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进屋一看闹钟,十一点多了。慌慌地出来说:“晚了晚了。”她急忙打开炉门烧开水,这边急急择豆角。她迅速地将豆角上的筋抽掉,洗净手,切成二指多宽的段,再将黄豆芽洗净了。两样菜放一边。水还没开,小方去换面条还没回来。小东将肉洗了洗,然后切成肉片。她本意是将面条先蒸好,然后再炒菜。可是小方迟迟不回来。她只好将水壶提下来,将炒菜锅台放到煤炉上。倒油,油热后炸葱花。滋啦啦地一阵响,葱花快糊时,把肉片放进锅里。锅里立即传出香味。
“好香啊。”小伟站起来说,“不玩了。你老欺负我。不玩了。”说罢跑到厨房门口看大姐炒菜。豆角、豆芽都放进去了,盐和酱油五香大料都放进去。小东将锅盖盖好后,她走到院子门外张望。如果小方再晚回来,煤火就没劲了。耽误父母吃午饭。
还好。巷口出现了小方的身影。小东大声喊:“小方跑快点,摸鳖去了。”
小方听到后没有加快脚步,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走。小东心里着急迎上去。接过面筐没好气地说:“跑两步小你身份了。”
小方听后恼怒地说:“你咋不叫小红去换面条。看我晒得红头老千了。成非洲人了。以后别叫我换面条了。”
小东没有搭理小方。进到厨房,见菜好了。她把菜锅端下来,把大蒸馍锅放上去,倒进壶里的热水。在把箅子放上去,将面条扯短铺在上面。然后把锅盖盖好。这时候王月琴已经进院子了。
“妈,今天晌午吃蒸面条,刚刚蒸上,等一会儿就好了。”小东对母亲说。
“唉,想着到家就有饭吃了,还得饿着肚子。”王月琴来到院子的水龙头前洗了把脸,在回堂屋的门前对小东说:“在家啥事也没有,做顿饭还不赶趟儿。”王月琴的话语中颇有怨言。
“我累得腰疼。洗衣裳,上街买菜,做饭,一会儿也没歇着。不落好吧,还得听二话。不公平。”小东听了母亲的话后,原本很好的心情受到了打击。
“你们小时候,我招呼着你们,上着班,还不耽误家务。哪跟你这样笨手笨脚,不会规划时间。做点活是你的本份?还得夸你。”王月琴说着进堂屋了。
“知道出力不落好,不做这费事的饭了。汤面条馏馍,省事多了。明儿光做家常饭。”小东的嘴噘起来了。
李成德回来了。“中午吃啥?”
李小东回答:“爸,我做的蒸面条。马上就好。”
“好,吃你妈的稀面条真吃够了。闺女的蒸面条合我的胃口。”李成德说。
“给你碗稀面条吃就是抬举你了。一分钱不给家里,你想吃啥。几个闺女都是吃我的工资养大的。我不说啥,你还吃够了。”那边王月琴听到李成德的话接过话头,大声说道。
“你妈当姑娘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我也就是顺嘴一说,你恼个啥的?”李成德说着摇着头。王月琴看不见李成德摇头,但听得到声音。在堂屋里接着话茬:“你还记得我当姑娘的时候,就这二十年,你没有把我逼疯就算是我命大。侍候老的,侍候小的,日不是日,夜不是夜,就是兔子也变成老虎了。”
李小东盛了一碗蒸面条递给李成德说:“爸,吃饭吧。别吵了。”
“本来回来吃顿饭,说句平常话也要吵吵。你说烦不烦。”李成德接过面条。边走边说。
“你烦,我还烦呢。回来啥事不干就知道坐着等吃。”王月琴继续大声说。
“你还让不让吃饭了。咋会现在成了泼妇了。”李成德的声音也提高。
“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喂狗。喂狗还知道看门呢。”王月琴没有罢休的迹象。
“去你妈的逼。这个家是不能回。高高兴兴下班回来了。就不能让人高兴一回。”说话的过程中。李成德把手中的饭碗摔了出去。蒸面条撒了一地。鸡们本来在院子里灰堆里卧着,李成德一摔饭碗,吓得母鸡们张开翅膀,咯咯咯地乱飞乱钻一通。李成德把饭碗摔掉后,气鼓鼓地走出家门。
王月琴从堂屋里出来,站在堂屋门前大声喊叫着:“有本事你别回来,再回来你是王八蛋。”
李小东从厨房的窗口里往外看,看见母亲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李小东没有动也没有吭声。她静静地站在厨房里,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小东本想费事做蒸面条,好让父母们下班回来后安安生生改善顿生活,能够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父母一争吵,李小东的心情降到冰点。她默默地看着母亲依着门框滑坐在门槛上,无力地耷拉着头。李小东依稀看到母亲头发似乎有白发了。母亲的头发垂在额前,显得有些零乱。父母一争吵,妹妹们也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了。李小东擦了擦眼泪,盛了一碗蒸面条端给王月琴:“妈,吃饭吧。下午要上班呢。”
“先放到饭桌上吧。我一会儿去吃。这会儿憋胀。”王月琴没有抬头。
李小东把饭放在堂屋的饭桌上,对妹妹们说:“都过来,吃饭了。”李小东逐一盛好饭,递给妹妹们。妹妹们一声不吭地接过饭碗,围坐在小饭桌前,静静地吃饭。李小东用手摸了摸她给母亲盛的饭碗,觉得有些凉了。就端起来走到厨房,将碗里的面条倒在锅一边,重新盛了一碗。她走到母亲身边说:“妈,饭凉了,我重新盛了一碗。来吃饭吧。”
王月琴抬头看了看小东,然后接过饭碗。王月琴坐在门槛上刚吃了两口,随即放下饭碗,快速跑到墙边的洗衣池边呕吐起来了。王月琴哇哇地呕吐声惊动了堂屋吃饭的孩子们。四个孩子一起来到她的身边。都问:“妈,你怎么了?”小方在母亲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捶着。小红和小伟凝神地看着母亲。小东用杯子接了一水,站在母亲身边,看见母亲呕吐得轻了,她将水杯递给母亲说:“妈,给漱潄口。”
王月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仰脸潄了潄了口,又打开水龙头,用双手接了凉水,在脸上抹拉几下洗了把脸。接过铁丝上搭了毛巾擦了擦脸,转身对四个孩子说:“没事了。你们吃饭去吧。”
几个孩子听了母亲的话后,即进堂屋里吃饭。只有小东还站在母亲身边。王月琴看了一眼小东,长叹一声说:“唉,作孽呀。”
“咋啦,妈,咋作孽了?”小东迷惑地问。
“我身上俩月没有来了。”王月琴又叹一口气。
“那到医院开点药吃就好了。作啥孽。”小东松了一口气。
“唉,小妮子啥也不懂。这不能吃药了。不是得病了。”王月琴解释道。
“不是病?”小东又迷惑了。
王月琴扭头看了看小东又长叹一声:“唉,我是怀孕了。”
“怀孕了?”小东吃惊地盯着母亲看道。
“是。又要遭一道罪。”王月琴慢慢向堂屋走。
“妈,没事。我不上学了。我在家侍候你。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小东急急地说。
“一害口啥也不想吃了。见油腥味就想吐。”王月琴摇了摇头。
“那给你做清素的。这一回该生个弟弟了。”小东满怀希望地说。小东知道父母想生个男孩子。尤其是父亲想男孩子想得发疯。如果妈妈真的生个男孩子,父亲的心情会变好,母亲也会跟着好心情。父亲母亲也就不会天天吵架了。这个家庭也就安定了。一想到母亲怀孕了。小东心立即变得柔软,仿佛母亲也变得软弱了。她伸出左手伸到母亲腋下,想搀扶着母亲。母亲推开她的胳膊说“不用扶,还没有到走不动路的时候。”
“妈,你不能吃蒸面,我去给你搅碗面疙瘩,馏个馍吧。”小东关心地问。
“不费事了。这会儿吃啥都不中。有你们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儿。”王月琴低声回答。“你给我倒杯茶。”小东快步进到堂屋里,为母亲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母亲的饭碗旁边。王月琴慢慢坐下。端起搪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静静地坐了两分钟后,再次端起饭碗。她要勉强自己吃东西。生了四个孩子,她有经验了。害口期间,就是再呕吐,也要吃东西。吃进去的总是吐不完的。还好。王月琴吃的过程中,仅有两次想吐的冲动。但王月琴端起水杯,喝几口水将呕吐的冲动给压下去了。王月琴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把一碗蒸面条吃完。
小东说:“妈,你到床上歇一会儿吧。真不中了,请假歇歇。”
“请假就算了。我躺一会儿去上班。”王月琴双手扶着膝盖站起来了。缓缓走进卧室里休息去了。小东把饭桌上的饭碗都摞起来了,筷子收在手心里攥着一并拿到厨房里。小东洗完碗筷后,把三个妹妹叫到院子里悄悄地说:“我给你们说,从现在开始,大家都要乖乖地听话。妈妈要给咱们生个小弟弟了。”
小伟听说后拍了一下手,开心地说:“我有小弟弟了。终于有个能管的人了。”
“小声点,别吵着妈睡觉。”小东轻轻地拍了一下小伟的后背。
“你咋知道是个弟弟。说不定还是个和我们一样的。”小红不经意地说。
“生个弟弟好。家里就不再吵架了。爸妈吵架,害得我都不敢带同学到家里玩。”小方面无表情地说。
“不管咋说,咱妈怀孕了。咱们就要小心点,不惹妈生气。听到没有?”小东以大姐姐的身份说。
“听见了。”三个妹妹用不同的口吻回答着。小方是慎重的口气后面还加了一句,我们以后有事做了。
小红是无所谓的态度。小伟却是天真开心地回答:“我也快有个小尾巴跟着玩了。”