床单强行把新郎和新娘捆绑在一起,令新郎和新娘必须亦步亦趋,左右摇晃着走路。或是手里扣满苍耳子、麸子、灶灰之类的东西,冷不丁揉在新娘的头上,或塞进新娘的脖子里。更有甚者,会把新娘摁在地上,脱了新娘的鞋子乘机揩油,或搜光新娘身上的红包,有的还故意让新娘走光。
婚礼仪式前,已有支客和几个老嬷嬷叮嘱过那几个爱闹的人:“丽娃有特殊情况,你们都要掂量着点,不要惹出什么乱子。”
那几个已准备了满把苍耳子或麸子的人也都心知肚明,再也不敢随意地闹了。他们都站在黑娃和丽娃的旁边,像个“文明人”一样,只嘻嘻哈哈地说了几句玩笑话,讨颗喜糖,讨颗喜烟或是讨个红包也就做罢了。
丽娃也只经历了“换鞋子”和“跨火盆”等象征性的仪式就被安全地送入了洞房。整个婚礼期间,丽娃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又一阵震天的炮仗声响起,丽娃家的送亲的队伍停在了距黑娃家不远的地方。众人聚拢过去,才发现送亲的队伍只有寥寥七八个人和两辆手扶拖拉机而已。
一辆手扶拖拉机上堆着十床被子,两个脸盆,一个洗脸架,两口箱子等一些小物件;另一辆手扶拖拉机上摆着一组四合柜,一台电视机,一台冰箱和一台空调。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看着丽娃简简单单的嫁妆,人们议论纷纷。有人疑惑地问:“听说丽娃妈要了一百五十万的彩礼钱,总不会就陪这点东西吧?”
另有人肯定地说:“你放心,绝对不会只陪这一点嫁妆。等一会儿,送女客绝对会拿出一张大额存单或银行卡。”
支客带着黑娃等人把送女客一行迎进屋里,事情并没有像人们预测的那样,直到送女客落了座,端起饭碗,吃上小饭,也没有见送女客拿出任何一张银行卡或一分一文的存单。
作为喜公公和喜婆婆的黑娃爸和黑娃妈比平常精神了许多,两人的胸前都戴着红花,笑容满面。黑娃妈还特意化了妆,描了眉,显出异常的雍容华贵。虽然两人都热情洋溢地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但看得出来,两人的两双眼睛,两对耳朵,却自始至终地注意着送女客的一举一动。
车上的嫁妆都悉数地搬了下来,黑娃妈把黑娃爸拉到一间小屋子里,从里面把门插上,小声说:“丽娃爸妈也太不像话了,这哪是打发闺女?这分明是卖女儿呢!”
黑娃爸也是一肚子的不情愿,进到屋里,满面的春风顿时消失了,但黑娃爸还是劝黑娃妈说:“管他呢,人家不给咱总不能去要?话又说回来,现在娶个媳妇也不容易,再说了,只要黑娃不吃官司咱就谢天谢地了。”
梅娃和宽娃丢下碗筷便来和巧娃道别,梅娃说:“李老板,巧娃,我们想早点走,玉米田里的农药还没有打完。你们没事了就多住几天。”梅娃又问巧娃,“啥时候有空了上我家里看看去?”
巧娃拿出五千块递给梅娃说:“姐,我们原计划就是要到你家里去看看的,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可是,你看我这身体,也确实受不了。下次有机会了再去吧。这五千块钱你拿着,算是我给你们买件衣服吧。”
梅娃谦让着,不肯收那五千块。旁边的人都劝梅娃说:“你就收下吧,这是巧娃和李老板的心意。”
梅娃显出十分的不好意思,接了那五千块钱说:“这,这,这么大的礼,让我们怎么还得起?”
巧娃说:“还什么还?姐妹俩还分什么彼此?”
梅娃和宽娃前脚离开,巧娃后脚也和李老板商量着说:“咱们也早点回去算了,不等丽娃三天回门了。”
看着巧娃难受的样子,李老板只得点头依允,李老板问:“咱们怎么向你爸妈解释?”
黑娃爸妈正坐在客厅里和人说话,李老板和巧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巧娃说:“爸,妈,我睡觉认床,回来了一直睡不着,饭也吃不下,我们想早点回家。”巧娃又拿出一万块装进黑娃妈的口袋里说:“我们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一万块你们留着,想买啥买啥,别舍不得花。”
黑娃妈的眼角淌下两滴泪水:“你们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再回来。”
黑娃爸也拉着李老板的手说:“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的帮助,黑娃的婚事还真结不成。”
巧娃的心里也有些酸楚,但巧娃却并没有落泪。黑娃爸妈对待巧娃的态度和当初相比变化太过明显,其原因简单而又复杂,巧娃心知肚明。
这是巧娃嫁给李老板之后的第一次回娘家,也是巧娃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风风光光地回娘家。等到巧娃第二次回娘家的时候,李老板已经被枪毙,巧娃也已落魄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