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德接到小方的电话,得知李小东进了看守所,一下就懵了。
他知道小东虽然从小生性有些偏执,有些男孩子性格,有些与众不同,但她无论如何不敢去犯罪。
李成德茫然地坐在沙发上。他无意识地点燃一只烟。
小东啊,小东,你是咋回事呢。咋会能与犯罪扯在一起了呢。
小东这孩子可怜。李成德反省了自己这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他感觉对不起小东。小东本应该去练长跑的,被王月琴一刀砍掉了希望。与林建飞恋爱结婚,饱受家暴,离婚后也没有过安生日子。为了给李晓阳报仇,寻找凶手,跟着他烤羊肉串卖烧烤,跑遍了广州、深圳、东莞,那几年,把儿子一人扔在家里,跟着他抛家舍业到处流浪。这二年稳定些了,也找到了男朋友。刘旭是那样的喜欢她。李成德也觉得是一种安慰。女人终究是女人。虽然小东很强势,但一天天地过着,岁月不饶人。老了,还得有个人陪着,病了,端茶倒水,也方便些。
小东啊小东,你到底是犯的啥罪?你这些年除了打牌进过派出所,也不过是罚点款就出来,没有进看守所啊。而且,那都是抓的现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一回事肯定大。跑到家里抓人。不会是抓赌的。是刘旭出事了?
对,一定是刘旭有啥事,连累着小东了。
李成德深深吸一口烟,他要理清线索,不能糊里糊涂的。刘旭和小东一起被抓进去的。
刘旭好好的公务人员不干,内退回来。整天无所事事,但花钱却大手大脚,还有一辆奥托私家车。进进出出的四个轱辘转着,算是很出风头的。但刘旭没有干别的啥生意啊。哪儿来的钱?是干啥不正当的生意了吧。
一定是刘旭干啥犯罪的事了。
唉。李成德其实也看出来了。刘旭对李小东也是真好。新衣裳不断。市面上流行啥衣裳就买啥衣裳。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一样不少。回家后,还不叫小东做家务,洗衣做饭样样都是刘旭做。
小东这二年开心得很。这是刘旭带给她的快乐。李成德知道小东对钱的概念很淡的。有钱就花,没钱了就省。现在钱花不完,是啥生意能这样挣钱。俗话说,钱难挣,屎难吃。
如果是刘旭犯啥事了。小东也是有责任的。刘旭干犯罪的事,小东会一点不知道?知道了为啥不拦着呢。李成德知道,家有贤妻少事非的道理。
拦不住?拦不住就离开他。和犯罪分子一起,早晚也要出事。不是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
这二年小东是变了不少。对刘旭言听计从。可能是小东太缺爱了。女人毕竟是需要爱的。在爱中的女人都是弱智。她是怕失去刘旭?装糊涂依顺着他的?
李成德吸了几根烟,也想不明白。他把刚吸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使劲按灭,甚至腮边的肌肉都鼓了鼓。他要去了解小东是犯啥罪,不管是天大的罪,那是他的女儿,是他最亲的女儿。他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救她。
李成德的四个闺女中,李小东是他最亲的。他离婚以后,只有小东还不断地来看他。小方小红小伟一年到头也难见一面。见面后也是黑着脸,爱理不理的。现在小东出事了,他要尽父亲的责任。
李成德骑上三轮车,他要到王月琴这里来讨个实信,了解清楚真实情况才好有针对性地来展开营救。平时,他很少来王月琴这里。离婚前逆来顺受的王月琴,离婚后对他从没有一点笑意,脸板得能下出雨来。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李成德不想见到这张脸。虽然他觉得对不起王月琴。但这次来王月琴家,他没有丝毫地犹豫。
李成德停好三轮车,匆匆走进原来的家门。一切都是熟悉的。一切也都是陌生的。
小方小红和小伟都回来了。一家人坐在那里没有一个说话。看见李成德回来。三个闺女站起,王月琴端坐着一动未动。
李成德坐下,屋里很沉闷。谁都不说话。李成德问:“小方,你说说,你姐是咋回事?”
小方看了看李成德说:“我上午上班,听同事们说我姐和刘旭出事了。我也不知道我姐为了啥让公安局带走了。好像是说贩毒,也不确定。”
“贩毒?小东会贩毒?”李成德不相信地看着小方。
“你别看我,我也是听说的。”小方急急地说。
“有可能是贩毒。”小伟插句话。
“你咋知道?”李成德和王月琴一起问小伟。
小伟看了看他们说:“有两回,刘旭让我送过一个小纸包包到卡拉OK厅。指头肚大的小纸包,让收三百元钱。你们说那不就是像电视上说的毒品吗?”
“我的小姑奶奶,你咋不早说。这可以犯法砍头的事。”王月琴拍了拍大腿说。
“别大声嚷嚷了。叫人听见也犯法了。你个糊涂妮啊。”李成德朝王月琴瞪了瞪眼睛。
“刘旭让我帮忙,我也没想太多,也就两回。他没说清楚,我就跑跑腿,还给我五十元钱的跑腿费呢。”小伟不在乎地说,“不过,刘旭是不让我往外面说的。”
“好了,别再说这事了。你记着了,这事到此为止,你为他们送货的事永远不要承认。送一回也是犯罪。”李成德掏出一支烟放嘴上,拨打火机时,手抖得几次没有打着。他把气门拨大了点。再拨时,火苗子呼地一下,差点烧着他的眉毛。他气得把烟取下来,狠狠地扔在饭桌上。
“小军和小蒋他们咋没来呢?”李成德问。
“人家都上着班呢。”王月琴替闺女回答。
“咱得想想办法,咋着把你姐扒出来。花钱也得扒。”李成德说完,弯下腰,双手捂着头。屋里安静得没有一丝的声音。只有王月琴的叹息声。小方小红小伟都没说话。她们也真不知道该怎么扒。虽然都是三十多四十岁的人了,平时与公安局打交道真少。而且,他们认识的人中,扒过来捡过去也没有在公安局工作的。
小红打破了沉默说:“爸,不是听说我胜利叔有个老表在公安局上班吗?你去找找胜利叔看看有门儿没有?”
李成德听了小红的话后,抬起头来,想了想说:“是啊。我记得还跟他老表还一起喝过酒的。”
“我现在就去找胜利。”李成德说完站起来往外走。
“吃过饭再去吧。晌午了。”小伟在后面对李成德大声说道。
“心里让事给棚着了,不知道饿。我去找胜利。”李成德开上三轮车离开了王月琴的住所。
十一点多了。原本六月不是太热的,这几天太阳如发疯般的毒,火辣辣地晒得路面发软。李成德走得急,平时钓鱼用的草帽也没有顾得上带,光着头顶着太阳开着三轮车。
来到马胜利家。李成德径直走进去。马胜利坐在堂屋里摇着大蒲扇看着电视。
李成德喊了一声:“胜利。”
胜利扭头看见是李成德,忙站起来说:“师兄来了。快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李成德坐下,用手抹拉了一下脸上的汗珠说:“我也不拐弯抹圈了,来找你帮忙的。”
“啥事,大晌午的叫你跑我这里来,电话里还说不清?”马胜利把他泡在大茶杯的茶水倒一杯放在李成德面前。
“小东出事了。叫公安局弄到看守所了。”李成德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小东出事了。一个女人家会出啥大事,看把你急成这样子。”马胜利平淡地说。
“说小东参与贩毒。不过现在没有最后确定。”李成德叹口气,“事情的来龙去脉没弄清楚。我这当爹也迷糊。”
“小东会贩毒?”马胜利坐直身体,不相信地说。
“我也不相信。但公安局不逮张三,不抓李四,大清早就把小东和她男朋友送到看守所了。贩毒是重罪。”李成德看着马胜利的脸。
“你说的也对。马蜂飞过也有个影儿。哪咋整呢?”马胜利关心地问。
“就是来找你商量商量咋办的。咱这平头老百姓,不认识公安局,记得你有个老表在公安局上班,过来找你就是求你,找找老表,托托人,帮帮小东。”
“这事得管。小东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妮也可怜。我现在就给老表打电话。”说罢。马胜利走到固定电话机旁拨通了老表的电话。李成德就坐在堂屋里,离电话也就两三米远的距离。
“喂,老表,吃饭没有?”马胜利寒喧着。
“没吃呢。正做着呢。表哥,有事?”电话里声音不大,但李成德还是听得明白。
“是有事想请你帮忙。你认识我师兄李成德。咱们一起喝过酒,很仗义的一个人。”
“嗯,我想起来了。李成德,有印象。”
“今天大清早,他的大妮和大妮的男朋友,让你们公安上抓走了,说送到看守所了。”马胜利把刚刚得知的信息转达给老表。
“犯啥事了?”
“说是贩毒。我是不相信那妮会贩毒,我看着那妮长大的。”马胜利对老表说。
“光看表面不中。现实罪犯可不是过去看电影。一眼就看透了是坏人。”老表在电话里笑着说。
“现在师兄坐在旁边呢。这事你得帮忙。你知道的,我和师兄几十年的交情了。跟亲兄弟一样。”
“你们的感情我大概知道点。可这事不是小事。我得打听清楚再说。你确定是在看守所?”
马胜利扭脸着着李成德:“确定是在看守所?”
“确定。”
“确定是在看守所。”马胜利对着电话说。
“好。我打听清楚了再给你回话。能帮我一定帮。咱们是亲老表,你们是亲师兄弟。”
李成德听着马胜利和老表通完电话,心里轻松了一点。不管如何,总算找到愿意帮忙的人了。他心里也有了一线希望。李成德也感慨自己有马胜利这个好师弟。一点虚的假的都不来。
“电话内容都听清楚了,也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咱等消息吧。”马胜利放下电话对李成德说。
“自己师兄弟,感谢的话我也不说了。我走了。”李成德站起来往外走。
“晌午了,在这儿吃一口算了。”马胜利对着李成德的背影大声说。
“心里有事,不饿。我走了。”李成德说着出了马胜利的家门。
就这一会儿功夫,太阳没有了。风起了,吹起一地灰,如沙尘暴般的迷眼。李成德骑上三轮车往王月琴那里去。
刚走二里路,哗啦啦大雨猛然下起来了。李成德抬头看了看天,天下一团黑黑的云,一圈都没有根。但雨就这样大点大点地下了。路边的男女都躲到商店避雨了。
风大,吹得路边的法国梧桐枝叶乱摇。前面有一辆电动车因为张着布棚,被风吹倒在地。女人艰难地扶起倒地的电动车。
李成德心里有事,顾不得避雨,他低着头,眯着眼,顶风冒雨骑着三轮车前行。单薄的衣裳早就淋透了,白色的短袖衫紧紧地贴在身上。
刚刚还是一团火热,转眼间的事,雨浇风狂,李成德进到王月琴家里时,王月琴和小方小伟小红还正在吃饭。见李成德进来,除了王月琴仍在吃饭外,小方小伟和小红慌忙站起来。小方拿来一条毛巾给李成德说:“淋成这样了,下雨了躲会雨再走。”
李成德接过毛巾擦把脸说:“你们吃吧。我来给你们说说,马胜利的老表够意思,答应替咱去问问。如果能帮上忙。一定帮忙。”
小红说:“先不说这事了。你这湿衣裳先脱了,吃过饭再说。”
这边小伟已经把饭盛好端过来了。
王月琴这时说:“这里没有他的衣裳。换啥呀换。就站在那里吃吧。捞面条,也不用菜,吃了就回去换衣裳。”
平时,王月琴是不会和他说话的。这会看他为了小东的事淋成这样,心里也软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饿。这会有点冷。”李成德接过饭碗,吃了半碗后放下说,“我吃不进去。回去换衣裳。”李成德说罢,放下饭碗扭头出门。
……
晚上九点钟,李成德的手机响了。李成德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李成德从王月琴那里回来,没到家就觉得浑身酸痛,一点力气没有。进家门后,他抬起右手摸摸右额头,有些热。他从抽屉里拿出温度计量了量,三十八度五。他翻出抽屉里的感冒药吃了两粒,就睡下了。此时,李成德拿过手机一看,是马胜利家里的电话号码。
“喂,胜利。有消息了?”李成德急急地问。
“老表刚刚来个电话说。小东确实是因为贩毒进去的。主犯是刘旭,他们窝里斗,把事揭出来了。但小东参与没有,现在还不知道。”马胜利说。
“妈哩个逼的。这个刘旭,有正经工作不干,国家干部,贩毒害人。”李成德骂着,“胜利,咱师兄弟不是外人。小东跟着我吃不少苦,我一直愧欠。现在犯这事,我得尽力扒她出来。需要花钱,请客啥的。你给老表说,尽管安排,只要咱小东在里面少吃苦,不判刑就阿弥陀佛了。”
马胜利说:“中。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催着老表抓紧办这事。起码叫看守所里关照一下小东。”
放下电话。李成德重重地躺下。他的眼泪竟然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