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了。
李小东坐在那里挑锡箔纸时,左脚脚踝后面又发痒了。几十年了,这块地方比天气预报还准确。凡变天时,那块伤疤就隐隐发痒,坐着时,就要抬起左脚放在右脚上蹭蹭才舒服。
一个人一生的幸福与否,与家庭环境息息相关,如果一个女孩子急于逃离这个家庭,那么这个家庭确实是长期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而急于逃离时,往往有着慌不择路的成份暗藏其中,或看不清前途时便匆忙作出的决定。
人生有太多的如果。如果当时没有这块伤痛,小东的人生或许是另外一种景象。如果当时不急于逃离家庭,不产生逆反心里,她的人生也会改写。
还是上高一的时候,学校举办运动会。李小东报了女子一百米,八百米,一千五米赛跑项目。
李小东并没有参加过什么正规的训练,为什么她报名参加这几个项目呢。因为平时她发现自己善于奔跑。比同班的男同学都跑得快。而且几里路跑下来,十分轻松。并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脸色苍白,浑身发软,一身臭汗地往地上躺。一千米跑下来,小东总觉得劲还没用完。
那时候,运动会上没有专业的运动衣更不会有跑鞋,就是平时穿的鞋,而且她那双白色的力士鞋也舍不得穿,弄脏了鞋,要用半包白鞋粉才能洗白,实在划不来。
一千五百米的赛场上,参赛的学生只有五人,预赛即是决赛。当口哨吹响。李小东像一只小鹿般地奔跑出去。两条不长的腿分不清挪动的频率,只见她昂头挺胸,双臂摆动,长发束成一条马尾,在肩头飘逸,她将所有的女同学远远地甩在身后。此时的操场上,没有喊加油的声音,大家只顾入神地看着跑道上这匹奔跑的小马,这是一匹把鬃毛都竖起来的小马,仿佛在辽阔的草原上兴奋地撒欢,自由地奔跑。她又像一只小鸟,掠过春天麦苗,欢快地飞过。更像一只挣开束缚的兔子,自由而快速地跑远。你能看见她的脚将地上的土蹬得飞扬起来了,一圈二圈,当四百米的跑道跑过两圈后,李小东将身后的同学甩开了三分之二。当小东撞线时,后面的同学刚刚跑了一半多一点。在撞线的那一刻,整个操场都沸腾了,掌声如雷。尤其是体育老师也激动地跳起来了。四分钟,李小东一千五百米跑出四分钟的好成绩。这是刷新的省中学运动会的纪录,也是全国的纪录。我校一颗体育新星诞生了。而李小东则腼腆地不在意地走到一边坐在草坪上。
一百米的赛道上。李小东站在第一道,十几个女同学排好。一声哨子响后。李小东又一马当先。先是弯着腰跑了十来米后,即昂首挺胸飞速地移动双腿,快而用力。体育老师站在终点线处掐着表。李小东百米成绩十三秒三四,又一个破纪录的成绩产生了。广播里传来了播报。我校高中部李小东三次打破我校乃至全省高中生一千五百米,八百米和一百米的长跑纪录。这是我校的骄傲……
一百米赛跑刚结束。体育老师即来到小东跟前说:“李小东同学,你知道不知道你创造了新的市级纪录,也可能创新了省的纪录。”
“是吗?我真跑那么快?”李小东不相信地问。“你是个奇迹。是天生的冠军料。我要把你送到省田径队去,或者到省体校去。让你接受专业训练,得全国冠军,世界冠军。中不中?”老师激动地说。
“省田径队?没想过。那不是也要考试吗?”李小东疑惑地问。
“你现在的成绩,不用考试,直接保送去了。你回去和你爹妈商量一下,看他们愿意不愿意,如果愿意,我就和在省体委的同学打招呼。你这匹千里马遇到我这个伯乐,是你的福气,我遇到你这匹千里马,也是我的幸运。”体育老师兴奋地好像拾了个宝贝。
“那我回去和爸妈商量后,再给你回话。”小东也有些兴奋。为什么兴奋?因为小东对考大学不抱希望,等到高中毕业,等着父母的单位内招就进去当工人,不是全民工就是集体所有制的工人。然后就是和父母一样,结婚生子,混一辈子。如果能保送到体校,那最少也是个大专生,大专就是大学生啊。更不用说能得省冠军,全国冠军。她心里也暗自高兴,似乎,她多年来的压抑也得到了释放。她和马丽华一起回去。路上马丽华问她:“你咋跑恁快,真跟后面有狗撵兔子似的。”
“你才是兔子呢。”李小东转身拧了一把马丽华的胳膊。马丽华哎呀一声扭了扭身子说:“轻点,你的手咋恁狠。男人一样的爪子。”
“你现在才知道我有劲啊。我也不知道咋跑的那么快,又没有训练过。我一直就跑的快。”李小东走着说着。
“你过去就跑的快。就是一直没有机会露面。埋没人才了。”马丽华搂着小东的脖子,“体育老师对你说啥了?看见他在那里对着你手舞足蹈,满嘴的唾沫星子乱喷,脸红得跟喝半斤酒了一样。”
“告诉你个好消息吧。你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嗯。还是不说了吧。万一弄不成,叫你笑话。”李小东卖了关子。
“好啊。你还卖关子啊。”马丽华说罢伸手在李小东的腰里乱抓。李小东笑着说:“我说、说。”
李小东忍着笑对马丽华说:“体育老师说要保送我到省田径队或者保送到少体校去上学。说我现在的成绩都打破省里专业田径队员的纪录了。”
“这可真是好事。不用考大学,也是大学生了。天生的材料,没法儿。眼气人。祝贺祝贺。”马丽华使劲勒了勒小东的脖子说,“以后到省城找你,可别装着不认得就中了。”
“呵呵……不认识谁,也不会不认识你啊。铁姐们啊。”小东用右手在后面拍了拍马丽华的屁股。
没进家门就听见父亲在大声喊:“妈那个逼,你想干啥?老子一进家门就看见你哭丧着脸。想干啥?”
“我想干啥。我啥都不想干。家里事你啥都不管。菜没有了,面没有了,酱油瓶倒了你扶都不扶,连面缸在哪儿都不知道。你回来干啥。一分钱不往家拿,我养活你四个妮,还得养活你,你说我跟着你干啥,还不如养头猪。上辈子真坏良心了,咋会遇到你这个王八蛋了。不是个东西。”妈妈的嘴巴厉害,吵架时张嘴就滔滔不绝。
刚刚还兴奋得直想跳的李小东听到父母的吵架声,立即心中就是一烦。原本开心的心情一下子就落到冰点。她知道父母吵起来,不到上班时间是不会停的。尤其是母亲,可以一边干活,一边吵架两不耽误。小东在大门口停了一下,悄悄地进到院子里。看见院子里老菜叶子被鸡群挠得乱本八糟的。那是昨天傍晚小东带着小方和小红在东关菜队拾的。小东把这些菜归拢起来了,抓一把在地上专门剁鸡食的木板上剁起来了。母亲听到了小东剁菜的梆梆梆的声音。提着菜刀从厨房里走出来对小东大声问:“今天怎么回来晚了,死哪儿去了?”
小东低着头回答说:“今天学校开运动会。”
“开他妈的啥运动会。一群十七大八的大大姑娘蹶着屁股扭着腰,跑起来了露着肚脐眼。算个啥。不知家里事多。你爸指望不着,就指望你回来替我一下,你还拉磨着不回家。”说罢扭头欲回厨房。走了两步又站着说,“去舀一斤面,换点面条回来。要宽的,晌午吃捞面。”
小东听到母亲的安排,嘴里顺便嘟囔了一句:“就你事稠。吵了这个吵那个。也不嫌烦。”
正在气头上的王月琴听了小东的嘟囔,立马火上加油。
“你个鳖妮子,我起早爬黑的侍候你们老老少少,还换不来个好。我砍死你个没良心的。”王月琴说着提着刀跑过来。李小东看母亲冲她发火了。转身就跑。可即便是小东跑得再快,但院子里距离就那么几米。母亲明知撵不上,也就心中的火没消,顺手将刀朝小东扔出去。也就这样巧,这把刀不远不近,不偏不斜,正好砍在小东的左脚脖子上。小东一个趔趄就跪在地上。她坐在地上一看,红红的血顺着脚脖子涌出来了。小东吓着了,她握着脚脖子大哭起来了。“脚砍断了。这下你出气了。哇……”
王月琴一看小东的脚脖子出血,愣在那了。李成德在屋里可能没听见,没见他出来。隔壁的王伯正从门前经过,看见小东脚出血了,背起小东就跑。小东一只手捂着脚脖子上,血顺着小东的手往下滴,一滴一滴地滴在路上,如一溜路引。好在离工厂医院近。医生急忙给小东止血消毒。这一刀正好砍在脚后跟的肌腱上。医生小心翼翼地给小东缝了十一针。缝好针后,医生说:“这当妈的怎么这样狠呢。如果再多砍一毫米,这妮就终生残废了,以后就是个瘸子了。现在缝好了,即便长好了,也会影响部分功能。”
李小东躺上床上,王月琴端吃端喝。但李小东一直不说话,耷拉着眼睛不看她。李小东一躺就是半天,一动也不动。眼睛盯着房顶,茫然无神。她真的想哭,可却没有眼泪。她想叫喊,却张不开嘴。这几天,母亲和父亲不再吵架。父亲回来的勤了些。回来后就来问问:“小东,喝水不喝。脚还疼吗?”
小东歪过头看了看父亲。摇了摇头,啥话也不说。父亲往往是坐一会儿后,叹口气摇摇头出去。
父母上班去了。妹妹们上学了。家里就只有小东一人在家。好静,静得只听到外面的鸡在咕咕地叫,听到外面公鸡在“哽哽哽”地招唤母鸡吃食的声音。她百无聊赖,就这么躺着。一只鸟飞来,落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唧唧唧地叫一阵子后,又飞走了。院子里静了。公鸡带着他的母鸡们睡觉了吗?
脚上的伤口处有些痒。但她不敢动。她早听说伤口痒是长伤口的表现。脚上的伤口在愈合,可她似乎觉得心里的伤口一直没长新肉。十几年来,小东虽然没少挨母亲的骂,但她一点不放在心上。谁家的爹妈不骂自己的孩子呢。父母忙,从来也没有管过她的学业,也没有顾过几个妹妹的学习。小东姐妹几个上学真就如一句俗语“仰八脚尿尿,流到哪儿是哪儿。”不仅父母不管她们的学习,作为老大的小东回到家后,扫地抹桌子刷碗洗衣都是小东的活。母亲确实忙。几个姑娘的衣服就够她改补了。以前小东再忙,她都认为是自己应该的。可这次的伤让她心寒了。医生说,伤口好了,也会影响部分功能,看来想进省体校的梦想破灭了,进省田径队的梦想也破灭了。小东的学习不算好。在班里中等偏上。如果她能好好复习,进入前十名也不费劲。她知道考大学不行,但有时候她也会设想如果她上大学会怎么样。坐在大学的教室里,与现在的教室有啥不同。老师们又会与李淑芳有什么不同,现在有可能成为大学生时,又让母亲这一刀将一切希望砍没了。她第一次有了讨厌这个家,讨厌父母。第一次有了想逃离这个家,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下去的念头。可她想遍了,没有地方可逃。男孩子可以当兵离开家。而当女兵对于李小东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政审这一关她就过不去。因为父亲是地主子女,自己是地主子女的子女,是可以教育好的对象。李小东想遍了也没地方可以容身,逃无可逃。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乱地想,一遍一遍,头疼,她用手抓头发,靠在床头上,头向墙上碰撞,疼痛似乎可以让她稍为安静一些。
床头靠着父亲在厂里求木模师傅帮助做了两只拐杖。用杉木做的,刨得很光,很轻,很精致。可是小东宁愿手扶着墙,单腿跳着在屋里解手。母亲上班前,把一个盆子放在屋里,这是小东临时厕所。小东无法下蹲,父亲将家里一个没有后背的椅子中间的板拿掉,放在盆子上,这成了小东的坐便器。小东不渴不喝水,她不想像残废人似的在屋里,即便只有她一人在家,她也不愿意。她想像如果自己残废了,就会跛一辈子,她会怎么拖着一高一低两条腿面对同学朋友。同学们说她是班花,她表面上觉得是无聊,但内心还是喜悦的。有时候,独自一人时,想起人们叫她班花,她会偷笑的。做为一个姑娘谁不愿意漂亮,谁不愿意让别人羡慕自己漂亮呢。如果自己真跛了瘸了,自已还会是班花吗?不可能的。那岂不是从天上掉到深渊了吗?情何以堪啊。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还没吃晚饭,王月琴在厨房做晚饭,李成德没有回来了。小方小红和小伟在院子里玩。马丽华带着体育老师来了。进院子后,马丽华问小方:“小方,你姐在哪儿啊,体育老师来看她了。”
小方笑着对马丽华说:“我姐在床上躺着呢。”
这时,王月琴从厨房里出来说:“丽华来了。这位是张老师啊。你们到屋里坐。小方,你去给张老师和你丽华姐倒茶。”
体育老师笑着说:“大嫂,你忙吧。我来瞅瞅小东。我们听说了小东伤着脚了。”
王月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都怨我这脾气。让小东受委屈了。你们上屋吧。”
马丽华带着体育老师进到小东的房间里。小东看见体育老师和马丽华一起进来。急忙起来了靠坐在床头。“张老师,您怎么来了。”接着埋怨马丽华说,“你来就行了,你还让张老师来看我。张老师那么忙。”
马丽华笑着说:“我拦不住吧,我不听老师的话不是找骂挨嘛。给,这是你的奖状。三个第一名。”马丽华说罢将手里卷握着的硬纸奖状递给小东。小东接过奖状,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张老师看见后说:“小东,别难过。伤情好了后,进行恢复性训练,应该问题不大。下午我专门去医院问了医生,医生说是韧带伤了。但完全恢复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你的事那天我就给同学打电话说了,也给省体校说了。他们得知你的成绩后也很震惊。说你是田径天才。大家都期望你赶快好起来了,能进行专门训练。”
这时,王月琴提着两把椅子进来说:“老师,请您坐下说话。”张老师接过椅子说:“谢谢。”
张老师坐下后对王月琴说:“李小东是我这么多年来看到了第一个田径天才。将来有可能成为中国冠军,世界冠军。她没有经过训练就能跑出这么好的成绩,如果培训后,那更是不得了。”
王月琴疑惑地看着体育老师说:“她真有那么快吗?小时候,我打她我就追不上她,可光跑得快有啥用。”
体育老师笑了:“大嫂你不知道啊。咱们国家缺少这样的人才啊。我已经向省田径队和省体校领导报告过了。李小东将有可能进入省田径队或者直接上省体校。成为真正的大学生啊。我的几个同学听到小东的成绩后都吃惊了。不敢相信呢。她这次在学校运动会上跑出的成绩,破了市省的纪录。这个纪录可能保持相当长一段时间呢。”
王月琴听了老师的话后,抹开了眼泪。“老天爷保佑。让我的小东不会落下残疾。都怨我这个脾气,我对不起我的闺女。”
体育老师劝王月琴说:“希望伤口不影响小东的功能。等她伤口好了才能确定。”
临走,体育老师对小东说:“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小东点了点头,勉强对老师笑了笑。她想下床送老师,老师按着她的肩膀说:“你别动了。我们走了。”
马丽华对小东挥挥手说:“明天我来看你。”
小东点点头,眼泪花花地目送体育老师和马丽华。
王月琴送走体育老师后。回到堂屋里,扬起右手朝自己的脸上啪啪扇了两巴掌后,进到她自己的房间,用被子蒙着头哭了起来了。
那天晚上,王月琴和李小东母女俩都没吃晚饭。都没有心情吃。王月琴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得要死。她听过医生说的话。即便小东的伤口好后,可能会伤失部分功能。即便是不落下走路不稳的后遗症,也没有过去那么有力量了。王月琴平时忙于上班,忙于家务,对小东颐指气使,帮了她不少忙。小东也曾嘟囔过。啥事都让我干,我的学习,我心里咋想的,你们都不管不问。王月琴总是说老话说的好,宁当兔子王八,不当穷人老大。这就是你的命。我还想当个阔太太呢,可谁来宠我。
但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心疼也是假的。心疼归心疼,有恁多的事需要去作,她一人确实顾不过来。加上看见别人的男人下班就回家,帮助操持家务,而自己的男人则是甩手掌柜,几个孩子要吃要穿要喝要屙。她怎么能不急躁呢。可是,当看到小东的脚被自己甩的刀砍中时,她心疼的想再砍自己一刀。她没想到这一刀能砍中小东。确实没有想到。
小东半夜没睡着。她也在想,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更改了,只有通过努力,让伤害减轻一点。然后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这样她上体校也是有一线希望的。她想起了赛场上她跑到终点时的场景,想起体育老师激动的神情,想到同学们那欢呼声,这让她终生难忘。因为她似乎从来没有让人这样重视过。那一刻她是人们眼中的焦点,这让她有从未有过的自豪感。她没有经过训练,这是爹妈给她的,是天生的。有了这一刻的风光,她就觉得很开心,很快乐。她握了握拳头,对自己说。振奋起来了。明天开始改变自己,积极面对伤情。是的,这几天,她没有理母亲,没有和母亲说一句话。她内心真的恨母亲,恨母亲手狠,竟然将自己脚跟肌腱砍伤,她恨母亲可能一刀毁了自己的前途,她甚至想到十几年来,她很少得到母亲的关爱,她甚至不记得母亲亲过她,抱过她,永远是安排自己干活,或者干活出错时的骂。但昨天晚上,妹妹来告诉她说,母亲在床上捂着被子哭时,她心中对母亲的恨一下就被风吹走了。她就原谅了母亲。原来母亲是爱自己的。母亲因为工作和生活忙碌得无法表达自己的爱。而因为与父亲天天争吵,也有了一种惯性,母亲在上班时,与同事们的关系都维持得不错。
第二天早上不六点多钟,小东即起床,拄着双拐来到院子里。她有几天没出卧室了。一大早地站在院子里,空气是清新的。清新地如同洗过,太阳升起来了。城市里建筑挡着了太阳,但那红色的霞光是挡不住的。霞光咉射得满天红彤彤的,也映在小东的脸上,小东的脸也红了。几只麻雀飞过来,停在树枝上,唧唧喳喳地叫一阵后,突然忽啦啦振翅飞走。小东仿佛第一次看见天空是如此的可爱,这个小院子是如此的可亲。
母亲在厨房做早餐。她抬头从窗户里看见小东:“小东,你不躺着,出来干啥?”
“不想睡了。身上都要长毛了。”这是小东这几天来第一次和母亲说话。
“饭快好了,马上要吃饭了。苞谷糁,你要不想喝了,我再给你做别的。”王月琴看着小东说。
这好像是母亲第一次这样的重视自己。来征求自己想吃啥。她突然有些感动,感动得眼眶有点发热。她低下头说:“不用了,我就喝苞谷糁。”
“那我给你煎个鸡蛋吧。算了,你们姊妹四个一人一个。让她们跟着你沾光。不然又要说我偏心眼了。”王月琴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
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小东不想让泪水流下来。她抬起头仰脸看着蓝天。一群鸽子从西边迎着太阳飞来。两只鸽哨发出好听的声音,渐近又渐远。鸽群飞远了,盘旋了一圈又回来了。天空上的红霞慢慢淡了,慢慢天空纯蓝,蓝得发灰。太阳光强烈起来了。
一个月后,小东的伤口全愈。脚后跟处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后经过小东的运动和锻炼,走路没有问题,跑也没有问题,但却无法恢复到过去的状态。甚至没有常人跑得快了。
就这样小东的第一次美梦被母亲无情的一刀给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