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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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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坷》连载

第三十四章 林建飞骑车小东流产 王月琴接女儿回家小东认错

小东今年轻松得很。

年三十儿上午,林建飞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回婆婆家过年。林建飞早半个月就说了。今年过年回家过,不用准备年货了。年三十儿回家吃团圆饭包饺子。在家里吃过饺子熬罢年,再回来。年初一全家团圆在一起,初二至初五走亲戚,初六就上班了。

按本地风俗,年初二是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

初一晚上,吃罢晚饭。林建飞的母亲问小东:“明天走亲戚,你们准备上哪儿?今年的亲戚,我准备让你们全走了。按规矩能挣压腰钱呢。”

小东低头想了想说:“妈,明天我哪儿也不想去。初三开始走亲戚吧。你安排。”

林建飞的母亲想了想说:“明天按说是出过门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你们在家歇歇,后天再开始走亲戚。建飞的舅家姑家姨家,也就那几家亲戚,离的近,来得及。”

本地过年走亲戚的规矩一般是这样的。大年初一,全家团圆,不走亲戚。初二未结婚的孩子先走舅爷这门老亲。初三再走舅舅家。初四一般就是走姑姑家姨家。而结婚后,初二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出门的姑娘要回娘家,给父母拜年。传统的风俗下,一般人家过年时,大概都会知道哪一天,有谁来走亲戚。在交通和通迅不便的时候。这样的约定是很有必要的。

初二的早晨,林建飞说:“起床吧。咱们还回妈家去。懒得做饭了。”

小东对他说:“你回吧。我今天哪儿也不想去。想自己一人呆着。”

“那行,今天就在家里。我做早饭去。”林建飞穿衣起床。

“你做你自己的。我不想吃。”小东睡在床上懒懒地回答。

林建飞知道今天应该是姑娘回门。小东因为私自离家,有娘家却不能回。想到这里,林建飞还是十分感动和理解她。今天是中国的大年初二,还是西方情人节。林建飞对小东说:“今天是情人节呢?你说想要个啥?玫瑰花,现在没有卖的。要不,今天做点啥好吃的。家里啥都有。”

小东不耐烦地说:“都老夫老妻了。还啥情人节呢。今天没有心情。你只管你自己就行了。”

林建飞默默地走了。

小东将被子裹着身子,仰面躺在床上。好像有点闷热的。她把双臂伸到被子外面,然后双手相叠枕在头下。刚立过春,天气还很冷,但小东感觉不到冷,浑身热燥。

说真的。如果说对家的概念,小东仍然认为那个小院是她的家。而婆婆家和现在的小家没有那么多的热情和积淀,来让她超过对娘家这个家的认知。今天她有家不能回。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个小院子,都是父母和三个妹妹和晓阳弟弟。现在她仿佛觉得父母的争吵,妹妹们的打闹都是那样亲切和值得怀念。

记得有一次父母两人争吵过后。小东对小方说以后,我要嫁人了,一定不会想这个家的。烦死了。整天吵,吵得让人不安生。

小方说:“就是。以后我嫁人了,也不回来。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可是,此时此刻小东竟然如此想念那个曾经让她烦心的地方。现在父母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的大女儿,有娘家不能回。别人家出嫁的闺女都回去了。唯有王月琴的大女儿今天不能回门拜望爹娘。好多天不见三个妹妹了。她们还好吗?过年穿上新衣裳了吧。不知她们想不想姐姐。晓阳肯定是不会想大姐的。因为他太小,小方小红和小伟会想这个与她们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大姐吗?

想到这里,小东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

过罢年,小东突然不想吃东西。吃一点东西就恶心呕吐。星期天,她对婆婆说起这个事。婆婆问她:“你身上是啥时候来了。这个月来了没有?”

婆婆的问题问得小东有些迷糊。小东的例假还是比较准的,一般错前错后一两天,但小东确实记不着准确的日子。小东想了想说:“应该是过了一个多月了吧。”

“傻妮啊。你有了。”婆婆两手一拍笑道。

“有了?”小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真是傻妮。你要当妈了。”婆婆开心地不得了,“以后干活得注意点。怀孕了,处处得注意,一不注意就会流产呢。千万记着。头生娃,枚地橛。可千万得注意。”

小东对怀孕没有一点准备。结婚后也没有任何的避孕措施,嫌麻烦。她觉得没有玩够,突然就要当妈妈了。她一时心情十分复杂。谈不是上喜,也说上来是忧。可是来了就来了。总是不能无缘无故地将她做掉。国家提倡计划生育,要求还是挺紧的。结婚有手续,生育也是要有生育指标的。

时间过的真快。五一节,林建飞的战友结婚。林建飞和小东一起去道喜。席间,林建飞放开了喝酒。本来嘛,一群战友坐在一起,相互都知道谁的酒量有多大。一放开就收不住了。去的时候,林建飞骑着自行车载着小东去。林建飞的飞鸽自行车座调得高,小东骑上脚够不着脚蹬子。所以,就劝林建飞:“建飞,差不多了,你不敢再喝了。看你说话舌头都不灵活了,眼睛也直了。”

“没鸡巴事。战友们难得聚一起,别扫兴。”林建飞不在乎地说。

“下午还有事呢。你不能喝了。再喝就误事了。”小东继续劝他。

“熊逼女人咋恁些事。喝球个酒,你唧唧喳喳个啥。烦人不烦人。”林建飞不耐烦了。

小东知道林建飞喝酒的毛病。一喝酒,就把面子看得比天大。小东气得脸发白,但也不再说他。

酒宴散罢。林建飞有些头重脚轻。但她似乎感觉问题不大。他骑上自行车,自行车歪了几下后,又扶正了。小东说:“你自己走吧。喝成这样了,能带人吗?我自己走回去算了。”

林建飞大声说:“熊女人事稠的很,叫你坐你就坐,哪来恁些熊话。”

小东小跑两步,坐到林建飞的自行车后座上。手环抱着林建飞的腰。林建飞还算骑得稳。虽有些摇晃,幅度也不算太大。

林建飞有个毛病。一喝多就喜吐唾沫。林建飞骑着自行车,不断地扭头吐唾沫。当林建飞又扭头吐唾沫时,路面有个小坑,自行车一抖,林建飞双手一软,自行车啪地倒地。林建飞和小东同时倒地。小东从后衣架上摔出去老远,头部和整个身子都重重地摔在地。小东躺在地上一时坐不起来。林建飞到底是男人,当过兵受摔打。他起身后,除了胳膊肘摔伤一层皮外,没有大碍。林建飞扶起小东时,小东还在迷糊。但她感觉到了下身有液体流出。她伸手摸了一下,再看手上,鲜红的血。小东一时醒过来了。顾不上头疼身上疼。赶紧说:“快送我上医院。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要没了。”

林建飞把自行车扶起来了。左脚踩着脚蹬想上自行车。谁知又啪地一下摔倒在地。原来,首次摔倒时,强大的力量将车把压跑位,车把与前车轮子成一条线了。他把车把扶直,前轮子则成横的,当他再次骑时,摔倒也不可避免。他扶正车把,把小东扶到后衣架上,然后前掏脚上自行车,直奔地区医院。

虽经过医生保胎治疗,但小东依然没有保住胎儿。林建飞听到小东的胎儿保不住了,恨得拳头直砸自己的脑袋。可怎么砸,也无济于事了。

当马丽华把小东流产的消息告诉王月琴后,王月琴再也按捺不着对女儿的心疼。也不顾以前的恩怨,直奔医院。她看见小东脸色煞白地躺在病床上。急步走过去问:“妮,咋回事?”

小东睁眼看见母亲来到病床前,哇地一声痛哭起来了。王月琴拍着小东的身子说:“流产不要紧。只要大人没事就好。大人没事就好。”

说罢指着林建飞问小东:“他就是林建飞?”

林建飞听王月琴如此问,忙接过话茬:“妈,我是建飞,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小东。”

王月琴听后:“妈哩个逼的,你们男人就会喝那马尿汤子。要是不喝恁些,咋也不会把你的娃给摔掉。你说你算啥东西。俺们小东不知喝啥迷魂汤了,连爹妈都不要,非要跟着你来受这个罪。”

林建飞听后,低着头不言语。小东连连说:“妈,别说了。妈……”

“也不知道他给你灌啥迷魂汤了,到这时候还护着他。”王月琴恨得牙痒。

……

出院那天,王月琴对小东说:“出院直接回家。我来护理你。男人粗手大脚地会弄个啥。”

小东说:“妈,咱这的风俗不是说,闺女不满月不叫回娘家吗。我这小产是不是也算坐月子。”

“啥风俗不风俗的。回家。我来照顾你。早点把身体恢复好了,比啥都强。”王月琴帮助收拾着东西。

小东心里踏实了。她知道父母原谅她了。她有家可归了。

李小东住了一星期院,出院时,林建飞借来一辆三轮车将小东推回小东娘家。

正是中午。三轮车刚到院子门口,小方小红和小伟都跑着迎出来。小方和小红各架小东一条胳膊下车,嘴里还说着:“姐,可想死我了。”

小东下了三轮车后,两姐妹各自扶着一条胳膊慢慢往屋里走。小伟赶紧跑到前面,把大门口的门帘撩开,嘴里还说着:“大姐,慢点慢点。”

进门后,看见李成德端端正正坐在堂屋里吸着烟。小东停下脚步,看着父亲,叫了一声:“爸。”泪水就如泉水般地涌出来了。李成德抬头看了看小东,黑着脸,没有吭声,起身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出门去了。

小方和小红把小东如病人一样的搀扶到床边,小方用右手揽着小东的脖子,慢慢把小东放平在床上,小红搬动着小东的双腿,让她睡好。

小东笑着说:“大妹,二妹,我没有病,我能行。不用把我当病人。”

“妈说了,你就是大病一场,流产可伤身子啊。再三交待,你回来了,要我们好好照顾你。你现在是客人了。”小方认真地说。

“就是,就是。你现在是客人了。以后我们上你家里,也是客人啊。”小红笑着说。

“那我也是客人了。是不是?姐。”小伟也问道。

“我还是你们的姐,住在哪儿,也都是自己人。啥客人不客人的。”小东感动地说。

姐妹几个围着小东说话,把林建飞凉在了一边,也没有人管他,他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自己走到院子里站着。王月琴在厨房里忙着。林建飞走过去问:“妈,要不要我来帮忙?”

“不用,不用。以后只要对我闺女好一点比啥都强了。我闺女不知看上你哪一点了。”王月琴没好气地说。

林建飞听了岳母的话后,难为情地苦笑着:“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一会儿,李成德从外面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自行车蓝里放着二个黄纸包的东西,黄纸都给油透了。林建飞看见李成德回来,叫一声:“爸。”

李成德没答理他。手里拿着两个包包进到厨房里拿出二个盘子,将纸包打开,原来是一个烧鸡,一包花生米。王月琴又炒了一盘鸡蛋,一盘胡萝卜小炒。还炒了一大盆地青菜。还有一锅米饭。又专门给小东做了一碗鸡蛋挂面条。

吃饭了。一家人都坐好了。林建飞还没有落座。小方说:“林哥,你挨着我姐坐吧。小伟,你来坐二姐身边。”

小伟站起身来,腾开一个地方,林建飞坐下了。

李成德拿出一瓶林河大曲放在桌子上。并拿了两只酒杯。王月琴瞪了一眼李成德说:“这辣汤子有啥喝头,要是不喝酒,小东还不会流产,还叫喝个啥哩。”

李成德没有听王月琴的。不吭声地将酒倒满两个酒杯。端起一杯放在林建飞跟前。还是不说话。

林建飞慌忙站起来了说:“爸,我不喝,我不喝。”李成德依旧没理他。

小东接过话来说:“爸,建飞不喝就不喝吧。”

李成德没理小东,自己端起杯,吱吜一声喝干了。

林建飞见此情况,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抓了抓头,端起酒杯来,放在唇边身沾了沾。

吃罢午饭,李成德骑上自行车出去。一会儿功夫,提回来一只大红公鸡。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惊动女儿们,而是自己在煤炉子上烧开一壶水,将鸡子杀了,褪好毛,清洗干净后,这才让王月琴把鸡剁成块,在锅里炒了,然后,放上几大块生姜,再倒上一斤黄酒,炖一会儿后,再续水熬一小时左右。下午放学了。小方小红和小伟都回来了。院子里飘着浓浓的香味。小伟抽了抽鼻子说:“什么好吃的呀。这么香。”说完后,她进到厨房,掀开锅盖一看,“哇,炖鸡子啊。晚上有好吃的了。”

王月琴打了一下小伟的手说:“你吃啥呀吃。你爸专门交待了,这是给你大姐补身子骨的。放的有药,你不能吃。”

小伟听了,嘟囔道:“知道了。”

晚上吃饭时,小方端来一碗鸡汤放在小东面前:“姐,这是咱爸专门为你买的老公鸡,用黄酒炖的,没有俺们的份,让你补身子的。”

小东听了小方的话,心里一热,她看一眼父亲,父亲正夹菜呢,她很想说一句,谢谢爸。但她没有这样的当面说谢谢父母的习惯。

小东对小方说:“这是黄酒炖的鸡块,大家都是可以吃的。大妹,你去盛一碗,大家一起吃。”

“让你吃你就吃,哪儿来恁些事。”王月琴不耐烦似地大声说。

小东听后再没有言语。

吃完饭后,小伟问:“大姐,林哥呢?”

小东说:“他在这里不习惯。回去了。”

“他在这里,我还不习惯呢。”小方听后笑着说。

这会儿,晓阳大姐大姐地叫着,一晃一晃地走过来。小东在床上拍拍手叫道:“晓阳,过来,让大姐抱抱。”

晓阳张开双臂,小东扠着他的腋下,把他抱上床来。晓阳嘴里鼓鼓地。小东问他:“弟弟,你吃的啥呀?”

“糖,糖。”晓阳含糊地回答。说过后,把小手伸进嘴里,掏出湿渌渌的小糖块往小东嘴里塞。晓阳仰着脸说,“吃,吃吃。”

“大姐不吃,弟弟吃。”小东心里太暖了。

晓阳一直往小东嘴里塞。小东用舌头舔了舔那块沾了弟弟口水的糖。真的很甜。晓阳见大姐吃一口,才又塞回自己的嘴里。

小伟见状,对晓阳说:“弟弟,让我吃一口。”

晓阳拐着弯地拖着腔地“嗯”了一声,还摇了摇头。小伟轻轻地打了一下晓阳的头骂他:“小气包。以后我有糖也不给你吃。”

小红接过话来说:“弟弟就是不让她吃。四姐有糖了还不够她吃呢。是吧。”

王月琴靠在门前,看着姐弟五个围在床前说着笑着,不经意地流露出笑容。

王月琴问小东说:“小东,产假厂里规定只有七天假,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你再写张请假条,再续七天假,这也算是小月子,不敢落下毛病。虽然天热,你也记着了,不要用凉水洗手洗脸和刷牙。更不能喝凉水。小心落下毛病,就难治了。”

小东说:“其实,后天我是可以上班的。没多大的事。”

“小心无大差。啥事牢靠点好。”王月琴认真地说。

“那行啊。那就再续一个星期的假吧。我这会儿写假条。你明天捎到车间里批一下。”

父母上班了,母亲怕小东劳累着,仍然把晓阳送进幼儿园。妹妹们都上学了。小东躺在床上。仰面看着房顶。上面的每一根椽子,每一根檩条都是这样的熟悉,这样的亲切。

一转眼,明天就要上班了。小东自我感觉恢复好了。她决定下午回她自己的小家去。准备一下,明天正式上班。但让小东唯一感觉到不满足的是,这几天,父亲一直不理他。没有说一句话。即使她没话找话,李成德就是不理不睬。她明明知道,父亲是接纳她了。否则,他的个性是不会让她回这个家的。小东也知道她欠父母一个道歉。她没有正式地向他们认错。父母之间再不和,那是父母间的事。

工厂进入五月份就开始午休,推迟上班时间,由原来的下午一点半上班,改为二点半。

吃过饭后,李成德和王月琴上屋里睡觉去了。小东撩开帘子来到父母的房间。王月琴搂着晓阳睡在里面,李成德躺在外面。小东站在床前说:“爸妈,我的身体恢复好了,下午我就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要上班了。”

“中,你回就回吧。”王月琴侧脸看了一下小东说。而李成德还没有吭声。

小东站在床前有几分钟。王月琴看她不走,就说:“你睡去吧。”

小东没有离开。只见小东双膝一软,跪在床前拉着李成德的手哭着说:“爸,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私自离家走的。我让你丢脸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爸。”

李成德任由她拉着手,还是没有吭声。这时,小方小红小伟都跑过来,跪到床前替她求情:“爸,原谅大姐吧。”

“爸,原谅姐姐吧。”

小东扭头看了看跪在身边的妹妹们,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教他和小方背唐诗的情景。那时候,父亲高兴了,教她们背唐诗,当她们背不上来时,就罚她们跪。有一次小东背贺知章的《咏柳》,她竟然背不上来。小方跑过来,陪着小东一起跪下,并朗声背诵:“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条,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小东抬头看父亲时,看见李成德的眼眶里竟然蓄满了泪水。只见李成德好似很烦地说一句:“都起来吧。出去,我要睡觉了。”

小东带头站起来了。搂着妹妹一起回到她们的房间。小东对妹妹说:“谢谢妹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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